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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女神 page 9 作者:姬小苔

  『不!』她不知道那来的勇气,用力地挣脱了他,退後一步:『我已经害得你离家出走,别让我继续害你!』

  『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他向她逼近着,眼中的凶光更炽热了。

  『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硬起头皮也逼视着他。

  「啪」地一记又重又响的耳光挥向她的脸,她痛得别过头去,可是她迅速地用手捂住那儿,不叫也不哭,继续用原先的眼光看他。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秦伦用那打过慧枫的手紧紧搂住了她:『是我不好,我脾气太坏,原谅我!原谅我——』

  *  *  *

  慧枫回到家的时候,筋疲力尽,彷佛马上就要生起重病来似的,幸好婶婶不在,她像小偷似的张望看四周,才悄悄地进入屋子,爬上自己的阁楼。

  躺上床时,她的手足一片冰冷,只是不断的在格格作响发抖着。

  她抱住了头,她原本该去死的!但是秦伦赐给了她勇气。

  在这如地狱劫火的磨难里,他像守护神的降临到她的地狱里来,心甘情愿的做了她的救赎天使。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孩子!

  她的手抚触在那个再过几个月就要无法避免的隆起来的部位上,身上一阵热,又是一阵冷。一种奇妙的感觉也随着热气与寒意贯穿了慧枫的心胸……

  她要做母亲了!她竟然也要做母亲了……慧枫一直最遗憾的是这一生没见过母亲的脸,但没想到她也要做母亲。

  现在不管爸爸是谁都不再重要了。 

  她要这个孩子,要它跟着她好好的活下去。

  那神圣的温热随看血液而流过她的全身。她就在这种倦意中,慢慢地、慢慢地睡看了。

  睡梦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走进屋子讲着话的声音,但不管是谁在那儿说话,都不再重要

  『恭喜你!江太太,这是慧枫的成绩单!它考上了文化大学美术系。』来访的,正是慧枫的导师。 

  『老天!我们都以为她——』婶婶有些手足无措的说。 

  『落榜了?』导师那平日勤管严教的面孔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不!慧枫的成绩一向很好,这次若不是术科考差了,一定能够上师大美术系的。』

  『我先生带她去看过榜单,所以我们认为——』

  『榜单字小人多,看花了眼是难免的事,唉!也难怪慧枫迟迟不肯来学校拿成绩单,她太好强,以为自己落榜——』

  『这个打击对她是太大了!您知道,我们家境不好,若不是慧枫自己知道上进有奖学金,否则供她上高中都有问题,更何况大学呢?在慧枫参加联考的时候,我们就约法三章。如果她考不上师大公费——』

  『这个——我倒没想到。』导师看看满脸通红的婶婶:『不过,她既然考上了,你们是不是要想想办法?大学窄门难挤,多少人望门兴叹,更何况栽培一个孩子的确不容易。』

  『等我先生回来,我再和他商量看看!』

  『那我就告辞了。』导师很客气的站起身来:「等慧枫病好了,请转告她,老师恭喜她考上,也要她到学校来看我。我就住在学校旁边宿舍里,教她一定要来,我有话跟她说。』

  婶婶正在殷殷送客时,慧枫已经醒了,後几句话一字不漏的传进耳朵里。慧枫悲喜交集的反复着这一句话。

  但为什么不是她所向往的师大呢?术科只有几分之差的确是太可惜了。

  但——现在文化和师大反正都没什么不一样了。她仍然把那双慧黠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低矮的天花板。真的,没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没发生意外,她会为这个消息而哭,也许叔叔会被哭动了心甘冒婶婶的怒气替她四处筹措学费,但此刻,她就是考上了师大公费,她也不能去就读。

  她圆润修长的手指抚摸看仍然光滑平坦的腹部,眼泪似乎完全流乾了。她再也哭不出来。反而是那经历过世故沧桑的嘴唇,泛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第四章

  这是个凄凉到极点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喜筵,也没有任何的祝福。

  有的,只是个未成型的胎儿,和一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夫妻。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秦伦看着江慧枫,那双忧郁、阴沉的眼睛中有着十分执着的神情。『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都是我——拖累了你。』慧枫自怨自艾的,她实在高兴不起来,早上十点钟,到法院去公证过,再去吃了一顿饭,就算结过婚了;环眼屋内,如果不是叔叔送了几件家俱做嫁粧给她,这那像个新房?

  『你又来了!从今以後,我不准你再这么自卑。慧枫,自卑是你的大敌,你知道吗?』

  『可是在你面前,我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一切,等於是我——强迫了你!』

  『不许这样说!』他很严肃地走近她:『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们都发誓不再追问彼此的过去,对吗?』

  『是!』她依然垂看头。

  『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有什么好抬不起头来的?』他弯下身,把手轻放在她肩上。

  慧枫只觉一阵温馨,又是一阵欣喜,不禁抬起脸注视着他。

  『我说过,我发誓会好好待你,此心不变、此情不渝,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他搂她入怀,双手不断摩看她的发际。『永远永远——』

  温热的泪滴自慧枫眼中落了下来,突然之间,新房整个变了,到处都洋溢看温馨,不再陌生不再空虚,连那些陈旧的墙壁、地板似乎都耀眼生辉。

  在遭遇那么大的不幸之後,他的这些肺腑之言,是否就代表了新生活的开始?

  『让我们一切都从头开始,慧枫,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希望、朝气与热情。

  『是——』她感激得热泪满眶,喉头哽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伦的唇仍覆在她唇上,但那温热逐渐在消失,正当慧枫略微颤抖着等他下一步的行动时,他的唇移开了,而且站立了身体,咳嗽一声。

  『累了一天,该上床了。』他走到床边,开始迅速地脱衣服。

  慧枫茫然的看着秦伦,无法克制的失望在灵魂深处涌起了冷意。

  秦伦没有穿内衣的习惯,T恤一脱,就露出了肌肉隆起的膀子,但肩色很白,白得像玉,而且柔软光滑,慧枫的脸有些发红,当秦伦开始解皮带时,她犹豫了。

  『脱衣服吧!』秦伦躺在床上叫她。

  她解开上衣的扣子,在他的注视下,这些平常轻而易举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善体人意的秦伦就在这时候熄了大灯,只留下一盏五烛光的灯泡,同时翻了个身。

  她也在这时候想起早上她在叔叔的护送下到法院时,叔叔那悲伤的眼光。

  『你只有十八岁!』叔叔重覆的说:『十八岁,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她漠然的摇头。

  『我愿意供你念大学!』

  『我知道,叔叔,谢谢您的好意,我对不起您!』她这一生从没一刻像此时这般动容过,但是,命运的手已经毁坏了一切,她来不及了。

  校园、书本、青春、欢笑……。

  她在暗中看着身体的轮廓。稚嫩的、楚楚可怜的美。十八岁!不知为何,她有着向一切说再见的冲动。

  等到她磨磨蹭蹭的上了床後,秦伦已经睡着了,而且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她看着他的睡相,也许是由於睡梦中的关系,他那放松了一切戒备的脸孔看起来特别英俊,不但不再阴沉,而且还带看孩子气。几乎可以用「美」这个字来形容。

  英俊、年轻、娇贵……她侧着身看他,看到最後,简直有点发起呆来,这个简陋的空间怎么配得上他的美呢?

  那么,自己呢?自己过去的污点……慧枫咬住唇用力摇头,她不要想,不想这些不是新婚之夜该想的事,慧枫强忍着想被拥抱、被安慰的冲动,在黑暗中寂寞的睁着眼睛。

  虽然仍是夏天,却有了彻骨的寒意。

  秦伦在这时又翻了个身,似乎醒了过来,然後用他浓浓睡意的声音说:『慧枫,我找判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

  *  *  *

  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涌了上来,慧枫竭力地忍耐着,抓紧菜篮,好不容易走到市场的水沟边,才大吐特吐。

  秦伦对她很体贴,上个礼拜才带她去看过医生,那个女医生仔细检查过她後,告诉她这是怀孕初期的徵兆,再过不久就会消失,不必紧张,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慧枫!』一个熟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後面叫了一声,她大吃一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女中的导师手上也提着个菜篮,走到她面前。

  『老师——』她脸上的血色在刹时间褪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脸色很坏!上回我去你家,你婶婶告诉我你病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仍然垂看头,那张端丽的小脸苍白得可怕。

  『你婶婶有没有转告你,我有话跟你谈?』

  『有!』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那你为什么不来?』导师的表情既慈祥又严厉。

  『我——』她咬住嘴唇,像还在学校时一样,准备接受该有的责罚。

  『虽然你已经毕业离开学校了,但我希望你知道,我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关心你!」

  『谢谢老师!』她怕极了,万一导师发现她的秘密……

  一个骑看小天使摩托车的妇人,从她们身边骑过,如果不是导师拉了慧枫一把,她差点儿被撞到水沟里去。 

  『这里太吵太乱,不合适说话,这样好了,今天是礼拜天,没有辅导课,你下午来我家里。』

  『我可能、可能——』

  『不要吞吞吐吐的,我知道你的困难!』导师说完就走,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发愣。

  导师的背影很快地在嘈杂的人群中被淹没了,慧枫提看菜篮往前走,在青菜和猪肉的摊位各停了停,又被卖五香豆千的吸引住,可是她虽然在买东西,动作却是机械化的,她的思绪早已飘得好远好远,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再也收不回来。

  多少校园往事也就在此刻浮上了心头,才不过两个月前,她还是穿制服背书包的高中生,生活中最大的烦恼不过只有一个考试而已,对未来充满幸福与希望。

  而现在,竟宛如有天渊之别……。

  她木然的往前走,走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满眼是泪。

  *  *  *

  『你到底会不会烧饭?』秦伦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满脸愠怒:『我在外面辛苦了一整天,你就给我吃这种又臭又焦的东西。』

  『对不起!』她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但她不敢哭,只像只小蚂蚁般瑟缩在椅子上。

  『对不起!』他哼了一声,表情是说不尽的愤怒与讽刺:『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每次都可怜兮兮的说——对不起!』他学着她可怜兮兮的声调:『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低能儿?』

  『我不是!』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细声细气的说:『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这样了。』

  『保证?我他妈的至少听你说过几千遍保证了!』他把筷子重重一放,桌子给他拍得震天价响!『你那回办到你的保证了?做不到就别开你的金口!』

  慧枫低着头,保持沉默,秦伦正在气头上,她不能去激他。

  『把眼泪擦掉!』秦伦看到她的眼泪,气又往上冲:『妈的,谁欺负了你。动不动就哭个不停,把人都哭霉了!』

  这不是秦伦头一次发脾气,但却是骂得最重的一回,似乎把满腔愤怒全出在意枫身上,她忍看忍着,忍到最後实在受不了,真的「哇」地一声哭出来,掩住脸,拼命往卧房里跑。

  『慧枫!』没有两秒钟,秦伦就跟了进来,英俊的面孔上所有的气焰、怒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脸的懊丧:『我——』

  慧枫抽泣着,她没办法回过脸去看她的新婚丈夫,也许他说得对——她是低能,除了念书、画画,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脾气太坏了,一定——』他的脸孔整个凑了上来,吻住她含泪的眼、她抽泣的层,那揉得红红的小鼻头,『不要哭了,慧枫,我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她任他抱着,抱到了床上,在他热情的、赎罪的吻着,又一次的原谅了他;可是,就如同每回争执过後一样,他除了拥抱和吻,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每次她都以为他会有的,但是每次一到节骨眼他就离开了她,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说过他爱她,要照顾她一辈子吗?而且——第一次他曾经那么勇敢的证明过……

  难道是他——嫌她?

  他表面上承认她是他的妻子,心底却觉得她——贱!

  慧枫心底寒了起来。但她没有出声,只茫然地注视自己的腹部。她一直在做梦,一个可怜而卑微的梦,现在,这个梦快醒了。除了耻辱,她将一无所有。他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不顾一切…… 

  接近凌晨的时候,慧枫在朦胧的梦中醒来,她刚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腹里的胎儿死了。

  『宝宝、宝宝!』她记得她大声的叫看,可是孩子仍然死了,像一道光似的消失在天空里,她跪了下来,那份伤心使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可是不久之後,发现自己是跪在一个男人面前,她抬起头来,才看见男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无限悲悯的看看她……

  闪电自半空中劈了下来,在原野上燃起一片燎原的大火,她被熊熊的火焰包围看,奇怪的是,她既不觉得疼,也不害怕……接近死亡的边缘,反而能令她感到欣喜。『接纳我吧!接纳我吧!』她在火光中游走着,不断喃喃自语……

  『慧枫,慧枫!』她正无比舒服时,却有一双大手用力的揑着她,那个十字架变型了,倒塌了,那梦中的地狱也跟着失去……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秦伦正用手轻拍看她的脸颊:『你刚才又叫又喊,把我吓了一大跳,做恶梦了?』 

  她点点头,那份失去孩子的痛心犹在,她把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心里怦怦直跳。『我梦到孩子死了!』她一阵止不住的哽咽。

  秦伦拥住了她的肩:『那又不是真的,一个梦而已。』

  『我怕!』

  『别怕,我在这儿。』秦伦拍拍她:『好好的睡吧!都快天亮了。』

  『秦伦——』她闭上了眼睛,但没一下子,还是忍不住。

  『嗯?』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睁开眼睛,瞪视着因漏雨而变色的天花板。

  『明天再说吧!我好困。』他打了个呵欠,一翻身就不再理她了。

  她想问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孩子不是你的,你该怎么办?她在心中喃喃地重复这个问题。然後她又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孩子不是秦伦的,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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