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她的嘴唇发抖,整个脸部、手心都是一阵麻。
『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全身充满了恐惧,还有——恨意!』他轻轻叹息一声,当她颤抖的手握住他时,她发现自己永远再也放不开了,她一阵哽咽,然後像个孩子般的放声大哭。
『他们告诉我你死了,天啊!天啊!』她说出这句话之後,只能啊!啊!的叫着,泪水完全淹没了她的声音,她的千言万语。
『不要哭,慧枫,不要哭!』凯文轻拍着她的肩。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她忽然像被炽红的烙铁烫到似的,忿怒地挣开了他温柔的手臂,天知道这些年来,她捱过多少个寂寞的夜晚,流过多少伤心的泪,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没想到他居然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面对这种欺骗,她怎能忍受?
『因为——』他苦笑了一下,拉开了一直覆在大腿上的薄毯子,当他整个掀开时,慧枫不禁捂住脸倒退了一步,在他膝盖以下的部份全都截断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裤管。
『你走吧!』他疲倦的说:『你现在看见了,也明白了,我不求你谅解我,但是你可以走了。』说着,他转动着轮椅,预备从她身边走开。
『不!』她呆愣了半晌,才发狂似的抓紧轮椅的把手,以更忿怒的声音问:『你凭什么叫我走开,我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这样叫我走开就了事?』
『那——让我走吧!』他迟疑了一下,但始终不敢转头去看她的脸,他的眼中存着水意在闪烁。『慧枫,是我对不起你,让我走吧!』他苍凉的声音无比艰难的在空气中回荡:『我欠你的——来生——再还。』
『我等不了那么久!』她「跳」到他面前,生气地说:『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你好意思要我再等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呆住了,整个地呆住了。
『你这个骗子!』从灵魂中进出一声呐喊,然後在他面前蹲下身去,流个不停的眼泪使她忿怒的表情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远的温柔!『你骗得我好苦,我再也不能放你走了!』
『可是我已经,已经——』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凝视着那完全掀开的毯子,『你看,』他用一种苍凉到极点的声音说:『我变成这样子了,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会嫌——』
慧枫哭了,她明白,凯文不是个普通的男人,他挺拔、他骄傲,他站在男人当中,一直是鹤立鸡群,现在变成这样,他怎能忍受?可是,他真的不能忍受吗?她不禁兴起了怀疑。
『如果你自己都讨厌的话,怎么不躲在象牙塔里?』她止住哭,更生气的问。
『我躲了十年,直到你回来。』
『你既然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能!』他难堪的低下头。
『你不敢见我,那跟躲起来又有什么两样?』
『我,我——』他咬紧下唇,黑暗中,那坚毅的表情看起来让人心酸:『我盖了这栋房子给你!』
『那个神秘的建筑师原来就是你?』慧枫大叫了起来,她实在太惊异了。
『隐居的这些年里,我无事可做,就在家里读书自娱,所以我很容易的考上了建筑师执照。』
『你考建筑师执照是想证明什么?』她继续追问着。
『我想有一天,也许——我会有机会——把白楼重新盖起来。』
『好!你现在终於达成心愿了,你还有什么伟大的计划没有?』
『不要讽刺我。』他更难堪的。
『我没有讽刺你,我只是问你,下一步你想做什么?』她的语气平和了。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学着他的口吻:『你不知道,那是因为我突然出现了,同时发现了你的秘密,否则等到白楼盖好,你也会像盖泰姬陵的沙杰汗一样,在泰姬陵对面盖一座素馨塔与我成天遥遥相对。』
『我——』
『你就是这个意思!』慧枫双眼泪水交流,大声的叫着:『你这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家伙,我应该恨你,应该把你赶走,永远的赶走;可是,我办不到,老天帮助我,我竟然办不到!』她的双手插进了发际,最後几句变成了狂喊,这是十多年来,她第—次尽情的发泄。
『为什么?』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
『为什么?』她叫得更响了,然後一阵止不住的呜咽:『你这个笨蛋、傻瓜,我爱你啊!』
她叫出来後,整个心似乎都一下子变空了,只剩下声音在房间四周游荡,不时在列柱与拱型圆顶间传来回声——我爱你,我爱你……像飞燕般来回的穿梭,让他们两个一时都听呆了。
『我听到了什么?』空寂中,好半天他才自言自语着:『我大概是听错了……』说着,他又转动轮椅。
『你又想溜走了?』她使劲的抓紧把手,那份悍劲,一点也不像平日温文儒雅的女校长,更不像威严十足的大家长,这个时刻,她只像个女人,一个好不容易找到昔日失落的梦痕,死也不肯放手的女人。
『让我走吧!否则你会後悔的。』
『我才不!』她胜利的把他的轮椅转到她面前:『如果我放你走,我才会後悔一辈子。』
微风静静地由原野上吹来,吹乱了慧枫的发丝,也吹乾了她的眼泪,夕阳在地平线上沉落,她和凯文在二楼阳台上,看着彩霞横互天空瑰丽的奇景。
一切,又像从前一样,他们的爱、他们的梦、他们的日出、他们的日落。
所不同的是,比经过了种种劫难、沧桑,十多年来的颠沛、流离,他们比以前爱得更深、更切。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了。
慧枫在夕阳完全沉落的那一瞬间,弯下腰去,轻轻吻着凯文的额头,然后他搜索到她的鼻、她的颊,一直到她的唇。
在这霞光中,她太美了,美得像这原野中不真实的露珠,随时会消失,但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吻下去时,四片唇瓣像胶水般的黏住了,她情不自禁地倒在他怀中,任他做更进一步的探索。
『可以吗?可以吗?』他在心中轻轻叫着,但是爱的喜悦击败了一切,他终於忘我的拥紧她,深深地吻住她,一点也不肯放松,就像从前一样的热情……
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炉火,她引导着他躺在那块珍贵的豹皮毯上,艳红的火光映在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她开始慢慢地褪下罗衫,无限挑逗地迎着他欣赏的目光。
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抱她,但她的身材比从前更加姣好,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了微笑,然後伸出了双臂,当她褪尽最後一寸衣物时,迎她入怀。
『抱紧我!抱紧我!』她轻声叫着,闭上了眼睛,现在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激动的时刻,她那晶莹的胴体在他的怀中如秋叶的颤抖。
『你哭了?』他停下来,温柔无比的吻乾她的眼泪。
她闭上限,点点头,然後在泪光中迸出了笑容,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他,他们永远永远再也不会分开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