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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刊完成的那一刻,大家都有如释重负的纾解感。
小花拿手当扇子,煽呀煽地说:“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失去的美容觉时间她要-一补回,这阵子皮肤粗糙不少。
“对呀!不仅可以睡到自然醒,还可以吃到撑,简直就是天堂嘛!”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年轻气壮的他们可受不了三餐面包配矿泉水的日子,比当兵还苦。
“主编,我们去吃到饱!”小花亲蔫地挽起她的雪白藕臂,丰润的脸来回地磨蹭着。
“好啊!”是该好好慰劳大家。
才一答应,某位不速之客却翩然出现在季伦依眼前,手中还捧着红滟滟的玫瑰花束。
他怎么知道今天的她正好有空?
思绪一转,她想起总编刚刚离去前丢给她的那一记诡笑。
被逮个正着,季伦依开始思考拒绝的理由。
“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进晚餐?”谷若翼将花束递出。
季伦依还不至于当场给他难堪,做人的基本礼貌她还是有的。
回他一记牵强的微笑。“谢谢。”
谷若翼感觉得出来,佳人不是挺愿意的。
“我们刚刚才决定要一起聚餐。”季伦依环顾四周,与下属聚餐是一个好理由。
“既然这样,那我改……”谷若翼还是相当尊重她,这种事是急不得的,耐心是他引以为做的美德。
但谷若翼话还没说完,小花却在一旁帮腔。“没关系,主编和我们吃饭,一点乐趣也没有,还是和谷先生一起吃浪漫些。”
季伦依扫了小花一眼,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吗?”各若翼瞅着季伦依,在等她的回答。
“小花你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有个理由摆脱他,小花坏什么事!
“对呀!主编在,我们多别扭!”小花转向身后一干小喽罗,拼命挤眉弄眼,示意大家一起配合着演。
“是啊!是啊!”有的点头、有的大声附和。
小花吁了一口气,幸好大家都还算识相。
好啊!大家竟把她住火坑里推去,看来是逃不掉了。
心一转,吃个饭而已,也没那么严重,就当免费吃一顿大餐吧!
“好吧!”季伦依终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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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挑高的天顶,铺满几净的玻璃窗,季伦依坐在最佳的观景位置,抬头仰望便可以见到繁星点点,这是一星期前就必须预订的高级餐厅季论依佩服他的细心安排。
“我知道这家餐厅不好订位。”季论依就着高脚水杯饮一口水。
“为了你一点都不困难。”谷若翼露出满意的笑,看来季伦依知道他的用心,那么一切安排也就值得。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她很好奇。
“我不知道。”他则答得坦诚。
“那你还……”他到底是绝顶聪明,有过人的判断力,还是傻得可以?
“有些事是可以赌一赌的。”原来是他赌性坚强。
“但如果输的机率大于赢的机率,那这场赌注就太冒险。”她觉得谷若翼太过莽撞。
“身陷险境中才能享受无限乐趣。”他热爱冒险。
季伦依不否认,谷若翼带给她完全不同的感觉,他行事大胆却又有细心体贴的一面,外在、内在都没什么好挑剔。
只是她的心已冷,他传来的热度一接近她的心,就会瞬间降至冰点,根本起不了一丝丝作用。
“你总是被一层愁雾围绕。”谷若翼放下刀又,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那是一种心疼的眼神。
季伦依移开翳水双瞳,她不喜欢心事被人看穿,更何况他懂什么呢?
他才不了解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现在已习惯一个人,一个人很好,真的很好。
季伦依不置可否地弯起嘴角,没开口、专心地分解盘中的食物。
谷若翼收回凝视。“你是不是在想,我哪里了解你?”
季伦依顿了顿,依然无言。
“伤得再深都可以用爱来弥补,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谷若翼期待能填补她心中的伤痛。
季伦依摇摇头,他不能,他做不到的。
“不要一开始就否决我。”谷若翼突然伸手握住她的纤手。
季伦依反射性地抽回,微愠地道;“我说过我还没准备好。”
“对不起,我失态了。”谷若翼为他的行为道歉。
季伦依摇摇头。“我也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能成为你的出气筒也是一种荣幸。”
季伦依被这句话逗得甜甜笑开。
“你应该多笑,有益健康,而且很迷人。”
“我怀疑你的菜里是不是加了蜜。”甜言蜜语足以腻死人。
“真心话是不需要加油添醋的。”
“你的话应该打动过不少女人的心。”能言善道又体贴细心,鲜少人可以抗拒。
“包括你吗?”
季伦依笑而不答。
“希望我是你考虑的对象之一。”谷若翼毛遂自荐。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她不解,他们认识不深啊!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知道你与众不同。”谷若翼一向自诩他这个优点,看得准、看得透。
“我的确与众不同;蛮横、无理、任性、自以为是、不听别人的意见、既不温柔、又不体贴,是男人最头痛、也最不想要的那一型。”季伦依连串地说出自己一大堆缺点,够吓人了吧!
“我倒认为你是,纤细、敏感、智慧、努力、善体人意、独立又可爱的女性。”谷若翼诚恳地说道。
“哦!你真这么认为?很抱歉,这回你恐怕是看走眼了,我的确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但季伦依却被他的说词撼动。
“为什么拒绝相信自己的好?”
好?如果她真的好,方宣其为什么不与她联络?
“别让他带走你所有的美好,他不值得。”谷若翼以为自己可以猜出季伦依在想什么,他认为定是有人狠狠地伤了她。
季伦依将食物放在口中,食之无味。
“有一个作家说:‘你只是失去一个不爱你的人,但他却失去一个爱他的人。’他的损失比你太多了,是不是?!”谷若翼试着鼓励她,给她力量。
很有趣的说法。“谢谢你对我这么用心。”季化依感觉到了。
“因为你值得。”这是他的真心话。
面对谷若翼排山倒海而来的甜蜜攻势,季伦依并不为所动,轻啜热腾腾的香醇咖啡,她想到的却是……
那抹教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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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宴无好宴。
但这么说似乎又太对不起如此用心良苦的谷若翼。
只是她真的很累,阻挡一个人闯进心门也要花不少力气。
她的心已有一个人位留,容不下其他人了。
孤寂感没给她准备的时间便突地袭来,季伦依倚着墙缓缓滑下,室内的一片黑暗将她吞噬,如黑洞般吸去她的灵魂,空虚得让她悲从中米,面对寂寞,她还是无力招架。
原来她并不坚强!
悲伤和寂寞是不一样的,泪可以释放伤痛,但寂寞却让她无所遁形。
季伦依魂牵梦萦的影子愈见扩大。
莫名的,今晚好想、好想他。
真的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不知哪儿来的一段傻劲。让季伦依拿起电话拨了记忆中的号码,虽然她知道不可能会有人接起来的。
但她还是……
嘟嘟……嘟嘟……
果然没人接。
季伦依噙着泪笑自己的愚蠢。
别傻了!
“还是挂上吧!”话筒就要离开耳边--一
第四章
聿书晴第一次来到方宣其的老家,她觉得她应该更了解方宣其的一切,但来了之后有点失望,这里放眼望去只有稻田,屋舍也不超过三楼,除了天空大一点、蓝一点,聿书晴找不出这里确任何优点,简直荒芜得可以。要她在这儿定居,离开便捷的都市生活,门都没有,那太委屈自己了。
对乡村生活没兴趣,聿书晴窝在藤椅上专心地创览成堆的婚纱型录,三百六十五行,这行可算是最最浪漫的行业了,它编织着许多女孩一辈子中最绔丽的梦想。
父母的催促,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希望他早日成家,但方宣其却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而他也很少作那个梦了,这表示他终于可以放下她,可以告别那一段青涩年华。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聿书晴娇羞的脸庞泛起一阵绯红,她已在大作和身旁的他一起步入礼堂的美梦。
“婚纱?我们不是讨论过吗?我根本就没有……”方宣其抗议着。
聿书晴嘟着嘴,有些气恼。“只是看看而已,不行吗?”
“那你自己欣赏。”方宣其也被她激得有些恼怒。
他决定和她结为连理了吗?
不,他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不?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当初他和聿书睛在一起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聿书晴与季伦依长相神似,但在一起半年后,他发现个性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聿书晴十足的千金大小姐脾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喘不过气,他知道,分手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是该找她好好谈一谈。
此时,方宣其家中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方宣其自然地接起电话--
***
季伦依的手颤了下。
电话那头传来她记忆中的声音。
“喂!”对方又问了一声。
怎么可能?
他不是搬家了吗?季伦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
这个声音她不会认错的。
是方宣其,绝对是他没错。
季伦依挤出天大的勇气,微颤地说道:“我终于听见你的声音。”泪无声地滚落。
“……”方宣其怀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季伦依已哽咽。
“是你……是你吗?”
远端的方宣其不敢置信地杵在原地。
这是睽违十年的………
她的声音吗?
“好久不见。”方宣其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
“嗯!真的好久不见,你不是搬家了吗?”拭干泪痕,季伦依不要他听见她难过的声音,语调尽量平稳。
“一年前我们又搬回来了,现在我在台北上班,这两天正好回老家。”当初因为父亲债务的关系,他们被迫搬离,但这里毕竟是老家,老一辈的人对它总是留恋,一年前方宣其将它买回,也回了父母的心愿。
“你好吗?”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在意的事。
季伦依迟疑了一会儿。“还好。”
“……”方宣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结婚了吗?”她探询着。
“还没。”
莫名地,她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是下一秒钟随即责怪有这样念头的自已。
她在想什么?她到底想怎样?
她怕泄底,于是赶快装出俏皮的声音。“那什么时候结婚?”她认定他身旁一定已经有人了。
“没这个打算。”
“不会吧!帅哥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季伦依故意说得轻松。
“当然是有的,只是……先不说这个。”
“……”季伦依一阵默然。
“有空吗?我们吃个饭可以吗?”方宣其好想看看她。
“可以呀!什么时候,”季伦依好想见他一面。
“就后天好不好?”那天应该再空!
“好,要不要带女朋友一起来,顺便让我欣赏一下。”季伦依知道,她看到了就会相信、就不再有所期待,然后接受错过就是错过的事实。
“她……她很忙的.改天好了。”他没心理准备让季伦依见聿书晴,况且他也打算分手了。
“没关系,那我们后天见。”也许没能见到也是好的,季伦依如是想着。
“好,后天见。”
记下约定的地点,分离十年的彼此,终于要再度见面了。
“是谁?”瞧出方宣其一脸的惊讶,聿书晴好奇地埋进他的胸腔,软软的嗓音和着刚洗过澡的芳香。
“同学。”方宣其随意答着。
“喔!”聿书晴的大眼闪烁着探询的目光。“该不会是你的初恋情人吧?”
“只是国中同学。”方宣其不想让聿书晴知道太多。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吗?”聿书晴直瞅着方宣其。
“嗯……已经十年了。”
自从那天一别后,他们失去对方所有的消息。
一分离,就是唤也唤不回的--
十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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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宣其和季伦依还以为自己会紧张到手足无措,尤其是在见到彼此的那一刻。
但--
他们俩从见面到决定吃饭的地点竟是如此地自然,感受不到一丝丝尴尬的气氛,仿佛他们是昨天才相见的朋友般。
“你一点都没变。”方宣其将海鲜汤往嘴里送去。
“你也是,只有三分头变长了。”在方宣其身旁,季伦依有一股莫名的温暖,十年了,他还是她温暖安全的依靠。
“不再是小孩了,还留着三分头显得太幼稚。”他已经是上班族,不再是腼腆的大男生。
“说得也是。”
“你在哪儿高就?”
“出版社。”
“以前我就认为你会从事有关文字或媒体的工作,看来我猜得不错。”
“念文的,大概都脱离不了文字创作的工作,要不然就是老师之类的,那你呢?”
“一年前是跑业务,然后调到企划部。处理一些代理商的案子,虽然繁琐,但一成不变的感觉倒有点乏味。不过待在大公司有个好处,就是有外调的机会。”方宣其切着小羊排。
“你是说,你要出国?”季伦依一时错愕,什么时候呢?他们好不容易才见面的。
“是啊!可能是美国。”美国有点快又不会太快的生活步调,他还满喜欢。
“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才见面的,季伦依的心揪了起来。
“一年或一年半后,没那么快,很多人排队。”在他前头还六、七位呢!
太好了!
季伦依松了口气。
静止了几秒,季伦依缓缓地问道:“你……听见我的声音时,在想什么?”她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念着她。
“很讶异,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方宣其语重心长。
“你竟然真的转头就走了。”想起那一幕仍让她心痛。
“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你给我一个那么明确的答案,而且大学四年你也没和我联络,我想你一定过得很好,我不该再冒失地打扰。”他是期待的,只是愿望没实现。
“我以为你起码会写封信给我。”季伦依每天都怀着希望查看信箱,但期待总是落空。
“我有,我还给你我新的地址。”方宣其以为这个表示够明显了。
“真的?可是我没收到啊!”命运的捉弄让两人竟然阴错阳差地分离十年之久。
“我还以为,也许你连信都懒得回。”既知如此,又何必往增她的困扰呢!
怎么会?她才不会。
“其实后来我还是有写信的,只是没勇气寄。”
“真有意思,我们竟然有着相同心思、相同作为,我写了信,只是没地址寄,我想我那样伤了你,你一定恨死我了。”季伦依还记得他眼眸底流露的哀愁。
“我怎么可能恨你!”他对她只有爱。
“我写了一年的信,塞满我的抽屉。”信里充满歉意与相思,但总在封口后又怯懦,抽屉一开。埋入深深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