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一段安全距离外观察良久,发现黑影一直没啥动静。
妈的,不管了,说不定是自己吓自己。耿玉宇蹑手蹑脚地匍匐至窗边,要真是小偷再打死他也不迟——反正她经验丰富嘛。
半蹲着一鼓作气拉开落地窗,孰知失了凭持的黑影竟顺势朝她的方向一倒——
这突如其来的态势令她还来不及拔腿跑掉,就给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昏天暗地、眼冒金星……
靠,这至少使她证实了一点,黑影是个人,而且照这体魄,绝对是个男人。妈的,幸好尚有脉搏,这人要敢死在她家触她霉头,他就完蛋了。
当她躺在地板一费了好大力气成功地将身上的负荷推到一旁后,才总算有办法撑起半身研究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看还好,一看简直筋脉倒转、血气逆流——
怎么会是他?
“欧……欧阳……逐?”
第八章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反而昏全在她房间的阳台上被她捡到?并且一身全黑的打扮和专业配备——天啊,还有枪!瞧起来还真像个……夜行怪盗哩。
耿玉宇纳闷地趴在床沿,以着对等的角度平视他熟沉的温煦侧颜。难道,他就是尹飞口中的小偷?
可是……不会吧?欧阳家有钱有势,他自己又是享誉国际的米其林二星名厨,这样的背景和荣耀他还有啥不满足?多少人求了几辈子都求不到咧。
她百思不解之际,复又转念一想——
妈的,他该不会沦入厨师那种惯有的对顶级食材的狂热,开始猜想起别人家的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万年人参吧?不过他也挺厉害的,惹到尹飞那只冷血大捕头竟还能逃离他的魔爪?印象中,虽说学弟的体育不错,但尹飞可是自小习武的高手耶……这八年里,学弟到底有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转变?
望了望床头的咕咕钟,将近凌晨三点。她起身往窗边一探—— *** ,居然还死赖着不走!尹飞和他的手下将周遭巷道层层封锁,俨然将她家当成凶嫌藏匿处般的监视。
靠,学弟就是人缘好,她就是要救他,怎样?
私心地,她违反了道德评判所谓“好市民”的标准;理论上她应协助代表正义官差的尹飞那方,然而,天性逻辑与作为的反骨使然,再加之某种不可理喻的情愫,让她选择了袒护身为盗贼之辈的他……仿佛一股本能。
霍地,床畔传来的悉卒声唤回了她游走不定的心思,她回眸,而他正半坐起身、眼光迷蒙地与她四目交接——
“你……”欧阳逐疲惫地几乎无法确认梦境抑或现实的分野,包括眼前的她、日日惦念的她,究竟是泡影还是实体……
一瞬间,他迷离却炽热的眼神凝得她方寸尽失。
“呃,你还好吧?那个……你要不要喝水?”她手足无措地从梳妆台上抓了个水杯强行塞给他。
凉冽的清水如午后甘霖洗泽大地似的滋润着他躁干的喉咙,但,仍不足以醒透犹自混沌的神智。是梦吗?阒暗中,她是唯一明亮的存在,偏又灿美得不真切……
“还渴吗?”她抢走他手中的空杯。“那那那……我去厨房再倒杯水给你!”
软脚地只想逃离他太过深隽的注视——
他蓦然拉住她的手腕!
“不用……”强烈的潜意识催使他拦下了她,因为,害怕再一次错过。清醒时深刻抑住的想念,全在恍惚中得到了释放——
她一诧楞,橙色的压克力水杯先是从掌间滑落床垫,再掉下铺木地板,一迳滚滚滚滚……直至门扉抵住。
“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自己是很近的。”慌乱,更近。是不是,当依恋成了心头放不下的惦记,便格外地畏惧起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即使所有事件并不若想像有的那么严重。
“妈的,你别乌鸦嘴了。”耿玉宇轻斥着他的无情。
欧阳逐瞳光茫惘地长叹。“太多的情感与执着,让人容易贪生怕死……”
“什么……意思?”隐约间,两人的思绪似乎重叠了,陌生的悸动呼之欲出。
他稍一使力,猝不防地,她即扑跌进他宽敞的胸怀里。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状况,软馥馥的玫瑰厈瓣便教他堵住了……那样的热切,有如蛰伏极久的爱恋在冬眠后复苏,伴随着某种得偿宿愿的欣喜。
从涩柿子般的年少倾慕到如今烈酒似的相思,埋封多年的情炽与愧欠交织错综得令他心如铁烙。即使如此,他依然不要她扛北有着任何负担,不论她能否体会,他都执意长此守护在她的左右,要她自由无拘地生活。
然而,人是有私欲的,他也不例外——就当是他内敛之余的放肆吧,一旦升起了占有的念头,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她睁大着眼,为他突然的举止而愕然!他的唇印着她的,辗转地,缠绵地,仿佛将所有不能言喻的心意融进她的嘴里,要她吞入腹、消化,并刻划在生命基因里,成就一组唯有他能懂得的密码。
理应一个锅贴巴掌甩过去的,但她没有……他意外亲昵的热吻像是酵素,让心板上一小球沉寂许久的面团在八年后的此时起了变化,不断膨胀、膨胀,撑开了她短路的神经,约略地,察觉了他的情动,也回观了自己一直悟不透的思绪。
是不是,她其实还満在乎他的?是不是,她嘴里喊的是“学弟”,心中早已质变成另一回事了?
由灵魂深处被勾起的情丝以着超越她掌制的汹涌排山倒海而来,静极思动,焰火似的性格如实反应在她的行动上。她纤白的双手不自禁地抚触着他俊挺的脸庞,檀口试探地汲取着源自于他的淡静,好达到心安与踏实的目的。
在她眼前的,不再是随和平宁却高不可攀、天人一般的欧阳逐呵……想着想着,竟陶然了起来,有着难以形容的——契合。
欧阳逐一个翻身,将耿玉宇的身子囚锢在狭窄的、他和床垫间透空的范畴时在。脑子兀自昏虚,失却了理智的封印,属于生物性本能的部分全权主导着他的一切。
他要她,他想要她,每个细胞都呼喝着他将她揉进他的身躯!太强烈的思念积压成颤巍巍的崖壁,一经震晃,便轻易地落石坍方,再挡不住那股冲势了……
他吮噬在她微烫的唇齿之间,将她天籁般的娇喘悉数纳进他的喉间,享受着共鸣的情调。
她似乎犹不明白自己何以意乱情迷得这么开心,可人生,总是需要一点冒险精神吧?尽管她与他纠葛的情结未解,尽管身躯各部分全比大脑来得有意识——严格来讲,这种生理觉醒大于心理认知的行为并不值得推广;可贺尔蒙上升、血液循环加速的结果,就是她成了癫、犯了瘾,停不下来了……
但——
他居然在下一瞬迷迷糊糊地倒在她身上继续未完的酣眠?方才一番心 神荡漾的爱抚嬉弄像从没发生过似的,被他稳静的睡颜自动撇得干干净净。
“妈的咧……”耿玉宇备感败兴地钻出他的压制,绷着一张绝艳脸蛋,简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难得她想通了那么一些,他却不给面子地睡死了?
靠……@#¥%……她一身衣衫不整地走出房间,转到角落的浴室赌气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淋个湿透。
该死的,明明先一手主导欲火焚身的是他,为什么最后在大冷夜冲凉水降温的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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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玉宇嘟哝着语法不明梦呓,卷着松软的羽被一百八十度大翻身,正打算继续睡它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时,她脑昏昏、视茫茫地拍了拍身下舒服的床垫——
嗯?床垫?像只猫咪被踩着尾巴似的,她顶着一窝杂草赫地弹坐起来!
为什么她会睡在床上?她凌晨不是在他身旁打地铺吗?难道她真欲求不満到在睡梦间爬上他的床、蹂躏了他?可是“苦主”咧?她左看右看没睐见半条人影——他不会正躲在某个角落暗暗啜泣吧?
耙耙不必太耗时整理就能回复原型的短发,她丢开被子,很难得在时媚的晨光中——说是晨光嘛,其实也已将近十一点——醒觉并且下床。
天晓得她有几百年没跟晌午以前的太阳打过照面了!只今儿个不知怎地,一见他不声不响地离开,立时睡意全无,失了与周公搏斗的兴致。妈的,娘亲昨晚打理妈她参加宴会的行头之后,便匆匆赶赴垦丁和某位赶拍唯美写真集的当红女明星会合;这是娘亲的工作,她自然能体谅。可重点是,她那做厨师的老爸干嘛因思念妻子而眼巴巴地跟去凑热闹?哇靠,一星期耶!也不想想他无依无靠的女儿该怎么以三脚猫的厨艺度过漫长的七天?噢,真 *** 衰到深处非常衰,她茶来手,饭来张口的可爱假期泡汤了,呜……
拉好窗帘,踱向衣柜,发现她替他打点好、搁在椅上的衣裤已不翼而飞,想是他瞧见了她特意标示的字条而穿走了吧。
无所谓,反正她的妈是造形设计师,前些日子刚好在处理一系列时尚杂志的男性专题,也就趁工作之便顺道污了几套名牌男装回来,然而她娘亲却因“情人眼里出潘安”之故,错估了爸那已不复当年的身材,以致尺寸大大不合。既然如此,送他也好,省得这些衣装活生生被某中年男子的啤酒肚给糟蹋了。
随意换上牛仔短裤、T-SHIRT,她没啥精神、游魂似的正想荡去浴室梳洗,怎知一打开房门,阵阵鸡汤香味竟扑鼻而来——
他没走?大喜过望的耿玉宇几个大跨步奔向一楼,拐个弯,果然在厨房里寻获他那总是优雅淡然、优闲做菜的颐长身形。
“早。”欧阳逐持着锅瓢,含笑颔首。
他是否笑得太若无其事了点?凌晨所发生的……他忘了吗?
“呃?早。”不过那些衣服搭在他身上的感觉……很不错。银灰色的七分袖合身上衫与白色长裤,同样的款式让杂志模特儿显出轻浮个傥,可他,却穿出了一番卓尔不凡的优雅静定。
“饿了吗?我盛一碗给你。”
“呃……”她拨了拨发尾,神情是局促的。想确认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我……我还没刷牙洗脸。”
一转身,又其快无比地消失了。
他失笑地瞅着她逃难似的背影,这样一个来去如风的女子呵。
五分钟后,耿大小姐终于以太空漫步艰难地接近餐桌,等在她眼前的是一砂锅热气蒸腾的炖粥和了整以暇的他。
第六分钟,实在看不过她老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他于是打破沉默:
“想问我要个交代?”
“没错,基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得快快从实招来!”这会儿她以理直气壮了。
“不能有所保留?”
“妈的,当然不行!”她穷凶恶极地恐吓他:“小心我把你供出去领赏金!”
他摇头轻叹,倒不是忧烦她真有出卖他的可能,而是好笑自己怎会招来这种进退两难的麻烦?
“你边吃,我边说吧,粥要凉了。”
“唔、嗯嗯嗯,好好吃喔……”果然是效率一流的行动派,俄顷间已去掉三分之二的香菇鸡丝粥,清淡不油腻的口感对二昨晚一肚子大菜的她来说很是开胃。
“耶?你不一起吃吗?”
真是慢半拍,说不定这时她早把逼供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没胃口。”他伸指沾下她喷上脸颊的米粒。“慢慢吃,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她呀,总是这样大刺刺地不修边幅,八年来的个性当真“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没多大的长进。
“没胃口?你不舒服吗?”她撇下汤匙,紧张地问道:“感冒?发烧?中毒?”仔细一瞧,他的气色还真有那么点差……“妈的,尹飞那猪头把你打成内伤了?”
欧阳逐向简直哭笑不得。
“尹学长没有把我怎样,真的。我想只是催眠瓦斯的后遗症而已,不碍事的。”该怎么说呢?她的思考模式有时精简得接近无神经状态,有进却又天马行空得十分超现实。
“催眠瓦斯?”耿玉宇疑惑地咀嚼这个和一般生活用词有些脱节的字眼;想来似乎不是用来煎煮炒炸或烧热水洗澡的那种瓦斯。“这就是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我阳台的原因吗?该死,我包庇你,并不代表我认同你反社会的行为!你白天到底有啥抒发不了的压力,竟大到晚是必须偷东西来解闷?更差劲的是还失手被人追捕,搞得我家变成贼窝!妈的,不要诓我你是无意间梦游到别人家去的,这种烂借口只适合哄骗三岁小孩!”
“我……”他斟酌了许久,正迟疑着该怎么同她解释这一大串事故时,附在表上的通信警示灯忽然闪了几闪。看来急着找他的人不少。先是清早一开手机便被狂浪似的讯息留言淹没,继而是来自兄长和父母殷殷问候的夺命连环CALL,这时节又换作“某人”了。“借台电脑可以吗?”
“我的前天送修,但我妹房里还有一台——”一顿,似乎仍记起他们之间尚有话题未结。“妈的,不要模糊焦点!”
她追着他俐落的身影直上二楼。
“钦钦钦,跑那么快要死啊?我还没说完啦!我妹的电脑只有她自己能用,没密码不……”不行——随后进入妹妹卧室“好意警告”的她语尾未落,即忙着将因惊讶过度而跌地有声的下巴安装回原位。她楞楞地望着运作良好的主机和萤幕:“你……你怎么办到的?”
他无奈地笑笑。对于他这样一个无所不偷的惯窃来说,有形或无形的“防卫”,锁匙或密码,都不构成太大的阻碍。
迅速连上“无限”经过数层加密与反追踪的网路,他神秘的上司早等在里头了——
啦啦啦,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回应,代表你失手归失手,但仍活得不错,也就是说我暂时不必给付你因公殉职的抚恤金喽?
∑的情报果然灵通。欧阳逐没好气地键入:是,那栽改申请意外伤害理赔可以吗?
正式入行的这两三年,你的任务达成度完美得无从挑剔,这会怎么着?遇到灾星了吗?既失手又受伤?∑消遣完毕,对话栏位总算出现一句上级对下属该有的关心: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