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馥芬!为什么?她发出一声沉痛的问号,难道错过一次,这一辈子也要跟着错到底了吗?她那狼狈的样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就算侥幸好了,恐怕也是……慧枫冷冷地打了个哆嗦。
再回想自己,从荒山遇暴开始,好不容易她在打击中站了起来,但四周总是充满不安及怀疑,随时也似乎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暗中窥伺着她,若没她……
那个富甲一方的董汉升竟然还会觊觎她的白楼,真是太无耻了。
馥芬临走时曾一再地警告她:『董汉升是我见过的最无耻之人,你千万要当心,他想得到你,会不择一切手段的。』
慧枫撩起了长裙的一角,弓起了身子,她发现自己除了怒气之外,还开始自心中生出了恐惧。
董汉升的所做所为,就跟他当初强迫馥芬时一样,但问题是,美女多如过江之鲫,他也予取予求,又为何偏偏对她费这么多心机?
难道是只因为秦德言当年爱过她,所以董汉升就不惜一切的想得到她。
多么恶劣的游戏!她打了个冷颤,对竟让自己陷身於这游戏中的疏忽感到忿怒。
可是,她就算是未卜先知也无济於事,他巧妙的运用财势与法律,而她没有任何凭恃,又如何能与他对抗?
慧枫没想到今生今世她会来拜访孙馥芬的父亲,而且所带来的还是个坏消息。
『孙伯伯,您一定要振作。』她不断劝慰着得到这个噩耗而几乎崩溃的老人。『馥芬现在人事不醒,您是唯一能救她回来的人,如果您不冷静,她还有什么希望?』
自地进门後,一直神情委顿的老人听到她这样说,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去美国把她接回来!』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馥芬的不幸,使得这个其实根本还不能算是太老的男人重新活了过来。
『您是她唯一的希望!』慧枫不忍在这种气氛中待太久,一等他自悲痛中清醒过来,她就告辞了,同时把馥芬医院的地址交给他。
如果董汉升知道他用以要胁她的奸计失败,一定会怒不可遏,毕竟馥芬还有许多事情都瞒着他。她不是他想像中的小傻瓜。一开始就不是,而且馥芬能把劣势扳胜为优势……
慢着!慧枫突然全身一慄,馥芬的出事难道不只是个意外!否则她出事律师不通知家里,反倒通知董汉升?甚至还拍了齐全的照片!
慧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上涌,她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中,而且可能很难翻身了。
董汉升的阴狠毒辣,不但她不了解,就连最懂得他的馥芬都无从预测,而他竟忍了这么久才发作,重惩背叛他的馥芬,可见得是阴险到了家。
他会下什么毒手来对付我呢?慧枫想,就仅是一栋白楼而已?
* * *
『上来!』一部豪华的劳斯莱斯跟着她,一点声音都没有,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慧枫倒退了一步,瞪视着坐在车中的董汉升,他眯起眼睛,像个猎人般的打量着她。
她是他的猎物?除了与白楼的渊源,她不像别的女人般顺从他,激起了他的兴趣。
现在慧枫从他充满喜欢错综复杂欲望的眼中,看出了他的嗜好。他不见得喜欢女人,只是喜欢在暂时卸下繁重的工作时,脱下文明的外衣,猎捕各式美女。
慧枫知道要脱身很不容易了,她就是那头柔嫩、新鲜、刺激,能和他斗智又能激起他无穷幻想的猎物。她和别的女人不同!这是在这重重的挑战中,他给她唯一的虚荣心。
她狠狠的瞪了董汉升一眼,然後敏捷地跳上了人行道,可是劳斯莱斯仍毫不气馁的跟着她,使她根本没办法脱身。当她走过停车场看见自己的车时,她恨得暗暗咬牙。
人行道还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街上人多、,他和他的手下可能还不敢妄动,但在人行道上固然使劳斯莱斯碰不到地,但也同样地找不到计程车。
啊!有了!她看到前面挤满人的公车招呼站时,慧枫冲入了人群,尽量混到人堆中,当她看见董汉升的手下从车里下来向这儿张望时,一部公车正好驶到站,她又在人堆中成功的挤上车。
一路上,她却颇为不安的往外望,但那部劳斯莱斯彷佛突然消失似的,但当她好不容易又挤下车,换了计程车去停车场拿了车回到家时,一种不安的寂静使她的心凉了一半。
『绿碧——?』她开了门,探头向里面叫了一声,平常只要她一回来,绿碧会立刻表示欢迎,今天却反常了,狗屋里这时有了动静,绿碧蹒跚地从狗屋中走了出来,不但形容可怖,满嘴还都是白色的泡沫,才一靠近她脚边,就一下子倒了下去。
『绿碧!』她蹲下身,绿碧就在这时候断了气,她一抬起头,门外站着一个黑影,她好不容易压抑住那份惊悸,那个黑影竟是董汉升。
『是你杀了它?』她奔到了门口,隔着铁栅栏,忿怒地挥舞着她的小拳头。
『我可以进来吗?』他神定气闲地,那张保养得十分年轻的睑上有一丝狡猾的微笑。
『你快滚,否则我马上报警。』她快气疯了,绿碧是她最忠实的朋友,竟然被人这么狠心下了毒手。
『既然你不欢迎我——』他耸耸肩:『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愿意知道一件事,我和徐凯文的家里是多年世交。』
凯文!他连凯文的事也知道?她不相信的瞪大了两个眼睛,一下子呆住了。『你要做什么?』
『这几天天气很好,正是春暖花开,我想去拜访他们两位老人家!』
『你卑鄙!』好半天,她才弄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瞬间,所有的痛苦、恐惧、阴影,又在胸口搅成了一团。
『要我不卑鄙也可以,那就得看你是不是肯合作了!』他一笑,笑得很有气度,彷佛无理的是她。
『你到底要什么?』
『你!』
慧枫睑上的血色几乎整个褪尽了,这个姓董的在说什么?先拿馥芬受伤的照片给她看,然後在街上强拉她上车、毒死了她的狗,现在又这么的无耻。『你不会得逞的,滚!』
『哦!』董汉升很有兴趣的看着她,笑了,接着戴上帽子:『我还有个饭局,江小姐,失陪了。』
他走了很久,慧枫的脸上还是一片僵硬,她记得孙馥芬对她说过的话:『董漠升这个人很怪,他有的是钞票,但他从不捧电影明星。却对我们这样的女孩最惑兴趣,在他的哲学里,第一要漂亮,第二要聪明,第三要有气质,依我看来你最危险,因为三样你都占全了,尤其是你怀过孩子後,皮肤更像敷了一层釉似的,美极了,也媚极了。』
慧枫打了个冷颤,她不敢想像那双魔掌落到她身上後,她会被摆布成什么样!
慧枫开始打电话给徐凯文,但所有可能的地方她都打过了,就是找不着他,她还不敢打去他家里,对徐凯文那慈祥的父母,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矛盾,她怕他们开口问地:『慧枫,你的过去呢?你没考上大学这一年都在做些什么呀?』
她找不到徐凯文,他也破例的,一整晚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这是自他们相爱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可是如果他来呢?她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呢?慧枫陷入了等待的焦虑与无法启口的矛盾中。
天整个都黑了的时候,她才勉强打起精神去埋绿碧,当她挥起花锄,往下挥出第一记时,怜惜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这些日子里,绿碧一直忠心耿耿的陪伴着她,当她熟睡时,它待在外面彻夜巡守,当白天有人想骚扰她时,它发挥了适当的吓阻作用,但现在,这个该死的董汉升却杀了她心爱的狗儿。
一整夜,她就在极度的不安中度过,院子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把她吓得立刻惊醒。
天亮的时候,她起身站在阳台上,反正睡不着,还不如在这儿吹吹风,整理纷乱的思路……
当地看见徐凯文的车远远开过来时,她吓了一跳,她瞥见他那因熬夜而显得憔悴的面孔,心中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你的脸色很不好!』她下楼替他打开那锁了一道又一道的门,不禁担心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心跳得好急。
『绿碧呢?』他问。
『死了!给人下了毒。』她低下头,好一阵难过流过她的心胸,难道她爱过的——都得——?连狗也不例外!
『我昨天晚上——没有回家。』他坐直身子,叹了口气,脸色很灰败,注视她的眼神很奇怪:『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发生了什么事?』地一楞。
『他妈的!』他忽然重重地骂了一句粗话,『我想了一夜,竟然不知该怎么跟你开口。』
慧枫勉强压住震惊,她不能慌。
『对不起!』他发现自己失态立刻道了歉,可是两只手紧紧抓住头发,那自我折磨的样子是她从没见过的,他的乐观、开朗、幽默,都到哪儿去了?
『昨晚上有人找我。』他挣扎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他去找你之前已先来找过我了,绿碧就是让他给毒死的。』
徐凯文浮起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後狠狠地瞪着她:『那么,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了?』
『我从前怎么样我都告诉你了。』
『你没有!』他发怒的大叫着:『你不肯说!』
『好吧!』她尽量使自己镇定,不受他情绪的波动,『我结过婚,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这幢房子是我公公的,他死了之後把房子留给我。』
『还有一点你遗漏了。「你跟董汉升的关系」。』
『他跟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的跟踪你,甚至下毒把绿碧毒死,没有深仇大恨,会有人这样做吗?除非他是疯子!』他对最後的一句话加强语气。
『他就是个疯子!』
『我跟他谈过话,他很正常!』徐凯文半讽刺的看着她,不信任的表情更扩大了。
『凯文!』她的脸整个都胀红起来!『根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为什么要胡思乱想?你中了他太多的毒了。』
『是他的!还是你的?』
慧枫的心一下子凉了,『你不信任我?却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诽谤,真是可笑!』
『是你教我去相信的!』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既忿怒又伤心:『来之前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可是你不断闪烁其辞,漏洞百出,怎么不让我怀疑这些日子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好吧!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那么最坏的情形也不过是这样了,对不对?你何不多花两分钟听我把话说清楚?』
『你说!』他怒气冲冲地又坐了下来:『随便你编什么谎,我都会听你说完。』
『这是事实,不是编造的!』她难过的摇摇头。
『十秒钟。』
『好吧!』她舔舔发乾的嘴唇,『我认识董汉升是在我公公的坟上!』她大略地把董汉升和馥芬的关系,以及如何从馥芬那儿打探她的经过敍述一遍,当她说到董汉升人格上的劣点时,徐凯文摇了摇头。
『慧枫,你去写小说的话,一定是个相当杰出的作家,去演电影也必定有相当的成就,你的表演实在太精彩太逼真了。』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会明白了!』她转身从架上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谁?』他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照片皱着眉。
『孙馥芬,我刚才跟你提过的,董汉升起初占有她,然後又把她伤害成这样子。由此你就可以知道董汉升的人品有多恶劣了,昨天我出去就是通知孙馥芬的父亲到美国去照顾她,结果董汉升一路跟着我——』她把他拦住她,并且要她上车的事又说了一遍。
『真是难以置信,但我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你了。』他喃喃自语:『也许我被姓董的蒙蔽
『董汉升的人格不健全,但却满肚子的心机,他造成的一些假象使你认为我必和他有所瓜葛,他才会这么熟悉我,同时纠缠不休。』
『除了毒死绿碧,他还做了什么?为了恨白楼以前的主人连白楼也恨上了,他不惜买下整片山地,为的就是要毁掉白楼。』
『还有——毁掉你!』
『你说对了!』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他仿佛一下子变聪明了,她想,任何人只要了解董汉升,都会聪明起来。『他恨秦老师,恨白楼,恨我!』
『糟了!』他喃喃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你的!』她把听筒交给徐凯文,然後忐忑不安地看他接听。
徐凯文只听了两句话就睑色大变,当他挂掉时,他说:『我所担心的事发生了,董汉升现在在我家里。』
* * *
徐凯文紧紧地咬住下唇,扶着驾驶盘的手有些发抖,董汉升那可恶的嘴脸不禁浮上了他的脑际,为什么他要这样苦苦相逼?紧接着,慧枫楚楚可怜的面庞也浮现了。她的命运已经够坎坷了,实在不该再受这种折磨。他发誓,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她。
但——家中两老又怎么办?父母的年纪都大了,经不起刺激,万一——他打了个冷颤,任何的差错都会让他遗憾终生。
吱——地一声,他死命的煞住了车,前面的车轮已经冲到断崖上了,望着底下的万丈悬崖,他惊出一身冷汗,一路上的苦思,使得他失去了平常的睿智及稳重,差点铸成大错。
『徐先生你好!』他一进屋,董汉升就礼貌的站了起来,一身纯白的西装更显出他的斯文。
『汉升你别客气,叫他名字就可以了!』徐凯文的父亲笑眯眯的,『凯文啊!还记不记得董大哥?你小时候他常上我们家来玩的!』
『那时候我在附近念大学,学校的伙食很差,伯母的手艺好得没话说,引诱得我有事没事就溜到府上来打牙祭。』
『你伯母谁都瞧不上眼,就是疼你,说你有出息,果然不错,哈哈哈!』徐凯文的父亲大笑,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个飞黄腾达的子侄。
『老伯太客气,凯文年少英俊,日後我还得多靠他帮忙才成,凯文,你好!』
原来姓董的什么都还没说!徐凯文提得高高的心这才暂时放下来,可是看到董汉升假冒斯文却暗地陷害慧枫的卑劣,他心里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妈呢?』握完手,凯文转向父亲。
『你妈今天要留你董大哥吃饭,特别的高兴,亲自到厨房去吩咐老杜了。咦!你们怎么都站着!坐!坐!』
『董大哥!』徐凯文心中暗恨不已,但又不能拂逆父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