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安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不由得一阵怔忡,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在心中升起--这人,仿佛似曾相识,好像是哪里见过的?
慕容恺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只听慕容恺失声道:“逸安,这劫匪眉眼之间,和你好像啊?!”
楚逸安心中一凛,望着画轴中青衣男子清俊绝伦的眉眼,他脑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终于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不,他不是和我相像……”他惊心而恍惚地看着画轴中的男子,颤声道。“他像的是父王!我豫王府书斋中悬挂了一幅父王年轻时的画像……那幅画,简直和这画中的人一模一样!”
恺太子哑然无言,看着神色凝重而惊惑的楚逸安,琉芸轩内顿时陷入一片岑寂的静默之中。
半晌之后,恺太子才清了清喉咙,轻咳一声,道:“我想,含情妹妹被劫这件事情的内幕,也许比我们原先所想的还要复杂……”
楚逸安不发一言地凝视着画中冷逸清俊的男子,眸中闪过深沉复杂的光芒。蓦然他像下了决断似的卷起画轴,捉起随意披在椅几上的狐皮大麾便往外走。
“逸安,你去哪儿?”被他一连串动作搞得满头雾水的恺太子追在他身后,喊道:“咱们还没讨论出结果来啊!”
“我回豫州去问我父王,二十五年前在府中被任寒书掳走的究竟是什么人?”楚逸安在门口立定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恺太子,眉头紧蹙得骇人,“要想救回含情妹妹,就一定要弄清楚劫匪的身分。这劫匪长得和年轻时的父王如此相似,绝对和我豫王府有所关联。而他劫走含情妹妹,毫无疑问的是冲着我豫王府而来。我想,这件事情绝对和二十五年前的恩怨有关。”
☆ ☆ ☆
一环新月,高悬夜空。淡淡幽辉映进了山谷之中的竹屋。
听慕容含情说自己和楚逸安相像,棠绝欢寒了脸,冷眉冷语地道:“怎么?开始想念你未完婚的夫婿了?想念到竟把我这个劫匪看做和他相像了?”他讥讽道。“可惜我这只乌鸦怎么也不会变成安豫小王爷那只凤凰。你若要在我身上寻找他的影子,只怕要教你失望了。”
望着迷惘失魂的慕容含情,他心头突然掠过一股尖锐的疼,泛酸的醋意莫名地撩起了他的怒气。他眼眉冷冷微扬,勾起一抹邪佞的狂魅笑容。“不过既然你如此想他,我倒是不介意当他的替身,好好代他抚慰一下你的思念和寂寞。”
不等慕容含情反应过来,他已经粗鲁地将慕容含情拽入怀中,捏住她细致小巧的下巴,他低下头,难捺怒气地咬住了她的唇,狠狠地将她柔嫩的唇瓣咬出了一缕血痕及伤口。
慕容含情痛得惊呼出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咬伤自己?却听得他低幽绝魅的声音在她唇上低喃,将燃着火焰的冰冷气息全熨入了她口中。“不许,不许在我面前想他……不许将我当作了他……”
听出了他声音中压抑着的痛楚与怒意,慕容含情心中一软,这个人呵,同时并存着冰与火的矛盾……和脆弱!她仰首,覆上他的唇,将自己无法诉诸言语缠绵心意,全烙到了这一个吻里。
察觉到她奉献出来的款款温柔,棠绝欢一愣,心中升起一股浓冽的情感,瞬间掩盖了因妒愤而狂燃的怒火。他叹息一声,辗转深吻着她嫣红温软的唇瓣,寻找让自己心安的甜美气息,一点滴地在她唇间心上倾注狂热,拉她同坠于那充满了诱惑陷阱的情欲火渊之中。
轻吻逐渐加深,两人沉溺于这甜透人心的缠绵里,苦苦压抑着的感情在这一吻里完全失控。抛开了身分、试探及顾忌,她和棠绝欢都无力阻止那如狂流般的情潮,燃到沸点的激情失去了理性与节制,两人激烈的纠缠深吻着,疯狂地想将对方嵌到了自己身子里去。
棠绝欢焚的的吻滑落她光洁的颈间,渐渐游移到了她浑圆柔软的胸脯之上。她炙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了他冰寒光温的修长身躯,熨烫了他的心口,暖呼呼的,教他这个即将冻毙的人紧紧捉住了这维持生命的温暖火源,怎么也不肯放!
这是他不敢期盼,却又不甘绝望的幸福啊--明知她是他不能伸手碰的人,可他已经无法清明了。大手探入了她的衣襟,撩开她的藕纱宫衫,他喘息着用手和唇膜拜探索着她冰雪般洁净的美丽胴体,在她欺霜赛雪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火烙般的印记。
好热,好疼……他炙热的狂吻撩起了体内深处沦落的渴望:一种陌生的、她全然无力抵御的渴塑:初尝情欲的慕容含情神智焚乱,脑中一片昏沉,她用力攀住棠绝欢的颈项,执意要用自己火热的娇躯温暖他如玄冰般寒冻的躯体,她愿把所有的温暖给他,只求他不再冰冷。
不愿再回去当世人尊敬崇拜的红莲公主,不愿去豫州当安豫小王爷的王妃,不要世间一切荣华富贵;她只愿和他在这山谷之中,共守一生风烛,就这么天荒地老的厮守下去……
眼角,悄悄滑落一滴如珍珠般珍贵的情泪,在强烈得几要灭顶的欲望冲击下,她搂紧了棠绝欢,急促发烫的呼吸拂过他在她颈间轻哈的唇畔,喘息低语道:“我知道你不是逸安哥哥……”楚逸安从不曾带给她这种激切浓烈的情感,更不曾带给她这种如醉如癫,宁愿叛天叛地,也要和他长相厮守的痴狂渴望。“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是逸安哥哥!”
某种震撼如闪电般击中了他迷乱的脑子,她的话兜醒了他的神智,浇熄了他即将失控的火热欲望--她,是楚逸安即将过门的小王妃,是他棠绝欢这一生都不能伸手碰的女人!
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转变和骤然降温的热情,慕容含情依然眷恋着他清冷的体温,还有他身上那股如醉的奇香。她躺在他怀中,用柔嫩如青葱般的纤长手指细细描绘过他冷魅俊绝的苍白容颜,轻叹一声;低语道:“也许我想错了,你和逸安哥哥并没有任何关系,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况且你们只有眉眼相像,可面容一点儿也不像啊。”
“不管我和楚逸安有没有关系,可你却绝对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放开了慕容含情,清俊魅颜罩上了深不可测的寒霜。“你是他即将过门的安豫小王妃,是他将要拜天叩地的结发妻!”
寒冰般的暗瞳轻侮地扫过她衣衫凌乱的半裸娇躯,他扬起一抹谗诮恶意的笑。“不晓得如果安豫小王爷知道了他即将过门的尊贵王妃和我这个万恶不赦的劫匪赤裸着身子在地上翻滚,而且还是全然的心甘情愿时,心中会怎么想?脸上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我猜那一定很精彩,是不是啊?”
仍然意乱情迷,一时还无法回神的慕容含情倒抽一口冷气,被他恶意攻讦的羞辱言语给狠狠地拧碎了一颗心。望着眼前这个令她尊严尽丧的冷邪男子,她揪着心口,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为什么她要爱上这个冷冽难测的无情男子?为什么她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棠绝欢幽黯欲绝的冷瞳里闪过一抹极轻极淡的痛楚与凄伤,他矜冷不语,任她哭得梨花带雨,任她哭得碎心断肠--
情愿她恨他,不愿她爱他--只因若是爱上了他,终将注定她一生的不幸啊!
☆ ☆ ☆
慕容含情抹去泪水,不甘心地抬眼望他,灿眸中闪着晶亮不认输的光芒。她告诉自己绝不被他这些话击倒。她不信,不信他真是如此冷酷无情,不信他真是对她毫不动心。
“你尽管去告诉逸安哥哥好了。告诉他我是如何不知羞耻的赤棵着身子和你在地上翻滚,告诉他我是如何心甘情愿地想成为你的人!”她颤着手扣好衣襟,孤注一掷地道:“从你掳了我来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没想过要回去当逸安哥哥的安豫小王妃!”
棠绝欢一震,猛觉心痛难忍,口一张,鲜血迸吐而出,湿透了前襟。
慕容含情惊得呆了,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也顾不得正在和他呕气了,急忙抢上前扶住了他,只觉触手处一片冰寒,那彻骨的奇冷教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她惊骇欲绝地搂住了棠绝欢,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冰冷?更不明白他如何抵受得住这似乎连血液都要冻结般的奇寒?她慌乱失措地流下泪来,急声问道:“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一股熟悉的寒毒自棠绝欢心头猛烈爆开,冻的他的五脏,沿着脉络冰结。便如千万根冰针在经络百脉中钻刺一般。他摇头,唇色冻得青紫,原本就毫无血色的容颜变得比冰霜还白。唯有眉间那缕殷痕仿佛吸收了他心脉的热血般,益发鲜红耀眼,呈现出一种诡魅般的妖艳。
慕容含情的心似乎也被冻结了,却是因为恐惧和心痛。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棠绝欢对她有多么重要,她绝不能失去他呵!纠结紧涩的呜咽梗在喉间,她紧紧抱住了棠绝欢,他身上那冰寒彻骨的奇冷,似乎要冻结她的四肢百脉,她冷得牙关格格打颤,却执意不肯放手,拼命想用自身的体温暖和他,同他一起抵抗那椎心刺骨的冰寒……
棠绝欢推开了她,知道她绝对无法抵受这般绝寒的阴冷。他勉强抑下那股钻心刺肺的剧疼,暗瞳因巨大的疼痛而涣散。他吸气,挡住一丝清明的神智,望向募容含情。“记得你曾问过我,身上是不是佩戴了香囊吗?”
慕容含情惊慌交加地摇头,压根儿没听清楚他问了什么?只是一股脑儿担忧地望着他,泪水滑下面颊,心中又急又疼,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我身上的香味儿,不是佩戴了香囊,而是从肌肤血脉之中散发出来的。”棠绝欢运起拙火禅功,五脉生焰,焚窜至脏腑之中,终于缓缓压下体内那股至阴至寒的奇毒。“你出身皇宫内苑,难道辨不出我身上的香味吗?”
慕容含情茫然摇了摇头。
“真的想不出来?我给你一个提示好了。”棠绝欢神色难测地望着她。“今晚是新月之夜,有一种花,会在新月之夜开花,而且只在新月之夜开花……”
他尚未说完,慕容含情脑中已火光电闪,惊呼道:“千月夺魂醉?你中了千月夺魂醉的剧毒?”
千月夺魂醉,是一种生长在西域极阴之地的奇花,形似茶花,洁白中微带一抹嫣红,如佳人薄醺,妩媚夺魂。其香味似醇酒佳醒,闻者如醉。由于这种花只在新月之夜开花,花朵无毒,花茎却含剧毒。不慎中毒者会在子夜后毒发而亡,所以才博得了“千月夺魂醉”之名。
她踉跄后退,全身如入冰窖,仿佛被判了死刑--千月夺魂醉,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中毒者每逢新月之夜便会毒发,承受生不如死的阴毒侵体之苦。如此苦熬千夜之后,才会心脉尽断,魔毒入脑而死!
“夺魂醉,千月夺魂--每逢新月之夜子时,会毒发难忍,有如阎王拘魂--”棠绝欢眸中掠过一抹苦涩和凄凉。“这种稀世毒花是由西域高僧进贡,只栽植于皇宫内苑之中,你对我身上的香味应该不陌生才是。”
慕容含情木然摇了摇头,浑身冰冷而颤抖,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千月夺魂醉,他中的竟是千月夺魂醉?这是无药可解的剧毒啊!这世上,有谁能救他?
“这种花,因为是天下至毒,皇宫里早就不栽种了。我听说只有豫王府的花圃里还种着几朵,因为豫王爷似乎极偏爱这种花。”她泪眼迷蒙地捉紧他的衣襟,急切问道:“你中毒多久了?咱们得设法在千夜之内解毒啊!这世上一定有人能救你,一定有人能救你的!”
“你问我中毒多久了吗?”棠绝欢冷冽而凄幽地笑。“二十五年前,我母亲怀胎八月之时,被迫服下千月夺魂醉--母体中毒,祸延胎儿。以致我尚未出世便已身染剧毒。”
慕容含情瞠大含泪的水眸,颤抖地以手捂住唇;避免自己惊呼出声--他母亲怀胎八月之时,被迫服下千月夺魂醉?他尚未出世便已身罹剧毒?怎会有人狠心迫一个孕妇服下世间至毒,一举毒害两条命?而隐蔽在背后的,又会是一段多么惨绝人寰的往事啊?
而他被这至阴至寒的奇毒折磨了二十五年……想到他所身受的苦楚,她热泪盈眶,心痛得无法言语。
“就因为我体内的毒是先天之症,根附骨血之中,以致我血脉均含剧毒,才会散发出千月夺魂醉的奇香。”棠绝欢矜冷而淡然地说着,仿佛他说的是别人的事。“身染千月夺魂醉剧毒的人,活不过子夜,而我之所以能够活了二十五年,是因为先师舍去一身功力,将内力过给了我,才让我有足够内力抵抗体中寒毒,可是先师却也因此六脉尽断,气竭而亡。临终之前唯一遗愿,是要我为先母报仇!”
“报仇?”慕容含情莲眸中含着水蒙蒙的雾气。心,好疼呵!“拥有千月夺魂醉这种毒花的,只有我慕容皇室和豫王府,你的仇人是皇室还是豫王府?”
棠绝欢凝然不语,沉入黑暗的冰瞳只是幽幽忽忽地看着她,神色肃冽得教人心悸。
慕容含情一颤,心中突然漫过一股凄侧欲绝的悲哀--她是皇室九公主,是豫王府未过门的小王妃,不论他的仇人是慕容皇室或豫王府,都和她脱不了于系!
真相终于大白!他掳劫她的目的--不为财、不为人,竟是为了不共戴天的弑母毁师之仇!
在震惊和心痛的迷雾里,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莲眸中闪出了希冀的光。她屏息,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你师父将全身功力过给了你,那你可以用内力抵抗千月夺魂醉的剧毒,不会毒发而死,是不是?”
看着慕容含情因祈盼而发光的小脸,棠绝欢冰冷而凄绝地笑了。
“我师父散尽功力,赔上性命,本是要为我逼出体内剧毒,却没想到反是将剧毒逼入了我的五脏六腑,深缠于经络百脉之中,若非遇到西铬尊主,教我修习拙火禅功,只怕我早化为一堆白骨了。”
“西铬尊主?”慕容含情惊诧地间:“是西铬那个弃位出走、不知所踪的世尊皇佛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