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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犹怜 page 15 作者:镜水

  「嗯。」他重重地点头。

  「谢谢。」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小圆手腕,她对着他微微她笑瞇了眼。按着才转身入厨房,准备拿子倒水。

  「……大姐姐。」

  「嗯?」

  「妳跟大哥很好,对不对?」

  「嗯……」

  很好?这样说好像不怎么正确……可、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

  「大姐姐,那妳可不可以帮忙叫大哥回来?」

  她一怔,垂首朝他问道:「你希望他搬回来?」

  「对啊。」他仰高脖子,「大哥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很辛苦,所以搬到外面,可是我们大家其实统统都知道了,所以,他不用再住在外面了。」

  她想笑。「为什么你们会知道?」

  「因为他的衣服有洞洞啊!」他嘟起粉嫩的唇瓣,「我们有新衣服、新棉被、新书包和新制服,还有好吃的饭,大哥却什么都没有。他都把钱花在我们身上,然后自己就变得很穷。」

  闻言,她的瞳眸温温的。

  换口气,小凤要求道:「大姐姐,妳帮我们跟大哥说,叫他回来嘛。」

  她学他歪着脖子,「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讲?」

  「因为……因为莫姨说,不想让大哥为难。」可是,他不懂,不懂那么复杂的想法,不懂大人的心思和考虑,因为他是小孩嘛。

  「骆大哥真好。」她伸出手指,点着他的小鼻头。「有你这种弟弟,是福气。」

  他笑笑,抬起手腕包住她的指,「我也是大姐姐的福气喔。」

  「嗯。」她险些笑出眼眶的酸涩。「幸好我遇见了你们。」她也举起手,将他小小的腕节覆盖住。

  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既然上天要她来,没理由又出尔反尔。

  轻轻地甩了甩头,她笑自己想太多。

  站直身,她拿下放在柜子上的药罐,忽地,动作停顿了下。

  「大姐姐?」小风奇怪地揪住她抚住胸口的举动。「妳怎么了?」

  「啊?」她像是回过了神,慢慢地移动视线,很乎当地摇着头。「没、没什么。别待在这里,去外面陪他们玩。」她揉揉他的发,指着外面笑语。

  「好:」没发现她的语音有些抖,他挂着可爱的笑,乖乖地往外走。

  「呃……」看到他真的出去了,孟恩君才摇晃地扶着柜子,低声喘息。

  怎……怎么……心口好闷!

  「噢:」忍不住呻吟,她腿软地生倒,额上已在短时间泌出薄汗。纵使紧紧地抓着衣襟,胸腔里的那种压迫感还是没有办法舒缓,那一阵阵抽搐的闷痛,随着她的呼吸逐渐加剧。

  为、为什么?她已经好久不曾这么严重发病过了,为什么现在又不同于以往那样将死亡视为一种束缚的挣脱,她脑海里反常地呈现一片宁静,整个意识变得异常清晰,耳边响起的是自己不规则的心跳。

  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瞪大了眼抗拒。即使是冷汗沾湿了她的睫,即使是指痕嵌进了掌,即使今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晕眩,她依然不肯轻易屈服。

  因为她怕,怕一旦昏厥,就如来时那般突兀,必须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她绝对不要!

  像是闪光一样的片段在她眼前飞舞,什么都恍惚了,依稀听到如沙砾般磨过的嗓音在低沉斥责,却又一如往常地细心。

  那双粗糙的手、能遮风的胸膛、恶霸般的脸庞,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笑意。

  「我……不要……」她不想走!

  她不逃避、不怨恨,就算身体永远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都没关系,她只想留在这里。

  勉强提了一口气,却突感黑暗的巨潮席卷而来,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只能颓然倒卧在地。

  心头上残留了一个名字,地无力念得完整。

  「骆……」旸。

  好像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滴滴,答答。

  是房顶漏了吗?可这几日没有下雨啊。

  对了,她屋旁有个水井,定是丫鬟刚刚打了水,所以木桶挂着就……不、不……不对!

  她房间隔壁,是小风的房间,而且莫姨那儿的庭园里,只有一小块可用来栽花的地,没有井的。

  像是走错了她不愿再回去的地方,一下子感觉好心慌,没有办法静下心:她反射性地伸出手来,想将那扰人的水滴接住,却不期然地握到了熟悉的温暖。

  仅是一瞬间,宛如换了个天地,她甚至舒服地叹息,安了整颗心。

  「别睡了,醒来,让我看看妳。」又远又近的话声萦绕在耳边,环抱住了她。一点都不想反抗,任那些字句牵引着,慢慢地,有一些些光透进她眼帘。

  「嗯……」刺眼的白芒中浮现一张粗犷的面容,毫不考虑和犹豫,甚至没有去探讨此刻的情形和场所,无视于白色的天花板和陌生的房间,也看不到自己胳臂上插了什么管子和针,她的嘴角浅浅地扬起:「你的胡子……都跑出来了。」干涩的喉间些微刺痛,但她不介意,只是好想跟他说话,感触这真实。

  骆旸坐在病床旁,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下颚,疲惫的神态被淡淡的笑给掩盖。

  「因为妳偷睡了两天,害我没得睡。」

  「嗯。」她微笑着用指尖轻触他的胡渣,视线模糊了点,本就不太灵光的嗓子走了调:「我下次会努力,别再睡这么久了。」

  「睡久没关系,只要别忘记醒来就好。」他哑声道。

  望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眸,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算必须她曾经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作为交换,她也一定允诺。

  「好。」

  「医生说,要开个刀,虽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治好,但是、可以少昏倒几次。」

  他竖眉,想要凶人,却因为那隐藏不了的担忧而打了大大的折扣。

  「真的啊?」她笑,迷蒙了视线。「那……真好。」轻描淡写的,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执着。

  能否真正痊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充斥在最深沉意识里的,是自己是否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张开眼就看见他,没有被带走呢。真好,真好!

  骆旸无声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小风机灵,莫姨又正好在家,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本来他想是想骂她一顿的,但……

  总是这样的,遇上她那种似乎从来不曾这么喜悦的笑意,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他虽沉默,但神情却柔和了下来。

  感觉他传递过来的关心,她凝视着他半晌,才小小声地道:「你知道吗?我……作了一个梦喔。」

  「……什么梦?」彷佛怕吵着她,他只是轻声地响应。

  「我啊,梦到我本来是个没人爱、没人在乎,甚至没有存在价值的人。」半垂着眼,她缓缓地低诉:「然后,忽然有天,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害怕极了。」

  他无言地地倾听,神色温和。

  「可是啊……我很幸运,因为有个人帮了我。虽然他似乎感觉我有点不寻常,可还是忍耐又细心地照顾我,请人教我在这里重新开始,增加我的朋友和快乐……他……他甚至改变了我某些非常不应该的想法,我好感激、好感激。」

  「只有感激?」他瞅着她。

  她笑出声,表情却有点悲伤,又带着疼痛。

  「骆大哥,你……知道「七出之条」吗?」摸上他的脸,她一些一些地触碰着,「在我以前生活的那个环境里,身体不好就像是一种重罪,像我这样带病的女子,是没有被人爱的权利的……」

  他没有安慰,没有回答,也如平常般没有深思她那又古又今的话,只是反问:「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我,妳会如何?」

  几乎是同时,她颤着睫,绽出了笑颜。

  「嗯,我不会走,也不会改变心意。」她知道,她一直都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教会我的。我现在不认为那是一种罪……而是一种考验。如果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我,通过这个考验,那人才是真的……真的爱我……对不对?」

  「对。」他板着脸严肃道:「所以,妳什么都不要乱想,也不要作这种奇怪的梦,乖乖地当个好吃懒做的病人就好了。」

  他说对呢,这么毫不迟疑。

  他有没有察觉,他等于说了「爱她」这两个字?她本以为,他这么容易害臊脸红,是一定不会讲这种话的。

  她怎会不幸?她怎会命不好?

  是不公平也好,是一个机会也好,是阴错阳差或者天可怜见,怎样都好。

  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但是,如果她拥有全部,就没办法遇见他:没有遇见他,她就只能抱着遗憾、满心的想与恨,直到死去。

  她深深地望着他,久久,才低声道:「或许,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你相见呢……」

  「……什么?」

  「不,没什么。」或许,晚点再告诉他,她还梦到了他们俩白头的样子。

  「别再说话了,妳声音哑了。」

  她点头,让他陪在身边,静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嗯……骆大哥。」

  「又怎么了?」

  「什么是开刀?」

  他一顿,对上她睁大的眸半晌,才了开眼耐心道:「开刀……开刀就是把妳身体切开一个洞,然,在妳身体里进行治疗……」

  「好、好恐怖……」

  「咦?咳!其实医生是趁、睡着的时候才会动手,妳不会痛,也不会看到血,所以……」

  另一个开始

  「老大!你有没有搞错!你突然改成这样我很难做耶!」常雅文头上戴着工地的安全帽,一手拿着建筑图稿,一手拎着把铁锤,看到骆旸来了,立刻飞奔上前张牙舞爪。「咦?思君,妳出院了?」慢了半拍才看见他旁边的女子,她大声地表现自己的惊讶。

  「嗯。」孟恩君微笑,「妳还是一样有活力。」

  「那可不!我的优点嘛!」哈哈两声,她伸手就想搭住她肩,不料却被一只大掌从中阻扰。「干嘛啦!」她瞪着自己的师父兼老板。

  骆旸瞥她一眼,道:「她才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妳别把细菌传染给他。」

  「什么细菌?!」常雅文本想和他理论,后来一看自己满布泥尘的双手,连忙后退两步,跳开一个距离。「妳还不是有细菌……虐待人的细菌。去!」暗暗念两声,她给了他一个白眼。

  「妳过来。」他牵着身旁人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啦!」常雅文赶紧追上,手一扬,指着图稿上被修改过的地方。

  「还没给我解释清楚,你这个地方——」

  他停步,侧首,挑眉道:「妳一个建筑系高材生,该不会运这种小事都摆不乎吧?一知他心意,但被他这样在人前呵护倒是很少有过。孟恩君不禁红了颊,自己在心底欢喜,是对雅文不好意思了。

  她呆了下,随即光火,「你说什么?!」居然敢怀疑她的专业知识和一步一脚印被虐待而累积出来的技术:她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以为妳现在出了名就有什么了不起,好啊好啊!我要是不把它搞定,我就不姓常——」随着语音的拖长,她奔回临时搭建的休息处,召集那些被她唬弄说是校外教学、其实是来做工的同学朋友,外加只是有点交情的路人甲乙丙丁,开会协商,排除困难。

  「雅文……」

  「别管她。」轻拉着孟恩君,他老神在在地带她往后院走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对她好坏。」

  「这是磨练,这样她才会进步。」一点都不惭愧。走到一个定点,他指着这栋他住了二十多年、现在即将步入改建的两层楼老房子。「最右边的地方,我想把它打通,这样子那个房间就会变大些。」

  她抬头望,那里是他搬出去前住的房间。「为什么要变大?」

  「因为本来是一个人睡,但以后就是两个人了。」他的视线不是放在她身上,话声也比刚才僵硬了点,像是极为不熟悉。

  她楞住了。转动脖子,凝视着他,差点找不着自己声音。

  「你……说什么?」她颤语:「再……再说一次。」

  「我说,以后就是我跟你两个人一起了,所以房间要大一些才好。」他重复道。本来不想先讲的,见她傻傻地瞅着自己没有反应,更加觉得大概太过于突然。

  场台好像也不太对。还是要送束花,然后半跪在地?

  ……他绝对做不出来。

  清咳一声,他红着耳朵回过身,准备亡羊补牢转移话题。

  「我听小风说,妳喜欢在院子这块空地种花,所以——」随着一个从背后而来的撞击,他的话声中止了。

  缓缓地垂首,睇着环在腰间的骨瘦手臂,他的眼神充满怜惜。

  「这是妳第一次主动抱我。」他知道她很保守,每每都是他先亲近,但却又担心她不喜欢。她会有这种举动,他简直要感动得落泪了。

  她只是把脸贴在他背后,没有说话。

  把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他昂起头看着天空,笑道:「妳知道吗?终于能够盖一间大房子让大家一起住,我实在很开心。」他难掩愉悦,轻轻地拉开她,让她站到自己身前。

  她更开心,比他开心好多倍。

  好多话想告诉他,像是要溢出来的某种情绪想要表达,她湿亮的眼眸里闪着光芒,由于太过于急躁,让她要比手划脚起来了。

  「没关系,慢慢来。」他失笑地握住她握紧的心拳头,「时间多的是,不急。走,去找他们,下星期要动工了,我要打个电话联络工地认识的朋友来帮忙。还有莫姨的厨房得增大些,还想问问晓生要不要换间安静点的房间,顺便在院子里做个小风也可以玩的秋千……」

  夕阳下,身影拖得好长,随着细微的动作摇摇晃晃,像是快乐地在跳舞。

  绕着圈圈,永有无止境。

  《前因后果加中间》之完全补充版

  其一  人

  ——活着,有什么好?

  当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好?

  人们说,自己是万物之灵。但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大多的事情,所以很多东西就没办法单纯地来看待。

  「妳就是孟思君?」我问道。

  「是……是的。」

  明明就在发抖,明明连头都不敢抬,为什么这个凡间女子还要扯谎骗我?引魂使者会弄错,难道她天真的认为看尽人间生死的我也不曾发现?

  「妳可知欺骗神明的下场?」

  她剧烈地颤了下,我并不意外。

  每个曾经站在这里的人,都会害怕。

  害怕,似乎是一种负面的情绪,我……已经遗忘很久了。

  「我……我希望把我的命让给她,就算下辈子没办法当人也无所谓,我……我求求你!」

  她跪在我面前,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依然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认真。

  这个凡间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引魂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前世,因为这样,而产生怜悯?

  为什么?

  她应该知道,她的前世和她一样,皆苦于疾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的前世返回阳间再去受一次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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