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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王挑情 page 5 作者:华蓉

  是他。

  霜浓微微一笑,安心的更往睡梦里沈落──她任凭有力的臂膀在水中圈拢住她,轻而易举地将她从水中提抱出来,伏贴在坚实的胸膛上,以柔软巾布包裹轻拭,而后被移抱到床榻上躺下。

  从头到尾,她一直闭着眼没醒来。

  “霜浓。”一声轻唤。

  “嗯──”她好想睡。许是药浴发挥功效,浑身虚绵得不想动弹。

  “翻过身去。”同样的一双大掌,半哄半推地助她翻了个身子,俯趴在床褥之间。

  劲瘦结实的身躯跨上她俯睡的身子,适中的指掌力道,开始在她的颈背处揉按,沿着肩胛、脊柱、四肢,来回压抚,所有紧绷的筋骨,在技巧的揉捏下,彻彻底底地放松。

  真想永远不醒来──霜浓混沌地想着。

  或许有一刻真正睡去,却又在炽热如火的唇舌取代按摩的大掌,熨贴在裸裎敏感的背脊肌肤的那一瞬间,倏然转醒──“修王,啊!”手指紧抓住身下的锦被,才迷濛睁眼,又忍不住轻喘地闭上。

  一具热得烫人的躯体伏贴到她的背后,沈沈的重量压得她有些无法呼吸。

  “休息够了,该换你满足我了。”掠夺成性的男人要求道。他愿意做的退让与体贴只有这么多。

  一声几不可闻的细柔轻叹后,霜浓沈默而温顺地反身投入身后暖烫的怀抱──在粗鲁的强力需索下,心甘情愿地沈沦在狂炽欲醉的国度里。

  ※※※

  心甘情愿吗?第一次,她问自己。

  谌霜浓独自伫立在湖边的树荫底下,神情迷濛地发着怔。

  灿金色的午后阳光,从叶隙间细碎地洒落在她的发上、颊上、衣上,芒亮的碎片,将她迷惘的表情衬得像是在人间迷了路的无助小仙。

  是否心甘情愿,已经难以厘清。

  从一开始,只是按着自己的直觉,依着命运的安排,毫无抵拒地跟了他,认定了他。

  来到修王府后,她被当成贵客侍奉──妾身不明的贵客。

  所有下人们对她的态度客气又恭敬,即使主子夜夜留宿娇客香闺,竟然无人嘴碎,待在府里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但是,心头仍然隐约有种无根的飘游感,就像身在谌城的冷宫里。

  她开始想要追求自己真实的存在感吗?在这里?

  她是否动了妄念?

  摇摇头,放弃困扰无解的疑惑,霜浓伸手触摸身旁一株枝干茁壮的大树,逆着光,眯眼仰头望着头顶结实横伸的枝干。

  这棵树……好像谌城后宫里的那棵大树,她仿佛可以看见,无人打扫的院落中,一座不再有主人玩耍的陈年小秋千架,孤零零地晃呀晃。

  随即,她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

  敢情是思乡病犯了?竟然开始怀念淡得几乎没有回忆的家乡……没有回忆吗?不,应该有回忆,只是被后宫那日复一日的冰冷气氛给磨得萧条了。

  仔细地想,模糊的童年回忆里,应该曾经享受过爹爹的疼爱,娘亲的拥抱。

  直到娘亲去世时,对她惨白冰凉的面容永难忘怀地最后一瞥,接着,便是一片片的空白……下一瞬,双眼突然被一只大手蒙住,同时间腰际亦被扣住,往后拉进一堵逐渐熟悉的温热胸膛。

  “不午睡,在这儿看什么?”头顶传来低沈的嗓音,搁在她眼上的大掌依然没放开。

  嬉戏似的突袭,让她忍不住泛出笑意。“我看不见了。”

  “无所谓,我看得见就好。”峻德修的手劲微微施力,迫使她仰头向后压靠在他的肩上,露出雪白颈项。

  失去视力后又受到莫名束缚的不安全感,让她开始慌乱,双手无助地攀上他的手背上,想要掰开他的手。

  “你要做什么啊……”烫人的唇瓣落在她敏感的颈际,全身泛起一阵战栗,她才恍然明白。

  这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她!

  “别──别这样!”她慌了。

  夜晚与他同眠是一回事,但在亮晃晃的大白天里──

  “怕人瞧?下人都躲荫凉去了,花园里只剩下你和我。”察觉她的抗拒,他越加肆无忌惮地低下头,隔着衣裳开始啃咬她的锁骨──

  “求求你不要在这里……”她几乎瘫在他怀里,嗓音里有了哭意。

  峻德修突然止住所有动作!

  意识到他的静止,霜浓的身子跟着僵凝,停止挣扎。两人之间,只剩她微弱而压抑的喘息。

  慢慢地,搁在她眼上的手终于放开来。

  霜浓有一瞬感到畏光,抬起手遮住脸,眨眨眼,下意识地就往身后躲去。

  峻德修揽住她偎过来的香软身子,眸光奇异地审视她,视线中隐隐带着几许严厉。

  方才他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峻德修不屑地轻嗤一声,心里仍然存着一丝芥蒂。

  “过去凉亭那边,晒昏了就不好了。”他推扶她向前走去。

  关于这件事,他得好好想一想。

  第四章

  就寝时分,峻德修照例出现在谌霜浓的房里。

  他支着头,横倚在床上,眼光喜爱地流连在那名坐在妆枱前的女子身上,所有鸷猛危险的气息全收藏在慵懒的姿势里。

  霜浓身着素白色单衣,手持他赠给她的象牙梳,细细梳理着有如云瀑般的乌亮长发;梳着、梳着,她察觉到落在她身侧的锐利目光。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她放下梳子,不解地回头望他。

  “我干扰你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大乐意见她停下动作。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坐在烛光中梳发,隐藏在血液中渴望扑猎的野兽本能,会被这一刻亲密的气氛逐渐安抚下来,仿佛得到暂时的安宁,潜眠在灵魂深处。

  他像是中了蛊,每到夜晚,总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她的地方,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看她、碰她,然后拥她入眠。

  “你应该很明白,你的眼光会刺人。”她沈静地注视他的双眼。

  她总有种错觉,白日里的他,阴怒不定,令人畏惧;一入了夜,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眸仍然深锐如炬,却多了一抹会让人溺毙其中的似水温柔。

  峻德修眯了一下眼,表情看不出喜怒,随即向她伸出手,邀她上榻。“过来。”他轻声道。

  霜浓服从地起身,走至他面前。

  他健臂一揽,抱着她顺势倒下,让她伏躺到他身上,发瀑霎时间铺散而下。

  霜浓轻闭上眼,叹息一声,似是满足,似是娇憨。

  他的胸怀,好暖呵!她闭眼想着,粉嫩的唇角勾出一朵淡笑。

  “今天中午,你站在树底下,往上在看什么?”他慵懒地问,缓缓抚着她的发,享受手掌底下丝滑泛香的触感。

  “谌城的后宫里,有一架秋千,就绑在像那棵一样结实高大的大树上。”霜浓睁开双眼,脸颊贴在峻德修的胸口,一面听着强而有力的稳定心跳,迷濛地望向窗外向上勾扬的弦月。

  静默了一阵,她才接续述说。

  “那是小时候爹爹亲手做给我的……”弦月突然变得朦胧,双眼浮起一阵酸涩。

  她不敢抬手揉眼,只好赶紧迅速地眨眨眼,不愿让他发觉她一时的莫名脆弱。

  微哑的喃音,还是让他嗅出她的感伤。

  峻德修沈默着,不回应,也不安慰,只是静静地继续抚着她的头、她的发、她的背。

  两人不再说话,窗外的虫鸣蛙鼓,和房内的寂静交织成一片和谐。

  直到霜浓挡不住睏意,不知不觉睡去,他才低喃了一句。“秋千吗?”

  ※※※

  清早,花叶草尖上的隔夜露水还未散,湖上甚至还飘浮着薄薄凉雾。

  峻德修站在湖边,抬头仰望树梢,与谌霜浓昨日晌午时在此站立的身形、姿势一模一样。

  对于主子前所未见的怪异举动,即使心底百般疑惑,正在清扫庭院的家仆们也只敢望一眼,便全都低下头,目不斜视地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唯一敢有好奇心的,只有修王府的总管,一发觉主子站在湖边,立即快步靠了过去。

  因为,及时满足主子的需求,是他的最大责任。

  “主子。”总管小心翼翼地开口。

  “去找牢靠一点的绳索来给找。”峻德修也不看他一眼,迳自仰头评估着最适宜的枝干和方位。

  “绳索?”总管愣了一下,顺着峻德修的视线往上看。

  他打死也不会去想主子是不是要在这棵树上自缢……呸、呸、呸!他在想什么?总管立刻把头压得极底,就怕被主子的厉害眼眸看穿他的歪心思──“发什么愣?快去!”峻德修收回仰视的目光,不悦地盯着缩着头、一副忏悔模样的老总管。

  “是、是……老奴这就去。”老总管跳了一下,随即快步往回奔去。

  他一面跑、口里一面唸着。“找绳子、找绳子!”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主子突然要根绳子做啥?

  ※※※

  “小姐,小姐,快醒一醒……”麻雀似的兴奋低语围绕在身旁,将谌霜浓从无梦的深眠里唤醒。

  “什么事?”她慵懒地眨了眨浓密的长睫。

  “小姐,你快点梳妆打扮一下,庭院里有个惊喜等着你呢!”

  “惊喜?什么惊喜?”眼看是无法再入睡,霜浓只好起身,坐到梳妆枱前。

  几个小婢女们一脸神秘,怎么也不肯透露,只是迫不及待地催她换上衣裳,要她亲自去院子里走一趟。

  霜浓不置可否,为了不扫这几只喳呼小麻雀的兴头,她依着她们的服侍,慢条斯理地打扮妥当后,才施施然地步出房门。

  “小姐,这边,快来呀!”婢女们心急地领在她前方,笑不可抑地频频回头,向她不停招手。

  霜浓被她们感染到了好心情,开始对所谓的惊喜有了期待,唇际扬起淡淡的笑。

  直到走近湖边,她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她所看见的──就在她昨天站立的树下,挂上了一架簇新的秋千,傍着湖轻轻摇曳!

  “这个秋千……”霜浓慢慢靠近,呼吸越加快速,伸出颤然的小手,握上一端绳索。

  “这是主子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向总管要了绳子亲自绑上的呢!”

  “平常主子习惯劳动,亲手做一些粗活,咱们都还不觉得奇怪,但是看见主子做这种给女孩子家玩耍的玩意儿,这还是头一遭哩!”

  “主子对小姐的用心,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热心的婢女一人一言,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浓浓欣羡。

  “是他……亲手做的?”她音调有了哽咽──她不怀疑峻德修有亲自做粗活的习惯。

  当初离开谌城的第一天,她便亲眼看见他和士兵一起劳动扎营。

  但是,为她做秋千?

  “是啊!好多人都亲眼瞧见的。主子根本不假手他人,做完后,他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它很牢靠以后,连早饭也不吃,拍拍衣角,就直接上城殿去早朝了。”

  这只是她昨晚临睡前的无心闲聊,他却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这男人……霜浓的双眼微热,心湖泛起汹涌暖意。

  世人说“战鬼”无心,而她所看见的“战鬼”,根本就是一个比谁都还要心思细腻的男人!

  此刻,心正以无法挽救的速度坠落……终于,她全心全意,对他心甘情愿,不再保留──人的情感竟是如此微妙,只是对方的一个小动作,一夕之间,让她完全有了不同的体悟和意念。

  她已不再茫然。

  “小姐,你快坐坐看。”一个婢女期待地催促她试试新秋千。

  也难怪小婢女们这么兴奋,这么多年来,在一向严肃静僻的修王府里,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有趣的玩意儿。

  霜浓含笑坐上去,双手攀着绳索,让婢女在身后缓缓施力助推。

  一群少女清脆如云雀的娇笑声,从湖边逐渐传遍整个院落。

  一回又一回,霜浓纤细的身形越荡越高,染上甜蜜,荡上天际……

  ※※※

  早朝结束,按照往日习惯,待所有官员退散出殿外后,“修齐治平”四王才缓缓并肩走出大殿。

  “大哥……”一向风流倜傥、辩才无碍的老四峻德平,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叫住峻德修,眼神却泄漏出浓浓笑意和好奇,直盯着峻德修的衣襬猛瞧。

  “什么事?”峻德修停住脚步。

  “唔、咳……”“啪”的一声,峻德平甩开从不离身的素面折扇,微遮住脸孔,仅用眼神,朝一向爱拔虎须、正义感十足的二哥峻德齐示意。

  “四弟不敢问吗?我来问!”毫无心机的峻德齐,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爽朗地一把揽上峻德修的肩头,哥儿们似地挂在他身上。

  “大哥,咱们三个刚刚站在你旁边,不小心在你的衣襬上发现了一片叶子。咱们从上朝时就一直对你衣服上的那片树叶很感兴趣。怎么?今天是翻墙进殿的吗?”峻德齐无视峻德修冷凝的面孔,一边自顾自地笑着,一边摊开手掌,让他看看方才从他衣服上拈下来的证物。

  峻德修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了看那片叶子,以二指捻起,随手一甩,似是未施力,叶子竟入木三分,牢牢钉嵌在左前方的树干上。

  四周亲眼目睹的卫兵莫不悚然一惊,倒吸了一口气──按规矩,任何人皆不得在大殿门口展示武力,违者一律格杀!

  但碍于峻德修是城主的义子,又是峻德城最为倚重的四王之一,所有卫兵们互相看了一眼,面有豫色,大伙儿随即极有默契地当作没看见,继续站岗。

  峻德齐虽然神色未变,仅是向树干淡淡瞟了一眼,吹了一声赞叹的口哨后,手臂还是乖乖地自动从峻德修肩上滑下。

  这情况很明白,老大在示警了。

  就算他的命再硬,也要留着下回继续玩,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峻德齐不以为意地向一旁踱开。

  “呵呵呵!二哥,你这直肠子最好改一改,免得有一天也被老大钉入树干里,让人当柴烧了。”老四峻德平抑住笑,优雅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率先离开。

  “喂,你过河拆桥?你不是也好奇得要命?这会儿竟当起无事人来啦!别溜,给我说清楚!”峻德齐看了看大哥的脸色,随即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似真似假地追上老四理论去了……

  “大哥。”一直落后在三人身后的峻德治,此时才踱到峻德修的身旁,语气隐隐带着一抹忧虑和不甚赞同的意味。

  “老三,你只要看着就好,什么都别说。”峻德修双手负于身后,垂眼侧首向他望了一眼。随即唇角含着难解的笑意,悠闲适意地跟在前方两位兄弟的身后。

  峻德治轻轻蹙眉。

  方才,他敏锐地注意到,峻德修射叶入木的举动分明是向四周卫兵故意挑衅,也成功地让卫兵暗地里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他担心这事会有后遗症。但是,他更担心大哥晦莫难测的心思,他──似乎越来越有往危险偏锋挑战的倾向。

  他有预感,再过不久,峻德城内铁定会掀起一股不小的恶风险浪,而始作俑者,肯定是一向阴鸷难驯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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