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那不是得永远离开扬天?!佟念禧的心头仿佛被什么给紧拧了下,疼得盖过手心血流如注的伤。
“表姨娘——”这不摆明要佟念禧在府里孤立无援?
“兰儿,这是我们朔家的事,不劳你费心,你只要安安稳稳住下来,在京城里好好游赏即可。”
然后,让佟念禧乖乖离开,扬天还是能迎娶兰儿。
面对孟兰,姚桦换上和蔼的脸色,却不容质疑。
佟念禧愣愣地,望向柔婉优雅有如大家闺秀的孟兰。
兰儿?她就是昨日的兰儿?她能让娘和颜悦色,在朔家似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喊娘表姨娘、喊她表嫂,她是夫君的表妹?她替她说话……
“怎么,不答应?”姚桦鄙夷地睨向沉默的佟念禧。
一个下贱的孤女乞丐,凭什么资格能成为朔家的当家主母!
我不会丢下你。
当佟念禧的脑海浮现朔扬天说话坚定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是义无反顾了,只为心中不悔种下的情苗。
“念禧答应,不会麻烦朔府里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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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朔家刚过门的夫人,开始不受婢仆服侍、亲自上街买食材。炊饭、打水、洗衣……样样不假他人之手的生活,在府内所有人的眼里看来,佟念禧操劳到简直跟下房的丫环差不多,甚至更辛苦。
“表嫂!”孟兰好不容易遣开下人,在后院的井边找到佟念禧。
由于不想让佟念禧被人怀疑找了“帮手”帮她做事,盂兰也格外小心。
“你的手流血了?!”孟兰低呼。
佟念禧双手缠了布条、只露出手指头,瘦弱的身子,要独自从井里拉上满满的一桶水,着实有些吃力,掌心的布条虽然裹了厚厚一层,不过依然能见白布染上一小片红渍。
“兰儿,是你呀!”佟念禧将拉出水井的水桶搬到地上,对孟兰漾开一笑。
兰儿是少数肯跟她说话的人,尽管她后来得知,娘原本属意的儿媳妇是兰儿,她还是很珍惜新朋友。
“表嫂,我帮你。”孟兰挽起衣袖。
“别……兰儿,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你别忙。”
佟念禧抢先一步把水倒人大木桶中,再将绑了绳索的水桶垂人井中。
“这样你的伤口根本好不了!”盂兰烟眉轻蹙。
“兰儿,这是我答应娘的。”更何况,她怎么能让客人做粗话呢!
“……好吧。”聪慧如孟兰,当然清楚要是被发现,她帮了佟念禧的严重性,朔府地广人多,难保没有人会突然冒出来逮个正着,那只会害了佟念禧。
孟兰退而求其次,从荷包内掏出一小罐白玉瓶,交给佟念禧。
“这是我爹准备给我来京城一路上,备着用的金创药,对伤口的愈合很有效。我不帮你,你自己上药总可以吧!”
“谢谢你。”佟念禧接过白玉瓶,心头溢满温暖,冻得发红的手指竟也不再那么毫无知觉。望着盂兰,她欲言又止。
盂兰像是看出了佟念禧的疑惑,优雅的笑靥绽在唇边,成了一幅绝美高贵的画面。
“表嫂,你有话想说?”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敢接近我?还有,你本是娘认定的媳妇儿……”
尤其兰儿又是一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跟她这个什么都比不上别人的孤女,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扬天该娶的妻子,合该是像兰儿这般美好的女子。
“你不是坏人,我为什么不敢接近你?还有,我根本不想嫁给扬天表哥。”看着佟念禧错愕的表情,盂兰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老板着睑,好可怕,我才不要一辈子跟他眼对眼!其实我很佩服你,敢嫁给扬天表哥……你一定很喜欢表哥吧?”
佟念禧腼腆地点点头,道出玄壁变成玄珏,一对玄珏又再度相合的故事。
她一被生下来,两人的命运就已经牵连在一起了。
难分难舍。
第六章
雪暂停。
鲜少人出人的小巷,地上积雪有一长排绣花鞋印,延伸到巷角。
一道娇小的身影蹲在墙边,窸窸窣窣自言自语着,身旁还围了好几只兴奋摇尾的大猫小猫大狗小狗。
“好不好吃?”佟念禧笑问,眼儿弯弯像月,心情跟小动物们一样好,这些小动物中,有不少是她曾经替它们疗过伤的。
“吃慢点,不然会噎着唷!”她摸了摸几只吃包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小猫儿,不忘告诫。
“别打架别打架,我这里还有。”
她从竹篮中拿出原本想留下当晚膳的三个包子,全都办成两半给它们,安抚了四、五只因抢夺食物,而差点互相咬起来的大小狗。
佟念禧每日都可以从账房提领银子,作为一日的伙食费,自己出府买米生火煮饭或买外食。
今天,她特地买了包子给这些流落在路上的小动物,她以前就有分乞讨来的食物给它们的习惯,现在有能力买好一点的食物,当然不吝啬与它们分享香喷喷的包子。
不久,她抬头望见逐渐昏暗的天色。“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不在意小动物身上的脏臭,佟念禧轮流摸过,加起大概有十来只大猫小猫大狗小狗的头,拎着竹篮起身,向小动物们话别,几只小狗还蹭了蹭她的腿,舍不得她离开的样子。
“呵呵,我还会再来的,带……包子来?”
小动物们的尾巴摇得更快了!
“好——”她拉长音保证,朝小动物们挥手道别。
竹篮空空如也,满脸巧笑的佟念禧,踏着轻盈的步伐往朔府走回去。
一辆缓行的马车内,一双微眯的黑眸,夹带着不快,紧紧锁住走在路旁的佟念禧,车身早已驶过她身边。突然,清冷的男音从车内传出——
“停车。”
“吁”驾车仆隶听见主子的命令,立即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爷,您有何吩咐?”
车内没有声响,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仆隶觉得奇怪,正打算从前座跃下,就在此时,车门被打开了,半敞的车门,正好挡在一名少妇扮相的女子面前。
“上车。”车内的男人简短地下令,有着让人不得不顺从的威严气势。
“呃?”佟念禧定睛瞧见了睽违月余、日夜在脑海中刻画的朔扬天,只能愣愣地盯着他。
他回来了!
本以为嫁给他已经是今生今世最幸福的事,结果并不是。
能伴在他身边、能看得见他、能听他说话,才是真正的幸福。
原来,思念可以这么浓烈、可以帮她盼回他,她真的好想他……
“才离开设多久就忘了我?”朔扬天道,内容是戏谑的,声音是冷淡的,与平常的他没什么两样,不过,好像多了点压抑……什么的。
佟念禧飞快地摇摇头,似乎是想甩开不知为何,聚集在眼前的薄雾。
“认得就上来!”他的口气有点不耐了。
抓起裙子,她不敢耽误地爬上马车,坐在他的斜对角。
“走。”等她坐定后,他下了声令,依然一样简短,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
她不明白他忽然绷着睑生气的原因,不时地偷偷抬起半低的头望向他。
“为何独自走在大街上?”他问,眼光扣住她偷瞄的眼,不准她继续来来回回低头抬头。
“我是去买——”啊!不能说!这是她和娘的约定。
佟念禧猛地打住,心虚地别开眼,小脑袋拼命想挤出其他理由。
“去、去买……‘麦家布庄’看看……”她改口。
买?朔扬天瞥向空无一物的竹篮、她的表情,而她走的又是回家的方向,他轻易识破她失败的伪装,尤其是她一紧张就会出现的结巴。
“现在一个卖多少银子?”他接着问。
“那里一个包子两文银子,是最便宜的一摊。”
她接着答。
“你到布庄买包子?”
呃……被发现了。佟念禧呐呐无言。
“一个人出门?”
“……嗯。”身边没半个人,要撒谎也没机会。
“朔府夫人一个人出门、没人随侍,像不像话?”他把问题丢给她。
“我独来独往惯了,是我不要他们跟的……”
朔扬天挑眉,佟念禧半垂的眼睫覆住半垂的眼,心虚的写照。
“万一发生什么事,你要怎么办?”他的语调明显激动了点。
“会发生什么事?”她以前走在街上,都没人理她。
“你不知道女人单独出门很危险?”朔扬天咬牙。
这妮子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她知不知道她的美貌、她的身段、以及她刚刚挂着的无害笑容,会引来多少登徒子的觊觎?
她大概被别人骗去卖,也会乖乖替别人数银子!
“会吗?”佟念禧侧头想了想,看见他有些铁青的俊酷面容,突然有种被呵护的感动。
“若再独自出府,我便论处那些服侍你的失职下人。”他横眉撂下话。
“喔……对了,夫君,灵州牧场那边的情况还好么。”
“看管毛皮货仓的人生火取暖,一个没注意酿成大火,幸好抢救得宜,损失并不大。”幸好平时都集合存放的货物,此次分门别类移人几个新落成的仓库存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好,所以你才能这么快赶回来。”佟念禧庆幸着。她听说京畿到灵州就快马来回一趟,至少也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
赶回来……朔扬天被这三个字攫住了全副心思。
现在定神一想,才发现了自己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几乎是没日没夜“赶”回京城。以往,他从未这么急切地想回那个家,现在却——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司徒易的一番话,还是因为……想见她?
“谢谢你。”她甜甜一笑,突然不怎么怕眼前这张老是冷冰冰的严肃面孔。
“谢我什么?”看见如花般清艳的绚丽笑颜,加上心中的疑惑,朔扬天有半刻的不自在……和着迷。
“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妻。”她羞涩嘤咛,头更低了。
朔扬天明显感觉心头一震,莫名的骚动在体内泛开,掩去了他的声音。
回家的路上,惟有沉默,和投射在对方身上却又两相错开的热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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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
朔扬天回来了,在姚桦预估的时间里,提前回到朔府。
两个月未到,朔府里平静如常,看在姚桦的眼里,却是不安。
朔扬天这么一回来,依他对佟念禧的重视程度,肯定会察觉出佟念禧所受到的不公平对待,这下,要佟念禧那扫把星离开肯定是难上加难。
现在,只好由她使点劲,让佟念禧滚出朔府!
朔扬天一回府就埋头在书房里,处理尚未检阅完的账簿,趁着他还未回房,姚桦首度亲自来找佟念禧,手上还端着一盅热汤。
“……娘?”佟念禧一开房门,讶异地看见敲门的是姚桦,知道姚桦不喜欢她喊娘,她的声音小如蚊呐。
“我吩咐厨房熬了碗补汤给扬天,你趁热让他喝下。”姚桦端起和蔼的脸孔,把汤显交给佟念禧。
“我会的,夫君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佟念禧微笑道。
或许,夫君体会到娘的心意,母子两人就不会闹得那么僵了。
“不,别让他知道是我拿来的!”姚桦看佟念禧面露疑惑,随即轻叹着补充,看似心酸。“唉!拿着我这张熟老脸去贴扬天的冷屁股,他这孩子就是这样,不轻易与人妥协,就算他知道也只是多余,说不定连汤都不喝了!谁吩咐的不都一样?让他喝下就好。”
“说不定夫君知道了您的用心,会改变态度。”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冲突到底是什么,也只能帮着劝。
“总之,你别多话,扬天若不喝,才是浪费了为娘的用心。”
“嗯,我不会多说的。”人的相处还是慢慢来吧!
虽然娘的亲切是针对夫君而不是她,她也觉得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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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那样做的!
盯着桌上冒热烟的汤盅,佟念禧硬是压下想以双手,去捧着温热汤盅的欲望,双手抓在裙侧。
要是她用她冰冷的手去扶着碗,那么汤就凉得快了,不可以的!
小时候,爹娘还未过世之前,一到雪天,娘亲知道她怕冷,常常亲自熬汤给她喝,她和爹娘便一起捧着热热的碗喝汤,比赛谁喝汤的声音最大,娘是个温柔的大家日秀,每回比赛都输给她和爹……
窗外雪花依旧,她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将脸庞轻轻靠近蒸腾的热气里,佟念禧的眼,也给门得浮起一片氤氲水雾了。
一进房,朔扬天便看到妻子一个人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碗出神,轻巧跃动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把她衬托得娇美异常,清灵得宛若仙子。
“看就饱了?”他发觉他的妻子有这项本事。
“呃……夫君?”朔扬天出声,佟念禧才回过神来,俏脸微微飘红。
他什么时候回房了?看她盯着这碗汤多久了?
“饿就喝下去,然后上床。”他褪下外衣,接着是中衣、单衣,转眼已经露出精壮的上身。
“不、不……不是、是……”现在才真正透过亮光看见他昂藏的身躯,佟念禧羞怯地避开眼,又开始结巴,小脸像颗刚蒸熟的红蛋。
“不喝的话,别在半途喊饿,我不想停下来。”
啊——他露骨的话,当场又把红蛋丢人染缸里,迅速染得火红。
初解人事的佟念禧,对这档亲密事还是毫无招架之力,看她害羞的红潮,一路从脸颊延伸到襟口,朔扬天属于男性的得意大放。
“呼……不是的……这汤是、是要给夫君喝的。”轻喘了一口气,她才把话说完。
“给我的?”
没错,她重重地点头。
“你吩咐的?”
她没有点头,不过把头垂得很低很低。
“你也喝一点,暖暖胃。”
“我不饿,吃不下,夫君喝就好。”
佟念禧笑笑地摇头,吞了吞口水。其实她的晚膳全给流浪的小动物了,空了一个晚上的肚子真的有点难受,不过饿肚子对她来说早就习惯了,无妨。
朔扬天只当她害羞,单手抓起碗,三两下把汤灌入腹里。
太好了!她明儿个就去跟娘说,夫君把汤全喝完了,娘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佟念禧满足地笑开,却在下一瞬间陷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同时,她也落人一副坚实的怀抱里。
怎么了?什么都看不见!
“夫君?!”
佟念禧惊呼,小手害怕地主动攀住朔扬天的颈项。
她被他抱着走了几步路,然后被放躺在床榻上,他结实的身子跟着覆上来,她这才明白他的好意——
他先拍熄了会令她羞赧的烛火。
“你冷?”他从刚才她留在他颈项上的手得知,冰冰凉凉。
“还、还好……”随着他四处游移在她身上那 双不安分的大手,反而愈来愈热钦……
“碰我,就不会冷了。”朔扬天粗值命令,抓起 她的小手贴在他炽热的胸膛,想驱走她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