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有筹码的人最大,学姐就迁就一下吧。”救火队当久了,对于如何扑灭她随时可能点燃的冲天气焰,他可说是得心应手。
“靠,祸害遗千年,还吃这么好,妈的……”她念念有辞地上汤去了。
五分钟后,啃剩的法式香蒜加百里香所打出的面包粉裹成的酥烤鳝鱼完工了。
“靠,你不能慢点呀?”才刚从那个怪怪中年欧吉桑的“闲话家常”中逃脱,一回到厨房连小憩的时间也没有,迎面而来的又是一盘菜!
“赤蝎要求在一个小时内离境,自然得快点解决他的饮食问题。”其中一个特务说:“SIR的计划有时效性,迟了大家都死得倒楣啊。”首当其冲的一定是他,SIR会让他写报告写到死为止。
“妈的,还有什么状况会比我现在这样更倒楣呀?有家不能回,爱困不能睡!”她不情不愿地端起餐盘,二度下海再做女侍应生。
就在两人“男主内,女主外”地继续忙碌约莫二十分钟,当整套晚餐的最后一部分——甜点与咖啡送上之后,真正的突击才要开始。假如在此时功亏一篑,那么先前遮遮掩掩、费尽心思的卧底行动就失去了任何意义了。
早先以小型摄影机所传回指挥中心的画面,借由电脑分析比对后,确定那个现下还横在厨房地板上的尸体名唤“马克”,是赤蝎游走各地的贴身保镖兼司机。为了成功混入前厅,下头待命的技术人员于是特别制作一张胶皮面膜送上来,再经特务之一自行化妆润饰后,与马克本尊简直像同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维妙维肖。
计划拟定完毕,“马克”走出厨房,信步朝赤蝎身旁的两大门神踱去。
耿玉宇依然给赤蝎缠着无法脱身,只得哼哼哈哈、有一句没一句地哈啦打屁,眉尾及面颊肌肉则不受控制地抽搐不已——
妈的咧,他还要讲多久啊?
“我会好好疼你的……”赤蝎的瞳光显得迷离,眼皮逐淅往下掉、往下掉……
“感激不尽哪。” *** 作梦!也不想想他的年纪是她几倍。
“你……好好……考虑一……下——”
“是是是,妾身真是受宠若惊呀。”
之后,终于一片寂然。
“老大!”左右两个保镖一见苗头不对,正欲趋前,冷不防地腰际却遭“同伴”的两支枪管由后抵住,轻松制服。“你们竟敢背叛老大?”
“出去出去,请大家尽快疏散。”好不容易场面获得控制,欧阳还当然趁此把挤得像鸡笼的会办快快清空,以免夜长梦又多。
“啊——快快快快……”
于是一群原本垂死模样的名人校友们仿佛沙漠行者突遇甘泉似的,你推我挤地蜂拥而出,什么形象、什么尊荣彻底抛个一干二净,所经之处“凡逃过,必留下痕迹”,价值数千台币的袖扣、发夹、高跟鞋不稀奇,还有以“万”为基本单位的百达斐丽限量珍藏表、香奈儿提包、卡地亚镶钻胸花咧。
“真的没问题吗?”乔萱攒着清婉的双眉,总有些不放心。
“安啦!”距赤蝎最近的耿玉宇毫不在乎地拍槌他地中海式的秃头。“睡都睡死了咧!妈的,老牛吃嫩草。”
“别闹了,学姐。”欧阳逐实在好气又好笑,拿她孩子般的率性没辙。
“是啊,阿宇,别妨碍公务。”季叠颖趴在地上帮着纳兰心御搜刮各家遗落的金银财宝、珠玉玛瑙。
“钦,同学……”
两位特务正打算请耿玉宇让个位子给他们时,本该昏睡三天三夜的赤蝎竟赫然清醒,骇得运动细胞发达的她立刻拔腿就跑!
怎知她那双班际百米冠军的玉腿终究快不过赤蝎的铁腕,长手一攫,便拦腰硬是将她给拖了回来——!
“敢跟我赤蝎玩阴的,嗯?”
“怎么可能?”
连资深特务都对这样出乎意料的状况感到无法置信!赤蝎不是全把那些菜吃光了吗?五种食物五种药剂,个别食用当然无碍,但混合在一起怎么会没事呢?
“我好歹是个毒枭啊,什么毒没试过?”还怕没有免疫力吗?
“妈的,把你的咸猪手拿开!”耿玉宇泼辣地对他拳打脚踢。
“闭嘴!”一把不知从何变出的点三八在她眼前晃了两晃。
靠,有枪了不起啊?她嘴一张,两排贝齿深深嵌进他的下臂,甚至到了沁出血丝的地步!
“ *** !”赤蝎痛得松开了手枪,也甩开了她。
“学姐!”欧阳逐疾奔上去,在她着地前顺利将她搂个満怀,当了她的垫背。
“笨蛋!你以为你是无敌铁金刚吗?”她对他的援护不仅不思感激,反而不加思索地破口大骂。“把你压死了怎么办?”
自己也无从觉知的心疼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溢于言表。高一时好歹也念过重力加速度,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是危险啊。
“对不起。”他以为是自己技术不佳摔疼了她。
“妈的,没要你道歉啦!”明明晓得口气应该放软,可她就是……别扭。
赤蝎惊觉自己的失误,连忙矮身意图拾起脚边的枪——
倏地,一阵为数众多的脚步声逼近!霎时间,会办大门鱼贯拥入一大票武装特警,或步枪、呀手枪,团团将通缉要犯包围在中央。
通常见到这般阵仗又人单势孤的时候,照理弃械投降该是最明智的选择,然而赤蝎并不!无视于警方的人海战术,他快捷地勾起枪枝,且自一步之遥的桌下揪出蜷成虾米状的沐倩兮,吆喝着:
“让开!立刻弄一架直升机给我,快!”老天果然是眷顾他呀,竟让他在穷途末路时挖到了一个宝!
“呜……不关人家的事啊。”她又没犯错……沐倩兮娇美的瓜子脸泪痕斑斑。
局势在刹那间逆转,场面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妈的!你这个老不死的烂人胆敢动小倩一根寒毛就给我试试看!”耿玉宇激动地喊话。该死的,早知道刚刚的菜里就应该喷杀虫剤加洗碗精!
赤蝎回以一个“我就是好运,你能奈我如何”的邪佞笑容,然后挟持手中的王牌一步步朝门外移动,无人敢轻举妄动地拦阻。
“妈的!你笑屁啊?看我撕烂你的嘴——”
“学姐冷静点。”
若非欧阳逐拖着,她老早冲上去赏赤蝎一顿饱拳啦。要真打架能解决也就罢了,大不了帮她海扁一场,可偏偏对方手中有枪啊。
“你不要拦着我!小倩很胆小的,你知不知道?你教我怎么能够不管她?她是我的朋友啊!”她槌着他的肩膀泄怒,吼得喉咙嘶哑。
“这种情况我们是插不上手的,急也无济于事。”乔萱劝解道。
“是啊,还是交给警方吧,他们不会让小倩受委屈的。”欧阳还昧着事实,讲着讲着连自己都心虚不已。
“警察有个鸟用!真有那么能干就不必晾在那边束手无策了!”她忿然挣开她护卫性的掌握。“妈的,死老头!你给我站住!”
随着叫嚣,一个马克杯跟着“咚”一声闷响,赶在赤蝎踏出会办前,不偏不倚命中了他的额头。
赤蝎不敢相信地抹拭额间汩汩的鲜血,那小丫头居然给他这么大的难堪!
“你!”他发狠地瞬间将枪口转向——
“碰!”
“学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欧阳逐虽已穷尽最大极速与力气,企图以肩侧将耿玉宇撞离射击范围,却仍然慢了那么万分之几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如落花般调萎,由额际蜿蜒至后脑的一摊血迹令人怵目惊心……
“啊——”
坪数甚大的学生办公室中,立时回荡着沐倩兮凄厉尖叫。极度惊惶的她在目睹好友受伤后,情绪起伏更为剧烈,趁着赤蝎分神之际,再度重演耿玉宇的暴力行径;就在她既抓又咬地成功搞掉那把碍事的点三八瞬间,场面陷入比适才更严重的混乱!
可这回,是人发保母罔顾职业道德的暴动——一群警察忽然潮涌似的上前将她隔离人犯,接着开始围殴起成为众矢之的的赤蝎;盛况之空前,连闻讯急来五楼救护的医务人员都在理性呼吁无效后,举步维艰地穿越重重人墙才得以瞧见不省人事伤患。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不高不低的清冷嗓音比急救人员的声嘶力竭强过百倍,从声音出现到大队人马冻成冰柱分立两旁,绝不超过三秒钟。中央通道上,长发男子见着的是赤蝎摊在地面苟延残喘的染血身躯。
“SIR……”当中有人试图辩解,却在他的冷眼一瞥下,当场僵住舌头。
他不过接获线报、中途离开去逮另一尾等级更高的毒虫,怎么他一不在就造反?这票乌龙警察的办事效率真是差劲,没有他监督就什么都乱了?连直接负责的长官也敢在这节骨眼上休假,难怪这座岛屿的治安总是未见起色。
另一方面——
“阿宇!”
终于被准许进入案发现场的尹飞,第一个念头便是疾奔她的身边。
原以为应当有个久别重逢的拥吻或喜极而泣的感人场面,谁知迎接他満脑子绮想的居然是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那个朝气蓬勃、活力丰沛的耿玉宇呢?在哪?在哪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在两人之间发酵出爱情的成分,也知道她心里最在乎的其实是谁,她那粗线条的个性未能觉悟,他也自私地不咪破——因为他不在乎啊!有他喜欢她就够了不是吗?而她呢?竟忍心用这种方式逃避他?
急救人员将耿玉宇抬了出去,原想一路随行的尹飞却因一个声音停下了本来又急又促的步伐——
“对不起。”欧阳逐淡淡的音调里,却内蕴着深切、无法释怀的歉疚。
一直自卑着,自身天性的怯敛平淡配不上她的晶灿耀眼,无关成绩、无关才华;所以,对她的倾心,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收纳在灵魂里的某个角落。尽管她容易躁怒、破坏力又强,活脱是个神力女超人,可他就是一眼认定了她;没能相守无所谓,他可以默默地看着她快乐就好——是呵,外人看来如此崇高的情操,在此刻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了!因为,他连最基本的维护她不受伤害也做不到……
“是你?”教怒气冲昏头的尹飞误会了,以为她受伤是为了他;不由分说,热辣辣的一巴掌“啪”地挥上他的左脸。“欧阳逐!你算什么男人?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干脆去死一死不更好?”
“尹飞!”欧阳还怒目横眉地大喝。“阿JOE并没有对不起你好不好?况且你不是以阿宇男友的身分自诩吗?你不也没尽到任何责任吗?打算去死一死吗?”
尹飞愤恨地将森冽的脸庞撇向一旁。惯有的骄傲让他说不出口,他和她迹近名存实亡,她的意识里満満地全是别人;她迟钝,他亦不肯讲肯。
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对不起。”心里,好痛。到头来,自己仍是无能至此。
“道歉有个屁用?我看不起你!”他是不甘、是发泄。
“吵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季叠颖以眼神制止尹飞脱轨的言行。“子弹只是划过阿宇的额头,没你们想得那么糟糕。”
而欧阳逐的神魂始终处在一种游离状态,直到一个淡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想让自己变得更坚强吗?”
“什么……意思?”
他怔楞地。
“坚强到足以护卫心里牵挂的人。”长发男子莫测高深地望着他。上司既钦点他成为国际刑事组织“无限”里某菁英小组的第一员,自也赋与分拔擢适任人选的权力;而他,正好挖到一块质地上佳的璞玉了。
惊险刺激的学期末于焉落幕。暑假后,正当欧阳还等学生干部全升上高三受苦受难时,却惊传待役身分的欧阳逐休学出国的消息……
第六章
八年后法国
金碧辉煌。胱筹交错。名媛士绅。衣香鬓影。
所谓的上流社会、财富、权势、关系共同堆砌出一脉脉不容随意介入的人际。阶级的存在是种现实,即使在巴黎,这样一个以浪漫绮丽为糖衣的城市。
此刻,距市中心有段距离的郊区别墅,正上演着一出属于豪门的不羁夜宴。
三层式白色建筑面向后花园的月影阴处,一名黑衣黑裤黑布覆面、套着夜视镜的男人静静扫视着四下的状况,确定自己不在摄影机的监控范围后,轻灵一跃,迅捷地攀上二楼阳台,轻而易举地在不大肆破坏的前提下解决了落地窗的精密防盗锁,悄然潜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书房。长年艰苛的训练原就使得他不必开灯也能靠着微光在黑暗中视物,再加这副具有远红外线影像传输功能的科技镜片,他当然能在动线不顺、古董众多的房间里优游自在,而不担心会碰坏任何物品,以致留下他曾“光顾”过的证据。
国际刑事组织“无限”,乃是由世界数大财团出资、各知名情报单位共同培训的法人机构,麾下汇集了不少犯罪防治的个中翘楚,其中,最顶尖的是一个群体被称之为“神话”——这些高手的崛起不仅像是神话,其所立下的种种丰功伟业更仿如神话般值得传颂。
而他,正是那菁英七小组之一的“影”,沉默而迅疾地存在。
修长手指隔着手套沿着壁毯、钟抬、雕饰,逐一抚触有无值得留意之处。最后,他来到一片占満整块墙的巨型木制书柜。凭着过往的经验判断,他很快地摸索到了右下书格隐匿的可动式隔版,施力一挪,书墙的中央部分即直直向后移动出两个供侧身通过的距离。
他闪身进去,拍下固定在里边的掣钮,木柜便恢复了原状。别有洞天的书橱后其实只是个狭窄的小空间,唯一的通路是地板上一扇合金塑成的特殊防爆门,密密实实地无一丝缝隙,锁孔?自然也不有那种东西。想要入内,恐怕得仰仗门边的磁条辩识器。
他抽出一张“无限”研发的万用薄卡,一刷,磁码输入仪器中也顺便窜改了系统,“喀”地一响,门板朝一侧滑开,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石梯,两侧则布有昏黄的灯光以便于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