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可恨!
如果说方丝莹下贱无耻,她以淑女为烟幕弹的作为,并不高贵到哪里去。
但----他咬住了嘴唇,那种揪着爱与恨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一时之间,他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
爱与恨,象一把双锋的利刃一寸寸的切割着他忿怒的心。
男人的心是什么做的?那么坚硬,这么变幻莫测,而且这么无可理喻。
依婷挂下那通把她气得发抖的电话,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陈国伦对她有误会,是吗?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相互信任呢?
但旋即她就想起他那句:“我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他真的这样刚愎自用,而且连她也怀疑?她一阵心寒,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他这种态度,叫她如何跟他相处下去?他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啊!
依婷一阵子没法子忍耐、烦躁与苦恼。
爱,这个字眼,在她从前的世界里,一直是幸福的象征,充满了宁静、美与和平。
即使她从前和迪瑞的感情并不能真算得上男女之爱,但他从其中得到了被呵让的温馨感受,使她与迪瑞分手,她难忘当那份暖意。
国伦却大不相同,他们的相处,就象是通了电话,也很难避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对真情来说,是很危险的。
当然真情必须通过种种粹炼,种种挫折,但也得由两个人自成一个单位共同对抗整个世界,国伦在节骨眼上,每次不但不跟她合作,还不时以讥讽的、嘲笑的态度出现,甚至不惜刺伤她达到满足他男性自尊心的目的。
这种态度是对的吗?
这种观念是对的吗?
他偶尔也会“良心发现”的反省一番,但基本上,这些挫折会一次一次的累积,直到把两个人都刺得体无完肤,产生比爱更深的疲倦。
那种倦怠会使恨意滋生,爱情瓦解,最后终至崩溃、决裂。
值得吗?值得吗?依婷用手抱住头,和陈国伦初次相遇起,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这些事扰乱了她一向的宁静,削弱了自信,对自己怀疑……
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老天!她为什么会爱上他?
这般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他,究竟还要折磨她多久?
要到哪一天,她才能充满信赖的去依附在他安全的港湾中,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而她觉得最糟糕的一点是----她不了解他。
但愿上天能让她有美好的智慧,让她了解,他为什么这样恨她?
她不相信他对她的态度是出自天生的仇恨,也不仅是由于爱的矛盾。
只是为了爱,她已对他剖心置腹过了,他不必再无用地担心,现在唯一剩的,只有
三个字----他恨她。
为了一个她并不知道的理由。
而她得为那个她不知道的理由负责吗?
他如果也象她一样肯对她说实话就好了!
即使她有错,他又为何不能象她这样一次次的原谅他?
爱的容忍、宽谅与智慧是可以解决情人间所有的问题,使爱升华到更美好的境地。
她皱起眉头,陈国伦再这样下去的话,他是有心的在杀死她的真爱,一分又一分,一寸又一寸,若是所得的仅是屈辱而非爱的回响,她真担心即使没有现实外力的考验,他们还能维持多久?
依婷全身如同置身在冰冷的雪地中,但慢慢地,又有另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了上来,那感觉中,有他独特的气味,体温,还有那又粗暴又缠绵的吻。
那些吻,多么美,多么的好啊!
两心相聚,似水柔情。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面对她这么好,又一面对她那么坏呢?
她陷入在巨大的矛盾中。
电话在这时候响了,她按了钮,是她的秘书:“吕律师打电话来,他说您正在忙的话就不要打扰您!”
“接过来好了。”
两秒钟后,话筒那边就传来吕承达那冷静、坚定的声音,带给她身与心的安定感。
“都布置好了?”她收敛心神,尽量集中注意力,不再那么混乱。
“会按照你的计划安排,但有一点----”他略微迟疑的。
“不要紧,你请说!”
“陈国伦对这件事情大为震怒,尤其是警言加强警力保护林大海!他对你相当不谅解。”
“为什么?”
“他想尽力保护林大海,不让他再牵涉这件案子里,他说是好是坏他自己承担。”
“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可知道若没有林大海的证词或是抓去伪造集团的具体证据,他会‘承担’到相当的后果。”依婷在抑制自己的忿怒,陈国伦想在她面前证明什么?男子气概?还是对方丝莹的一往情深?
“看得出来,他对方丝莹的事很抱歉。”
“我也替他难过----”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好难受:“但毕竟方丝莹咎由自取,事情也过去了。我们都应用最正确的态度来面对现实。”
“对!即使良心难安,也不该用这种砸自己脚的方式。”吕承达同意。“这是两码事。”
但她听得出他口气中的同情,刹那之间,她难忍心中的嫉妒,嫉妒!是的!尽管方丝莹根本不配跟她相提并论,但她这也才体会到陈国伦的心情,从迪瑞到吕承达,他每次都必须同这些碍眼的人物作战,从她的恨到爱,他经历的是如何的难堪。
“依婷,不要犹豫,你是对的!”吕承达继续鼓励她,“这是关键时刻,你不能放弃。”
“我不会放弃的!”她深吸一口气。
“如果----”
“如果什么?”
“我想问你,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吕承达很谨慎的,但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当初是一番好意,计划也很合理、周详,但毕竟忽略了一件事,也许,陈国伦生气是对的,她不是当事人,并没有权利替他做主,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多管闲事”会演变成何等僵局,现在已无法测定了。
“我相信他现在正在火头上,难免会不满,但事情过了当他冷静下来,他会体谅你的苦心。”
“谢谢你!”她诚恳的,虽然她不需要任何同情,但吕承达诚于衷形于外的诚意,使她很感动。不管陈国伦用什么有色眼光看他们,她都不会不论这份珍贵的友情。
“五点多了,你也该下班了,----”他吞吞吐吐地。
“你放心,这里警卫森严,闲人闯不进来,我待会儿一拿了车就直接回云海山庄。”她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对女性的自卫能力充满无用的怀疑。
“我来接你好吗?”
“不用,我会照顾自己!”她觉得他的多此一举很没必要。
“等我,我十分钟后就到!”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用顾着自尊,只一心一意想着她的安全。
“真的不用----”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收了线,她蹙了蹙眉头,然后马上收拾公事包,她要争取时间,等他赶到时,她早就离开了。
下了电梯,地下停车场中一个人影都没有,但她丝毫也无惧,她不相信那些家伙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她平稳地把车驶上了街道。
通往云海山庄的公路跟平日一样安静,正值黄昏,落日的余晖布满天空,比清晨的彩霞更美,大自然瑰丽的景色,使她又想起了云上峰。
人生的际遇多么奇妙,他给了她姓氏,给了她一个家,还把一生的事业传给她……
“爸爸!”她凝视着那不断流逝的风景,情不自禁地说:“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做得很好。”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本来想挥手叫他过去,但从望后镜看,驾驶人是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奇怪,这条路窄路只能容一车通过的路只通往云海山庄,附近并没有别的住户……她生起警惕之心,至少她不能让他超她的车,一旦他在前面堵住了她,她就是插翅也难飞。
不对!后面不止一辆车,共有两辆,他们的目的太明显了,一个前头堵,一辆在后头堵,她冷哼一声,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她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但她也恨自己太大意了,竟连他们何时从后头冒出来的都不知道,或许,他们早就候在公路边了!她一咬嘴唇,狠狠踩了油门,只要她能赶回云海山庄,谁也奈何不了她。
她对自己充满自信,但当她看见前面还有一辆车迎面驶来时,她的笑意冻结在脸上,冒出一身冷汗,这叫瓮中捉鳖对不对!可是慢着,她终于在薄幕中看清那辆车里坐的是谁,她并没有落入她所想象的险境里。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从那辆爱快.罗蜜欧下来的是陈国伦,一脸的冷意她眨眨眼睛,不知何时已布满冷汗的额头淌下了汗珠,流到眼睛里好咸好涩。
“我以为----”她呐呐地。
“你以为!”他冷笑一声,“等到发现你以为错了,就太晚了。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吗?”
又来了!她倔强地仰起那张小脸,那阵回乍见他的欣喜与安然登时逃得无影无踪。及他的及时出现她固然感激,但他究竟不该得理不饶人。
“如果不是我早料到你会这么笨!哼!”他挥挥手,叫车上的保镖过来。
“你要干什么!”
“我特别雇了人来保护你。”
“用不着!云海山庄很安全。”
“张成,赵灯!”陈国伦根本不理会她的忿怒:“这位就是云小姐,从现在开始你们寸步不离跟着她。”
“我不是犯人,陈国伦,你没有权利这样待我!”她忍不住叫了起来。但陈国伦大踏步而去,钻进了爱快.罗蜜欧的车厢,一个漂亮的滑行,很快地就自她的车身边滑了过去,虽然很狭窄,险象环生,但他巧妙的技术无懈可击。
“陈国伦----”她还想叫,但他只自车窗中伸出只手臂跟她摆了摆,很潇洒地扬长而去。
她蹙起了那双秀丽得可以入画的眉抟,打开皮包取出两张大钞,递给那个叫张成的。
“张先生,赵先生,我现在没法子送你们下山,这是一点意思。”
“很抱歉,我们不能收!”张成没有伸手来接,反而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登记着他空手道二段、跆拳道黑带资格,赵宁的名片也是一样武艺超群。
“谢谢你们的名片,再见!”她收进皮包,打开车门。
“请等一等。”张成轻轻地按住了车门,微笑地说:“云小姐,请尊重我们的职业道德。”
“那是什么意思?”她微愕:“我很好,诺,你们看,前面就是我家,没有人能对我怎么样的。”
“陈先生已经把您的处境告诉我们了,请您相信我们,您现在很危险,歹徒为了您手上的录音带随时会绑架您。”
“那是我的事!”她深吸一口气,这两个家伙真难缠,但非要把他们打发走不可。
“也是我们的事。”张成的微笑不减,和赵宁一样,他的个子相当高,体格魁梧,一般歹徒不会轻易近身的。“以您方才经历近的危险来看,即使陈先生不雇用我们,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那些歹徒一次不得手,绝对还会再来。”
“二位,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请别为难我们,好吗?”赵宁也是一脸微笑:“我们学武不仅是为了健身……”
“算了,上车吧。”她叹了口气,他们八成是吃了秤陀铁了心,还是接受陈国伦的好意吧!这笔账留着以后慢慢算。
------------------
风动 推出
兰兰键入
尾声
“云小姐,我出去看!赵宁留在这儿陪你!”吃过晚饭,张成很有礼貌的表示要出去巡视一番。
“你去吧!”她心里叹气,陈国伦这个点子可真够绝的了,他们不止是在保护她,说难听点,简直是“监视”。
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别扭过,一举一动全在别人视线范围内,而这个人还可以明目张胆的注视她……
“我要到书房去,赵先生你请便!”她不耐烦的走进书房,这些人迟早会把好烦死,刚才还没到家呢,吕承达的电话就追来了,若不是她及时回电,他恐怕已经报警了。
她只不过想帮上陈国伦一点忙而已,没想到会给大家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她现在只能祈祷上苍她的计策能早日生效。
“咦?赵先生,你为什么搬张椅子坐在书房门口?”她看着赵宁不但从餐室尾随而来,还很大方的坐在门口,不禁吃了一惊。
“我在当班,云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她叹了口气,关上书房的门,这个世界之所以会这般混乱,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吗?
依婷拿起电话,家里多添了这两们“武艺超群”的人士,不但她有被监视的感觉,下人们也纷纷投以奇异的眼光,弄得人心惶惶,不知道女主人遭到什么大难题了。
电话“嘟嘟”的响着,没有人接,他----出去了?还是……?她颓然放上话筒。
摊开桌上的公事,大云最近很有起色,在有力的争取下,国贸局终于认可对出口的解冻期,依婷本来在积极开发国外市场,有好几家厂商对大云表示兴趣,其中最大的一家在美国德州,只等对方有更进一步的肯定,她就要过去签合约了,但也就在这时候,大云从前最大的客户----欧尼尔公司因为印尼厂商的片面毁约,重新又派了代表专程来谈合作的事,而且由于时间紧迫,条件比从前还好很多。
这证明依婷把工人提前找回来的眼光是正确的,当然陈国伦鼎力支持也帮上大忙。
她拿起笔,集中全副精神在公事上,可是很快地她就发现是不可能的,陈国伦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地浮上来,她摇摇头,但怎么摇,都摇不去。
他是她今生的魔障。
加护病房外空荡荡的,入夜,除了按时查房的护士外,连病人都在呼呼大睡。
两个人影悄悄没声的从医院门口走进来,鬼祟而敏捷,很快地就来到加护病房的长廊里,他们试了试林大海的房门,并没有锁,两个人大喜过望的立刻掩身进去。
全身吊满绷带、针管,奄奄一息的林大海躺在黑暗中,对这两个人的进入毫无所。一盏小手电筒照到他的脸上,那炫眼的火亮,终于使他气息微弱的睁开眼睛。
好力的,他眨着眼,今天傍晚,他才从昏迷中醒来一次,只有短短几分钟而已。过度的脑震荡及外伤使他几乎全毁,医生只能拖一天算一天,尽人事听天命,并不抱任何希望。
“林大海?”那个用手电筒照着他的人试着叫了声他的名字。
但他只是无意识的眨着眼睛,茫然地让那小小的光圈笼罩住他。
“林大海?”那人又耐烦的叫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