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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多情 page 3 作者:华蓉

  “我认得你的声音,你就是伤了我的人吗?我记住你了。”峻德平带着微笑,说得半真半假,让官凤儿惊出一身冷汗。

  “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了你的眼……”官凤儿嗫嚅地咽了咽口水。

  “那么,当时另一个男人是谁?”峻德平继续问着。

  “是……是我师兄……”

  “你们师兄妹俩煞费心机跟踪了我好些日子,为的就是要弄瞎我的眼睛?”峻德平的表情像是快笑出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反倒惹得官凤儿更加惊恐。

  “不是,当然不是──”她惶惶然猛摇头。

  “我知道不是。你们只是受人收买、奉命行事,我不怪你们,我知道是谁阻了我的路。况且,既然你们都把我救回来医治了,我想,不管这里是哪里,我都很安全的,是不是?”峻德平温柔地笑着接下话。

  官凤儿彻底呆愣住。

  好可怕的男人!只是三两句问答,他竟然就能拼凑出所有事情,就像是亲眼见着一般,洞悉一切来龙去脉……“对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布条给拆掉,我的眼睛很痛。”峻德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压住额际,唇畔浮现一丝疲惫的痛楚痕迹。

  官凤儿突然觉得,比起方才充满笑意的表情,峻德平此刻的神情竟然显得真实、有人性得多。

  “公子,你的眼睛受伤了,得等伤势好了才能拆掉布条。这段时间,请你有点耐心、慢慢等待。”

  “等待?我要等多久?”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极其低沈。直觉告诉自己,他眼上的伤绝对比她所透露的还要不乐观。

  她久久不语的迟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叹息一声,峻德平静默地躺回床上,不发一语。

  难道他又要再度重温儿时噩梦,经历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公子……”

  “我很累,一切等我醒来再说。”听得出来她似乎要哭了,但是,他累得不想理会。

  眼不能视的不便感,虽然不适应,但他相信,一切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再度”熟悉黑暗了。

  “公子……”官凤儿满心愧疚地绞着双手,无措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床上的身影一动也不动,显现出几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我不打扰了,公子早早歇息。”本来官凤儿想再与他多聊聊,但瞧见他像是疲累至极似地叹了一口气,一副不想再说话的表情,只好收起满腹的话语,步履极轻地走出去,悄悄合上房门。

  “啊……忘了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啧,眼盲真麻烦,这会儿,连分辨黑夜白昼都成了问题。”峻德平唇边浮起嘲讽的薄笑,渐渐沈入不安稳的睡眠之中。

  幼年的噩梦,又要来重复纠缠了吗?

  一片火海,映得漫天血红。

  好热、好痛……“救我……救我……”小男孩缩在墙角,惊恐地瞪视着面前炽烈的火光,火舌以挑衅的姿态在他面前不断跃动,隔着小水潭忽近忽远地向他吐来,有如千万条蛇,嘶嘶作响。

  他的眼好痛……跃动的火花幻化成黑、红交错的妖魔,嘶叫着要一口吞了他。

  将双膝更加缩进胸前,小男孩的眼怎么样地无法移开,直直地望着骇人火海,望了好久、好久……他明明听见人声,明明有人告诉他说火熄了,可是眼前的人为什么还这么亮?除了火,他什么都看不见。

  骗人、他们骗人!火根本没熄,那些妖魔就要把他给焚了、吃了!他生气的在心中怒叫道。

  “大哥哥,什么是新娘子?可以吃吗?”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稚软清嫩的童音,他抬头看向天上,眼尾注意到火光似乎因这一声呼唤畏缩了一下。

  “大哥哥──”随着叫唤,火光又更灭了些。

  “阿锁?”他辨认出这个声音。

  “嘻嘻──”这一回是清脆的女性娇笑,不再是娇软童音。但他就是知道,这声音还是属于小阿锁的。

  “阿锁,过来。”他发觉自己已不是小男孩的模样,周身的奇热也渐渐褪去,只剩眼还在灼痛着,只能隐约辨出阿锁的身形。

  “她会害了你原本天定的青云命格,不能靠近她。”一个极老极老的老人突然从他面前截走阿锁,拉着她越走越远。

  阿锁娇笑依然,却顺服的跟着老人离开。

  随着阿锁远离,火舌似乎又有窜高的趋势。

  “可恶,不准你带走阿锁。阿锁,回来!”他怒火攻心,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眼……好痛……阿锁……不准走……阿锁……

  ※※※

  翌日。

  “阿锁?还是阿索?”听着峻德平因高热陷入无意识的呓语,官凤儿坐在床沿,喃喃地反覆念着从他口里听来的名字。

  “谁?”听见师妹口里唤着不知名的男人,刚好走进来的官探时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

  这一对男女正是误将峻德平的眼毒伤的那对师兄妹。

  在那个可怕男子的威胁下,他们乖乖地将峻德平带回在朗日城外的隐密村子里安置,不顾所有村民反对,硬是拨出一间独户的草房给峻德平养伤,并从十装黄金里拿出不少金元宝,想办法请来方圆百里内所有高明的大夫,医治峻德平的眼睛。

  “那个叫阿锁的也许是他的书懂,我们跟踪了很久,一路上的确有个小僮仆一直跟在他身边。如果没听错,那个小书僮就叫阿锁。不过,我们出手的时候,那名小僮仆为什么不见了踪影?”官凤儿低头沈吟道。

  “我去找。”官探时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官凤儿及时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心地问道:“找到那个阿锁之后呢?”

  “杀了他。”他冷硬的眉眼之间掠过一抹杀气。

  “不要杀他,把他带回来。”官凤儿娇嫩得有些稚气的小脸,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带回来?你疯了?将那个男人带回来已经十分冒险了,再带个外人回来,咱们这个隐密的地方不就要曝光了?”官探时不敢置信地瞪住师妹。

  “你难道忘?我们这个村子里的居民,全是受不住奴役而脱逃的流放罪犯以及罪犯亲眷,我们是一群见不得光的‘罪民’啊!”

  当初,要不是峻德城的“修王”主动找上他们,以十袋黄金的重金和他们谈下这笔交易,要不是他们急需很多的钱来安定村子上下七十余口的生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下这个交易。

  谋阻峻德四王之一的“平王”出使朗日城,是个要命的重罪啊!

  “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个时候最需要熟悉的人在一旁帮助和照料。答应我,找到了那个小书懂,把他完整无缺地带回来。”她坚持着。

  “你为什么一直为那个外人不断求我?”官探时的双眼锐利地探索她的脸部表情。“你看上他了?”他问得严厉。

  “你想太多了,没的事。”官凤儿皱起柳眉,偏过头去不看他。师兄的眼神近来总是太过热烈,她常被他的视线逼视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么,为何你对他付出这么多用心?”官探时不准她逃开,硬是转过她的脸看着自己。

  “我只是同情他失明了。他醒来后反应这么激烈,你也看见了;一夕之间失明,任谁也承受不了这种遽变。”官凤儿隐忍住不耐,拨开他有些霸道的手指。

  “是吗?当初对他撒毒粉的人是你,杀人再救人,还是没道理。”他说得刻薄,甚至明显的醋意冲天。

  “我们原意本来就不是要如此重伤他,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杨大婶这一次竟然会误拿毒粉给我。而且,那个人不是也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吗?师兄,为了消除我的不安,哪怕是小小的弥补,要我为他做什么都可以,否则,我会一辈子寝食难安。”说到后头,官凤儿几乎是转为哀求,拉着他劲装的窄束袖口,双眼充满水雾。

  “好,我听你的。”静默了一会儿,官探时刚硬的五官依然冷漠,语气却明显的软化下来,赢得佳人一笑。

  她的笑容,只有浅浅一弯,却让他酌饮得有些醺然。

  “我会把他的书僮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不过,凤儿,师父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有义务保护你。听我一句劝,那个男人不是你能接近的。除了他天下皆知的风流花名之外,光是身份上的差距,就够教人无法接受。你要明了,你与他是不可能的。”官探时表情严肃的提醒凤儿。

  虽然表面上句句有理,但其实是他动了私心,不愿见他的凤儿师妹喜欢上那位空有皮相的男人。长得俊的男人一向不可靠,他这是为了师妹着想。官探时在心里解释自己言不由衷的劝告。

  “我知道。”官凤儿对床上的男人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初接下这桩交易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对方明白告诉他们,这个人是天之骄子,是天下闻名的峻德四王之中的“平王”。

  而她,只是布衣平民,而且还是待罪流放的布衣之后。

  就像师兄说的,他是云,她是泥。

  两个好远、好远的世界。

  要不是那个神秘人找上他们,愿意以十装黄金的代价交换阻挠峻德平出使朗日城的密使任务,他们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交集。

  “我走了,你也去休息一下。等找到那个小书僮后,我会将他完整无缺的带回来。”见到师妹因为他的话而脸色黯然后,官探时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凤儿等到师兄离开后,才又将视线转回峻德平身上。虽然他此刻眼部被一层触目的白布裹着,整张脸只露出宽阔的额、挺直的鼻,还有也许因为身心打击而抿得有些僵硬的唇。

  但是,她却可以清晰的勾勒出白布下那对充满温柔魅力的双眸。

  被他搂在怀里时,他向她投来那瞥勾人的温柔眼神,曾震得她几乎失了心魂。

  霎时间,官凤儿的小脸漫上一片娇红。

  即使他那道目光完全不带任何邪欲之念,纯粹只是想安抚一个以为是吓坏了的孩童的她,却仍然带着难以言喻的强大魔力。

  难怪,峻德平王的风流事迹天下闻名。

  上天不只给了他一副太过好看的皮相,连仅仅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足够迷惑众生为他颠倒痴狂。

  官凤儿自觉像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毁了一对世间少有、千金难买的名贵水晶。浓浓的罪恶感占满整个心头,怎么也挥驱不敬,悔恨交加的望着被自己打碎的珍品,她恨不得时间能够重来一回。

  如果时光倒流,她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药粉,毒瞎了他的眼睛。

  那对温柔得令人心漾的眼眸……官凤儿不自觉开始幻想,拥有这对多情眼眸的男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

  第三章

  峻德平坐在床上,手抚着额,默默地听着身边一阵阵尖锐难听的哭声。

  再度醒来后,除了眼部可以预期的灼热疼痛之外,没想到,头疼也来凑热闹。

  “哇──平主子……呜呜呜……”浑身脏兮兮、却依旧死命抱紧那个曾经恨得要死的大包袱,小阿锁一见到峻德平半躺在床上、受伤失明的模样,忍不住跪在床前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她的平主子一向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对穿着打扮的要求高得不得了,何曾看过他如此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

  衣服绉了、发丝乱了、胡渣也没刮干净,眼上还蒙着一层透出灰绿色药渍的布条……一切的一切,让阿锁看了打从心底酸疼到极点。

  “呜呜呜──平主子……他们说会……带我找……到你,我本来还不信……呜──没想到平主子你……果然……在、在这里……呜呜──”阿锁不停的哭诉,哽咽得让人几乎以为她一口气会突然接不上。

  “阿锁,我还没死。”峻德平虚弱地说。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看不见后,耳朵就变得特别敏锐,对噪音特别感到讨厌,阿锁嗡嗡作响的哭声一直钻进脑里,连眼睛都震得有些泛疼。

  “啧,烦人!我出去了。”官探时脸色极坏的拂袖而去,不打算忍受这蠢书僮的噪音。

  在林子里捡到流浪两天的他,并且告诉他峻德平的下落以后,这个小书懂就一直哭,哭得他心烦气躁。为了不浪费时间,打算强带他走时,还被他的利牙在手臂上咬了两口。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让他的心口直冒火,要不是已答应了师妹不伤他分毫,他早就一掌劈死这个小子了,既直接又省事。

  宫凤儿看了看师兄疾步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峻德平不大自然的倦色,终于走到阿锁身边,将他拉起来,阻止他再哭下去荼毒所有人的耳朵。

  “好了,阿锁。你的主子平安没事,你先下去休息,睡足了精神,明天再来服侍你家主子。”她示意阿锁看看他主子的脸色。

  “我不要,我要陪平主子。”阿锁抱紧包袱不肯动。

  “师兄说你在林子里没吃没喝待了两天,一定没体力了。”官凤儿试图将他拉起身。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平主子。”阿锁突然尖叫着扑向前,抱住峻德平的大腿不放,让官凤儿看得傻眼。

  有哪家奴才这么放肆的?就连在民间长大的官凤儿,也懂得在尊贵的人家里,主仆分际是不能越的。

  而这个阿锁却……“小阿锁,你身上好臭。听话,下去把自己洗干净,喂饱自己,明天再来服侍我。”峻德平摸索着趴在他腿上的脸蛋轮廓,修长的手指因察觉那张摸惯了的嫩颊竟然才短短两天便消瘦许多,微微僵了一下。

  “喔……”主子亲自开口了,阿锁只得乖乖地抽了抽鼻子,不舍的放开他的大腿。“那……平主子,您的包袱……”她向峻德平递出包袱。

  “你先继续保管着,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峻德平心烦意乱地随意挥了挥手。

  “喔……那……平主子,我先下去了哦!”看见他不大耐烦的神情,阿锁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受伤。

  她张着委屈的大眼,阿锁在峻德平和官凤儿身上不断来回地看着。

  难道……平主子又看上身边这个美人,只希望这个美人服侍,所以他才急着要屏退她?!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色主子、坏主子……阿锁心里酸酸地猜着、默念着,压根儿忘了峻德平双眼受伤,只是拚命的狂吃飞醋。

  “快去睡,明儿个早点来。”峻德平再度不耐的挥手。他需要安静,双眼的疼痛让他感觉烦躁。

  阿锁没再开口,只是不情不愿地扁起嘴,转身离开。

  “公子……”待阿锁出去后,官凤儿开口。

  “抱歉,可不可以请官姑娘为我形容一下阿锁的状况?”峻德平打断她的话。

  官凤儿愣了一下,接着为他仔细描述了阿锁狼狈的模样。

  “他……嗯……全身都是泥土,脸颊和手脚都有擦伤,可能在林子里跌过跤。还有,他脸色虽然很苍白,精神却很好,眼睛骨碌碌地转,很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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