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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女神 page 3 作者:姬小苔

  『你休息一下,我们就开始了。』

  『嗯!』沈曼丹把皮包往一张帆布椅上一扔,靠在窗边的沙发上,很随便的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还在念书?』

  『是,高三。』

  『那不是要考大学了吗?怎么有空?』

  『她要考美术系!』秦德言替她回答:『慧枫,沈姊姊是美术系的高材生,以後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她请教!』

  『别给我乱宣扬,这我可不敢当!』沈曼丹打量了她一眼,口气冷冷的。

  『慧枫,她要更衣,你先到隔壁画室廻避一下!』

  墙壁很厚,可是沈曼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彷佛与秦德言起了强烈的争执,隐约的传来几句「我不干」之後,那扇门开了,怒气冲冲的沈曼丹由里面冲了出来,直奔下楼。慧枫不安地向画室里张望时,秦德言铁青着一张睑,好阴沉的坐在那里。

  『秦老师!』她嗫嚅的,真担心自己做错什么。

  『别管她!』他的脸色好了一点:『你先打开画架画外面的风景,要不然到书架上找书看,我坐会儿!』

  『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去!听话。』

  她不敢有所违抗,才支起画架,外面就有人走进来;她起初以为是秦德言,但她回过头看见的是张年轻的睑。

  『你是谁?』那个漂亮的男孩皱着眉头问。

  『我叫江慧枫!秦老师的新学生,你呢?』

  『秦伦!他的独子。刚才沈曼丹是怎么回事?怒气冲天,叫她也不理,好大的小姐睥气!』

  慧枫听得出他口气中的厌恶,可是没敢搭腔,秦德言肯收她就不错了,何况这是别人的私事。

  『别那么不安,我批评她没什么不对;你继续画吧!我走了。』

  秦伦出去後,她才吁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刚刚他说他是秦德言的独子,真看不出来,秦德言的年纪——真有那么大了?也许有钱人懂得保养,不像叔叔,才四十出头,就皱纹满面,好像天下的重担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钉好纸拿起笔,胡乱地画起窗外的风景;起初还心思紊乱,但不一会儿就被清新的风景吸引住,全神贯注的经营着那片小天地。 

  『江小姐,先生请你下楼吃饭!』一个妇人的声昔打断了她的专心。都吃中饭了?她看看腕上的那只旧表,果然指在十二点,实在该走了,她赶紧收拾画具。

  『我是秦家的佣人,我叫吴妈,刚才你来时我正巧去买菜,收拾好就下去吃吧!别客气,你不去吃的话,先生会生气的。』

  『这——不大好吧?』

  『来了就是客,先生很注重这些的!』

  她在吴妈的引领下走进餐室,秦德言跟儿子都坐在长餐桌旁。

  『慧枫,这是秦伦!』

  『我们见过!』秦伦低首敛眉,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跟方才判若两人。

  『哦!开动吧!』秦德言拿起筷子:『慧枫,没什么好菜,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别客气,尽量吃。』

  桌上虽然是四菜一汤,可是除了过年过节,她还没享用过这么丰盛的内容,但她仍然有点踌躇,迟迟下不了筷子。

  『以後每个星期天中午,你画完了就自己下来在这里便饭!』秦德言知道她不好意思,若无其事的替她挟菜,往她前面的小盘里堆。

  『是!』扑鼻的菜香、诱人的色泽,她实在也是饿了,不禁食指大动,吃到一半,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秦伦正在看她,那眼光很奇怪。

  『师母呢?她怎么不一道来用饭?』她避过他的眼光,为掩饰自己的羞窘,没话找话说O

  『我妈十年前就过世了。』秦伦的表情很淡然。

  她说错话了!两颊可怕地发起烫来。

  *  *  *

  上完体育课回来,慧枫发现抽屉里多了张纸条;是馥芬的笔迹,约她放学後在校门口前的圆环见。

  『我想了一个礼拜,应该为我妈的事跟你道歉!』馥芬瘦多了,一双眼睛还红红的。

  『我倒觉得她的话并不是全没道理。』慧枫面无表情的:『至少她说出了真相,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烧饭了。』

  『别走,我需要你帮我出个主意,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现代舞团的招考?』

  『我实在帮不上忙!』她强迫自己狠下心。

  『你,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馥芬似乎没法子忍受她态度急遽的转变,她的眼眶整个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是存心丢下你不管,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妈会恨死我?』她急得跺脚,而对好友对她的无限期望,她的心又在昔日友情中软下来。

  『我们瞒着她!』

  『你太天真了,迟早她会发现!』

  『你以前不是一直鼓励我,只要拿出勇气谁也奈何不了我?』

  『那是以前。』

  『我经过多大的挣扎,才肯定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你——』

  『拜托你别哭好不好?』

  『你答应了?』馥芬还在吸鼻子。

  『算你赢了,交到你这种朋友,真没办法!』

  『谢谢!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你真好!』馥芬破涕为笑。

  『少拍马屁了,招考的日子是哪天?』

  『明天晚上七点钟。我妈明天要陪我爸去喝喜酒,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回去,她一定不会知道的。』

  『那只有碰运气了。』慧枫耸耸肩,她虽然答应好友去冒这个险,但实在不敢想像後果。

  『这盒四十二色粉彩,是我托小阿姨特地从香港带来的,送给你!』馥芬从书包中拿出一个很大的铁盒子。

  『我不要!』

  『拜托!』馥芬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只有打开那个扁铁盒,四十二根方型的粉彩依照着明度排列在那儿,绚烂而华美,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太贵重了,以後不要这样。』她不能再接受馥芬的礼物了,每次,都让她有种接受贿赂的感觉,那感觉冲淡了礼物本身带来的喜悦。她好像——成了个骗子,以友谊去换取她买不起的好东西。

  *  *  *

  『就是这个地方?破仓库嘛!』慧枫又重新核对了一下报上的地址。

  『方大可是我最崇拜的舞者,如果我能加入这个舞团——』

  『别尽做白日梦了,进去吧!』

  虽然是个废弃的仓库改装成的剧场,但那圆形舞台经过灯光的照射,气氛上就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改善了那股腐旧失修的阴沉。如果招考通过了,馥芬的一生就要从此地开始?慧枫心里摇了摇头,万一她的建议是错的呢?

  『我好紧张!』馥芬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矛盾,拼命拉她的袖子。

  『我看这场地有点不对劲!』她还是说出了心中疑点:『我看不要算了!』

  『那怎么可以?方大可是真正的舞蹈家,我听过他的演讲,他有理想有抱负,他要改变此地现代舞恶劣的环境,真是精彩极了。』

  面对馥芬眼中热情洋溢的神采,她实在不忍心再泼冷水。算了,是好是坏,也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瞧!那个穿桃红色长裤的就是方大可!』馥芬兴奋地抓住她的手。

  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坐在临时搭起来的观众席上,指挥着工作人员调整灯光,他虽然没着上衣,但表情严肃专注。

  『你不觉得他很有型吗?』馥芬痴痴的眼光使慧枫一惊。

  『你该去登记了。』慧枫把袋中的舞衣和自选曲录音带交给她。

  『他真的好帅!』馥芬的呼吸好像在瞬间都变香了。

  慧枫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参加甄试的舞者依序登上舞台。

  他们的表现都很不错,可是慧枫对好友仍充满信心。终於,编号第四的馥芬上台了,慧枫屏住了呼吸,当她看见馥芬进入灯光中时,她发觉到馥芬在发抖。

  『加油!加油!』她情不自禁轻声喊着。

  曲子开始响了,馥芬却仍然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她一定是吓坏了,可是她费了这么大的努力,可不是要来站在这儿发呆的!

  慧枫焦急地注视坐成一排的甄试委员,有一个还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所幸这时馥芬终於大梦初醒的,抓到了节拍,跳起她最拿手的天鹅湖。

  慧枫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馥芬在台上美极了,她想,如果孙家夫妇能够静下心看女儿跳舞,一定会改变主意的。突然,馥芬一个重心不稳滑倒了,那楚楚可怜的姿态,使慧枫激动的握住拳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她真想大叫,每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滑倒,难道你不想成功,难道是故意的?

  『站起来!』她心里在呐喊着,可是馥芬一动也不动,根本不想挣扎,不想努力。

  『停!』方大可站了起来,对音效人员说:『让她重来一次!』慧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公然作弊,为什么方大可会这样做?

  『大可,我有意见!』一名委员也站起来。

  方大可用手势阻止了他的异议:『她有天份,我们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名委员在他的气势中坐了下去,显然地,方大可在这个舞团中有绝对的权威;跪倒在舞台上的馥芬慢慢的站了起来,这次,她没有任何一个失误,她的肢体在场中飞跃、展开,与音乐一起完美的遨翔。

  慧枫觉得眼中湿湿的,只有她才能明白馥芬心中的矛盾、挣扎。也只有她才知道馥芬没有回头的路了。

  *   *  *

  『你知道吗?方大可给我特别通融,他说可以等我通过毕业考再去报到。』回家的路上,馥芬兴奋地像只小麻雀。

  『他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待你这么好?』

  『他说我有天份,可能成为最好的舞者之一。』

  『他在骗你!』慧枫经过极大的考虑才说出口。馥芬跳得好是真的,但要成气候还早得很,她真不明白方大可是什么居心!

  『没有,他没有!』馥芬生气了:『他是鼎鼎大名的舞者,用不着骗我!』

  『那可不一定,你仔细观察过没有?这个舞团根本是乌合之众,没有纪律、没有效率,一切都是乱糟槽的,连考试都能够任性的作弊,绝对不会有前途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馥芬倒抽一口冷气:『方大可说艺术讲求的是自由,艺术家当然不会像一般人那么保守呆板,也唯有在充份的自由中才能发挥创造力。你不该用一般人的眼光来衡量他们。』

  慧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好友的侧面,馥芬中毒太深了,她想,方大可的一次演讲,及方才的一点恩惠就可以把人哄得团团转。

  『馥芬,我发现一件事——』她终於鼓起最大的勇气:『我们以前一直——都在作梦,你知道吗?现实跟梦想毕竟是有很大的距离。』

  『你在嫉妒!』馥芬打断了她。

  『什么?』

  『你在嫉妒我!你怕我马上就会成功;事实上,你一直在嫉妒,我有父母,有一个很好的家——』馥芬像失去理智般,突然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在胡说些什么?』慧枫大吃一惊,但是馥芬甩开她的手。

  『我有的你都没有,所以你一直在压制我,让我觉得自卑,一切都不如人,只有你能帮助我,而心甘情愿的让你用所谓的「友情」在控制我。』

  『我没有!事实上我不是一直都在鼓励你?』慧枫冷静了下来,不管馥芬有什么积怨,她都要尽力消除这份误会。

  『那只是你的手段而已!』馥芬冷冷哼了一声:『你不断用理想勇气等等字眼作障眼法,使我信任你、依赖你,到我真能超越你时,你却用各种谎言阻止我!』

  『你就为了方大可几句不关痛痒的话来攻击我们的友情?』她发现馥芬的转变太快了,快得不能让人适应,或许,在这之前地一直错看了馥芬,她的友谊也只是一厢情愿。

  『不!我已对你忍耐太久了,你逼我说出真话倒使我觉得很痛快!』

  馥芬疯了!

  慧枫低下了头,但马上又昂了起来,如果说一个微不足道的胜利就能让馥芬疯狂,那么这种友情也不用再尽心的维持下去。唯一令她遗憾的是,她真心相待,竟换来这种报应!太可笑了,也太不值得了!

  『馥芬,既然你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们还是该好好的说句再见,对吗?』慧枫在惊惧与痛苦中,承受下所有的难堪。

  『再见!』

  馥芬虽然是疯了,不再需要她的鄙夷表情却让人终身难忘。慧枫沿着月色,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走到一半,还是哭了出来。

  也许馥芬的长篇大论都是自以为是,但有一点说对了,慧枫没有家、没有父母,难免也会嫉妒拥有幸福的人。

  虽然她一直隐藏得很好,也会责备自己,用其它的方法使它平衡,但她是真的在嫉妒。在潜意识中,她难免不对那些比她幸福的人怀有恨意。她站在一个围墙边哭了起来,最後,她拭去眼泪,她不要再自怜,她终於想通了,想消除这份恨意唯一的方法,就是使自己也能跟别人一样的幸福。

  她无依无靠,那个能替她创造幸福的魔法师,就是她自己。

  『我要更坚强!』她不断的对自己说。

  *  *  *

  慧枫下船的时候,手上只有一本速写簿,她看着远远那幢白楼,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还是跟上个礼拜一样紧张;尤其是沈曼丹带来的压力,她不知道沈曼丹为什么讨厌她,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秦伦——

  白楼唯一能接纳她的人,好像只有秦德言,可是他的喜怒无常也太令人受不了——

  『江慧枫——』一个黑影挡在地面前,竟是秦伦。『我是特地来等你的,你来得可真早啊!』秦伦的脸色相当阴沉,像是谁得罪了他。

  『为什么?』她愣住了。

  『到那边去,我有话跟你说!』秦伦指着那边的树丛。

  『在这里说不也一样!』她对他的鬼祟很感诧异,而且树丛那边十分荒僻,万一——叔叔一再要她小心,她绝不能大意;即使他是秦德言的儿子。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到白楼来。』

  『为什么?』

  『我告诉你是好意,白楼有沈曼丹一个已经太够了!』秦伦看起来很烦躁。

  『我不懂你的意思?』

  『傻瓜!』

  慧枫这下真给他骂傻了;这个秦伦,简直莫名其妙嘛!

  『反正我是一番好意,听不听是你的事!』秦伦一听到远处的脚步声,突然改变继续教训她的意思,转头就走。

  过来的人正是晨跑回来的秦德言。

  『秦老师,您早!』她必恭必敬的。

  『你刚才跟谁在说话?』他睑上有着的微笑,但微笑後面有怀疑的阴影。

  『哦!我正好碰到秦伦,他好像要出门?』

  『我这儿子从小被宠坏了,任性得很,不过本质很善良,如果他在言语上有什么冒犯,你别介意。』

  『是!』

  『走吧!沈曼丹已经来了,她对上礼拜的事很不好意思。』

  『是不是——我得罪了她?』她小心翼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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