也许是因为害他成了这副模样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她的好友……是路西法让他几乎丢了性命,是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伤害了她关怀喜欢的人──
「对不起,Sam,真的……对不起。」燕琉彩掩落墨睫,感觉这两天一直纠缠着她的泪水又再度窜上眼眸,「对不起──」泪珠,一颗一颗坠落,攀上她的颊,也飞上他手腕。
路西法,路西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伤害他?
她一面默默垂泪,一面在心中痛楚地吶喊。
真的好痛好痛──她的心,真的好痛。
痛的是她视为好友的人伤害了她关心的人,痛的是他竟不在乎这么做也会伤害她。
「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会难过吗?」她喃喃地,问着一个不在此的男人,「如果是我,绝不会伤害你关心的人,因为我……不舍得你难过,可你却……你却──」
他却舍得她伤心,舍得她难过!
「路西法,我真的……好讨厌你──」巨大的伤感攫住她,她再也忍不住了,螓首垂落病床边缘,哽咽哭泣。
哀凄的哭声似乎惊动了床上的人,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察觉到紧紧握住的手有了动静,燕琉彩立即扬起头,「Sam,你刚刚动了吗?你醒了吗?」
他没有回答,脸色依然苍白,可嘴角却无力地一扯。
他醒了!
突如其来的领悟振奋了燕琉彩低落的心情,她连忙站起身,按下床边的唤人铃。
在她这么做的时候,两天来一直昏迷不醒的仲村英树终于缓缓展开眼眸,他眨眨眼。
「Jade,是妳吗?」
听闻他的嗓音,燕琉彩几乎又想哭了,她连忙展袖拭去泪痕,「是我。Sam,你等一等,医生马上来看你了。」
「嗯。」仲村英树应了一声,黑眸朦胧地望她,「妳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我不放心。」
他微微笑,「Jade,妳真善良,待人总是这么好。」
她摇头,「我留在这儿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仲村英树柔柔说道,「我没事了,妳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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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检查过仲村英树,宣布他已经正式脱离危险,接下来只要一段期间的静心休养以及腿部的复健就可以了。
「小姐,妳可以放心了。」他对燕琉彩和善地笑道,「妳的男朋友没事了。」
「啊。」她闻言一愣,「不,Sam不是……」
「你误会了,医生。」仲村英树替她解释,「她只是我朋友。」
「是吗?我看她那么悲伤的模样还以为──」他顿了顿,耸了耸肩,「那么我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医生和护士离去后,燕琉彩回过身,「要喝杯水吗?我倒给你。」
「谢谢。」
「别客气。」她微微笑,倒了一杯水,扶起他的头,慢慢喂他喝下,「还要吗?」
他摇摇头。
「我没事了,Jade,妳先回去吧,妳男朋友肯定担心妳呢。」
路西法?
燕琉彩容色一白,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忽然狂乱的心跳,「没关系,我再多陪你一会儿。」
「妳走吧,我也就睡了。」
「不,我不走!」她忽地嗓音尖锐。
她不回去,回去面对路西法吗?不!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怎么了?Jade?」仲村英树为她忽然激动的模样感到困惑。
「不……没什么。」她勉强应道,朦胧的眼眸忽地凝定他,「Sam,你──」
「我怎么了?」
她咬住牙,犹豫的疑问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了?Jade,妳想问什么?」
「我──」她握紧双拳,依然问不出口。
可突然闯进病房的两名便衣刑警却替她问出口了。
「仲村先生,我们是刑警。」他们亮出了警察证,「我们想问问你那天发生车祸的状况。」
燕琉彩闻言,蓦地僵立原地,彷佛被夏季落雷击中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怔怔望着两名刑警。
「你知道是谁开车撞你的吗?」
「……我知道。」
「什么?」燕琉彩不觉惊叫一声,她调转眸光,不敢相信地望向病床上的男人,「你知道?」
「是的。」
她忽地眼前一黑,身子跟着一晃。
他知道是谁撞他的,他知道……
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了。她紧紧抓住床柱,彷佛溺水的人攀着海上的浮木那般。
他要招出路西法了,他会招出他来──
「……撞我的人是一个日本男人,远滕一雄,他在日本时是我同事。」
什么?
陌生的名字钻入燕琉彩痛楚的神智,她伸手摀唇,不敢相信地瞪视仲村英树。
「他为什么要撞你?」
「因为嫉妒。」
「嫉妒?」
仲村英树没有立刻回答,望了燕琉彩一眼,「Jade,妳先出去吧。」
她怔然点头,走出病房,轻轻带上房门。
接着,虚软的身子瘫靠着门扉。
不是路西法──她茫然地想着,不是路西法派人开车撞Sam的,这件事跟他无关。
可如果与他无关,他又为什么要承认呢?
她不明白,只知道自己似乎误会了,而这误会令她的心更痛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想起两天前当她质问路西法时,他毫无表情的脸庞──
她最害怕的、最不忍的,就是他没有表情的表情,可那天却是她自己──让他展露出完全的漠然……
「是我错了吗?路西法。」她喃喃地,「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呢?」
「因为长官从来不解释。」
突如其来响起的嗓音震动了燕琉彩的胸膛,她扬起眼帘,映入瞳底的是一张写满责备的脸庞。
「亨利?」
「看来妳终于明白了,燕小姐。那个家伙出车祸根本与我们无关。」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亨利不耐地,「坦白说妳那个老板在长官眼底,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根本没必要派人大费周章干掉他。」
她呼吸一凝,「那他为什么……要承认是他做的呢?」
「他没有承认,只是不想解释而已!」
天!
燕琉彩蓦地伸手掩唇,星眸抹上后悔。
她误会路西法了,她竟然那么毫不容情地责备他,甚至还说自己讨厌他。
「我误会他了,误会他了。」她喃喃地,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妳最好快点回去,燕小姐,妳不在的这两天长官几乎没把所有人都给吓跑。」
「他怎么了?」
「他不停地喝酒,整天绷着张脸,搞得底下人没一个敢接近他。」亨利恨恨地瞪她,「连我也不敢在他面前随便说话。」
「对不起──」燕琉彩低声道歉,想象路西法成天捧着酒瓶喝酒的模样,她心脏一紧,恨不得插翅飞回他身边。
她要回他身边去。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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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燕琉彩匆匆奔进那栋宏伟漂亮的宅邸时,路西法正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见。
「主人不肯吃晚饭。」推着餐车的女佣对她摇头,「他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我来吧。」她接过餐车的把手,示意女佣退下,来到紧闭的门扉前,轻轻叩门。
应门的是一声震天怒吼。
「我说了不要来打扰我!你们该死地听不懂吗?」
燕琉彩呼吸一紧,「是我,路西法。」她扬高嗓音。
门内,陷入一阵可怕的静寂。
她深吸一口气,「让我进去好吗?」
他没有回答,依然一点动静也没。
她有些慌了,「路西法,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可请你开门好吗?求求你,拜托──」
在她焦虑的恳求下,门扉终于自动开启了。
燕琉彩推着餐车进门,带上房门,扬起头,直视那个远远站在室内另一角的男人。
他正瞪着她,眸光阴森冷沈,挺直站立的身躯自然流露一股威凛气势。
看来,他真的在气她。
燕琉彩在心底对自己涩涩苦笑。
他瞪了她好一会儿,忽地,迈开大步,怒气冲冲地走向她。
他要对她吼了,肯定会高声痛斥她一番。
燕琉彩想,直觉地敛眉低眸,等待他的咆吼。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并没有骂她,反而一展双臂,紧紧地将她搂入怀里,用力得几乎令她窒息。
她吓了一跳,「路西法?」
「我以为……妳不会来了。」他喃喃地,下颔抵着她头顶,「我以为妳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燕琉彩身子一颤,他拥抱她的举动与苦涩发颤的低喃绞扭着她的心。
他以为他会痛骂她一顿,以为他会狠狠地将她推开,可他却只是将她拥入怀里,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般紧紧抱着她。
他是那么害怕失去她,那么担心见不到她,可她却曾经骂他不是人,甚至朝他怒喊她讨厌他……
「哦,路西法,对不起,对不起。」悔恨窜上心头,逼出她眸中迷蒙水雾,「对不起,路西法,我不该误会你,不该那样骂你……我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说着,她抬头望向他脸庞。
认清他眉宇之间隽刻的疲倦与落寞后,她的心又是狠狠一扯。
「路西法,你怪我吗?」
他不答话,只是默默看着她,蓝眸氤氲着难以理解的复杂情感。好半晌,他终于哑声开口,「我没怪妳。」
他忽然轻轻推开她,转身坐倒在沙发上,拾起桌上的酒瓶一阵猛灌。
燕琉彩这才发现玻璃桌上散落了三、四只威士忌酒瓶,地上还倒着一只,染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
她连忙奔向他,在他身边坐下,「不要再喝了。」
「妳别……管我。」
「别喝了!」她伸手抢过酒瓶。
「我要妳别、别管我。」他瞪她,蓝眸淡淡浮移着红光,嘴角还流淌着几滴酒液,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了,「我……想喝,我要、喝。」
「我不让你喝。」她坚决冷静地回道,一面伸手抽出桌上面纸盒一张面纸,温柔地擦拭他嘴角,「瞧你,到底喝多少了?弄成这副模样。」
「我喝多少,呃……不必妳管。」他驳斥她,撇过头,「妳不是、讨厌我吗?干嘛不、离我远一点?」
她心一痛,「难道你希望我离你远一点吗?路西法。」
「哼。」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冷哼一声,好半晌,才闷闷说道,「反正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路西法,哦,路西法!」听着他有些孩子气的回应,燕琉彩又难过又心疼,心底却也不禁逐渐升起一股柔情,她捧起路西法的脸庞,明丽的眼眸温柔地凝睇他,「你不要这么说好吗?那天是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瞪她,「我不要妳道歉!」
「可是你在气我。」她温柔地指出,「你气我误会你,气我对你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我没有!」他锐声反驳,「就算妳、误会我,也是我应得的不是吗?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燕琉彩心一紧,脑海蓦地浮现他曾对她说过的残酷言语。她蓦地甩甩头,极力想甩去那恼人的念头,「路西法,我们先别说这些好吗?你醉了,我泡杯热茶给你喝好吗?」
「妳很烦耶,呃。」他打了个酒嗝,看着她为他忙碌冲茶的背影,「我都要妳……别管我了。」
他瞪着她,一面碎碎念着一些抱怨的言语。虽然他醉了,可意识仍有部分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举止与说话很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很可笑,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无法克制。
过量的酒精,让他对所有胆敢干涉他的人都大发脾气,像一只狂怒的狮子般暴跳如雷,可唯有在她面前,他成了一个闹别扭的小男孩。
该死!连他自己都看不过自己这副蠢模样,她又会怎么笑他?
该死!真该死!路西法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痛斥自己,可混沌的脑子就是没办法克制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
在她捧着茶杯温柔地喂他喝时,他甚至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攀住她衣襟。
「好多了吗?」
「不、好。」他沉着脸,一股呕吐的欲望蓦地冲上喉头,「我想吐。」话语刚落,他立即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与卧房相连的浴室。
「怎么了?路西法,你很难受吗?」她惊慌地跟上他,惊慌地看着他双手撑住洗手台不停地干呕。
他很想吐,可偏偏胃里没有一点食物让他干脆痛快地吐,不上不下的感觉折磨得他只想埋头呻吟。
「路西法,路西法。」她焦急地拍着他的背,「怎么了?你很想吐吗?」
「不要碰我!」他回头怒瞪她,「都是妳……带那些该死的食物进来──」
「啊。」燕琉彩蓦地恍然,「你是因为闻到食物的味道才想吐吗?」她容色一白,不觉深深懊悔,「对不起,早知道会让你这么难受我就不推餐车进来了,我现在马上推出去。」
说着,她立即转身,急急忙忙把摆满丰盛菜肴的餐车推出房,关上门后又匆匆赶回。
映入瞳底的景象教她蓦地一楞,傻傻站在原地。
他竟──躺在浴室与卧房交接的地板上,就那么闭着眼,彷佛睡着了。
「不行,路西法,你不能睡在这里。」她蹲下身,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拼命想撑起他,「起来,我带你上床睡,快起来啊!」
她焦急的嗓音似乎唤醒了他,抬起浮肿的眼皮,「妳干嘛?」
「我扶你上床。来,快起来,」她诱哄他,「睡在地上会着凉的。」
他蹙眉,「傻丫头,我不是要妳……别管我吗?」
「我怎么能不管你?」她微微拉高嗓音,好不容易在他不情愿地合作下勉力撑起他沉重的身躯,将他半扶半推往床边。
他立即倒落大床,俊拔的身躯像只虾子般蜷缩在一块。
她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推了推他,「不能这样睡。来,拉直身子,我帮你盖上被子。」一面说,她一面忙碌地帮他调整睡姿。
他却猛地伸手,突如其来扣住她手腕,她一个不稳,蓦地倒落他胸前。
「陪我。」他直视她,蓝眸氤氲。
她心跳一乱,「什么?」
「别离开。」他低低地。
她心一牵,伸手轻轻抚过他汗湿的前额,「好,我陪你。」她柔柔睇他,「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嗯。」他点头,合落眼帘。
而她,望着他孩子般的平静睡颜,唇角不觉微微扬起。
她在他身旁躺下,正为两人调整着薄被时,他忽地侧过身子抱住她,手脚紧紧攀着她柔软的娇躯。
她吓了一跳,肌肤在瞬间染上蔷薇色泽,「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