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么龟毛。”
耿玉宇很难将这么有气质的茶品和狂放倨傲的尹飞联想在一块。
季叠颖啜了口凉透心扉的冰茶。“你怎么不想想他的龟毛其来有自?”
“靠,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今天大家总在她啥也不清楚前,就自动自发将一堆事情与她做了连结?有什么状况是她该懂而不懂的吗?又或者这群没人性的损友故意瞒了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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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中学在教育上最大的突破便是赋与学生高度的自治权利,以七位必由高中部学生出任的主要干部,再加上高中及初中部各班推派的一名班级代表所共同组成的学生会,更是个直辖校长而能与各处室平起平坐的团体。 然而,也正因高度自治,所以学生会的成没俱是菁英之选;正因个个菁英,所以验证了古语“能者多劳”;正因过度万能,所以在全校学生都安心欢喜地等待明天校庆时,学生会全体却必须加班直到……天知道!
南台湾的十一月,秋凉如水。
中原标准时间,十九点整——
“当当当当……”
中庭里,纠察长尹飞正盯着一票纠察队编组演练维护秩序的队形及交班方式。
文宣长乔萱忙着穿梭在玄关、走廊、楼梯转角等处监督工作人员执行路标与海报的张贴状况。
总务长纳兰收御蹲在校门中清点赞助厂商刚送到的矿泉水,顺便支使壮男组员把这一箱箱的免钱货好生运送往临时仓库寄放。
会长欧阳还、副会长沐倩兮则肩负起校庆总召和副召的巡行责任,一人一骑单车开始环游起校园来了。
操场上,活动长耿玉宇死命扯着快哑掉的嗓子,同旗下的组员一起扛着桌桌椅椅四处跑,一下呼人调整司令台上的盆景,一下又差人测试麦克风的音量。
欧阳逐自树荫下走来,远远地便将目光胶着在她的身影上。
她呀,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凡事事必躬亲,绝不肯落于人后……欧阳逐老远地便看见她有如一只忙碌的蜜蜂,东转西窜;同还的性格如出一辙,都是闲不下来的风头型人物。
他和兄长可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个性。还是天生的领袖气质,如《源氏物语》中的光源氏,无须多加费饰即能锋芒璀璨;而他……人们常说他是光辉之下的影子,安静无声,他并不是听不出那样语气里的同情,只是怠于辩解,怠于为谁改变惯常的生活态度。他向来偏爱简单少负担的日子,也或许天性原就存有某些畏怯的成分,令他无法很自然地承受众人“关爱的眼神”,所以对于太出风头的事,他总是能避就避,躲得愈远愈好。他希冀的是一片可以轻松呼吸的天空。所谓人群中的存在感是轻是重,他其实没有那么在意——直到遇见了她。
他遇上的她,是一朵在黑夜里也显得光华璀璨的向日葵。
从不觉得贪图恬适有何可耻的他,第一次萌生出些许的……自卑。
她太明艳,相形之下则是黯然失色的他——
“学姐。”
“咦,你不看好会办来干嘛?”她瞪着他问。
天,这是什么破锣嗓?“会办还有叠颖学组和她的组员在,我是来送便当的。”
“便当?”
她因工作超时而混浊的眼神霎时光芒万丈。
“便当!”耳尖可比声纳的组员们先是循着她的话复诵一遍,随即就陷入了难民状态,开始争夺起欧阳逐含辛茹苦提来的两大袋晚餐。
“唉……”
他根本连维持秩序的时间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有加入“劫匪”的行列,保住最后一个饭盒给她。
“妈的,你们有点气质好不好?我可不记得我有从衣索比亚进口外劳!”她对着一群在一瞬间便扒了満脸饭粒的组员咆哮。
然而,沉溺在美味里的众人也仿佛沉溺在消音的世界中,对耳边的雷鸣压根儿不为所动……
“喂——”不甘被漠视的她再吼。
拜托,声音都已经粗嗄成这样了——“算了,学姐,吃饭吧,喏。”欧阳逐为制止她再度“河东狮吼”,忙将热腾腾的便当塞进她手中。
“啊!这个好……”耿玉宇一掀饭盒即迅速锁定目标。
“不行。”他以更快的速度捻住她的筷子。
“靠,你又知道我要夹哪个了?”
“我知道。”她所有的饮食习惯,他都知道。
她贼贼地笑。“真的?好,一起说……一、二、三!”
“宫保鱿鱼——学姐!”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喊?
她嚼着一块香辣的切花鱿鱼卷,笑看傻傻被骗的他。“笨蛋,你不分心,我怎么吃得到?”
“学姐,你明天想变哑巴吗?”这么刺激的食物,她的喉咙怎么受得了?
“有扩音器就好了嘛。”
“扩音器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把小乌鸦哪放大成老乌鸦啊罢了。”
“妈的,这是对学姐应有的态度吗?”
“这是我煮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饭是我吃的,我说可以就可以。”跟他杠上了。
冷不防的,他一把抄过她的竹筷和餐盒,将宫保鱿鱼全扫进了自己嘴里。
“欧阳逐!”她气急败坏地相准他尚未吞尽、犹留一半叼在齿间的漏网之“鱼”,啥也不顾地便将脸凑了上去——
轰——时间,他的大脑绽満了绚烂的烟花!
她的唇和他的……撞、在、一、起、了!
“你干嘛?生气啦?靠,脸红的咧……喂喂?”她大力拍着他俊逸的脸庞,意图拍他到回神为止。“喂——”
“呃?”他恍惚地瞧着一副无所谓的她。
“还魂啦?我还以为你脑充血了。”她依旧沾沾自喜地反复咬着“战利品”。
“学姐……”他不敢置信地呻吟。她真的好迟钝……
“你还有胆叫我?还我宫保鱿鱼来啦!”她提着他的衣领叱喝。
“学姐,你明天要代表运动员宣誓啊,我下次再炒给你吃好不好?”她现在这种磨砂似的嗓音都已经够恐怖了,要任她再无禁忌地嗜辣,隔天她铁定失声。
“妈的,那你干嘛摆在便当里诱惑我?”他懂不懂什么叫眼不见为净啊?
“我怎么知道才一天不见,你的嗓子就破成这样了?学姐!”才一不注意,她竟勒索起别人的便当来了!“学姐,你听我说——”“好啦好啦,怕你了,再一块就好,一块就好……”唠唠叨叨的,真不愧是管家公。她迳自夹一筷子口感上佳的鱿鱼,吃得爽快无比。
“你们要再让学姐碰到一块宫保鱿鱼,以后就不用缴餐费了。”他朗声宣布。
以后就不用缴餐费?那不就代表以后什么都没得吃了?天哪,多么残酷的现实!参与的工作组员全是现职班代,当然无法忍受那种开会没点心的日子——为了自保,人人立刻盖紧饭盒。
“妈的,欧阳逐!”她放声尖叫,他居然这么霸道?她真是错看他了!
那般惊悚的刺耳叫声冲天炮似的直上云宵、穿越操场、而后直达五楼会办——
“那是……耿学姐的叫声吧?”一名秘书组的学妹被强化玻璃的震动吓了好大一跳。“她怎么了,叠颖学姐?”
与校庆到访来宾做最后确认的季叠颖此时正好搁下话筒。
“你耿学姐只是压力大,偶尔内分泌失调而已,没事的。”
天晓得,伟大的欧阳学弟又做了什么……
第三章
大体来说,由现任学生会策划的校庆活动堪称历年来最完美的一次,环节顺畅、毫不迟滞,以致原订于翌日的检讨会议在只有耿玉宇和欧阳逐出席的情况下宣告流会——原因之一,没啥值得检讨的地方;原因之二,并不是每位干部都拥有耿大小姐那种旺盛不绝的活力,可以历经如此忙碌之后还不趁着这难得的补假日摊在床上大睡特睡。
偌大的学生会办里,徒留一男一女在那边百无聊赖地哈啦——
“嘿嘿,学弟很英勇哦。”
“咦?”
“昨儿处古有志尾随在回家路上跟我‘葛葛缠’后,不是在离去的时候被‘某人’拖进暗巷里海扁一顿吗?我有看到哦——”她忘形地以手肘撞了他一把,几乎将他撞翻。“靠,没想到你平常斯斯文文的,干起架来还満狠的嘛!”
“我……”完全没料到她会有此一说的他,开始显得无措:“对不起,我——”
是的,他“曾经”认为自己淡泊的性子和冲动扯不上任何关系。并非思想老成,而是缺少旺盛的企图心……就连心仪一个女孩,亦是默默;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最近的自己是愈来愈浮躁了。他可以容让尹飞一再的挑衅,许是在于某种程度 尊重前辈;可对于古有志,他真的没那么宽大的心胸,,他无意找太多的借口掩过饰非,失去理智痛殴古有志的理由仅有一个——他不配。
明知无权以正义使者自居,但他下意识地竟替她清理起“垃圾”来了。如此暴戾的自己,究底是什么时候潜伏进深深心府里的?
“安啦安啦,我爽着咧!颁奖给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责备你呢?”她激赏地重重拍了他几下,全然拿他当蝙蝠侠、蜘蛛人之类的肌肉男看待。“妈的,你可是个男孩子呢,对于学姐的赞美应该要欣然接受才是,这么婆婆妈妈做什么——啊——”
海派的蛮力玉掌正想再度光临他的肩头时,怎知原本单膝跪得好好的滚轮办公椅倏然以百公里的时速向前滑动不止!
“么——啊——啊……”
椅子早已奔驰得老远,但失了凭恃的身体却以一种奇异的毅然决然姿势直直贴近地面!
“学姐!”
碰——乓——磅!
经过一番拉扯,尘埃落定的两人刻正歪斜地卡在长桌底下,模样狼狈至极。
“妈的……我靠,痛死人了啦!”耿玉宇耐不住疼地首先发难。
“学姐,你可不可以……”接着,是欧阳逐快摊软的声音。
“不可以!”她想也不想地马上一口回绝。靠,脑袋撞到桌脚了啦,好痛喔,真 *** 衰到南极去了!
“学姐,拜托……”他快不行了。
“叹?靠,你在我下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啊?”她总算注意到同在“一个桌檐下”的他了。
“是学姐坐在我身上吧?”他纠正她的类A片用词。没料到外表纤瘦的她其实还……颇不轻。
她低颜一瞧!啊——该死的,为什么自己会跨趴在学弟的胸膛上?
“可是……还満结实的耶。”羞愧过后的下一秒,她却好奇心大发地戳玩起他制服下的躯干。“靠,原来男生女生的生理结构真的差很多。”
老天,这是什么状况啊?“国中的健教课本有……教过吧?”他顿了一顿,为那过近的灵动凤眸而心悸。
“废话,我国中有毕业好吗?”她不齿他的多嘴。“但再怎么样,咱们台湾的教育体制还没开放到可以在课堂上做活体实验吧?”
“学姐你……碰过——呃,别的男生?”欧阳逐问得小心翼翼。一面观察她的脸色——她没交过男朋友吗?
“妈的,你怀疑我不是处女?”耿玉宇杏瞳圆瞠堪比牛铃,怒冲冲地十指勒上他的颈项,“欧阳逐,你这个衣冠禽兽!变态!”
冤枉啊,他什么时候怀疑过她了?
“学姐……放手好不好……咳,你想太多了!”奋力扳开她的箝制,他赶紧喘了一大口气。“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没抱过男生——”
不然为何对他的身体这么有兴趣?救命……他能摸的地方,全让她染指了;不能摸的……大概也快沦陷了。
“妈的,为什么我没事要去抱男生?你意思是我水性杨花喽?”
那跟水性杨花又有什么关系啊?他放弃与她沟通了。
“靠,你们男生最色了知不知道?”
是吗?那么眼下他和她的情形,不知道是谁比较色哦?
“想靠近我?”她挥了挥代表暴力的拳头。“去吃屎吧!”
“是是,我了解。”所有想越雷池一步的男性同胞,下场比照古有志办理。
耿玉宇是个外形亮丽得令人点头赞赏的女生,同时,也是个脾气暴躁得令人摇头叹息的女生。
“呃,学姐,请问你是不是可以……”他含蓄地请示,不解她为何突然一动也不动。她甜馥馥的馨撩得他的额际、面颊,亘至耳根子俱是一片热烫,犹如烧不尽的野火猖狂地焚向草原的尽头。
“靠,脚麻借趴一下而已,你脸干嘛红成那样?”她使坏地掐捏起他的薄面皮。“以前好像也遇过一个跟你一样含蓄的男生,她帮我捡回了……妈的!”她细细端详他的五官:“还真长得乱像一把的!”
好像?她的不确定用语实在令他啼笑皆非。就算距事情发生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但一生中能让别人捡到“失裙”的机会毕竟不会太多吧?她居然还有些迟疑——
“咕……”一串诡谲的声音不期然地自她与他相贴的身形之间窜出。
“学姐?”对于专擅执掌中馈的欧阳逐来说,这样的杂响他再熟悉不过。“是又饿了,或是……”
“笨蛋,当然是没吃午餐啊,废话!”
“节食吗?”他狐疑,她已经挺瘦了不是吗?
“妈的,你不会真当我的体型像猪吧?”她同他大眼瞪小眼。
“我有吗……”他被她颠三倒四的思考方式搞得昏花。
“起来起来起来!靠,你难道打算继续窝在桌子底下度过余生吗?”耿玉宇大嗓门地斥喝着。
也不想想是谁号称脚麻又忘情地在这种小地方与他争辩些有的没的……“但你总得先起身吧,学姐?”
“妈的,为何我要?”一副他不懂得敬老尊贤。
“记得吗?学姐,压得我动弹不得的人是你。”发觉她的健忘实在有那么一点点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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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着帘布的落地窗透亮着清澈的天蓝;典型南国的冬季,干干地冷、徐徐的阳光,不若北地那种窒死人的阴晦和粘答答的潮湿。
学生会办的附属厨房里,欧阳逐正按着私房笔记试做新习得的点心;耿玉宇照往例,依旧在一旁做永不长进的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