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意外。
谁也没料到一向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会想成家,尤其刚刚丧父的女继承人。
可是陈国伦拿出了白金镶钻的订婚戒指套上依婷的玉指时,大家又屏住了呼吸。
这是出乎的意料的神圣场面,即使只是云海山庄临时布置起来的大厅,在感觉上也象是圣罗马大教堂。
气氛端凝而严肃。
英俊的新郎体贴的扶着哀愁伤感又弱质纤纤的新娘,那多情温存的情形,使人毕生难忘。而在巨大的哀伤中互相安慰的结合,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姻缘?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并且尽其所能的遐想着。
多么浪漫的婚礼,又是多么罗曼蒂克的一对佳人。
她的一身白裳是如此简单,如此朴素,也是如此敬诚。
即使云依婷心中不是情愿就这么委托终身,但气氛的美好,仍使她几次都禁不住泪眼盈眶。
“父亲,请原谅我。”她一次又一次在心中请求着。
最后,在简单、隆重的仪式结束时,新良依照满堂临时宾客的要求,郑重其事地当众亲吻新娘,那一吻有着电流通过的感觉。
她一阵难以自拔的晕眩,但由于始终低垂着眼帘,不仅不能表达她的愤怒,相反地益添楚楚可怜的印象。
“振作一点!”陈国伦的脸上满是柔情蜜意,凑近她耳边的低语却如寒冰。
她勉强抬起头,为蜂涌而上的摄影机展露订婚仪式中该有的欢颜,但那笑中带泪的瞳中,美得仿佛是谷间一朵含露的百合花。
“恭喜!”仪式完全结束后,第一个上前向新人致贺的是吕承达。
陈国伦很得体地面露微笑,跟大家一一握手,依婷却觉得精疲力尽。心得这个婚礼是短短几十分钟布置出来的,但该有的东西一项也没缺,甚至包括她手上淡黄色的蔷薇花束,都是由花园中现摘的,用不着她多开口,一切准备得好好的,而且十分庄严。
然而,这不是她心目中的婚礼,正如同陈国伦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
迪瑞!她的嘴唇抖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咀嚼内心的苦味。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哀愁,每个人都能她戚楚的模样,对于能挺身而出替她解除危机的陈国伦也增添了不少好感。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个该剑拔弩张的讨债场面,由于意外的婚礼而消除了危机。陈国伦不但帮了她的忙,也同时帮了大家的忙。所以众人才能以欣赏的眼光看这对珠联璧合的佳人。
“戏演完了,你可以走了。”最后一位宾客走大门时,依婷转过头,冷冷地对陈国伦说。日光下,她摇摇欲坠,苍白得可怕。
“不要对我挥舞苍蝇后,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陈国伦又恢复了花花大少的调调。
“在正式结婚之前,我不希望再你。”她憎恶地看着他,仿佛他是条有毒的蛇。
“很可惜我却不这么想。”陈国伦笑得十分诡谲,胳膊勾住她的柳腰。“我是你的未婚夫,只要我高兴有权利随时见到你。”
“我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她努力挣脱他的铁臂,但徒劳无功。
“对我而言都是一样,你是我的女人。”
“请你一点!”
“我本来就是野蛮人。”他讽刺地捏捏她的小脸:“我是由最低贱的贫民窟里挣扎出来的,你别以为我会高中到哪里去。”
依婷狠狠咬住嘴唇,她不愿和他做无益的争辩。
“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个真小人,绝对算是伪君子!我要什么会直接向你要!而且你一定得给我!”
“你要什么?”她痛苦地。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心。”
“你在作梦!”
“我当然不会傻得随便以暴力霸占你的身体,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爱上我!”他咬牙
切齿地。
“这是----男人的自尊心?”到抽一口凉气。
“这是男人的方式。”一到那夜由她公寓匆匆离去的飞机师,他就满腔怒火,“不管你被多少男人糟塌过,不管你有多下贱,你都要绝对的服从我,爱我。”
爱,这样的男人也配谈----爱?依婷觉得屈辱,觉得恶心。
如果可能的话,陈国伦期望他能用华格纳的歌剧把一切淹没。这个早晨,他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而且也相当不错地扮演了新郎的角色,可是内心的空洞与失落只令他倍觉空虚。
新娘子一点也没激起他温馨的感觉,从小,他就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真正的、甜蜜的家。但为什么他总是运气不好?
尤其是遇到这个外表甜蜜内心冷冰冰的新娘。
那种恨与爱交织的强烈痛楚,往往会毁掉一个男人,他以手击腿,迫使自己冷静。
他作事一向往前冲,只达目的不问手段,这回,他----错了吗?
但他要如何才能拒绝那样诱人,强大的力量。
在他头一次看见好时,他就已无法自拔,即使,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这个故作清高姿态的淑女,为什么本质上偏偏是个下流胚子呢?
总有一天,他要揭穿她的假面具,叫她跪在他前面忏悔得痛哭流涕。
那是她罪有应得。
但反观他自己呢?如果真落到那局面……他突然想起海明威的一句名言----胜利者一无所获。
他要慢慢来,谨慎地处理自己的怒气,当他把好逼上悬崖时,不要自己也同样的走上绝路。
“觉得上意外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一位装束时髦的女郎倚在办公室的门旁,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你怎么进来的?”陈国伦一愕。他没想到方丝莹还真敢侵入他的办公室。
“谁敢拦我?“方丝莹微微一笑。她是众所周知的美女,那份放肆的艳丽,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不过玫瑰的枝上荆刺扎人。
“你来做什么?”他蹙眉。
“来看看你。”
“谢谢,我很好!”
“用不着这么冷淡!我记得你得很热情的。”
“过去的事用不着再提!”他厌恶地看着这个曾迷惑了他一个月的女郎,那些缠绵的夜晚、喘息、激情……许多场面自脑际掠过,但只有肉欲的感情对他总是不够的!他乱糟糟地想着。
“我很欣赏你的热情!”她喃喃自语。
“我也没有亏待你,你现在有了房子、车子、钻石手镯。”
“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要什么的,我真的很想你。”
“我们以前的关系只是金钱交易,现在的关系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你为何一点也替我着想呢?”她那野性十足的脸上浮起了哀怨:“我并不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的。”
“我很受宠若惊,但我们的关系真的结束了。”他斩钉截铁。
“为了----云依婷?”她受辱的表情努力恢复常态。
“这与你无关。”他不愿再忍耐她的聒噪,甚至勉强敷衍也极不愿意。
“大云企业倒了,你却娶了女继承人……”
“你如果说够了就请你出去,我现在公事很忙不便招待。”
“陈国伦你太狠了!可是你会为你的薄幸付出代价的!”她发疯似的狂叫起来,这个混蛋男人,他以为他自己是谁?
“请便!”他依旧冷冷的。
直到方丝莹走了很久,空气还留有她身上浓烈甘芬的香水气。
他躁地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凝视着远方淡水河的景色。这个浅薄无知的女人,不去照照镜子,她竟敢把自己与云依婷相提并论?她也配。
陈国伦拿起了电话。不到两秒钟,他和秘书方仁杰就走进来。
”想办法把方丝莹弄到国外去,作秀也好,度假也好,在我结婚之前,少让她再来烦我。”
“别以为那么容易就可以把我弄走。”方丝莹盘着膝坐在地上,一副甩都不甩的样子。那双平素骚媚入骨的眼睛流转着狡黠的光辉。
“不要为难我!”方仁杰叹了口气。“我今天挣到这地步也不是很容易的。”
“那是你的事!”方丝莹冷冷地看他一眼:“谁叫你当初为了巴结老板把我拿去送礼,现在我爱上他了,你活该。”
“就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帮点忙好吗?”
“不!”方丝莹跳了起来。“没出息的家伙,胳膊往外弯。当初你甜言蜜语哄我去伺侯他时,怎么没多为我想一点?”
“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怪得了我?”方仁杰叹了口气。“更何况他并没有亏待你!”
“好啊!到现在你才来指责我自甘下同贱!”方丝莹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我倒要你见识见识,凭我目前的身价,岂是给人白玩的!”
“你小声一点行不行?”方仁杰狼狈极了。
“不必,脸反正丢尽了,女人的脸本来就不值钱,我索性不要,要闹就闹个够,去什么美国,他妈的,我有多不得人,非要到美国去把自己藏起来。”
“你预备怎样?”他紧张死了。
“我要去会会云依婷!”
“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哼!”她摔摔头,斜睨了他一眼:“你怕了?放心好了!我不是你,妹妹给人糟塌了眉头都不皱一下;我还会顾一点兄妹之情,不会揭穿你的。”
“你这又何必呢?天下又不只有陈国伦一个男人,依你的条件!”
“闭起你的狗嘴,告诉你一句真话----我高兴!谁惹了我叫我难受,我也要闹得他鸡飞狗跳。”她泼辣蛮悍的姿态,没有三分钟就把方仁杰给轰了出去。
方仁杰走了,她还在生气,当初陈国伦一抛下她时,她向方仁杰求救,不料这个怕死鬼说什么也要顾着自己前程,不敢替她出头,叫她又恨又气,现在竟然反过来求她,要她出国避避风头,简直是痴心妄想。
云依婷是名门闺秀,她是是名躁一时的红模特儿。
她要让陈国伦晓得,天下女人可不全是傻瓜,玩过了拍拍屁股走路,岂有那么便宜?碰上她方丝莹算他活该倒楣。
大云企业的濒临危机本来是报上近日来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但国伦企业的插手却使得一泻不振的股市情形好转,再加上金童玉女的结合,反面成了佳话。
所有的报纸都以最醒目的位置,刊登了陈国伦为依婷戴个订婚戒指的照片,依婷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及陈国伦的骑士风度,立即博得了社会大众对他们的好感。
只有依婷心里清楚事实不是这样的,但她也无力指责什么,这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即使陈国伦是利用她,她也只好认了。
她现在已度过最大的困境,而如何整顿大云企业,重振往日雄风,才是当急之要务。
但就凭她一窍不通的资历,要怎样才能进入情况呢?时间的紧迫,已不容她再从头来起,她必须在最迅速的时间内把握住要领。
吕承达虽然并没有因她的婚事而有什么小人的行为,甚至还很热心的帮忙她,但隔行如隔山,就算吕承达肯抛下一切业务来替她想点子,也不会有多大用处。现在,能够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只有陈国伦。
“我来找你,你一点也不惊奇?”当她在秘书的接待下进入陈国伦那银色与黑色组合的办公室时,她发现陈国伦对她的到访竟毫无讶异之态。
“很早以前我就你来参观的,还记得吗?”陈国伦保持非常好的风度,不愧是一等一的强人。在他的办公室内,阳刚气息很重又不失斯文的意大利设计,更能突出他的魅力。
“我----记得!”她有点难堪,她当然记得,那回她不仅当面拒绝了他,还狠狠奚落了他一顿呢。
“如果我再度向你提出购买你作品的请求,你是否能够同意呢?”陈国伦说话的态度很客气也很陌生,仿佛正努力保持一种较友善的关系。
“我已经决定暂时结束摄影工作室。”依婷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楚。
“为什么?”陈国伦似乎吃了一惊。
“我向父亲承诺过继承大云企业,我要实践诺言。”
“你不应该这样做!依婷,你在艺术上有百分这百的才华,前途又充满了希望,不该随便放弃。”
“我经过深思,既然鱼与熊掌不能得兼,与其暧暧昧昧地心悬两地,不如专心一项,才有成功的条件。”
“大云企业,对你真的那么重要?”陈国伦不能相信一个艺术家肯这样割舍自己的血肉。
“以前不是,现在是!”
“你这个傻瓜!”虽然陈国伦刚才竭力保持风度,故意制造疏远的距离,但当他开始激动时就什么也不顾了。那张英俊的面孔上似是燃烧出火焰。
“我是不是傻瓜用不着别人批评。”
“好吧!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他有些无可奈何的。
“我要整顿大云企业。”
“你尽可以放手做!公司是你的。”
“不要推得那么干净,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可以增资,加入股东,这样你满意了吗?”他挑挑眉毛,口气变得很冷淡。“你放心,我会作你的后台!只要我答应过的事,绝不会隔岸观火的。”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她的脸微微的泛红。这一生中,她从未对任何人低声下气,而他在话中的讥讽之意,使人难耐。可是,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女性……
“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真正的插手管。第一,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去与银行谈判,先冻结大云贷款的利息,以后待情形转好,再将本金分五年摊还。”
“我不知----”
“别告诉我不清楚!“她迅速地止住了他,蔷薇的唇畔掀起一丝冷笑:“这些年来你对大云的处心积虑,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没有一件事你会不知道的。”
“好吧!”他耸耸肩,从椅子上站了,把手插进裤袋中,那姿势很潇洒,运动员优秀的骨架,在走动时,有股咄咄逼人的男性气息。
“第二,我希望能在本月底之前能召开股东及债权人大会。虽然在云海山庄的订婚仪式上,你正式的表示过你会支持大云,但这是不够的,唯有先把债务料理清楚,才是基本解决之道。”
“还有呢?”他不动声色的。
“大云今天会变成这种情况,跟去年那场‘假出口、真退税’的官司大有关系,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而国贸局冻结大云的出口,使得我们无法如期交货,以致于丧失最大的客户----欧尼尔公司,现在我想请你与国贸局接洽,然后把欧尼尔争取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斜斜靠在桌子旁,等她一一口气说完,这才开口,一双眼睛闪耀着狡黠而智慧的光芒。那深不可测的模样也许是通常他迷惑女性的惯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