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只是她诠释这个角色的方式和你想像的有出入罢了。”齐家有种局外人的清明。“无声的角色不见得是没有自我的,这一点你搞混了。”
“可惜她把自我和家人的自我重叠,又自以为是得过分了,否则舒雅会是我最羡慕的那种人。”林诗皓头靠着手,一脸的惋惜。
“你羡慕什么样的人啊?”这可引起齐家的兴趣了。
“只要为自己在乎的人打拼、不用承受外头的风风雨雨、不用把天真的情结藏在梦里……该算得上是幸福吧?”林诗皓的眼神一片浑沌。
“你不敢的。”齐家抿着唇对她摇摇头。
“喔?”林诗皓没有生气,只是瞅着他。“愿闻其详。”
“你宁可辛苦地自己去承受刮风下雨、用最实际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你选择为你在乎的“事”打拼,因为你不敢想像失去了它们会有什么后果。”
““我”在乎的事是什么?”就不信他真的这么神。
“自由和独立。”答案没有一丝犹豫。
呼!林诗皓吁出一大口气,甘拜下风。
“怎么样?我说对了吗?”
“我能说什么?“心理学家”!”调皮地故意逗他。
“跟你说过不准这么叫!”齐家板起脸。
林诗皓对他吐吐舌头,挤眉弄眼一番,玩了一会儿,又自觉无趣地长吁短叹了起来。
“当女人真辛苦。”她撇撇嘴。“如果是男人要追求在乎的人和在乎的事,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了。”
“那可不一定。”齐家不以为然地摇头。“不过,要不是听你说出来,我真会以为你做自己做得自得其乐。”
“谁说我不是?只是同一件事做久了也是会烦的嘛!”林诗皓找了个挺烂的理由。
“想不想去看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振作一下?”
林诗皓一开始没听懂,傻傻地看着齐家,过了半晌才意会过来。“你是说……”她的眼睛开始发亮。
“没错。”齐家笑着点点头。“广告毛片刚剪出来,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 — —
“我在哪里啊?怎么都还没出来?”
“别急,再等一下就会看到了。”
齐家向大楼的警卫打过招呼,带着林诗皓到平时人声鼎沸、此时空无一人的广告公司,直奔向来非请莫入的剪辑室。机器启动运转的声音和他俩的对话,回荡在空旷冷清的空间里,几乎让人有种遗世孤立的错觉。
“看吧!来了!”齐家出声提醒林诗皓。
她很专心地注视自己在萤幕上出现五秒钟的身影……
“就这样啊?”画面转成别的东西,林诗皓转过头来。“还有没有啊?”
“才让你推着推车走过去,五秒钟已经算太长了。”齐家一张脸怪笑着;怎么不知她也有傻不隆咚的这一面。
“可不可以把它倒回去,我想再看一次。”林诗皓不再有异议,只提了一个简单的要求。
“没问题。”齐家依言中断影片、倒带、播放。
同样的广告情节又再重复一遍;光鲜亮丽的购物商圈、干净舒适的卖场、新颖时髦的消费者……交错的炫目影像迅速地转换着,最后以醒目响亮的广告文案作结,一气呵成。
“不像我。”林诗皓小皱了一下眉,简单作出结论。
“我也这么觉得。”齐家也简单附和。
“哦!又来了。”林诗皓无奈地瞥他一眼。“干脆你来当林诗皓好了,你比我合适。”
“好!好!我再也不这么爱卖弄聪明了。对不起哦!”齐家双手高举作投降状。
“你还满有自知之明嘛!”林诗皓心不在焉地奚落他一下,眼睛盯住空白的萤幕。“是你们剪接的关系,还是我看起来真是那样?”
“哪样?”齐家坐上她前面的控制台,正对她。
“太……新潮……太前卫、太……冷了。”林诗皓的眼对上他的。“是很“冷艳”没错啦,但是……我真的是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生人勿近的模样吗?”
“你是说你不是吗?”齐家装着一脸的迷惑。
“死齐家!你去死啦!”林诗皓抡起拳头,捶了一下他的小腹。
“噢!”齐家抱着肚子惨叫。“你谋杀啊?!”
“活该!”完全不具同情心,冷眼旁观。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嘛!”齐家伸出两手去搓搓她的脸。“不过刚见面的时候,你是真的酷得要死啊!”
“那可不能怪我。得怪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鸡婆又三八得夸张的无聊男子。”林诗皓自信是“酷得有理”。
“我是好奇宝宝,我热心公益、急公好义,怕你乏人问津、孤寡一生,我可是在做好事耶!”齐家可也是自认“造反有理”。
“真是这样?唉!原来这一代单身男子脑袋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聊想法,早知道该更酷一点冻死你才对。”林诗皓斗嘴斗上兴头,浑然不觉话题已经掺入了“暧昧”的成分。
“你要是真这么做就可惜喽!”齐家在她眼前摇了摇手指,做出“万万不可”的表情。“你知道接下来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林诗皓挑衅地看着他。
“我发现在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具下,有颗最温暖、最活跃的心,固执、倔强、自信,隔绝于别人的生活是你的原则,偏偏又不自觉会同情心氾滥地揽上一堆违背原则的事。老成世故得不得了,其实是用来藏住心里那个天真痴傻的小女孩。你哦──”他像对小女孩一样捏捏她的脸颊。“矛盾得很可爱。”
“噢!是这样子的吗?”林诗皓希望她感受到脸上的热潮没有真的浮现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
“我能说什么呢?”林诗皓耸耸肩。“你是专家嘛!”
齐家不满地摇摇头。“刚刚忘了加上一点:嘴硬!”他从控制台上下来,林诗皓原本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要让个空间给他,却让他一个大掌给圈了回来。“是全心全意。”他的脸在距离她的脸五公分之内说着。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结住,林诗皓只感觉到两个人的气息愈来愈靠近、愈来愈靠近……
“我们认识还不到三个礼拜。”她竭力抗拒着交会的眼神中愈来愈强的磁力。
“我们认识“快”三个礼拜了耶!”齐家几乎快贴上她的嘴唇,低声说着。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
香吻落下来的时候,林诗皓还在用力思考着要怎么说服齐家,怎么找一个两个人都信服的说法。
“你心不在焉!”
几番磨蹭挑逗不得要领后,齐家贴着她的红唇抗议。
“我……”林诗皓想说的是“我本来就心不在焉”,无奈接下来的语句全数被吞没在火热的津液和交缠的唇舌之中。
竭力凝聚的思考能力被潮水般涌来的奔腾欲望冲击拍散得无影无踪,她只有任凭那穿梭自如的舌尖引领她往那未知的领域攀升、攀升。盲目又虚弱地靠着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无法抽身……
他吻过她,但不曾如此煽情。
她尝过他的吻,但未曾如此沉沦。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良久之后……
“不行……”口齿不清地,林诗皓挣扎着嘤咛出声。“不行不行!”集中力气用力挣开齐家的怀抱。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讶异也有了然。
双方隔着一小段距离各自喘息着。
像是各自经历了某场激烈的征战。
第八章
“为什么?”先稳定好、武装好自己的人,是齐家。
“太快了!”林诗皓的气还没调过来,声音明显有些匆促。“我甚至还谈不上真的认识你。”
“认识和交往是可以并行的两件事。”齐家靠近她,伸手拍拍她的背帮她顺过气息。“你还好吧?”是挺担心的语气。
林诗皓不解地抬眼望他,脑筋转了一圈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啦,我今天又没吃奇异果。”
“你没有对其它什么东西过敏吧?”他的表情还是惶惶不安。
“绝对没有。”林诗皓摇头的时候,很想笑。
他的忧心和她的轻松在空气中胶着了几秒钟。
笑声在空气中爆炸。
“感觉上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林诗皓眨眨眼睛,像是想把自己和时空串连起来。
“事实上那是不到二十四小时前的事。”齐家温柔地为她拨开散在额前的发丝。“其实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
“这是个好理由,但是还不够。”林诗皓还是摇头。
“那到底两个人该相处到什么程度才叫做“够了”呢?”
“这……”准备不足,雄辩滔滔的律师也只能捶胸顿足;她在这方面的经验还没办法招架齐家的猛攻。“至少彼此的了解要足够吧?”
“你觉得我不够了解你?”齐家挑起一边的眉毛,状似不甚赞同。
“不要拿你的专长来压我,我没有说你法律条文背得不够就不错了!”林诗皓背过身踱着方步,拿了一个可笑的理由来顶他。“我还不够了解你。”她闷闷地吐出结论,瞪他。
“那就来了解我啊!”齐家为她展开双臂。“只要你愿意,我的身、心,我的人,都是你的。”
林诗皓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痴呆地望着他三秒,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地旋转过身。
鼻头酸酸的,呼吸有点阻塞,眼眶热热的,像有什么东西要掉出来……
“不要再逃开了!”齐家的臂弯从背后环抱住她。“不要再像昨晚那样逃开了!”
林诗皓没出声。
“接受一个人对你的爱意,接受“我”真的是那么困难的事吗?”齐家的头顶上她的。
她还是静静的。
“这不关时间的事,也不关什么了不了解的事,当我遇见你的时候就知道“那就是你”了。你不需要改变什么,你永远都是你自己,只是我会陪着你、伴着你,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就给我这么一次机会,好吗?”
没声音。
该不会又睡着了吧?齐家在怀里把她转过身来。
“诗皓?”
这厢纸巾捂着鼻子的佳人,睁着微泛血丝的双眼,幽幽地抬起头来。
“干嘛?”口齿不清地回应着。
“你怎么了?”
“太感动了不行吗?”恶狠狠的语气让浓厚的鼻音削弱了许多。
齐家的唇角开始忍不住往上划、再划。“噢!”难掩心中激昂的喜悦。“那你慢慢感动好了,我陪你。”
林诗皓瞧了他一眼,边擤鼻涕边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话来。
“什么?”齐家没听懂。
“△@#*X……”
“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说……”林诗皓终于擤完鼻涕,清清楚楚地抬眼望入他的眼眸,铿锵有力地重复了她自己的心意。“好!”
“好?”齐家还是反应不过来。
“好!”还加上重重的点头来加强语气。
“你是说……”齐家的眼睛迸出光芒,双手不自觉地抓紧林诗皓的肩膀。“好?”
“嗯!”她带着浅笑,更肯定地点头。
齐家没有再多言,迅雷不及掩耳地低下头,给林诗皓一记情欲和长度都足堪打破纪录的世纪热吻。
她的双手爬梳上他的头,密密实实地贴紧两人的身躯,用绝不输给他的热情回应着。
堆满冰冷机器的剪接室里弥漫的气息愈来愈煽情、火热,在无人的夜间办公楼层……
“嗯……不行……”正当难分难舍之际,齐家硬生生将嘴唇从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拉开,贴着林诗皓的额头喘息。“再这样下去,我没办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闭上眼睛,喘出一大口气。
林诗皓没有反驳,兀自调整着呼吸……
“你的反应真激烈。”交融的气息渐趋和缓,她对着他紧闭的双眼说。
“彼此彼此。”齐家倏地睁开眼睛与林诗皓对视,嘴角挂着偷到了糖吃的傻笑。
眼波流转,心心相印……
恋人交心的第一刻……
“你们在做什么!”突兀的声音硬生生介入他俩私密的空间。
是纪曜辉。
齐家和林诗皓分开一些距离,他仍是搂着她,两人一起面对不速之客。
“是你?”纪曜辉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林诗皓时迅速地闪过了一丝讶异。
“我?”林诗皓指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着。“我认识你吗?”不会记人果然是她的一大缺陷。
纪曜辉耸耸肩。“无所谓。”转向齐家。“老大,放假的大好日子你跑到公司来干嘛?”言下之意是“怎么这么不会选地方”。
“带诗皓来看她的广告处女秀。”齐家不疾不徐地答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找“如意喜饼”那支广告的母带,有个景不错,下礼拜可能会用到。”
“后头档案室找找吧,剪接室里只有最新的,那支广告太久了。”齐家带着林诗皓往门口走。“你慢慢找吧,我们要先走了。Bye!”
不等纪曜辉回答,他们两人已经进了电梯。
“他到底是谁啊?”林诗皓听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那个酷家伙是何方神圣。
“你广告生涯的第一个导演啊!”齐家看她搜索枯肠想挖出一丁点回忆的模样,不禁失笑。“亏人家还暗恋过你耶!”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真的假的?”
电梯到一楼,他们往停车场走。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小安走私给我的八卦,说曜辉自从拍了那支广告就对你念念不忘,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绝口不提了。”
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进她脑海;一个莫名其妙捧着一大束花站在她家门口的人……
“呃……”林诗皓尴尬地苦笑着。“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记起来了吧?”
“嗯……你怎么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家伙不是个敏感过头的大醋缸吗?
“我?跟这种小毛头吃醋?”他的表情是“你把我看得太扁喽”!
“说不定我就喜欢这种小毛头。”
“好啊!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林诗皓瞬间被打败,她的确是说不出来,赶紧转移话题。“算了!我肚子饿了。”
“真巧!我也是耶!”齐家乱不正经地瞄了她一眼。
“谁跟你讲这个!”林诗皓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我要吃饭啦!”
“好!是!遵命!”齐家一副小男人的模样,乖乖地送她上车,护送女王觅食去也。
— — —
台北的雨,是那种挺容易教人心烦的雨。
缠绵不已、欲去还留,不干脆、不俐落、不大不小,算是很不讨喜的个性──这雨,有深闺大小姐的脾气。
林诗皓叹口气,拉下百叶窗,希望能挡掉一些烦人的湿气。
趴回沙发,拾起翻了一半的小说想继续下去,没几秒又索然无味地丢回地上。
无聊……
下雨天上哪儿都麻烦,连她最热爱的“压马路”也会因为想到台北凹凸泥泞的街道,和拥挤的滴水伞阵而意兴阑珊。看看表,中午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刚刚喂下肚的水饺都还没消化呢。林诗皓跳下沙发,一伸懒腰,决定把那件“严肃的事”找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