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搭调。
「为什么?」她稀奇地瞪大了眸。
「因为妳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她没回话,思绪却开始沉淀,渐渐地,明白了。瞅着他像门神一样坐在她旁边守护,她搜寻着空气中异常的丝丝波动良久良久,她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骆旸抱着胸,姿势未变,周遭的气流却很明显地不再紧绷了。
「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她再次出声轻道。
似乎看见他在叹气,眉峰层层打结的纹路一点一点地舒解。
她……真的吓到他了吧?明明心中应该要过意不去,但牠的嘴角就是不听话的偷偷上扬,假装咳了咳,掩饰着自己的欢喜。
他彷佛察觉到了,却硬是酷着表情,道:「少啰嗦,快点睡。」他又凶,可怕死人了。
「对不起。」浓浓的鼻音,显示她隐藏不住的笑意有多么盎然。
他咬牙,偏过头看着别处。
不管怎么样气骂都对她没辙,不管如何凶煞都不起作用。
他真恼!
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恼得脸都红了。
她笑,出生至今从没这样笑过。真正的,发自内心的。
没有任何多余的理由,她愉快她笑弯了她本来只下垂忧郁的眼。
工作室烧掉了,只好转移阵地。
把还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包袱款款,骆旸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没有回院里,很不客气地进驻到了叶书御独住的高级寓所中。
反正他那里空间大,帮忙填空位是善心义举。
叶书御知道骆旸一开始会搬出来,就是因为不想让院里的人知道他老是因为工作繁重而日夜颠倒、三餐不继,添加他们忧心: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很大方地就让出一块地方,免费提供。
据他的说法是:偶尔热闹热闹也不错。
一安定下来就开始忙。
抢救出来的纸稿有一半被压坏兼弄湿,笔迹都糊了,只好从头再来。
重新画稿、买材料、做模型,设计说明的讨论及演算,事前和上场的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距离截止日期不到一个月,骆旸和常雅艾两个人等于是闭关状态了。一进书房,没有到一个进度是不会出来的,常常就连吃饭都会志得一乾二净,还得有人定时提醒他们该补充体力了。
「要不要喝点红茶?刚泡好,很香喔。」温文的男声在旁响起。
孟思君一吓,忙收回还黏在紧闭书房门口的视线,对上那莫测一」匹深的笑。
又……又被逮到了。
叶书御坐在沙发上,放了组杯子在她面前,拿起精致的心茶壶,将之注了八分满,热气缓缓地上升。
「糖和奶精在这里,依妳口味加吧。」他将典雅的心瓷罐推上前。
「嗯,谢谢。」她只能盯着那两个罐子。
她没喝过这种奇怪的东西,要怎么动手?
原来是真的不会。他轻笑两声,化解她的窘境。「还是我帮妳吧。」
「好啊!」她赶紧说道,免得出丑。
还真新鲜!睇她一眼,他用小银匙添了些糖在她杯中,有意无意地微笑道:「妳每天这样盯着那门,不累吗?」
她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杯子里的液体还红。支吾道:「我……我是担心…他弄坏了身子……」
「他壮得跟牛一样,哪里会弄坏?」他悠哉地加了匙奶精,然后继续调侃。
「这……说不定的。」她很认真地抬头望着他,「生病很难过的,而且自己都没办法控制。」她最清楚了。
欸,突然严肃起来就不好玩了。「我只是开玩笑。」
她不觉得好笑啊。
「我、我是真的担心……」她皱着眉低语,又忍不住往书房看了看。
他一直关在那房间里,不吃不喝不休息,教人多着急。
又说她一个大人不会照顾自己,那他呢?也没好到哪去。
叶书御悠哉地端起浓醇的红茶啜饮,按着发现,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他含着笑,实在觉得有趣。
余光瞅见一条身影从另一间房走出,他微停,低笑道:「晓生,不过来打个招呼?」好几天了,还是这么没礼貌。
晓生?孟思君闻声顿了下,转移视线,果然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彷佛听不见有人在唤他,丝毫没有理会,自个儿走到厨房去倒了杯水。
她一开始住进莫姨那儿的时候,就曾看过这个少年。平常话不多,也不太跟她说话,后来有一阵子都没见到他人影,前几天才知道他好像因为什么原因,所以留在这里了。
他是骆旸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但她还是不免多点关心。
尤其是……他在这里看到骆旸时的表情好像怪怪的。
「晓……」
「晓生,」叶书御先她一步开口,银框下的眼睛敛着,彷佛全神在品尝杯里的美味。「妳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晓生沉默着,不开口,就要回房。
「你觉得你大哥不会成功吧?」叶书御用眼角淡睇,明显地见他停了下。「就像妳一样,不论你如何品学兼优,也无法抹灭你曾经被父母抛弃的事实。」
孟恩君闻言,呆住了,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晓生的表情。
「没错!」少年果然一反刚才的冷漠,整个人像刺猬一样气得大吼:「我就是不相信他会成功!一个学历不高又没钱没背景的人,出去只会给人看笑话!」
他的这一番偏激言论,让本是旁听的孟思君惊讶地张大了眼,无法置信这几句明显贬低、不堪的话语居然曾从他口中说出来。
不等有人出声,她从沙发上站直了身,对着他反驳:「你……妳怎么能这样说?!」她激动地握紧了拳。「骆大哥……骆大哥是为了你们才这么辛苦的啊!」雅文跟她说过,他那般地用心良苦,只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只要有勇气面对自己,努力就不会白费。
她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他们不是很亲很亲吗?
若是被骆旸知道了他的想法,会有多伤心?
晓生阴郁着脸,嘴唇动了动,正待回话,身后「喀搭」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了。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晓生的神情顿时僵窒。
气氛沉窒地重重压落。孟思君实在无法从骆旸脸上的表情看出他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啊!我肚子好饿……」常雅文摸着肚子,勉强从门缝当中探出头来,瞅见情况好像不太对,她打个呵欠,「干嘛都不说话,谁家死了人?」守灵啊?
叶书御不怕死地轻笑出声;骆旸则斜斜地睇了她一眼。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干笑雨声:「哈哈,不好笑……我睡觉,我丢睡觉。」
快快脱离战区,溜!
转身走到一间客房,她不免叹息有钱人果然就是浪费成性,一个人住而已嘛,房间却多得不象话。体力所剩无几的妯,一沾上床被,蒙上头就开始大睡。
厅里诡谲的气流持续着,骆旸只是看着那抹逐渐成长的背影,唤道:「晓生。」他究竟要冷战到什么时候?
少年一颤,伫立了半晌,终究没回头,什么也没说,走进原本的房间里,「碰」地一声,用力地把门周是。
孟恩君下意识地摀住了耳,虽然周围归于乎静,但她心上却仍残留波涛。
「唉呀呀!」叶书御站起身,越过骆旸。「这小子实在太不乖,门都要被他弄坏了。」
语毕,他端着茶杯,呵呵笑,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晓生刚才甩门的房间,跟着走了进去。
怎……怎么办?客厅里就剩她和骆旸。她傻立着。
见他调转视线望着自己,她赶紧垂首。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让她些微尴尬。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偏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她真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正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儿,手臂突然被抓住,她差点惊呼出声。
「妳干嘛在这里罚站?」骆旸握着她细细的手臂。
那么有力的手,劲道却一点也不强,也没弄疼过她。
「我……」她顺着他的目光,瞅向桌上的茶杯。
「他给妳喝这个?」发现那是茶,皱着眉,他拿起,一口饮尽。「红茶里有咖啡因,妳最好少喝。」他下次曾告诉书御。
「我……我还没喝。」不过那是她的杯子啊,他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就喝掉了搭在自己臂上的长指好热,即使隔着层层衣服,那烫觉依旧不减。
「还不坐着?」
「啊?喔。」她下意识地就坐,还没沾着单人沙发的软垫,就被他拉到身旁的三人座。
「坐这里。」压下她纤弱的肩膀,他的眉峰更紧。「妳好瘦。」以前没什么特别感想,不过以后他会想办法把她养胖的。
高大的身子一侧,没有事先知会,就拿了她的腿当枕,很自然地躺下去。
孟恩君从头到尾都做不出反应,任他摆弄,等他调整好位子,准备闭上眼时,她才发现他们的姿势已经太过亲昵了。
「你……」怎么……一颗头就搁在她腿上?她很难把话说完整。
「会重?」他张开一双黑眸,以那种她从未想过的角度盯着她。
「不……」不是重……是、是、是……她有些困窘。
因为不敢动,她只好拚命深呼吸乎复慌乱。他好像有点奇怪……总觉得有哪里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他一头粗犷的硬黑短发好扎人,刺刺的感觉摩擦着牠的理智,做不出什么清明的思考,只是心跳无法控制地快了。
比照起牠的僵直,他瞧来倒是挺怡然自得的。
「妳觉得他坏吗?」
她楞了楞,「谁?」
「晓生。」
他果然是听到了。她抿了抿唇。
「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顿了下,她轻声问道:「妳不管他吗?」
「他很倔,不会听我的。」
她微怔,「你很了解他。」
他没说话,唇角却似乎勾了下。
见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她微感忧心。
「别、别在意。」她用着软软的虚音,想营造开朗的语调:「我想他一定是说气话,所以……所以……你不要难过。」一会儿就词穷了。
他像是睡着般地不语不动,她颐觉自己果然太多事,害得气氛又凝结了。
明明是想安慰人,却又不小心地往人家痛处踩。孟恩君真觉自己嘴巴笨拙到了极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只是不想我受到打击。」忽然,他出了声。
她一头雾水,听他续道:「晓生会那样,是想打消我的念头。」他垂下眸,嘴边的笑容微扬,「他不希望我跟他遭受同样的打击,不愿看到我为了他们那么疲累,只是这样子而已。」他说得深具信心。
「啊?」她可真是胡涂了。
「我都懂。」他很低很低地笑。「他虽然说了不好听的话,但并不代表他是真的那样想。不论他用什么方式表达他的意见,我都能懂他最深层的意义。」因为他从小把他带到大。
凝视着他好像不再那么凶恶的面容,她的思考有一瞬间彷佛停摆了。
虽然她没有兄弟姊妹,但是这种感觉,让她极为羡慕。
「嗯,一定是因为……你是个好大哥。」她轻轻地说道,然后发现牠的耳朵比刚才红了点。
「还差得远。」咳了下,才又道:「等我有能力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家,那才算及格。」
「你有自己的目标,页好。」她好佩服呢。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
「不,我觉得……你很厉害。」她笑了笑,「不像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好好活着外,还能做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颊边的发梢,掩盖住自己的失意。
他抬起目光,一苴看着她。半晌,无预警地握住牠的手。
「妳每天来这里,会不会无聊?」他突如其来地间。
嗄?话题不知为何兜到自己身上,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和他对望。
他低笑,「我没时间陪她,把妳带来这里却丢着不管,妳觉得讨厌吗?」
粗粗的嗓音,不知为何听进耳中有些温柔,那么近的距离,让她有种错觉。
好似他们会就这样黏在一趄,分不开了。
她一怔,迟钝地感受到他指尖传递而来的热力,弄得她像是要晕眩了。
根本……变得奇怪的人,根本不只是他。
「不会啊……」她力图镇定,问出这几日的困惑:「不过,为什么你要带我来?」从火灾以后,就天天呢。
「免得我看不到妳,妳又捅山楼子。」
「啊?」这个意思是在说她容易闯祸吗?「那个……」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好像又笑了,她瞧得眼发直。
他最近常笑呢。
很……很好看啊。
「我只是不想妳发生什么事,而我却不在身边。」他用手肘撑着沙发边,坐起上半身。
若有似无的接近,就这样被紧紧锁住,牠的气息萦绕在她鼻间,好烫好烫,但她却连动都不想动。
「你……你怎么了?」心脏跳得狂,她没有力气压抑。
「妳刚才不是说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吗?」
「然……然后呢?」她怔怔然地体会他逐渐缩短的距离。
「听我说,每个人拥有的能力本就不同,如果做别的做不来,那也是不能强求的,妳不需要勉强自己,或者为了这样而感到抱歉。」他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妳的存在,绝对不是一种多余,你要相信自己才行……至少,如果少了妳,大家……还有我,会觉得寂寞。」
她呆呆地,睇着他蔓延到脖子的红,睇着他呈现给她知道的认真。
头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说。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惹人厌的,可是他现在居然告诉她,她的存在是可以今人开心的。
好像在作梦。
「真……真的吗?」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眶酸涩起来,泪意在边缘激荡。
「不认为我很麻烦?」
他连思考都省了丢。「麻烦?我的麻烦绝对不缺妳一个。」
听到他这样说,她好高兴!她告诉自己要笑,要快乐她笑,她不知道颊边温热落下的是什么,只晓得自己一定要笑。
骆旸开了开眼,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脸。
「骆大哥……我明明……是很开心的。」
他温哑着声音乎复她的着急:「不要紧,妳是喜极而泣了。」
「喜极而泣……」从来,她都只会因为伤心而落泪,别说喜悦到哭泣了,她连「喜悦」都不曾好好感触过。
见她怔然的模样,他不禁觉得有些心疼。他不想知道她过去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只清楚自己绝不会议她这样难过。
「别哭了,让他们看到,还以为我欺负妳。」牠的拇指抹去她眼睫上的湿意。
他的手好暖和,动作好温柔,她忍不住用自己的骨指交迭上牠的。
「你说你不相信前世今生……那,如果我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你没办法想象的地方来的呢?」心头上,始终存在着一个这样的疙瘩,她甚至不敢再去找出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