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当她定定地张着亮熠熠的翦水双瞳时,季仲桓总几乎要被她探进心湖的最角落,变成透明人一样,什么也遮掩不了。
“什么都别做,咱们回台湾去。”那里有他们的梦、欢笑和泪水,是她日夜思念的故乡。
“台湾?”季仲桓胸口一抽,隐隐作痛。“你会得放弃这些?”
雪茵失声笑了出来。“在美国,除了你,我还拥有过什么?”
人世就是这样,想拥有的转瞬便已消逝,不想要的却如影随行,因此才值得奋力一搏,紧紧掌握。
“带我回去,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地方,重新来过。”她用温热的躯体,对他作最情真意切的呼唤。
季仲桓何尝不愿意,但就样回去,他委实不甘心。
“给我一点时间。”他要证明,即使遭遇再强大的阻力,他还是有办法屹立不摇,甚至越折越勇。
“哈!”雪茵倒身躺在软被上,全身充满无力感。
和麦克比起来,季仲桓任性、顽强、某傲难驯。任何女人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终生势必风波不断,更未必能天长地久。
她累了,没力气和他纠缠下去了。二十四岁虽然不算老,却也不像十八岁时,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任意挥霍。
起身穿戴整齐,她以十分感性的口吻向他道别:“分离或许不全然为了他日能够重相聚首,但多多少少总含有等待的成分。我订了后天晚上九点的飞机,来不来,随你。”
他削强瘦瘦的脸,顿时阴雾层层,眼底漫着迷路小孩般的迷惘。
季仲桓,一个身不由己的灵魂。
他能够预见,你爸爸看不到他衣锦荣归的失望神情,他阿姨一副“早知如此”的嘴脸。
在踏上这块新大陆的那一天,他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即使他曾经缔造过辉煌的成绩,令大多数的白人激赏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可那样仍然不够。
“只有白花花的钞票才是真的。”他爸爸如念咒般的,把这句话牢牢刻印在他脑海,叫他死一百遍都忘不了。
雪茵不会了解他笑容背后的心酸。当然,他也不愿意让她操这份心。
将西装披在肩上,极度的沮丧,使他浑身掩藏不住潦落的失意感。
“哈,没想到是我吧?”乔治张开双手,热忱拥抱他。
“少在这儿虚情假意。”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嘿!狗咬……吕那个宝,不识好人心。”他的华话说得有够灶。“我赶到旧金山来,是想再问你一句,你究竟回不回纽约?”
季仲桓厌烦地蹩紧眉心。
“好好,这样我就懂了。”乔治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他。“你该得的红利,抱歉,我……先挪作他用,反正你也不急嘛!”本来他还不想给呢,要不是该死的玛俐,以及该死的那帮人硬逼他……
哼!人家手臂都是朝里弯,只有他们神经不正常,老帮着外人害他损失惨重。
“三十万?你不是告诉我,公司一直不赚钱?”折合台湾币近千万哪,乔治问敢暗杠起来。
“本……本来……是不怎么赚,后……后来就……唉!横竖我已经给你了,你……该不会想跟我要利息吧?”
哧!这倏季仲桓倒是没想到。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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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有人找你。”
雪茵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屋里探出头来。“谁呀?”
“你好,我是旧金山警员西恩·修洛。”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名西装革履的壮汉。“有一份关于你先生的资料,想请你收下,并且签一张收据。”
“噢。”雪茵战战兢兢地接过牛皮纸袋,抽出成叠的——房契、地契,以及银行存款证明单。
“由于无法证明这笔钱是不法所得,因此我们按照规定,将它全数交给你,以及你的女儿。”
“噢!”她几乎不记得是怎么在每一份文件上签下姓名的。
天呐!李察留给她和克莉儿的财产,足令他们几辈子也用不完。他怎么挣得这么多钱的?
“妈咪,该走了,肯尼舅舅等好久了。”克莉儿一听说要台湾去玩,从几天前就高兴得又叫又跳。
“噢!”匆匆谢过那三名员警,她依序将行李搬上肯尼的座车,才依依不舍地和玛利及彼得挥手告别。
“肯尼,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仓猝写了一张支票,递给肯尼。“把它交人丹尼尔,他,我还是很希望喊他一声哥哥。”
“你太善良了,他不值得你这样。”
“施比受更有福。我知道你和玛俐想给他一个教育的用心,但也够苦了,这笔钱能挽救他的事业,说不定也能挽救我和他长期恶劣的关系。”
肯尼点点头。“我会为你带到,记得常回来,我们会想念你的。”
“我也要抱抱、”克莉儿最怕他们大人一不小心就忘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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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国际机场内,人潮汹涌。
雪茵挥别肯尼,和克莉儿吃力地提着行李,往柜台办理登机手续。
“小姐,需要苦力吗?”男人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
雪茵大吃一惊,忙回过头——“仲桓?!”她开心地扑进他怀里。“我以为你不来了。“除非我想再当一次傻瓜。”季仲桓不顾他们身处众目睽睽之下,热情狂野地拥吻着心爱的她。
“你们够了没?飞机要开走了啦!”克莉儿大声抗议。
“喔,抱歉,我们……”
“快走啦,人家都在看我们了。”克莉和把行李交给季仲桓,趁机打探一下自己的“前途”:“以后我可以叫你爹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