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只是随口聊了几句,没想到他竟然当真。”扬兮对于钟翟的热心感到相当意外。
“什么时候你与钟翟竟然可以熟到聊天,而且还让他积极地为你找寻对象?”吞云吐雾间,他语带不满地说。
“没有,我与他只在那天会场上闲聊几句而已,那还是我们第一次聊天。况且自从那天之后,我就不曾与他碰过面。”扬兮为自己辩解,并且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百思不解。
又是一阵静默,扬兮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早就烟消云散。本来还期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改善的机会,到时她会将怀孕的事告诉他。可是就目前的气氛看来,是她过于一厢情愿了。
“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在我没有主动放手以前,你都是我的女人。如果你敢让我戴绿帽子,到时我会让你吃了了兜着走。”他残酷地警告扬兮,藉以发泄怒气。
原来他今天请自己吃饭为的是这件事,难怪他表现得忽冷忽热,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他的冷言冷语,扬兮已无力回应。终究他还是把她视为所有物,而不是将她当作情人对待。刚刚那一番警告的话,只是再一次宣示他的所有权而已。
李霁先见她只是低着头,不再为自己辩解,知道她已默认且顺从,故也不再开口说话,于是招来服务生买单。
走出餐厅,扬兮想要拦计程车回公司,取回自己的车子。但是李霁先却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独自离去,直到泊车的小弟将他的奔驰开来,他便将她推上车,按下中央控制锁,迅速地驾车离去。
扬兮微侧着脸看向身边的男人,就算他们现在的距离是如此地近,她依然无从得知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要开车送我回公司?”扬兮抱着一线希望的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某个路口转弯,与公司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驰。
“可是我的车子怎么办?我明天要怎么回家换衣服?”通常她都是自己开车上阳明山,如此她便能在大清早,悄悄地离开阳明山,回到自己的住处,更换衣服后再去上班。
“明天我开车送你回家,顺便拿几套衣服放在我的车上,以后你就不用这样跑来跑去了。”他沉声吩咐。
扬兮无言地回头注视前方,对他的命令默默地遵从……
第三章
一进入祖屋的大门,守卫立刻将奔驰车停进车库,屋子的大门也立刻有人开启,欢迎主人回家。
李霁先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扬兮进入主卧室。拉松脖子的领带,他走向位于卧室角落的小吧台,在倒酒的同时,看着依然站在门边的扬兮。
“你先去洗个澡。”他口气不善地命令道。
即使来过许多次,她对这间布置得十分男性化的卧室,还是无法适应。僵硬地走进超大空间的浴室,让自己暂时拥有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
要告诉他吗?今天似乎是个机会,因为她不确定下一次何时能再见到他,毕竟他们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
可是一想起他在餐厅说的那席冷酷残忍的话,她又害怕地想打退堂鼓。
就在思绪翻来覆去之中,扬兮不知不觉在浴室里待了将近一个钟头。
匆忙地围上浴巾,她迅速的走出浴室,担心他久等之后的不耐情绪。可是卧室里却没有他的踪影。
扬兮乖巧地坐在床边等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古时等待君王临幸的嫔妃,然而一时半刻却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事情,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等了快要十分钟,扬兮猜想他应该是在书房工作,鼓起勇气,她决定出去找他。可是自己全身上下只用一条浴巾围着,于是她便打开他的衣柜,想找件浴袍或睡衣之类的衣服穿上。
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名牌西服,与整理得非常整齐的衣物,她反而不知从哪里开始找起,只好站在柜子前发呆。
忽然有一样东西吸引住扬兮的目光。那是一个铁盒子,外形就像是小时候用来包装喜饼的铁盒;像李霁先这种男人,竟然会收藏这种年代久远的盒子?!而里面又装着哪些东西,让他视如珍宝地收藏在衣柜里?
扬兮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手已往盒子慢慢伸去,等她有知觉时,她已经跪在床边,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那是一扎扎经过整理的信,泛黄的颜色说明这些信颇具历史;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些从庙宇求来的多种护身符,以及童年时期的一些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例如用筷子做的橡皮圈手枪、竹蜻蜓……等。
她着了魔似的,把东西全部都拿出来,直到最后看见一张泛黄的照片,才把她的理智拉回来。
满床的凌乱提醒她赶快在李霁先未出现前,将它们收拾好,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她的视线却紧盯着照片动也不动。
那应该是一张全家福吧。照片里总共有三个人;那个男人一看便知道是李霁先的父亲,因为他们长得十分肖似。在女人怀中的小孩当然是李霁先,他小时候长得好可爱,圆滚滚的大眼睛一副聪明机灵的模样。
他们的孩子长得会像他吗?扬兮的手不禁轻抚自己的小腹,猜想着腹中小生命的长相。
照片中的女人是让扬兮目不转睛的最大主因,因为她是扬兮见过最美的女人。黛眉如画,如星星般闪闪发亮的明眸,秀气高挺的鼻子,漂亮有形的红唇,它们全组合在小巧秀丽的瓜子脸上,真的是会让人以为是天仙下凡,因为人间怎会有如此的绝世美人?最让扬兮觉得她特别动人的,是她的气质,那种清丽脱俗与世隔绝的气质就好像……就好像是一朵……一朵,扬兮努力地想像着形容词,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竟然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荷花,她像是一朵出尘的荷花。”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没错!就是荷花,好一朵出尘的荷花!你形容得真贴切——”她忘情地转身,想知道究竟是谁,能将照片中的美女形容得如此贴切,可是当她看清楚来者之后,原本兴奋高亢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谁给你权力去碰我的私人物品?”李霁先强压住心中的愤怒,这个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先是故意在浴室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让他枯等不打紧,竟然敢趁他去书房拿一份传真时,偷翻他保存已久的私藏品。这些东西除了钟翟与宁克庸这两位好友之外,他不曾让其他人看过。即使是他的祖父,也不知道他有这些东西。
扬兮整个人愣在那里,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起来是那么地愤怒,整张脸都快变黑了,这就是偷窥的后果,她知道这件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霁先一个箭步,想要取走扬兮拿在手中的照片。可是因为动作过于迅速,使得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而忘了将手松开。
“嘶!”照片顿时被撕裂成两半,扬兮看着自己手中的照片,发现里面的美女只剩下半边。这下真的完蛋了!她在心中哀嚎。
“我……我不……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我现在马上将它黏起来,尽量不让它出现裂痕。”她战战兢兢地走近气得说不出话的李霁先,由他手中抽出另一半照片,开始尝试该如何拼凑,才看不出痕迹。
冷眼瞧着她努力的尝试拼凑照片,李霁先不发一语。那张照片是他们唯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面的双前有着永恒不变的俊挺与美丽。
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如今却毁在她的手里。他一直压抑的怒气,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他将扬兮手中的照片抢过来,撕得粉碎。
“不用黏了,既然已经被撕毁,留着它又有何用?它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你就不用再费心机去修复它!”他狂怒地嘶吼道。已经毁坏的东西,又怎能再让它完美如昔?
“那底片呢?不管年代再久远,只要底片还在就可以再洗一张啊。”面对眼前狂怒的狮子,扬兮努力地安抚着。
“如果底片还在,我就不会将它珍藏在盒子里了。”对于她的提议,他没好气地回答。
扬兮望着散落一地的碎片,心中感到好难过。那本来是他对双亲唯一的回忆啊!如今却化为乌有,他以后思念父母时该怎么办?她自责地站在床边,羞愧地低垂着头,就像是小学生犯错,正在等待老师处罚。
“那是你的父母吧,你与你父亲长得好像,你母亲是我见过最美最有气质的女性。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一时好奇,害你失去如此珍贵的纪念品。”扬兮诚挚地对他道歉,也气因自己一时好奇,而酿成的大错。
“好奇?你对我的事情感到好奇?”李霁先不相信地微挑双眉。除了钱,她还关心他的过去?
“因为从来不曾听你提起私事,也不知道你的家庭状况,以及你为什么与老总裁是有如仇人般的相处模式。”扬兮一口气将堆积在心底已久的问题说出。
“总而言之,你就是想知道我家的情形,对吧?”他没好气地说。
“其实你有权力不说,毕竟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她声如蚊蝻,明白自己没有追问他私事的资格。
“算你有自知之明,你的确无权问我。可是看在你为老头子监视我这么久的一段时间,早就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就让我将一切事情告诉你,算是你代替老头子受过的一种补偿。”为何他从来不提的往事,会突然有想告诉她的冲动?是施舍吧?!他告诉自己,用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他似乎从狂怒中恢复过来,竟然一口就答应扬兮的要求,她对他怪异的好情绪,感到莫名的恐惧;却也期盼他即将揭开的家族秘密。
李霁先的母亲原是一位渔村少女叫做明月,生活虽然贫困倒也怡然自得。没想到,她的父亲却在一次台风意外中受重伤,在筹措不到医药费的情况下,她毅然而然地下海卖身,才使家里度过难关,父亲的生命得以保全。
凭恃着绝丽的容颜以及温和的个性,她很快地成为府城第一花魁,也因此结识了当时以“竞耀企业”小开身份到台南出差的李颀迅,也就是李霁先的父亲。
李颀迅虽有一位强势精明的父亲,但是温文儒雅的他却无心于商场。自小就爱画画的他,浑身艺术家的气质。在向父亲保证一定会接掌家族企业的条件之下,换来出国习画的机会。
这一年是他踏入商场的第一年,他在父亲的安排下,到各分公司视察,并藉此与各地的商界大老会面。
在初次应酬的场合,他一眼就见到明月。乍见她清灵水秀的娇颜,令他为之惊艳。进一步地了解她的身世后,更感动于她的勇敢,开始锲而不舍地追求。
面对李颀迅的爱,明月不可自拔地沉沦其中,却又清楚地意识到两人的差异,于是她以自己是残花败柳之身根本配不上他,而忍痛推拒他的爱情,但他却以绝佳的耐心与毅力打动她的芳心。
他知道他们的爱情一定不见容于他的父亲,于是悄悄地为她赎身,默默地帮她安顿好家里的一切。然后,带着她家人的无尽祝福,李颀迅与明月搬迁到南台湾的一个小乡村——枋寮定居。
在这个纯朴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在村民的眼里,他们只是一对平凡恩爱的小夫妻。
李颀迅透过朋友的介绍,在当地的小学教授美术,明月则做个全职的家庭主妇,将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虽然不是过着大富大贵的日子,但是他们都甘之如饴。
在平淡幸福的日子中,明月在婚后的第二年为李颀迅生下他们的独子李霁先。
李霁先六岁的时候,许是老人家后悔让独子离开了,他开始请征信社帮忙寻找李颀迅一家人的下落,最后得知他们落脚在枋寮,并且还生下一个男孙。
李耀一是个倔强固执的老人,要他主动低头请独子一家人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依旧排斥着明月,而李霁先虽然是明月所生,但是毕竟流的是他们李家的血,他不会让李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所以他就用了一个方法想要逼李颀迅自动现身,那时他在各大报发出他病危的消息,而让他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原因,是想见独子最后一面。
敦厚的李颀迅看见报纸所登载的消息悲痛不已,急着想带明月母子一起北上见老父一面。但是当时李霁先却高烧不停,只好交代明月,自己在台北安顿好时,便会回来接他们母子俩后,仓促地赶回台北。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骗局,一个用来让他自投罗网的骗局。
在与父亲相谈、不欢而散的情况下,他马上想掉头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但李耀一竟命人将他囚禁起来,不许离开家门一步,并且扬言要到枋寮将李霁先带回,不让明月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抚育他们李家单传的血脉。
听见父亲的话,李颀迅整个人都快要发狂,他使劲地挣脱抓住他的两名佣人夺门而出,冲进车库抢走司机的钥匙,便急忙驾车离开位于阳明山豪宅。
因为他父亲已经知道他居住的地方,他一定要赶快回枋寮保护明月母子,惟恐父亲做出不利与明月的行动。也许是心中焦急,再加上天雨路滑,夜晚视线本来就不是很清楚,更或者说是命吧!在回枋寮的途中,李颀迅发生车祸不幸身亡。
当消息传到明月耳里,她整个人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要回来接他们的吗?为什么他却忘了?
他对她是从不食言的啊!老天爷,事情怎么会这样?
不!我不相信他就这么丢下我们母子独自离去,我一定要见他一面,要他亲口说,他不要我们了!
明月强自振作,忍住心中的悲痛,带着李霁先来到台北这个她最心爱的人成长的都市。几经打探询问后,他们母子二人来到了李家大宅。
映入眼中的果真是李颀迅的灵堂,霎时明月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天已塌下来,为什么她却依然独活着?
李耀一看见他们母子到来,便命人将李霁先强抢过来,他恨这个命中带扫把的女人,都是因为她才让他失去独子,害他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辛酸与痛苦。
不论明月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让她靠近灵堂一步,恶意地让她无法见到李颀迅最后一面。
明月跪在门口不断地磕头请求,头都给磕破了,他依然铁了心地不答应。明月别无他法,只好转而向他请求,求他将李霁先还给他。她已经没了丈夫,现在她更不能失去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