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无意触碰她的伤痛。
古雅典以手背大力抹去泪水,微笑以对。
"不要紧的,我还有弟弟妹妹,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对吧?"
很难相信,她前几分钟还委屈得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放声大哭,现在却和眼前这个对她冷嘲热讽的男人侃侃而谈,而他,竟然还是买下她第一夜的男人。
重点是,他今天似乎又替她解围了……
"经济因素,让你不得已来到这里上班?"他问。
"嗯。"
看她重重点头,楼奕一整天烦躁不定的心情总算归位。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妄想一步登天的女人。
"告诉我,你昨晚生涩的反应,都不是为了吸引我所用的手段?"他想听她亲口回答。
"啊?"古雅典俏脸一红,他……"你、你、你明明知道的呀……"
"那你还真的很大胆,敢偷我的钱。"楼奕兴味,她生涩单纯背后的动机。
"偷?!我以为、我以为棗"
"你以为那是我该付给你的?"他替她接了话。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只是想拿我该得的。"只不过,她没想到不小心会拿了这么多。
"未告知拥有人就自行拿取,是窃盗行为,你不知道?"
"对不起!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对不起!"古雅典急了,拼命认错。
楼奕明白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其他、没有想过赖着他、没有想过得到他,她只是很单纯地想赚钱。
他不否认,比起其他女人,她是特别的,连拜金的方向也"拜"的不太一样。
楼奕决定了棗"跟我走。"他扯过她的手臂。
"求求你,我不要去警察局!"偷客人的钱,俱乐部老板知道不就毁了?
"我没有要送你去警察局。"他没好气地轻哼。
"那要去哪里?"古雅典一头雾水。
"不准再待在这种地方。"楼奕一想到留单纯的她在酒店里被人吃豆腐、被指责,他就忍不住想杀人。
她不适合堕落,她像个不太聪明的天使……再次,楼奕又觉得自己的信念出现了他也控制不了的矛盾。
"不行,这是我的工作!"她挣脱他。
"带你离开还要付钱是不是?多少?"他又有点火大了。
古雅典被他阴鸷的眼光看得不自在,怯怯地比出"三"的手势。
"三十万,可以。"他的语气冷得不能再冷了。
古雅典急着摇头。"不是,是三万。"这是俱乐部给她的出场定价,还要让俱乐部抽成。
杀人之前,楼奕想先吼醒这个笨蛋。
"妈的!你脑袋有问题吗?!"
"说脏话不好棗啊!"下一秒,古雅典被倒挂在楼奕右肩上。
"放我下来……"她难受地要求。
"不放。"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理会她小猫咪惨叫。
强、行、带、走。
☆ ☆ ☆
再度踏入楼家,古雅典的心情却比上回更加忐忑。
就因为楼奕刚才在车上讲的一句话棗你能确定你没有怀孕?宛如伤力极强的几十吨炸药绑在她身上,她失措的心神便一直无法定下来。
两人的关系发生得不算突然,但她满心都是爹地的研究计划、满脑子都是钱,根本没想过会怀孕!
而且昨夜……他们亲密分享彼此,没有任何避孕措施,两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下了车,心乱如麻的古雅典跟在楼奕身后低喃。
"如果我怀孕了……"她要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肚子里的小生命?
夜里,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踩在车库连接主屋的石板小径上,石径边昏黄的小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
"那就是楼家的子孙,必须生下来。"楼奕依然往前走。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平淡不带一丝情绪的语调。古雅典止住步伐,看着楼奕颀长却显得冷酷的背影。
她瑟缩地以双掌搓揉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臂。
有点寒冷……是已经夜深的关系吗?
楼奕在门前停下,转过身,精睿的眼神锁住她的。
"在还没确定你是否怀孕以前,你只能住在我家,我会安排你让专业的医师检查,直到结果出来为止。"他又丢了一个炸弹,瞬间炸毁她的心绪。
住他家?"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不需要的!"
"以你目前的'交友情况',我能不注意吗?"他意有所指。
看见她刷白的脸色,楼奕能感觉自己又"反常"了。竟然觉得不舍?
原本是因为她特别,所以利用这个借口独占她一阵子,他相信,只要等新鲜感一过,他就能恢复"正常"。
可是,她的那句"不需要"让他觉得无端恼怒,勾起了他想征服她的欲望,不知不觉,毒液就这样从他嘴里吐出来。
"我当然不可能让我的孩子流落在外,再说,我如果不留心一点,哪天莫名其妙接收了别人的孩子,替别人养小孩,我岂不是冤大了?"毒液又吐了一堆。
"我不是那种人!"古雅典羞怒焦急地辩白。
"哪种人?自愿献身赚取金钱,还是棗"
"别说了、别说了,我答应你……"古雅典没有大呼小叫,只有言语之间夹带浓浓的悲伤。
她何尝愿意堕落自己的灵魂?她何尝想受尽男人的戏弄?她何尝喜欢自己在楼奕的眼里是这样的女人?
只因为他们在酒店相遇吗?
"少爷,您回来了!不好意思,我炖了一锅乌骨鸡汤要给你喝,所以晚一点出来给你开门啦!"来应门的王嫂打开大门,讶异地看见楼奕身边的女人,再仔细一瞧棗
"咦?你不是昨天那个穿得不三不四的棗"惊觉自己话说得太直,王嫂赶紧噤口,人家好歹是少爷破天荒第一次带回来、又带第二次的女人。
楼奕没说什么,走进装潢气派大方的欧风式客厅,替她们介绍彼此。
"她是王嫂,在我家帮忙了二十几年,是个家事万能的好帮手。"
"少爷,别这样说啦,我会不好意思……哈哈哈!"王嫂圆滚滚的身材因笑声而大幅震动。
"王嫂你好,我叫古雅典。"虽然知道王嫂对她的评价并不高,她依然轻启微笑问候王嫂。
怪了,这女孩给人的温和感觉和清灵气质,与她那一身入时的打扮,实在格格不入!这是王嫂看人的直觉。
"王嫂,从今天开始,她搬到我们家住。"楼奕不像是在开玩笑。
"今天?!"古雅典与王嫂异口同声。
"不然是一年后吗?"楼奕冷嗤,眼光直逼古雅典。
还真幽默!
"我有家人、白天也有工作,不能搬得这么仓促呀!"替出版社画插画,地点很弹性,只要有笔、有纸、有电脑都好办;但是家人的部分,好歹也要给她一点时间"瞒过"波斯和马雅吧!
"给你明天一天的时间,搬该搬的东西过来,顺便搞定那些问题。记住,只有一天。"
意思是,楼奕根本不给她转圜的余地。
"你很过分。"古雅典对人从不严苛,也不会怒目相向,包括现在。
的确,她在陈述一件事实。
王嫂看得暗地啧啧称奇。她只知道楼奕要女人,女人哪管三七二十一,马上投怀送抱,还没看过先是拒绝,后又说过分的!
上上下下打量古雅典,王嫂又觉得棗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干吗穿得好像全身只在重点部位遮一下?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唷!
"没错,是没有人说过我好心。"楼奕步上铺着红地毯的大楼梯,又朝王嫂吩咐,说话内容却直指古雅典。
"王嫂,帮她安排一间房间住下,直到'结果'揭晓。"
最末一句,意味将会决定古雅典的命运。
古雅典下意识抚上腹部。
没有孩子,没有他;有孩子,未来又会怎样?!遇上他,这又是她无可选择的另一段命运吗?
"还有,怎么不戴上昨天的项链?很美、很适合你。"
项链?
楼奕留下这句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赞美,古雅典不自主地微颤,不是因赞美而感动,而是有些无法言喻的冰冷袭身……
项链是爹地、妈咪送她的礼物,她不想让项链沾染到黑暗晦涩,但昨天忘了拿下来,他竟然注意到了?
直到王嫂叫她,古雅典才回过神来。
"古小姐,请跟我上楼,我带你去客房。"王嫂虽然觉得楼奕突如其来的决定很奇怪,但仍遵照楼奕的指示。
"王嫂,你不必这么客气,叫我雅典就可以了。"
"你没带衣服?"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古雅典,王嫂只应了句,见古雅典如她猜想的点点头。"上楼吧,我拿件衣服给你换。"
"谢谢。"
踏上阶梯,往上提的脚步,对抗不了地心引力的作用,终会落回地面,愈来愈沉重……
第六章
"美国?!"古家小平房里,出现两道同声高扬的音调。 古波斯和古马雅同时瞪大眼,讶异问向宣布这项消息的大姐。
古雅典要到美国去,为了某个什么视觉色彩变化的世界巡回展,因为巡回团队不会停留台湾,又听说是个集合了多位优秀画家的艺术作品展,所以她订了直飞旧金山的机票。
"我知道很仓促,我也是昨天才决定的,总觉得错过这次展览一定会后悔。"古雅典心虚地说出一夜难眠,想到半夜才想到的借口棗离家的借口。
对不起,她并不想说谎……
"会去多久?"古马雅问。
"我也不知道……"等到"结果"出来才会知道吧?
古雅典喃喃回答,又引起了弟弟妹妹的疑惑。
"不知道?"
"呃……我是说,也许我会趁着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到处走走,寻找画画的灵感。"说完,古雅典轻叹了口气,很细微,仍然被心细的古波斯发现了。
"姐,你遇到什么困难吗?"他问。
"姐……是哥说的这样吗?要不要提出来,我们人多一起商量商量,说不定马上就有办法了!"古马雅马上热心建议。
此刻,古雅典的心盈满感动。
家人的保护永远是最坚固的,哪怕他们的年纪都比她小,他们的一句话却能让她感觉得到安心。她忽然有种体认,她这个姐姐实在当得很糟糕,没办法让弟弟妹生活的开心无虑,反而让他们来担心她。
她真的好没用、好没用……
"我没事,只是很单纯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真的吗?古波斯怀疑的眼神问着大姐。
"一天到晚老是窝在家、窝在出版社画画,你们想我会不会忘记这个地球是圆的?"古雅典煞有其事地问。
"没关系啦,姐,你只要记得你还有个妹妹马雅。你的作品哪天如果得了什么奖,上台发表得奖感言时,说你这辈子最感谢的一个人古马雅,没有她就没有你的作品,这样就够了!"乐天的古马雅,随即替大姐想了个解决方案。
"你喔!"古雅典轻拍妹妹的脸颊。
"周大哥知道你要出国的事吗?"
古雅典摇摇头。"他还不知道,他如果有问,你们再告诉他吧,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骑机车送你。"古波斯自告奋勇当司机。
"今晚十点走。不用送我,你晚上不是还要打工?"
"这么快?!"
古家小平房里,又出现两道同声高扬的音调。
☆ ☆ ☆
她的存在,是一种尴尬。
古雅典来到楼家已经好几天了,虽然楼家的老爷夫人出国探望朋友、楼奕到法国考察拓展国际业务的事宜,让偌大的别墅型洋房只剩王嫂和她两个人。
不用面对楼奕,对她来说,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角色是"什么也不是"。
她被王嫂视为楼奕的情妇?可是她不是。
她被王嫂当成上宾对待?却始终像是个隐形人,这样的冷漠,她不想。
总而言之,她只不过是个"妾身不明"的……食客。
王嫂似乎不太喜欢看见她出现在周围,就像现在棗
"王嫂,我帮你擦地板。"
在日式起居室找到跪在榻榻米上抹地的王嫂,古雅典绑起马尾,将七分袖卷到上臂,也脱鞋踏入起居室。
"不用不用!榻榻米要用手慢慢擦,你们年轻人做不来。"王嫂依然跪在榻榻米上,弯着粗腰,手拿抹布拭地,没看向古雅典。
"我会的,我可以帮忙。"古雅典微笑以对,拿起另一条挂在水桶上的抹布,也跟着跪下身。
看王嫂一个人忙,让白吃白住的她觉得过意不去。
"我怎么能让少爷的'贵宾'做这种粗重的家事!被少爷知道的话,我下垂的老皮要绷都绷不紧咧!你安心当你的客人,每天吃好睡好,让我能跟少爷交代,就可以了啦。"王嫂抽回古雅典手中的抹布,放回水桶上,继续抹地。
"我们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古雅典又拿起抹布,放到水桶里浸湿。
听到水声,王嫂回过头来。
"你没听到吗?我说不用你帮忙就是不用你帮忙棗"
有点气恼的王嫂,看见古雅典早已跪在地板上认真擦起榻榻米来,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煞住。
此时王嫂才仔细把目光放在古雅典身上,古雅典不同于之前清凉艳丽的打扮,简单普通的T恤配牛仔裤,及肩黑发随意束在脑后,清纯素净得像个乖巧学生,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那种专门勾搭有钱男人的拜金女。
不对,现在的女孩子太聪明,懂得在不同的人面前装腔作势,她看见的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装清纯?哼!想借少爷的注意来博得她的好感,好在楼家呼风唤雨?想得美!
王嫂边想,边把不屑的眼神投射在卖力抹地的古雅典身上。
"哎呀!"忽地,王嫂大惊小怪地嚷嚷。
"古小姐,我想你是想妨碍我打扫吧?那块榻榻米已经擦过了,你不知道维护榻榻米,防潮很重要吗?老爷的筋骨不好,最讨厌潮湿了,你这样做,让我很困扰钦!"
"对不起……"古雅典连忙爬起身退开一步,一个不小心棗
"啊!"
咚棗
古雅典拐倒了水桶,跌坐在地,坐在一摊水泽中,王嫂这下才"真正"刷黑了胖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擦干……"古雅典顾不得一身的狼狈,抓着抹布手忙脚乱吸干榻榻米上的水。
"够了够了,你不要待在这里就是帮我一个大忙了!"王嫂见一地凌乱,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僵着脸抱怨。"真是的,还要收拾残局!"
"对不起……"她又闯祸了。
"不要跟我道歉,早知道不要让你进来起居室就没麻烦了。"王嫂嘴里喃喃抱怨,心里却有突生一种欺负人的罪恶感。"算了啦,擦干就棗"
王嫂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古雅典转身离开起居室,落寞的背影像极了无依无靠的小可怜,王嫂忽然觉得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