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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无猜 page 6 作者:花欣

  丹尼尔的服务单位位于十八楼,才进公司两年的他,已经拥有自己独立的一间办公室。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到人事室请个假立刻回来。”

  “喔!”雪茵不晓得他,心底打什么鬼主意,无聊地枯坐在沙发椅上,胡乱浏览茶几上的过期杂志。

  去一下人事室怎么那么久?

  再不来,人家移民局的人员就要午休了,那岂不是得等到下午。

  正当雪茵不耐烦地移向电脑萤幕,了无目的地张望时,门突突然冲进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将她反手压住。

  “怎么回事?”她吓得花容失色。

  “你被控非法居留,并且无照从事工作。”

  “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

  “有什么话到警局再说吧!”

  “不,丹尼尔!”

  她严破喉咙了,丹尼尔却恍若未闻,连办公室里其他的职员似乎对这类事件司空见惯般漠不关心。雪茵百口莫辩地被强行押进警察局,折腾大半天后,才由李察将她保释出来。

  “你还好吧?”李察问。

  “一点都不好,丹尼尔呢?”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他在从中犒鬼。

  “到日本出差去了,临行前交代我过来帮你,很抱歉来晚了一步,害你被误以为是偷渡客。”他背台词似的,说得超乎寻常的流利。

  “如果没有人去告密,他们怎么知道我在丹尼尔的办公室里?”她也许很天真但并不笨。

  李察呆杵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你猜得对,是丹尼尔去告的密,他一直很不喜欢你,尤其讨厌你赖在他家不走,所以才使出这方法,逼你自动离开。”

  原来如此。

  雪茵的胃猛地一阵痉挛,两眼空洞地平视熙攘的街头,然后漫无目标地走过去。雨越下越大,她却浑然不觉。

  她该怎么办?

  一走了之?去哪里?麦克不在,肯尼和彼得也不在,玛俐远在伦敦,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身上更是囊空如洗,她甚至连拂袖离去的本事也没有。

  “先到我那儿住几天,虽然不是好地方,但也算得上整齐舒适。”李察好心地提议。

  夜风像个说客,在她最孤立无援,旁惶不知所措的时候,刮得僻啪作响。

  老天爷知道吗?她犹未满十八岁,为什么就必须承受这许多横逆?

  她不愿回去看丹尼尔憎恶、施舍的嘴脸,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李察的租处位放东区的一棵老旧公寓,诚如他所说的,地方虽不宽敞,却绝对于净舒适。

  他对她不坏,张罗吃的、用的,小心仔细地不让她有丝毫委屈的感觉。

  一个陌生人不该有这么宽容的心胸,要不了多久,他会见出本性来的_雪茵凭着女人的直觉,料定他别有所图,这些礼遇只不过是摊牌前的过场戏而已。

  她耐心等着,等着玛俐和肯尼回来,也等着他现出原形,人生艰难莫过一死,如果上帝坚持宠召她回天堂,她也无可奈何。

  这天,她趁李察去上班的时候,从他的柜于里偷了几个铜板,坐公车到移民局,打听补办护照的进度。一问之下才知道,丹尼尔根本没有送件,他拿走了她所有的证件,却什么也没做!

  天呐!

  雪茵茫然跌坐在大楼外的台阶上,心中不断自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  ★

  早晨的天空飘着细碎的毛毛雨,云层压得低低的,阳光丝毫没有露脸的意思。

  季仲桓赶在八点以前,到对街的小吃店要了一份廉价的早点:硬面包加红茶。

  到了纽约他才知道,他父亲为他筹措的钱,只够缴交一学期的学费,其他吃穿用度全得靠自己打工挣来。

  每天早上他会到语文中心恶补英语,下午再到大学旁听法律课程,晚上则经由日子过得很苦却也很充实,充实到每晚倒头就睡,数不清有多久,他不曾再想起雪茵,想起她在风中招扬的黑色褶裙,及脸上腼腆的笑靥。

  半年过去后,他如愿以偿地进人大学法律系就读,并且获岂份助教的工作。

  往昔雪茵那份浓浓的思念,无形地转换成对课业及同校美艳出色女同学的热烈追求。

  “季仲桓,下课有没有空?”笑出两个深深酒窝的女孩,是台湾某政要的女儿,打从开学第一天就紧黏着季仲桓。

  “没空。”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太黏腻的女孩总令男人无法招架。

  “那你几时有空?我请你吃饭。”她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很值得颁发最佳勇气奖。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再说吧!”季仲桓跨上脚踏车,经校外的林地扬长而去。

  既然不是追逐的对象还是少惹为妙。他自负无情,像当年对待任旦名倾慕他的女孩一样,从不心软恋眷。

  纽约的冬季不但寒冷而且多雨,风呼呼地拍打他的脸庞,像上千只恶毒的利爪。季仲桓脖子一缩,用围巾遮住大半个面孔,只露出晶灿的黑瞳犹照照生辉。

  “拿出来!”枫叶林里传出一声咆哮。

  “我……我没,没有。”

  “装蒜,给我打!”尖拔的嘶吼,粗野地飘进季仲桓的耳朵。

  他沈吟了一下,决定进去瞧个究竟。

  “不要,不要打我。”

  长相有些瘦小,斯斯文文的男孩被踩在地上,可怜地饱受三名大个儿的拳打脚踢。

  “区区一万块你就拿不出来,好,看你皮有多厚,汤姆,扁钻拿出来。”大个子一脸狠暴,粗壮的手臂在男孩面前挥来挥去地示威。

  季仲桓赶紧把脚踏车藏在大树后头,围巾更密实地缠住脑袋瓜子,以免被认出来,遭到报复。男孩拖到身后。

  “不知死活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出手狠戾的大个子张牙舞爪追向季仲桓。

  “管你是谁,反正今天的事老子是管定了。”

  季仲桓懒得跟他废话,手扬拳落,足尖点地,又是一阵连续的飞毛腿,将他三人打得屁滚尿流。

  不是盖的吧,这可都是经年累月琢磨出来的。

  “快走。”敌众我寡千万不可恋战。

  季仲桓拉着男孩的手,火速冲向大树后,迅捷跃上他的变速单车。

  “快上来呀!”这个小呆瓜还许在那儿,等坏人来把他捉回去吗?

  “你车子……没有后座。”男孩跟着单车奋力疾追,跑得气喘如牛两腮紫胀。

  “那就用站的呀!”他到底是几零年代的人,连这点雕虫小技都不会。

  “站?”男孩惶惑地瞥向后车轮两旁,不确定那么了点小的地方能撑得住一个人。

  “没错。你究竟上不上来?”恶棍们就要追上来了,季仲桓可不希望因为“见义勇为”而被学校退学。

  “呃,好,我……试试。”男孩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前一纵——幸亏季仲桓紧急煞住,才勉强让他平安“着陆”。

  “抓紧。”每天穿梭在学校、住家与速食店之间,附近的地形他几乎了如指掌,左拐右弯,三两下便将那群混混甩到暗巷底。

  单车转人涂高级住宅区,宽广的草坪,别致的化圃,一直是季仲桓可望不可及的地方,“停车,从这儿进去。”’男孩没头没脑地大叫。

  “当心,被逮到是要遭殃的。”在这些宽宅大院中,差不多里户都养了好几只的狼大,一不留神擅越雷池一步。就有可能被咬得头破血流。”

  “犯不着担心,只管进去就是。”男孩从白天到晚到这儿鬼混,才敢老神太在地指挥若定。“这儿吧,走,咱们上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季仲桓趁此空档,稍稍打量了他一下;男孩一身名牌衣饰,足级麦克乔登的纪念球鞋,连背包都是LV的。喔!难怪那三个大保会勒索他。“是你家?”

  男孩笑着点点头。“嗯哼。”

  妈的!害他担足了心,也不早说。

  季仲桓随着他步上二楼宽阔的回廊,立即有一名围着白色布裙的女佣迎上来招呼他们。

  他长这么大从没用过如此精致典雅的瓷王杯盘吃东西,忙小心翼翼地捧着,怕摔坏了赔不起。

  “我叫彼得,你呢?”原来他就是玛俐最小的儿子,邵彼得_“我叫季仲桓。这屋子就你一个人住?”太浪费了吧?

  “大部分的时间是这样没错,除非我哥哥出差,或我妈妈偶尔来探望我。”彼得殷勤地端出好多可口的西点。放在地面前的茶几上。“今天多亏你出手相助,否则我大概活不了了。”

  “小事一椿。”季仲桓觉得跟这种衔着银汤匙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阔家少爷,寒暄几句也就够了,遂起身告辞。“我待会儿还有课,先走了。”

  “你也是雪大的学生?”

  “唔。”全雪城大学大概属他最穷了,尽管他总是以“人穷志不穷”安慰自己,但面对像彼得这样的富家子仍难免觉得些许不自在。

  “真的,你念什么系?”

  “法律。”选择法律系,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定“钱”途最看好,翻身最快的一们科系。

  “不是开玩笑吧?我念二年级,你呢?”

  吓!这才是天大的玩笑。凭你这个……小不点?

  彼得跪起脚尖也只构到季仲桓的肩,面如玉冠,唇红齿白,天真无邪得像个大孩子的他,居然是他的学长。

  季仲桓在心里头嘀咕了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我才一年级,照理呢……”

  “你该叫我一声学长。”彼得乐得抚手称庆,拉着季仲桓又问东问西,鬼扯一大堆仍意犹未尽。“不如你干脆搬到这儿,跟我一起住。”

  “谢谢你的好意,我看不大方便,我晚上还得到速食店打工。”

  “打工没问题,我帮你介绍到我舅舅的津师事务所,保证比你现在的收人高出许多。”

  彼得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结交季仲桓这个朋友,有他在身边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看以后那群王八羔子还敢不敢来欺负他。

  第五章

  雪茵失去证件,一文不名地窝在李察的小公寓里,形同囚犯似地,过了不知多久。

  她曾想过打电话回去向姑姑求救,一来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来她们寄来的钱极可能被李察从中拦去,万一让他食髓知味,从此贪得无厌就糟了。

  玛俐和肯尼早该回来了,但是有丹尼尔居中作梗,他们会愿意伸出援手吗?

  然而,难道她就这么坐以待毙?雪茵对自己一筹莫展感到气愤,简直没出息透了!不,她一定要想个办法,突破困境。可,要想什么法子呢?

  这晚,李察买了一株小型的圣诞树回来,她才恍然明白,已经是腊月隆冬,快到阖家团圆的日子了。

  “我去做饭。”他的话向来不多,烹调的功夫则十分独到。

  若非一直以礼相待,谨守男女分际,更不曾在言语上轻薄于她,雪茵也不敢一住就是大半年。

  很快地,厨房传来阵阵菜香。也许是圣诞夜的关系,他特别加了两道昂贵的鱼、虾,让雪茵打牙祭。

  餐毕,他突然一脸严肃地瞪着雪茵,期期艾艾地踌躇半晌,才婉转说道:“我免费供你吃住这么久了,你可不可以……”

  “你要赶我走?”雪茵胸口一窒,她虽然不愿拖累他,但除之这她能去哪?

  “那倒也……”说真格的,在李察眼里,雪茵绝对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孩,但他不能碰她,丹尼尔也许不足惧,麦克却千万惹不得,那个人发起疯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若不是有种原因,他恐怕早八百年前就将她扫出门,以免克制不住铸下大祸。

  今天,他接到丹尼尔打来的电话,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才特地请两个小时的假,回来跟她摊牌。

  “你总不能老窝在我这儿嘛,是丹尼尔设计陷害你,你该回去找他负责才对。”

  “我知道。但是我怕他又……找警察来捉我。”一旦被美国移民局驱逐出境,想再回美国将比登天还难。

  她和麦克约好了,要等他回来的,就算得以返回台湾,她仍希望不久后能再到美国一趟。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李察诡诈的眼神斜眯了一下。“不如我好人做到底,和你办理假结婚,等你取得美国护照之后,再离婚。”

  “和你结婚?”私心里,她一直想当季仲桓的新娘,即使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仍未曾放弃过呀!

  “除了这个方法,我不知道该怎样帮你。”李察激动地提高嗓门。“我一个月才赚多少钱?自己开销都不够,哪有能力长期供应你?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否则早强暴你了。唉!你考虑看看,如果不答应,那就请你另外……你懂我的意思的。”

  雪茵怔愣地,脑中呈现一片空白,轰隆的喧腾声无情地撞击着她。她堂姐雪兰未婚怀孕,不得不连同青春一起葬送给婚姻,已经在她脑海烙下难堪的印记。而今

  她同意和李察假结婚,是为了满腔的怨恨。丹尼尔不该落井下石诬陷她,他这么做想必与她父亲遗留的财产有关。

  原本归心似箭的雪茵,忽然决定留下来,待查明真相之后,再回台湾跟姑姑解释清楚。

  她从来不是个坚强的女孩,却让环境和遭遇逼得必须挺起腰杆,勇敢扛下这悲惨的一切。

  到法院办理登记完的那个晚上,李察带回一名四岁的小女孩。

  “叫妈咪。”他把小女孩推到她面前。

  “妈咪。”小女孩似乎很喜欢她,才一下地,即牵著她的手要抱抱。

  “她是……”

  “我女儿克莉儿。”李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他几时有这么一个女儿,她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你……多大?”小女孩灿亮的眼珠水灵灵的,两颊白里透红,笑起来露出两颗小暴牙,可爱极了。

  “四岁,妈咪。”她如扇的睫毛眨呀眨,淘气地扮着鬼脸。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妈咪?”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当别人的妈咪。

  “你是爸爸的太太,不叫你妈咪叫什么?”说着,转头对李察挤眉弄眼,真是人小鬼大。

  “过几天就要接受移民局的测试,你最好先习惯这个称呼。”

  雪茵懵懵懂懂地,根本不晓得李察和丹尼尔连手合演了一出鬼把戏,正等着她一步步中计落井。对于美国法律毫无所悉的她,除了全盘接受李察的安排,还能如可?

  她不敢再有异议,由着克莉儿妈咪长妈咪短,晚上甚至吵着和她同床睡觉。

  一月初,他们顺利通过移民局的测试,也就是说雪茵已经有了合法的身分,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丹尼尔算总帐了。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准备搭头班的地铁赶到位于蒙特利公园附近的大别墅,和玛俐及丹尼尔当面把话说清楚。

  咦?!这是什么?

  餐桌上放着她的护照,一张便条纸,以及一千美元,却不见李察的人影。

  嗨!我走了,麻烦照顾克莉儿,不必找我。

  李察

  “他走了”是什么意思?

  雪茵死也不敢相信那厮居然撇下他女儿,就这样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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