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婷才刚停好车,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却,把她拉了出来。
“陈国伦,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说清楚!”他疯狂地捉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玩弄我的感情?”他已经失去所有的理性了。
“你喝了酒?”她闻到一股酒味,好刺鼻,陈国伦一向最注重形象,他宁愿别人说他刻薄奸诈,她举动随便让人看到他喝醉的样子,她开始有所警惕。
“回答我,为什么玩弄我?”
“我没有,陈先生,你醉了,我叫老李开车你回去。”
她皱起了眉头,但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她不愿当众和他拉拉扯扯,尤其是在下人面前。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她忘了一件事,陈国伦是有名的花花大少,对付女人,一向又狠又快,现在酒醉之后,劣根性又出现了。
她被那一巴掌掴愕了。从小长到这么大,别说挨耳光,连句重话也没人敢当面说她,而这个男人,这个她心里刚头一天爱上他的男人,竟然----
巨型门庭的灯光如白昼,照着好一脸苍白,她的心也被那一巴掌掴碎了。
他打她,他居然狠得下心打她,而她,并没有犯什么错,就算有什么不对,他也没有资格。
泪在她眼中转,但今天已流得太多了,她不要让任何的液体自眼中流出来,,她挺直了脊背,傲然地注视着他。她那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那小巧而高傲的鼻头,那纤纤一点的红唇,逼视着他,把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依婷!”他看着自己的手,激动而悲切的说:“我对你做了什么,老天!我爱你,可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依婷不答,只是昂着头,看他那份狂乱。
她自己小小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着,是的!看看他对她做了什么?这份侮辱与伤害已经刺伤了她,深深地,永不能平复的刺伤了她。
她咬住嘴唇,慢慢转过身,管家、司机、园丁、佣人……全站在前庭的看着她,每个人都满脸愤慨,只要她说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手势,这些曾受过严格教养的仆人,全会凶狠地扑向他,替他们受侮辱的女主人复分。
没有一个喜欢陈国伦,从他头一次在云上峰去逝的那个早晨闯入云海山庄开始,他做的每件事都让云海山庄蒙羞,而他竟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发指。
也只有依婷这样高贵、勇敢的人能够坚强地面对他。
“依婷----”陈国伦向着她的背影唤着,那目眦欲裂,伤心欲狂的样子,使人实在不敢相信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情场浪子陈国伦。
“你给我站住。”实在忍不住的司机老李从人堆里跳了出来,如果陈国伦再无礼的话,一定会被他那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撕碎。
“放他走!”依婷的声音镇定而平静。她高贵而娴雅的风度,在月光朦胧的花园中,象一个出巡的女神,她笔直的穿过他们,走进屋里。
她的心哀痛地在流血,但一切都被她冷漠的外表遮住了,没有人看见她的伤痕。
如果云上峰地下有知,一定会后悔把这么巨大的烦恼留给一个如此纤弱的肩膀去承
担。
“你走吧!”老李街走下阶梯,憎恶地看着兀自站在那里的陈国伦。
陈国伦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依婷那风飘欲举的背影。他并没有神智不清,也没她想象中醉得那么厉害,但为什么他会犯下这种错误。
当她背影完全消失后,他突然明白。
他爱她,也恨她。
爱与恨同样的强烈,以同样的力量撕扯着他。
她是他似目中最高贵的女神,也也是最无耻的荡妇。
也许,她不止布施肉身,还对男从出卖灵魂。
而他不幸注定要做浮士德。
他爱她,他竟爱上这样一个又复杂又纯洁的女人。
他完了,那悲哀的笑声震动着森林的庭园。
他边笑着踉踉跄跄的往山外面走,天这样黑,漫天的雾气,月光似若魅影,遮住他归路。
他该往何处?
一时之间,他除了眼中的热泪,已失去了归宿。
烟雾氤氲着所有的,台上搔首弄姿的小歌星拉她又破又烂的喉咙在唱一首流行的曲子,整个酒吧的气氛又低级又暖昧。
象是世纪末的夜晚。
过了今夜,就没有明天。
麻醉自己吧!放纵自己吧!那气氛诱使着所有到酒吧寻求安慰的男人。
桌上的酒杯倒满了又空了,空了又倒满,他醉眼迷熟的看着那氤氲的雾气,想起了那个晚上。
有月光的晚上。
那个晚上,除了一阵雾气并没有留下什么!
陈国伦笑了。
这一个多礼拜来,他变了,变得谁也不认识这个“全新”的他。
他在最下流的地方放歌纵饮,花天酒地,愈是下流他愈能减低那心虚的感觉。
绝望使人堕落,而堕落令人更绝望。
依婷的影子在面前出现了,那冰清玉洁的绝世姿容,一动也不动的凝视着他,他喃喃地想伸出手,那影像却又在面前幻灭了。
一张浮着血盆大口的脸向他娇笑着,“我不叫依婷,我是蓝蓝,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他又笑了。多么好的主意!他抓起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不要再喝了。”一双有劲的手抓住了他,他声音既威严又忿怒。
“滚开。”他看都不看那家伙一眼,什么东西,敢管老子喝酒,他的钱可是一辈子都用不完!
“陈国伦。”又是一声大喝。
在这个鬼地方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冷笑一声,真是他乡遇故知。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他的笑容更扭曲了。
“你是谁?”他看到的是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们曾经见过吗?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连我都忘了?真是好记性。”那人冷笑一声。
“你是----你是吕承达。对了,你是吕承达!”他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你不去法院到酒吧来做什么?”面对这个昔日情敌,他很想发挥一点幽默感,可是,该死的酒精在他体内作崇。
“陈国伦,你给我听着。”吕承达那不轻易动怒的“律师面孔”,激动得发青,“我不去法院,可是你就快要去法院了。”
“我去法院做什么?”他耸耸肩膀:“你真会说笑。”
“你涉嫌伪造加拿大的外销配额,已经被海关抓到证据,向外贸协会告发了。”
“你胡说!我的实绩最好,配额是全国第一位,新工厂下年度底才完工,我要伪造配额干什么?”他嗤之以鼻。
“陈国伦,你荒唐!”吕承达见他执迷不悟,脸色由青转黑,快要气疯了。
“哦!我明白了,你想勒索我!”他一副酒醉心不醉的德性,瞅着吕承达故作恍然大悟,“说!你要多少钱,不要紧,老子有的是钱,尽管开口。”说完,他纵声大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
“喂!老兄,招子亮一亮,这不是闹事的地方!”酒吧的保镖岔着手走过来,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走开!”吕承达见多识广,区区几个土流氓,根本不在他眼内。
“哟,看你一身西装毕挺,人模人样的,怎么,想淌混水。”刻意坦露着上半身纹龙绘虎刺青的头仗着人多想露两手,一边指着鼻子一边冷笑,“也不去打听打听----”
“我打听过了。”吕承达冷冷的转过身,一无所慌的正视着他:“你叫龙天虎,是竹X帮地字堂的,因为触犯堂规,你们坟现正四处找你----”
“你还知道什么?”龙天虎啧啧称奇,真看不出来,这小子瞧他一幅上流社会的打扮,竟然把底摸得一清二楚。
“我还知道刑警大队也在找你。”
“你是警察。”龙天虎的脸色变了,弟兄们四下散开,摆出了阵容,既然知道老大的根底,可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走!我们私下谈谈!”龙天虎一把搂上了他的肩膀,这是预备把他架到后面去的架势。四周的酒客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是死是活,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你放手!”吕承达的身手不容人轻欺,一闪就避开了:“龙天虎,你听清楚,我不是你们竹X帮的,也不是警察,我是律师,你忘了我吗?”他提醒着:“你前年替青运公司抱台脚,结果青运公司恶意诈欺,事后拿你出动顶罪,虽然你不是什么东西,在那件案子你是无辜的,若不是我收集的证据完全,在检查官面前为你作证,你又前科累累,早就被送到外岛管训了。”
“你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家秋?”龙天虎“哦”了一声,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吕承达是对方公司请来打官司的律师,没想到还替他洗刷冤曲,他搔搔头皮,“这样说来,我还欠你一份情罗?”
“你还不还随你便!”吕承达很干脆的:“你瞧着办吧!”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样一说,就太瞧不起兄弟我了!”龙天虎收起了预备把他痛殴一顿的架势:“方才都是误会,大家有话好说!”说着,他一抬手叫柜台:“送两打啤酒来,山不转路转,今天难得碰到,我请客。”
“你的酒我心领了!我还有事要办!”
“我摆酒谢你你都不喝,简直是瞧不起兄弟我!”龙天虎叫一声。“如果传出去我以后在地面上还混不混?”
“不是我不喝!”吕承达自有一身邪气不侵的正气;“正如你所说,山不转路转,我们有缘的话总还有碰面的机会,这份情用不着急于一时,对不对?”
“你不喝就是不给面子!”龙天虎怪叫一声,他是个浑人,可不能在兄弟面前坍这个台,太丢人了。
“好,我喝!”吕承达知道不能跟他僵下去,眼看着陈国伦醉得路都不能走,他得把握时间尽快把他弄出去,他有一箩筐的麻烦呢。
“这才象话!”龙天虎高兴了。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龙天虎愣起了那双粗眉大眼。
“我这个朋友现在遇到大麻烦,已经闹到法院去了,你说我能不帮他吗?”
“好!你也别多说了,光棍眼里揉不下沙子,这样好了,一人干一瓶,干完就算你还看得起我这个刀口淌血的江湖败类。”
吕承达笑了,龙天虎虽然乱用成语,平日也胡作非为,但他的本性并非十恶不赦。
“好!”当他一口气喝光大杯里直冒泡沫的啤酒时,龙天虎喊了声好,也依样画葫芦照干不咕噜咕噜直灌下去,空气登时变成祥和。
“以后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大家哥儿们,别客气!”龙天虎站了起来,一拍胸脯。
“龙老弟,我奉劝你一句话,如果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好吗?”
“你说!”
“这种日子----”不顾四周,压低了嗓子!“你过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但总不能过一辈子吧!”
“我----也是没办法!”龙天虎倒还听得进去,苦笑了,“少年不读书,做劳力嫌累,虽然得天天躲警察,但也只有这种没本钱的生意好做!”
“其实你并没犯什么重罪,我前天收到刑大给我的现况资料,你只不过犯轻伤害。
“别劝我!人各有志,”龙天虎一个好大的巴掌落在他肩上:“我知道,象我们这种人煞气太重谁都怕沾,你的意思我明白----”
“我还没说完----”
“别说了,我永远记得你给我的好处,我一辈子记得,兄弟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也知道好汉作事好汉当的道理,从今以后,咱们划清黑白两道的界线,有事你尽管找我,但我绝对不会找你一点麻烦!我若不仁不义,天打雷劈。”
“你----”吕承达愣住了,他来此原只是找陈国伦,没想到撞着龙天虎,还落得发了个这么重的毒誓。
江湖人物!虽然不清为何,但他们也有血性,也有义气。
“我说话算话!兄弟们,听清楚没有?谁犯了戒谁自行了断!”龙天虎脸严肃,手下齐声答应。
可惜了,这么个孩子!纵然他一身血腥一身罪孽……吕承达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不无警惕,这次闯进酒吧,的确是太冒失了,差一点点就惹来杀身之祸,他回头看陈国伦,他倒好,喝得醉醺醺地,正人事不知的呼呼大睡呢。
“醒醒,陈国伦,醒醒!”吕承达把冰透的毛贴捂在陈国伦脸上,他很羡慕陈国伦在这节骨眼上还睡得着,依他的个性来看,不应该会堕落成这个地步……但也难怪一连串耸人听的风波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陈国伦的好运大概快完了。
吕承达叹了口气,他不应该插手管这件事,但陈国伦去坐牢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依婷。……大云才刚有起色,需要陈国伦的支持。
他又从冰箱顶层取出冰毛巾,如果陈国伦再不,为了争取时间,他只有去找他的家庭医生来了。
“干什么?”陈国伦一双醉眼半醒半开,不耐烦地把他随手推开。
吕承达心里一股气,一个男人,如果遇到挫折就沦落到这样,实在太可耻了。当初云依婷拒绝他时,他不是用坚强的意志力自己复原吗?看样子,多年来的逸乐已使得少年得志的陈国伦腐化了。
即使别人不算计他,他自己也会毁掉自己的。
“起来,”吕承达皱皱眉,大叫一声。
陈国伦象失去平衡的落水人,挣扎的自沙发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那雄风尽失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笑。
“我家里。”
陈国伦惊奇地看了眼四周,严肃、简单的布置,果然是吕承达个人风格。
“我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他的身躯一滑,又要躺下去。
“陈国伦,你大祸临头了。”吕承达看不惯他那不知死活的样子,把所煮好的咖啡送了过去。
陈国伦没有理那又香又浓的咖啡,两手捂住脸,失意而颓丧的,似乎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
吕承达在他对面坐下,当初他太看重他了,否则他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了。但现在多说无益,他也禁止自己有任何小人的作法。
他爱依婷。
这一生中,他永远不会忘掉她曾给他的震憾;即使他失败,他也要为她做这件事,尽力扮演这个困难的角色。
陈国伦头痛欲裂的,摇摇欲堕地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你再不振作就完了,你知道吗?海关前天在基隆码头查到一批等待装般的货柜,结果例行检查时发现那批货柜正预备用伪造的配额闯关,当场下令扣押,你知道那批货柜是谁的吗?”
“谁的?”陈国伦这下才有些清醒,愕然地问:“不会是国伦企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