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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城北一窝亲 page 9 作者:洪欣

  “小姐!你万万不可,奴婢答应就是了。”看来她是没得选择,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只希望余芊瑛言而有信,真出了事,可要为她说句话。

  “对嘛,这才是我的好丫环。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她笑,终于能到外头透透气了,现在就等黑夜的来临。   

   ☆  ☆  ☆

   

  没有!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这可怎么办是好?对着天际一轮明月,余芊瑛头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调皮。

  好不容易想到个主意,要小岚趁着送宵夜给她的时候,两人偷偷地互换了衣服,小岚代替她在房里待着,她则在无人注意时,溜出府来;等出了府,再换上准备好的男装。深更半夜的,任她爹也不可能此时去查她的房。

  只是,她都已经找了大半夜了,苏州城附近大大小小的溪流泉池,她也全查过了,可就是没那高羿逗留过的痕迹。尽管再不愿意,她仍不得不到衙门探探,可是看门的衙役说了,这近半个月来也没什么命案啊!

  那这高羿到底跑哪儿去?该不会……是被林子里的野狗给咬走了吧?不不!那人一脸惹人嫌的模样,阎罗王才不收他呢,他不会死的!余芊瑛猛摇着头,不想这触霉头的事。

  可是那他人呢?她皱着一张脸,愁眉不展地捡着小石子。

  讨厌!这天底下姓高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那高正阳一家子如此,这个臭高羿也是如此,一个比一个麻烦!一个比一个惹人嫌!好像每一个都存心跟她过不去似的,不是害她被禁足,就是害她牵肠挂肚的,讨厌啦……余芊瑛嘟着嘴生闷气地用力朝空中丢了颗石子。

  “不想了!都是那姓高的不对!我找他们算帐去!”她恼怒地猛站起身,瞪着星空叫道。

  既然那姓高的一族害她一夜无眠四处奔波,她不找个出气筒怎成?要是憋着一肚子气可是会害得她整夜睡不着觉的!

  打定主意,她便开始行动。

  虽然寻那高羿不着,那高正阳就不同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大大大……的高府就在苏州城里,教人想装做没瞧见都不成;醒目的程度,就是瞎子用摸的都能摸到高家去。

  那高正阳与她余家同列苏州两大家,她玩遍苏州城,却唯独不曾至高府一游,这岂不是如画龙点睛般,还少了那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笔吗?也罢!去出出闷气也好,看那高家究竟是何龙潭虎穴!   

   ☆  ☆  ☆

   

  不怎么费力的,余芊瑛顺利地先是溜进高府后院,雨后一路长驱直入。虽然有那值夜的护院不时在高府四周巡视,可是想她余家的防卫亦不下于高府,而她打小到大,最拿手的把戏就是跟那些家丁护院玩捉迷藏的游戏,十几年来乐此不疲,如今早已锻炼成精了;再加上她练了一身好武艺,是以即使是初次“造访”高宅,她亦显得从容不迫。

  只是待立身细瞧,琼宇楼阁四立,她该往哪儿去呢?

  虽说是无聊之下想到高府逛逛,可也不能无功而返,总得“留下”或“取走”点什么才是,否则怎出得了心中那口怨气呢?虽有意取些“纪念品”,可这却也难倒她了。

  她信步走到亭子里,坐在凳上撑着头细想,今儿个是临时起意到高家一游,故事前并未研究过这高家有何特别之处,可是既是首次到访,自然得做得轰轰烈烈点,挫挫那高家气焰,省得他们老仗着自个儿枝繁叶茂,儿女多得像一窝猪仔,就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了!也不想想,人在嘴杂,一家人要说句话都得等上半天才插得上嘴,否则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这有啥好得意的?

  “对了,到正厅墙上给他刻个‘狂妄自大,必遭天谴;苏州大侠,替天行道!’,然后再给他盗走几个珍世奇宝,洒上一大盆的红墨水,哈哈!一定会把这个自诩为书香门第的高家人吓得屁滚尿流。”她自以为行侠仗义地嘻嘻笑道。

  忽地——

  “谁是苏州大侠?”不知何时挺立在她身后的高羿,皱眉道。

  原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宵小,竟然敢夜闯高府,活该这偷儿倒霉,他在家中养病数日,正想活动活动筋骨。不过又一想,这宵小能躲过层层守卫,直达中庭,也算是个人物了,所以他也不出声喝阻,原想瞧瞧他动静后,再给他个迎面警告,谁知这瘦弱的小贼却还有那闲情在亭中歇息沉思,这可教他纳闷极了。

  待一路无声地绕到他身后,终于瞧清楚——这个“他”,原来是“她”!

  唉!这丫头继害他数日出不得门后,这回又想做什么了?什么叫“狂妄自大,必遭天谴”?她当高家人是骄纵蛮横、胡作非为的豪门世家,还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尤其那“苏州大侠”,他在外游走多年,可从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这丫头实在教人不解呀。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喽!”

  她挺胸抬头,却教高羿看得头摇得更厉害。

  咦?这……是谁在说话?这亭子里不就她一人吗?怎么还会冒出个男人的声音?余芊瑛骇了跳地看向背后。

  “谁?”回眸一瞧,意想不到竟是她挂念在日的高羿,一时也没想到他怎会出现在这儿,欣喜过度地跳向他、拉着他的手。咦!手是温温的呢,那么他是人喽?

  确定眼前站着的是活生生的高羿,而不是来找她索命的冤魂后,她心里像有千万句话想对他说,却不知该先说些什么,只是喜孜孜地看着他。

  “你没死啊!”

  死?这丫头怎么一见面就咒起他来?高羿颇为失望地脸色略沉。

  “这是你打招呼的方式?或者,你真希望我死?”

  “太好了!”她喃喃道。

  余芊瑛开心得根本就是语无伦次,抬手抹了抹眼角差点滚落的喜极而泣的泪珠,殊不知那“太好了”三个字,教高羿听得心都冷了。

  原来他若死了不但不打紧,而且还是好事一桩呢!他无力地双肩微垂,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厌恶他,那他还待在这儿做什么?高羿心情低落得连她到高家来所图为何都懒得细究了。就由她去吧!

  只是,他才跨出步伐,就觉衣袖被什么东西紧紧咬住似的。若是硬扯,那他的袖子非裂成两半不可,他只得回头。就待伸手一拨,却见那咬住他衣裳的竟是余芊瑛的一双玉手,而她就像个羞涩、紧张得不知所措的姑娘紧搅着手绢般,把他的袖角缠绕在手指头上——那娇羞模样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对不起啦,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你是否真的对胭脂过敏,根本没想到后果的严重性……可是那日见你脸上冒出小红点后我就后悔了,现在看到你没事,我总算能松口气了。”她面带羞愧地咕咕道歉着,若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抬头,否则就会瞧见那高羿不断上扬的唇角。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种种担忧,是因为在乎他;而之所以会茶饭不思,纯是人之常情,因为只要是天性未泯之人,都该有点良心,也要为自己所做的辜负责,所以,她的惊慌失措都只是因为良心不安罢了。

  对于余芊瑛那“你没死”的打招呼方式,虽然颇感怪异,但瞧她满布关怀之情,就算她真诅咒他又算什么?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温柔地看着她道:“好啦,我已经没事了,以后别再如此便是。”

  “嗯!”她抿着嘴重重地点头,表示承诺。

  忽然仰首一望,她疑惑地瞅着他诘问:“咦,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你。”从她眼中的排斥感,他知道眼前还不是向她坦白的时候。

  “我?我又怎么了?我可没把你卖到高家来喔。”她纳闷地说。他别因她害他起疹子,就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她已经反省得够多了,还想教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啊。

  “哈哈……”他仰天笑了起来。这丫头想哪儿去了,当他在此为仆吗?“我的意思是,正巧我路经此地,瞧见个人影闪闪躲躲地窜进这户人家,三更半夜,行踪如此诡异,恐怕非盗即匪,所以才跟进来一看,怎知竟会碰上你。你倒是说说,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哼!还不是因为你。”她学他说道。

  果然,见他瞪大了眼,莫名其妙地愣在那儿。

  “此话怎讲?”他顿了下。

  “因为我四处找不到你,心烦气躁之余,就想要找个地方出出气,刚巧这高家又害我被我爹爹训了一顿,这两件事碰在一块,你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惹人嫌的?”她委屈地噘起嘴,说来说去这姓高的一族真是麻烦透顶。

  “难道高府又有人与你爹作对?”高羿愕然道。他早与大哥商议好,暂时别再去招惹余翰林,怎么又会……他相信大哥言而有信,况且以大哥的个性,不可能、也不喜耍那些小手段的。难不成是手下人自作聪明?此事不问个清楚怎行。

  “不是有人,是……是整个高家都与我爹作对!”她忿忿道:“多儿多女有什么了不起,非要到处张扬不可?好像天底下就他们高家人能生似的!我们是人耶,又不是小狗小猪小猫的,谁说非得要一窝一窝的生才是厉害?是人就要重质不重量,一个就抵得上人家十个才是真的厉害,否则再在子女又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你说对不对?”

  “窝”?高羿忍着笑地看着她,他们高家人是以“窝”计算的吗?

  听她愤慨得似装了满肚子委屈,高羿大概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了。确实,他父亲平日是颇以族丁繁茂为傲,只是没想到,言者无心,听者倒有意了。这对常被拿来与高家相提并论的余翰林而言,未能有一子继承衣钵想必是很引以为憾的事了,也难怪余翰林满心芥蒂。只是……余芊瑛这些话要教他的父亲兄长们听见了,倒不知他们会做何反应——“一窝”的高家人,想到这形容词,连他都忍俊不住。

  “是啊!做人还是要谦虚点才好。”他咭笑道。否则可是会被当成小猪一窝一窝的计算着。

  她就知道高羿是站她这边的!难得找到个能听她抱怨的知己,余芊瑛再接再厉继续道:“你不知道,这高家还不止这样呢!”

  “哦?他们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他颇感兴趣地听着。他们高家又犯了她什么忌讳了?

  “十恶不赦是没有啦,不过教人挺看不顺眼的就是。”她老实道,总算她还有点良心,不像那泼妇骂街的想到什么骂什么。

  “怎么说?”

  “听你这么问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有碰过高家人。”余芊瑛笃定说,一副很受不了的口气。“你不知道,凡是打这高家门出来的人,无论是主是仆,个个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高不看低的,老以为自个儿门第有多高尚、出身有多高贵似,说起话来,更是抑扬顿挫,分明得像在宣读圣旨;走起路来,腰杆直得让人以为他闪到腰了!那就更不用说他们做的事了,一板一眼的像别人都是小人,就他们是泱泱君子;那骄傲的嘴脸,当自个儿是开屏孔雀,旁人都是肥胖大火鸡,你说,像这种人家,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换作是你,你看得顺眼吗?”

  “你说得没错,看起来是挺不舒服的。”高羿再次地笑了开来。

  她形容的,也不算言过其实,因为他们高家家规确实严厉,而他也就是因为生性不喜拘束,又受不了家中的繁文缛节,才会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的。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父亲眼中有教养、行进有节的举止,在她眼中却成了幅如此怪异的景象——这些话比那“一窝子”高家人,更不能教他父亲给听见了。

  “咦?三更了?”一阵巡更梆子声,她抬头讶异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

  没了牵挂,又聊得开心,她竟把到高府的任务给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突然传来的打更声惊醒她,她大概会与那高羿在月下聊上整夜。对高羿来说,他自是乐意奉陪到底;不过,余芊瑛可觉得那太便宜高家了,而且想她此行的雄心壮志,若是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走人,那在丢脸哪!

  “嗯!是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舍不得道。

  “回去?我大老远地跑到高家,就只是在这儿吹吹风、坐一会石凳,再看两眼那到处都瞧得见的月亮?”余芊瑛不甘心地反问,当他是说笑话,否则就是他脑袋瓜子有问题,否则谁会费这么大劲到这儿做这些傻事,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怎么说,要翻过这道高墙也是挺累人的呢。

  “那么,你还想做什么?”高羿苦笑道。希望她不会真想到他家大厅上,刻下那教人哭笑不得的辞句。

  “不管做什么,总得留点纪念才是。”她顽黠的双眸一闪。

  “也对,你难得到这儿来,是该送你个见面礼。走吧,我们去取他个宝贝留做纪念。”尤其是像她如此特殊的造访方式以及理由,这要在往后回想起来,势必相当有趣。

  “嗯,就这么决定。”她兴奋得扬起朵灿烂的笑容,由着高羿牵着她的手往别院走;毫无防备的,只因他是高羿,而他可是站在她这边的。   

   ☆  ☆  ☆

   

  寻着了高羿,确定他没“托她的福”,成了个曝尸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后,余芊瑛的心情已好了大半,对被余翰林禁足的不便也就不那么在意。反正,等到天色一暗,她随时可以再与小岚来个变身游戏,照样可到外头遛达。而现在,陪她的不再是那个口风不紧、又胆子奇小的小岚,而是那个挺好玩的高羿。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他陪伴,心情总特别好,时间也过得飞快。跟他说完再见,才回到府里,心中却又已经开始想着他了,恨不得天快点亮,然后太阳快些下山,那么她又能溜出去找他玩儿……当然,她只能等,带着一脸的笑意沉沉睡着,等待新的一天。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顺着她,偶尔,他也会气得她想再抹把胭脂往他身上擦,教他痒得受不了,好出出气。当然,抹的分量多寡得视情况而定,像前两天她就觉得不把他浸在一池子胭脂水里,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因为,他不许她再到百花楼逛逛也就算了,竟然连赌场都不许她去!

  这就太可恶了,他难道不知道,她赌技好得可以靠此为生了吗?她又不像那些败家子只会捧着银子等着孝敬赌场老千,光是训她说什么“十赌九输,一山还有一山高,那种地方不适合她去”等等,反正,就是连她这么一点小小的生活乐趣他都要剥夺就是。什么嘛,要换作以前,她就是挖个胭脂洞活埋他都不觉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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