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文对着满桌子的菜,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
整桌的大鱼大肉,加上各式青菜小炒,在空气中混合成奇妙的味道,犹豫了半晌,他夹了一口五花肉放入口中,没几秒的时间,他的脸皱成一团,无法控制、迫不及待的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见到此景,佳姨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起身到厨房倒了杯水。
而薇心呢?她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杰文的反应实在是太出乎她意料了,直到佳姨回来递水给杰文,杰文灌下一整杯水后,她才恢复语言能力。
「不……好吃吗?」薇心显然受到不小的打击。
杰文清咳数声,困惑的望向佳姨,谨慎的选择用语,「我记得佳姨以前的料理……嗯,味道不是这样的。」
「其实这些菜是──」佳姨欲公布真相。
「那今天的味道怎么样呢?」薇心固执的问,以眼神制止佳姨说出事实。
杰文陷入沈思,良久才认真的看向佳姨,「我在想,可能是买到不新鲜的猪肉。」
这……这话的意思是……他怀疑猪肉臭掉了?!薇心张口结舌,觉得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侮辱。
怎么会这样?她居然可以把料理煮到让杰文以为是材料腐坏的地步?!她明明觉得还满好吃的呀!
「你试试其他的菜。」她坚持。
于是,在薇心的坚持下,杰文试吃了每道菜,但是……除了皱眉跟猛灌水,并没有其他反应。
是的,杰文是惊叹了,甚至忍不住问:「这到底是谁做的?难道是叫外卖?」
但这根本不是她要的反应呀!
他应该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的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呀!然后,当他知道这些菜全是她做的时候,会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她。接着,就是迈向恋爱的康庄大道了呀!
再一次,作战计画四宣告失败!
薇心只庆幸杰文不知道这些菜全部是她做的,点头悲惨的附和道:「没错,是叫外卖。」
???
痛定思痛的检讨后,薇心认为计画四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用错了策略。
想想看,蛮荒西部环境是多么的恶劣,生活水准普遍不佳,辛苦工作一天,回来有得吃就很好了,哪会计较美味与否?
再说,杰文从小吃得好、用得好,她也一样是手不动三宝,这样的她要以厨艺来让杰文刮目相看,实在是……满困难的。
既然这招不管用,薇心决定进行下一个作战计画。
通常罗曼史中的男主角都是在女主角偶然或刻意的远离后,才惊觉女主角对自己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而这招通常很有用。
只不过,薇心沮丧的发现,就算她现在刻意远离杰文也没什么用,因为她对杰文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所以,她这回要审慎行事,先成为杰文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后,再离开他,这样他就会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了。
既然从生活面没办法着手,只好从工作上着手了。
只是,当初她一回来就要求杰文把公司交还给自己管理,现在要用什么名义在公事上接近他呢?
想来想去,薇心最后找了个很烂的借口──在杰文身边见习、顺便帮忙。
即使杰文觉得奇怪,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叫张秘书帮她安插个职位。
于是,在三年后的现在,薇心仍然是杰文公司里的见习小妹。
然后──在一星期后,她捅出了大楼子。
她把报价单写错了,害杰文的公司损失了上千万。
杰文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比直接骂她还要糟糕。薇心觉得好羞愧,这回她不用人说,立刻摸着鼻子主动「辞职」。
懊恼的待在家忏悔了三天三夜,薇心安慰自己,女人嘛,公事方面还是让男人自己处理就好了,要是她继续待在杰文的公司,别说成为他事业上的伙伴、左右手,公司被她弄垮也是很有可能的……
???
计画五又宣告失败,薇心不得不怀疑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薇心重新翻开罗曼史,彻底研究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决定,还是用最原始的一招。
那就是柔情似水。
罗曼史中,就算男女主角平日总是针锋相对,但若是男主角生病了,女主角便会发挥女性本能,温柔地照顾男主角几天几夜,男主角迟钝的心就会产生化学变化,接着就展开爱情的你追我跑。
她自认个性不算太差,而杰文也不会跟她吵架,所以只要适当发挥一下女性的温柔,在杰文生病时妥善的加以照顾,他肯定会被感动,发现原来她已经大到可以照顾他了。
然后,说不定在她照顾他的同时,譬如说喂他吃粥,或者帮他调整枕头之类的,一个眼神、一个碰触,就会产生漫天火花……
这个计画真是太完美了,薇心光用想的就兴奋得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接下来几天,薇心像个间谍一样,随时跟在杰文身边,密切观察他的身体状况。
而几天下来,杰文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当他喝水,不小心呛到,薇心便凑上前,过度热心而快速的用力拍打他的背,差点把他打成内伤。
当他有些疲倦,不经意地用手揉眉心时,薇心便会上前,递给他一个枕头──当时会议正在进行中,数十名高级主管面露诧异的看向他,还有正忙碌的把抱枕塞到他背后、大声宣布「你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的薇心。至于正在口头报告的业务经理则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当他晚上不太有食欲,草草吃过便离开饭桌,薇心会在一个小时后,端着一碗飘着诡异味道的浓稠状东西来到他房间,宣称那是她辛苦烹调出来的「养生粥」,可以促进食欲、增强体力。
结果他吃了之后,连续拉了一夜的肚子,整个人瘦了两公斤。
终于,杰文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在某天晚上把薇心叫到家里来。
「妳最近为什么……呃,这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
「你每天工作那么忙,要是生病就不好了,反正我有空,就稍微注意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呀。」薇心眨着大眼睛,热切的说,脸上的笑容好灿烂。
杰文忍耐的闭上眼,良久才睁开,语重心长的说:「小薇,我知道妳是好意,可是……老实说,如果妳再继续『关心」我的身体状况,我没病也快被妳弄出病来了。」
???
杰文的一番话,把薇心的斗志整个浇熄了。
她沮丧、挫折不已,真不晓得为什么罗曼史里的女主角永远那么顺利、心想事成,而她却接二连三的面临失败?
接下来该怎么办?薇心认真的翻阅爱情军师──罗曼史,认真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事实上,还有最终极的一招,那几乎是必杀技,在罗曼史中,只要使出这一招,几乎没有失误,男主角一定会有所反应。
那就是「嫉妒心」,让男主角误以为女主角心有所属,激起他的妒意,继而不顾一切的将女主角留在身边。
可作战计画进行到现在,薇心的信心已经摇摇欲坠,悲观的想着,万一又失败了呢?
她可没有源源不绝的招数可以继续用下去,到时她该怎么办呢?
沮丧了好几天,薇心终于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她要跟杰文谈谈,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否则,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的心意。
虽然没看过罗曼史中的女主角大方对男主角表白的,但是,她的情况大概跟罗曼史不太一样,不然也不会从计画一失败到计画六了。
真是奇怪,二十几年来奉为圭臬的罗曼史定律,居然完全不适用于现实生活。
唉,薇心轻轻叹息。
这一步总是要跨出去的,至少知道结果之后,她就不会一天到晚心情起伏不定,就算是不好的结果,心里也能踏实些。
只是,要鼓足勇气说出口,真的好难哪。
???
薇心待在办公室,听着新请来的秘书帮她上课。她勤快的做笔记,对自己的进度相当满意。
除了进行那失败的六个计画之外,其他时间,薇心可是认真的待在公司,努力的想把公司业务弄熟。
沈芳盈是她花高薪挖来的能手,在短短一周内完全进入情况,还抽空帮她这个挂名老板上课。薇心吐吐舌头。「芳盈,谢谢妳啊。」
沈芳盈笑了起来,她有张瓜子脸,五官秀气,是个古典美人。「别谢别谢,薪水多加一点就好了。」她开着玩笑。
「那有什么问题。」薇心笑着说。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她接起,「喂。」
线路那端,佳姨慌张的嚷着:「小薇?妳在哪里?杰文出事了!」
薇心脸上的血色褪去,心跳乍停,小手紧紧握着手机。「他怎么了?」
「还不清楚。刚接到消息,他发生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我跟桂嫂正要赶过去。」佳姨告诉她医院的地址,「快点来。」
结束了通话,薇心茫然无助的望着沈芳盈关心的脸,猛地惊跳起来。
「我出去一下。」
杰文出车祸了?严重吗?薇心慌张的抓起皮包。他绝对不能出事啊!
「我送妳去。」沈芳盈很快地站起来。
不到一分钟,薇心已坐在车里,各种可怕的想象不断冒出。车祸……杰文会不会残废?会不会变成植物人?或者……他已经失去性命?
她泪流满面,不敢再想下去。杰文,你千万不能出事哪。
他不爱她没关系,就算他要跟别人结婚也没关系,只要他平安,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薇心不断祈祷,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对她来说却漫长无比。
一下车,薇心便急匆匆的奔入医院。
等在门口的佳姨,一见到她便迎上前。
「杰文呢?他在哪里?他还好吗?没有……生命危险吧?」薇心的声音破碎,狂乱的梭巡佳姨的表情,好怕听见任何不幸的消息。「佳姨?」
佳姨有点不好意思,她似乎夸大了杰文的情形,但那时还没见到他,一时也慌了。
「我带妳去病房,他的手跟腿部轻微骨折,还要再住院几天,观察有没有脑震荡。」她们一起搭上电梯。
「骨折?要不要紧?」薇心紧张兮兮的问。
「不要紧,医生说幸好不是粉碎性骨折,过一个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
还好,不是永久性的伤害。
薇心整个人放松下来,「怎么会发生车祸?」
「对方酒醉驾车,撞上了杰文的车子。」佳姨不赞同的哼了声,「杰文没什么事,对方可惨了,现在正在加护病房观察,倒可以给他一个教训。」
电梯门打开,佳姨带薇心走到一间单人病房门口,开门对在里头的桂嫂喊,「小薇来了。」
桂嫂哦了一声,在薇心进去后,便跟着佳姨出去了。
薇心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见杰文英俊的脸庞上多了几处瘀伤,手跟腿部都上了石膏,跟平日俊逸潇洒的模样相较之下,实在是非常狼狈。
可至少他还活着,感谢老天。
「小薇。」杰文声音有些沙哑,「吓着妳了?」
薇心奔过去,忘情的揽住他,想藉由他温热的体温确定他真的平安无事。「你没事吧?差点把我吓死了。」
除了轻微骨折外,杰文现在全身酸痛,感觉自己像个许久没活动筋骨的老头子。而小薇在他身上乱摸的小手,对他的伤一点帮助都没有,倒是让他的某一部分快速的活起来,十分难受。
「小薇,」他抓住薇心的手,「不要在我身上乱摸。」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你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哪里痛?」薇心担心的问,小手挣脱他的箝制,想要更仔细的查看他。
杰文非常确定小薇不会想知道他哪里痛,大掌再次抓住她顽皮的小手。「我没事。」能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她轻微的、不带一丝情欲暗示的触碰而兴奋、发疼,他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杰文无奈的想,帮她抹去脸上的泪。
她哭成了小花脸,吸吸红通通的鼻子,模样一点也不迷人,但杰文还是觉得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而薇心望着他脸上花花绿绿的瘀伤,还有身上缠着的白绷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杰文这么狼狈,可她还是好爱好爱他。
突然间,佳佳说过的话鲜明的浮现脑海,她终于明白了佳佳的意思。以往对罗曼史中英雄男主角的憧憬突然消失,薇心清楚的知道,就算杰文必须躺在病床上一辈子,她也愿意照顾他,就像杰文以前照顾她一样。
她不需要罗曼史中的英雄,她要的只是杰文,也只有杰文。
尾声
桂嫂跟佳姨很有默契的把照顾杰文的工作交给薇心,连续一个多月,薇心尽心尽力的照顾杰文。
这次她终于有机会可以照顾他了,但是,这跟之前的作战计画没有关系,只因为她想照顾他,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杰文终于出院了,在晚上简单的庆祝会结束后,薇心悄悄的来到杰文的书房门口,深呼吸几次后,慎重的敲了门。
「进来。」
见到是她,杰文显然有些讶异,「怎么了?」他正在处理这段日子延宕的公事,见她进来,很快的将笔记型电脑关掉。
薇心非常紧张,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培养勇气,可是事到临头,还是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哪里。
「我有事要跟你说。」
杰文挑挑眉,「什么事?妳有困扰吗?」
薇心一楞,然后露出微笑。这情景跟对话好熟悉呀,就像几年前,她为了杰森的事常找杰文商量的情景。那一天,就在这里,他还吻了她。
「嗯,我有严重的困扰。」她漾开笑意,知道就算杰文对自己没有相同的感情,她也不会忘了这些珍贵的回忆。
「什么困扰?」杰文微笑着站起身来,狭小的桧木桌后方恰好还容得下一个人。
薇心心跳加速,凝望着他脸上温柔的笑意,突然觉得好象在梦中一样。
她缓缓走向他,直到狭小的空间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她悄悄的、小声的开口:「我有严重的困扰──我爱你三年了。」
说完,她紧张兮兮的瞪着地上,室内突然寂静到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砰的跳得好大声。
薇心受不了这紧绷的气氛,抬起头,打算告诉杰文,如果他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那她便决定远赴国外,从此不再回来。
然而她一抬起头,杰文的唇就堵住了她的,这绵长温柔的一吻几乎让薇心晕眩落泪。
杰文的双臂环着她的,在她颊上轻啄,喃喃低语:「我知道。但是没有比我爱妳更久,我是不是吃亏了?」声音带着笑意。
薇心张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你知道?」
「嗯。」杰文低头又吻她一下,坦承道:「佳姨跟桂嫂找我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