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初衍对商烈激动的反应有点诧异,不过他没空理这个突然发疯的大块头,先以自视查看患者的伤势。
嘻嘻,真是狼狈!“怎么伤的?”
“在疾速中被推下车。”那惊险的一幕,到现在还狠狠撕扯商烈的胸口,他低哑回答。
怎么会这样?!颜晴惊诧地看向病床上的女子,项初衍则是拍开商烈死命抓着的手,探身到门口叫进两名经过的医护人员,准备将病床推到急诊室。
颜晴轻声提醒项初衍:“你也当心一点。”
他因前阵子所面临的危机而受了伤,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拆,肋骨骨折也尚未完全痊愈,不能太过于劳动;但她清楚身为医生的他,必定不会坐视需要急救的病人不管,尤其这名女子又是他朋友带回来的。
“我会小心的。”项初衍回以要她放心的微笑。
目送可妍被送出病房后,商烈伫立在走道上,高大的背影满足凛声。
“她会没事的。”颜晴来到他身边。
“抱歉,我只想到找衍。”知道可妍会得到最妥善的医疗照顾,商烈的焦虑终于逐渐沉淀下来。
他明知项初衍正在养伤中,不是他爱找他麻烦,而是他的脑袋现在真的很乱,能想到的仅有他信任的伙伴。
“她是你很重视的女人?”颜晴问。
其实光从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商烈浑身一僵,紊乱失序的感觉犹似找到了一致的出口,得以解释他此刻惶恐的心情——是因为重视她,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前所未觉的焦躁?
当然。“她是我此次任务要保护的人,她若出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只有这样?”
“什么意思?”他皱眉侧头看她。
“自己想。”颜晴撇撇小嘴,转身踱回病房。
人总是到了即将失去的时候,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这个商烈更糟糕,被保护者受伤,保镖顶多良心过不去而已,有哪个“单纯”的保镖会以武力威胁外加恐吓医生,来拯救他的保护对象?
更何况,急诊室里就有轮班的医生供他叫嚣,又何必专程到这里找带伤的朋友替那名女子治疗!
商烈瞪着不置可否的颜晴,心中冒出无数个问号。她到底要他思考什么?
自己想?对可妍的重视不就是因为职责所在吗,他该想什么?
瞥见病床没入长廊转角,商烈甩开恼人的疑惑,迈步跟上,一向耿直的思考路线却因颜晴的话语,出现了小小的岔路。
第五章
灰紫色的天空渐渐透出鱼肚白,柔和的晨光由窗户洒入室内,替度过一整晚晦黯的房间,增添些许生机。
除了右膝有较为严重的挫伤及四肢部分擦伤外,可妍算是命大,没什么严重的内伤,短暂的苏醒后又疲惫地沉沉睡去。留院观察了一晚,经医师同意后,商烈便带她回公寓。
商烈坐在床沿,轻手轻脚将熟睡人儿的左手从被窝中执起,再把一只原就属于她的女性用表戴回手腕上。
这次,幸好她的包包没有离身,他暗中藏人的发信器才能适时派上用场,追踪到她的去向,要是她离开公司时没带走包包,后果……他不敢想象。
思及此,商烈英朗的眉头陡地聚拢。
经过昨天,他势必得把发信器放在她最“贴身”的地方,因此要精通器械的伙伴展夜韬,将发信器植入她的手表内。
展夜韬三更半夜接到他的紧急呼叫赶到医院,取回可妍的手表,再熬夜装设妥当,刚才直接送来这里给他,项初衍则是被他恐吓胁迫,当场为可妍急救,急救结束后,自己吞了两颗止痛药。
这群损友!当初还嘲笑他的任务,但他若需要帮助,他们绝不会摇头说不,这就是他们这个“组织”的……怎么说呢?应该是让他又恨又爱的情谊吧!
当商烈想起自己在医院的失控与来不及理清的困惑,眉头间稍稍放松的折痕又加深了。
颜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妍是他任务的保护对象,她若出了意外,他理当难辞其咎,这有什么好多想的?
“商烈……”
一道微弱的细声拉回他的注意。
“醒了?”墨沉照眸对上一双澄彻略带疲惫的清瞳,商烈彻夜未展的眉头,不自觉放松了些。
“嗯。”可妍轻轻点头。
其实她醒来有好一会儿了,不过发现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所以不敢出声。
或许正是他手心的温度,穿透她的肌肤从血液注入心底,一点一滴抹去惊惧所带来的寒意,让她整个心房好似被热流填满,她才能脱离原本正一口一口吞噬掉她的黑暗,恢复意识。
不知为何,当她睁眼的那一刻,映入眼中的面孔并不若往常一样令她既惊惶、又紧张,反而让她胸口更加炽热,宛如燃起了不知名的火焰,陷入昏迷之前他焦急仓皇的神情,乍然跃入她脑海。
除了母亲之外,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让她萌生自己在他眼中宛若珍宝、一丝丝伤害都不被允许的悸动。
怦然心动的感觉扎扎实实包覆住她,对商烈,竟有了崭新的感觉……似乎不再那么怕他了。
“脸怎么这么红?发烧吗?”商烈俯身靠近,原本握着她的手移往额头。
“不是……”
手虽然找回自由,但他的接近又让她的心脏狂跳了好几下,可妍屏息地偏过小脸。刚才手一直被他握着,心也是跳得好快,对病人来说,毕竟仍是太大的刺激,所以她才忍不住出声。
见可妍避开他的抚触,她惧怕他的这个认知,又重回商烈心中。
他差点忘记。“你怕我。”松开的眉头又蹙拢了。
“我……其实……”以前是怕过,但现在又觉得好像没那么恐怖。
她的吞吞吐吐,让商烈直接认定她因为怕他而不敢说实话,心里着实对这项认知老大不爽。
可是,他不应该不爽呀?他凭什么不爽?他们除了保镖与被保护者的关系之外,又没有其他关联,他心中干吗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问号?
该死,当初不应该接下这委托找自己麻烦,瞧,搞得脑袋一团乱!
胸口的窒闷无处宣泄,商烈索性站起身朝她咆哮。
“既然怕我,为什么还试图挑战我的怒气,存心要我凶你才甘心是不是!”
“我没有……”她被吼得缩回脖子。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发脾气?
“没有?”他墨眉一挑,表情沉肃。“我不只一次提醒过你,不准擅自行动,你全当耳边风,落得这种下场开心了?”
可妍明白他的指控了,这回的确是她太大意了。
“对不起……我以为去附近买东西应该不会有危险,而且有陶吉陪我……”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因为危机确实找上她。
““应该”这个词,不代表保障,你付出的代价是一身伤。”他冷哼答腔。
他不悦的脸色,让可妍深觉自己像是犯了大错的小孩。
那些坏人有枪、而且不止一人,商烈若与他们正面交锋,就必须单打独斗,她的确差点拖累了他。
“对不——呃!”好痛……
可妍想坐起身道歉,腿才一动,就扯痛了膝上的伤口,疼得她皱起小脸。
“笨蛋!你是该道歉,不过对象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见她吃痛,商烈竟觉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闷拳。
她一手挡住半坐起的身体不敢再乱动,另一手拂开落在脸颊的发丝,这一拨,脸上又一阵刺痛感蔓延开来,她疼得蹙紧双眉。
“你脸上和身上有多处擦伤,右膝挫伤,劝你躺好别动。”
“谢谢你送我到医院。”她看见手上的绷带,记起昏迷前他说要送她到医院的片段,即使他给她仍是没什么好脸色看,但对他的观感已经大大扭转,心底冒出无数感激的微甜气泡。
“你认识绑架你的人吗?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我不认识……他们说温家的财产没有我的份。”回想起当时的险境,可妍不禁微颤。
“既然不认识就别想了,休息吧。”他缓和的语气打住她不愉快的回忆,不希望惊魂甫定的她再度唤起恐惧。
商烈见天色已明,随手替她关掉床头灯。
“别关!”她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慢慢缩进被窝,露出一双大眼,嗫嚅道:“我有一点点怕……”一点点?口是心非的胆小鬼。
商烈的嘴角因她试图掩饰的羞赧而些微上扬,不关她的灯了。
“我就在客厅,你放心睡。”他走出房间,只将房门半掩。
里在棉被中的可妍,学他离开前嘴角微扬的模样。
他也有体贴的一面啊,而且笑起来,冲淡了凶狠剽悍的感觉,刹那间一股情难自禁的悸动绕上她心头。
她最后发现,是自己笑了。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仰躺在客厅地板的商烈,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突然,一个塑胶物品落地的声响钻入他耳里,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倏然睁开眼。
“啊!”
接着,浴室里传来低呼声,猛地抓住商烈的心神。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步跨至浴室前,转动门把。
门是锁住的。
“温可妍,怎么了?”大掌猛拍门板。
“呃……没、没事……哎呀!”
从门外,能听得出她嗓音里的挣扎及吃痛,怎么听都不像没事。
“你开门!”他转动门把的力量大了些,晃动整扇脆弱的门。
“不、不可以——”浴室里的人语气慌张起来。“唔!”又是一声闷呼,这次还伴随着一个厚实的撞击声响。
该死!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紧急中,商烈蓦地想起,能相通客厅和卧房的浴室有另一扇门,就在她房里。
平常非必要,他绝不擅闯她的房间,以示尊重;但此刻,他的心思全被她的尖叫占据,无暇顾及什么礼貌,直接冲进房间,试着打开浴室另一扇门。
太好了,这道门没锁!
他大掌一推,门扉反面的把手撞上浴室墙上的磁砖,发出巨响,可妍的水眸震惊地望向声音来源,商烈也总算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满头脸未涤尽泡沫的她,狼狈地曲腿跌坐在浴缸旁,纤柔白智的胴体未着寸缕。
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在他面前开展。
轰——
平地一声雷,同时打在两人心上,脸上各自迅速窜烧起两面红潮。
“碍…你你你你你……”
可妍爆出一串慌张的低叫,情急之下两手不晓得该遮哪里,仓促中抓到一条湿毛巾想遮覆胸前的舂光,结果横挡掩不了下半身,又连忙调整成直遮,手忙脚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殊不知,当湿毛巾一贴在身上,冷瑟地令她颤抖,更加引人遐想,在他眼中变成清纯中带有惹火性感的强烈视觉震撼!
商烈喉头紧缩,在她无措的低呼中,强拉回差点瘫痪的意识,赶紧把定在她雪白胴体上的视线移到天花板,君子地背过身,暗自调整几乎如脱缰野马的呼吸。
他自小在武馆此种阳刚正派的地方成长,与女性的交谊本来就不多,加上他视沉溺于女色、滥情花心……等欲望的追逐为不齿的行为。
对于感情,更没想过玩玩就算了,他只想要专一,一辈子只专宠一个女人。要是和某个女人到了裸裎相对的地步,必也是动了情才会做的事。
现在,眼前毫无预警突然出现女人的裸体,对他来讲,震撼自然大了些!没想到她瘦归瘦,身材比例还挺有看头的——停止!他在想什么呀!
“把脸擦一擦,咳。”商烈从身旁的毛巾架抽了一条干毛巾往后抛,发现自己的声音出现一丝喑哑紊乱,便轻咳了下。
“谢……谢。”
有点奇怪呵,理应埋怨商烈的闯入,但她竟感激起他的观察力,因为从头顶滑落脸颊的泡沫,让她的眼睛和脸颊上的伤口都感到刺痛,正需要干毛巾。
“那些怪声是怎么回事?”在她擦拭小脸的同时,他背对她调整心绪问。
刚才他瞥见一地凌乱,又是肥皂、又是洗发精罐子、又是翻倒的水盆,好似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混乱阵仗。
“我想洗澡……不小心踩到肥皂、踢翻水盆和洗发精,跌倒而已。”
这两天碍于伤口不能碰水,她只能躺在床上休养,连身上的衣物也不敢换洗,因为家里只有她和商烈两个人,总不能叫他一个大男人帮她洗贴身内衣裤吧?
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就不会碰疼伤口,岂料浴室里的东西都像跟她做对似的,让她一下跌跤、一下去撞浴缸,害她全身上下更酸痛了。
看样子差不多是这回事,商烈全身紧绷的戒备总算放下,另一种不自觉的担忧取代原先的紧张。
“有没有撞伤哪里?”他直觉回头查看她的伤势。
“啊!”她一惊,又连忙遮掩。
他尴尬地调回视线,粗嗓带着命令。“把泡沫冲掉,身体擦干,出来。”
“我想洗头洗澡……”可妍为难地轻蹙眉心。她才刚在头上弄出些泡沫而已,根本还没清洗完。
“医生说了,你的伤口尽量不要碰水。”否则愈合得慢。
“我知道,可是不洗澡让我好难受哈啾!”
浴室的门还大咧咧敞开着,之前,慌乱之余顾不及空气和身上的水气所带来的凉意,现在,光溜溜的可妍敏感地打了个喷嚏。
他意识到她的身体仍旧湿透,随即把门关上,长手一捞,抓住一旁置衣架上的白色浴袍,别过威严刚正的脸庞不看她,伸长铁臂,侧身将浴袍递给身后的她。
“穿上,我讨厌身边有人随时挂着鼻涕,恶心。”
他怎么不出去呢?门一关上,可妍顿时觉得空间本就不大的浴室,益发显得窄小,连呼吸都窒碍了起来。
“如、如果……你、你能先出去,让我……”“我帮你。”
啥?“你要……帮我?”是他说错,还是她听错?!“我帮你洗头。”商烈刚劲的方脸微微泛出红潮,好在皮肤黝黑,看不出脸红的端倪。
什么?可妍一愣。
“你的手心也有伤,难道你想让伤口恶化?”说着说着,他自己也颇尴尬,忍不住大声了起来。“愣在那里干吗!拿去穿上呀!”
“哦!”可妍连忙接过浴袍穿妥,虽然对商烈不再惧怕,但最没辙的还是他仿佛能将大楼震垮的斥喝,只要他嗓音稍大,她立刻就会很没志气地变成言听计从的小老鼠。
“我穿好了……”她道,不懂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商烈终于能光明正大转过身,这一仔细看,她头上几乎消失的泡沫和脸颊上略为干涸的泡沫痕迹,让他眉尖微弄—这个胆小鬼分明在虐待自己!
“坐进浴缸,头仰在这里。”他踢了浴缸边沿两脚。
可妍迟疑地看向浴缸,再望向商烈,他不语,但强悍的眼神已经明白告知不容她说不,没胆量提出反驳的她,只好乖乖依言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