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再小心一点、如果自己今天带她去公司或留在家里陪她,如果……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是谁……是谁?」越想越心烦,葛青云抬脚胡乱踢着院子里的花草,忍不住吼着。
「青云,我看你是心里全都乱了,冷静一点……」衣华容也慌了。「我看绣眼一向没什麽仇人,是不是你的什麽仇家找上门来了……我们回去请族里的大老找找看……」
「我已经打过电话回去了……」葛青云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口袋里的大哥大就响了。「喂?」
「葛青云?」冷冷的男人声音从电话的那一端传了过来。
「我是,你是谁?」葛青云对这样的声音完全没有印象。
「你的女人在我们手上。」简短说了一句,男人开始嘿嘿地阴笑起来。
「放了她!」
「如果这麽简单就放了她,我怎麽可能还会打电话给你?」像是听到什麽好笑的笑话,另一头的男人又笑了起来。
「你……你为什麽要抓走绣眼?」听到这句话,葛青云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连一旁的衣华容脸色也跟着变了。
「为什麽?葛青云,谁教你们天手门得罪了我……」
「你到底是谁?」一边问着那名男子,葛青云一边朝衣华容使了个眼色。
衣华容立即由背袋里掏出了一只小型的精密仪器,开始哔哔哔地操作起来。
小小的仪器上开始出现几组对应的座标,衣华容快速地按着仪器上的按键,仪器上的数字也不住地跳动改变着。
「你想知道?」男人又笑了,「今天晚上十一点,到落阳道一百三十四号来。」
「你……」葛青云望向衣华容,看她沮丧地朝自己摇头,他连忙问道:「绣眼好不好?她现在人在哪里?」
「好,好得很,正高兴地唱着歌呢!」男人的回答很古怪。
「唱歌?」什麽意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我要和她说话!」
「说话不行,你想听声音……倒是可以。」男人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又笑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几声骚动,不久,便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女子尖叫和敲击声。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模糊,但那女子不停地尖叫、哭喊,似乎是接近崩溃边缘,声音中极度的恐惧仍然透过话筒清楚地传过来,要不是其中夹杂几声求饶的哀号,葛青云几乎不敢确定那是不是衣绣眼的声音。
「她怎麽了?你们把她怎麽了?」什麽样的事情会让她发出那样的声音?
「也没什麽……」男人的语气有些故作神秘。「也不过就是找个地方让她好好『休息』睡个觉而已。」
「什麽地方?」听到尖叫声中还传来好几下敲击声,葛青云越想越觉得不安。
「棺材,棺材你知道吗?」男人笑了,「小小的、黑黑的,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棺材?不行!」听到这个答案,葛青云真的急坏了。
衣绣眼最怕的就是又黑又暗,空间小小的地方,甚至怕到连高领毛衣都不敢穿,她怎麽能待在棺材里?
老天!她被关了几个小时了?
回想起刚才凄惨的哀号声,她一定是吓坏了!
「放了她!把她放出来,绝对不能把她关在棺材里!」葛青云要求着。
「怎麽,你的女人怕黑又怕暗?」男人阴森森地笑起来。「这一点我们早就打听好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还在她的脖子上套了根绳子,她可真是吓破胆了,连自己拿下来的勇气都没有,真有趣!」说到最後,阴冷的笑声转变成为残忍的狂笑声。
「绳子?不要!」葛青云越听越心急,却又无计可施。
「别担心,她应该能撑到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十一点,你可别忘了,否则,我只要把绳子这麽一拉……」森冷的笑声中,男人挂断了电话。
「喂喂喂!」葛青云再怎麽叫嚷都没有用了。
「怎麽样?找到发话地点了吗?」收了线,葛青云转头问向正在一旁忙着的衣华容。
「就差一点点……」衣华容挫败地摇头。「筛选出来的范围还是太大……」
「没关系,时间急迫,也来不及多做准备了。」葛青云脸色铁青,沉重地摇头说道。
晚上十一点,落阳道一百三十四号。他一定要去救回衣绣眼!
***
落阳道离市区并不远,位於山坡地区,站在山坡上,还可以看见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晚上十一点钟,城市里还是一片热闹,但落阳道地区已经是整片的黑暗死寂,因为落阳道是一处墓地。
墓地里每座坟墓都编了号,由第一号往後纵向编排,到第一百三十四号,正好是在半山腰。
葛青云独自拿着手电筒绕过一座座新、旧坟墓,沿着老旧的碎石阶走向第一百三十四号坟。
夜风凄凄,耳边还响着不知名的虫鸟怪叫,连平日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都有可能会吓得打罗嗦了,更何况是一向胆小怕黑的衣绣眼?想到这一点,葛青云的脚步又更急了。
落阳道第一百三十四号坟,是一座地下家族墓穴。
家族墓穴约有十坪大小,里面可放置整个家族的棺木或骨灰坛,平日用一块石板做成的门遮蔽,石板盖上後便正好与地面密合。
今晚,第一百三十四号的石板已经被预先掀起来了。
过了第一百号坟,葛青云便熄灭了手电筒,悄悄地摸黑前进,一路走过来,路上都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麽特别的声音,直到第一百三十四号,隐隐地,似乎听见墓室里有什麽微弱的声音,小小的,听不清楚。
葛青云站在墓穴口,墓穴里一片漆黑,他什麽也看不见,却又不敢轻易进入,生怕这是个陷阱,他一旦进了墓穴,对方乘机关上了门,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葛青云,下来吧。」漆黑的墓穴里有人开口了,接着火光一亮,一个高瘦的男人正靠着一整排棺木抬头对他阴恻恻地笑。「你人都来了,还怕我耍什麽小人招数?」
葛青云闻言不由得冷哼,「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不算小人招数!」
「随你怎麽说……」男人状似无所谓地耸肩,顺势踢了一旁的黑色棺材一脚。
由棺材里传来了一阵敲击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接近放弃了一般,其中还夹杂着模糊的呜咽……
「绣眼?」衣绣眼在棺材里!听到棺材中传来的声音,葛青云整张脸倏然变色,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
墓穴里原先已经有三个人,为首的高瘦男人有着一头在灯光下看起来微褐的发,见葛青云跳进了墓穴,他笑着使了个眼色,果然,墓穴的门便被人由外头关上了。
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但葛青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麽多,他身手灵活地一个箭步冲到黑棺边,想将棺材打开。
一旁的人也没去阻止他,葛青云连忙将沉重的棺盖打开,在棺材中躺着的人,果然是已经吓得接近痴呆的衣绣眼。
「绣眼!?绣眼?」焦急的他,连忙将衣绣眼由棺中抱起,口中唤着她的名字。
已经吓得心魂俱裂的衣绣眼,像个洋娃娃一样,全身瘫软地任他搂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美丽的凤眼此刻毫无生气,原本娇艳的红唇也是一片惨白,双手的指甲因为挣扎而满是鲜血,此刻还在汩汩地流着。
好黑……好可怕……
没有任何光线,全部的空气都像是被抽掉了一样,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死掉了。
知道自己被放在小小的箱子里,围绕自己的,是一整片的黑和无尽的压迫,不知昏厥过几次又醒来,她曾经在黑暗中努力挣扎,死力敲着、抓着,一直到自己的指尖流出热热暖暖的液体……
她知道那是血,但纵然是指尖已经流出血了,为什麽还是逃不出这个地方?
「绣眼?绣眼?」葛青云拚命唤着,仍然唤不回衣绣眼的神智。
小时候被绑架的回忆又清楚地浮上脑海,无尽的黑和无边的恐惧,她只能等待再等待,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救她。
指尖的血什麽时候会流光?那她是不是可以就这麽死了?不会再害怕那麽久……
「绣眼?绣眼……」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自己脑海里,但衣绣眼却没有任何慾望去回应它,全部的精神都被封闭在恐惧里,只能选择等待。
这一次呢?会有人来救她吗?她记得,小时候来救她的是爸爸和青云。
那个她一向最讨厌的葛青云。
一向只会拿青蛙、拿蚯蚓吓她,还会把她推到水里的葛青云,那个时候也出现了。
那时大人都忙着去抓坏蛋,只有他把她紧紧地抱着,靠着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国中制服,他身上暖暖的体温一直传到她这里来。
依稀记得,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汗水味,却很好闻,温暖而充满阳光。只要有他在,她就会很温暖,一点也不怕黑。
记忆一点点涌出,衣绣眼却已经完全分不清楚现在和过去……
百般叫唤却毫无回应,心疼地将衣绣眼搂进自己怀里,葛青云厉声问着对方:「你们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也没什麽。」男人耸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葛青云,你心爱的女人既胆小又怕黑,根本配不上你。」
「这不关你的事!」将衣绣眼搂得更紧,葛青云问道:「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们也未免太狠了,到底有什目的?」
「我没什麽目的。」男人又笑笑,那笑声还是森森冷冷。「我是奉了我家主人的命令来的,他只有两件事。」
「你家主人是谁?」
「华亚主教,你不会没听过吧?」
「苏密·华亚?」葛青云愣了愣,「他与我何干?」
「首先,主教很好奇你是否真的能继承神偷的名号,所以派我先来会会你,当然,这也包括了你未来的伴侣。」褐发男人看了仍然痴呆的衣绣眼一眼,简短地下了结论,「很显然,她根本不及格。一个神偷的妻子居然会既无胆识又怕鬼怕黑,根本不够格!」
一个神偷的妻子居然会既无胆识又怕鬼怕黑……
不够格……
他们在吵什麽?她不够格嫁给葛青云吗?
她明白,从小就明白。
神偷衣重山的独生女儿,居然连开个锁都要费上好半天的工夫,根本不像是天手门的人,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被讥笑过多少次了。
她该找个平常人当对象,留在葛青云身边,只会拖累他。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
「华亚主教认为有关系。」男人根本不理会葛青云。「既然不适合,就该消灭,以免日後节外生枝。」
世界上拥有特别才能的人仅是极少数,所以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占着极重要的历史地位,当然,他的伴侣也该是精心挑选过的,才能让世界运行在正轨上,这便是华亚主教一直坚持的理念。
「总之,你们给我听清楚。」这些盲目的星球教徒根本不可理喻,葛青云也懒得多说什麽。「我爱她,你们少动她的脑筋!」
爱……爱谁?
他爱上谁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是模模糊糊的。
他……爱的人是她吗?
真的吗?
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
高瘦的男人耸了耸肩,对葛青云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人与人之间的爱是最肤浅短暂的,人对地球的爱才是永恒。」
「随便你!」察觉臂弯中的衣绣眼动了动,他连忙将她搂得更密实。「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是为了要追回玉印。」男人回答。
「主教的玉印被偷了?」葛青云愣了愣,「动作那麽快?」
他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玉印就被偷了?
「玉印在哪里?你不该偷了主教的玉印!」提起玉印,男人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我没偷。」葛青云推得一乾二净。
「怎麽可能?」对方有些吃惊,明显的不信。「每一项消息都指出玉印是你偷的。在你参加了法国的会议之後,玉印就被偷……」
「真的没有。」葛青云摇头,「那次会议我是参加了,但临时有事从法国匆匆赶回来,没有接下那笔生意。」
当时他的确有打算要接下那笔生意的,毕竟价钱和条件都十分优厚,他一向也对星球教颇看不顺眼,但那时衣绣眼的咖啡馆正好被紫莳炸得面目全非,他在越洋电话里听到她的惊叫声,急得连夜赶回台湾,根本就忘了那次的事情。
「不是你?」男人有些惊讶。
「不是。」葛青云摇摇头,有些愠怒。「如果你够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从不否认我做的事。」
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是他接下的生意,他就绝对不会否认。
「这样吗?那我们从前是误会你了。」褐发男人笑笑,脸色十分平和,不带丝毫歉意。「不过,也没什麽差别,总之,只要你不放弃这个女子,就该趁现在毁灭她。」
「毁灭?」
「没错,为了你、也为了地球的未来着想,她该永远消失在这个地球上。」语气庄严肃穆,像是打算进行什麽仪式。
「别动她!」葛青云连忙将衣绣眼藏在自己身後,身子也不停地向後退。
「葛先生,请别再坚持了。主教交代过,如果你想抵抗,也会连你一起消灭。来,乖,将她交给我们。」男人由怀中掏出一把枪,像是在哄小孩似地对着葛青云劝说。
「办不到!」
疯了,这些人全都疯了!想到这里,葛青云连忙摇晃着身後的衣绣眼,企图摇醒她。
「绣眼,绣眼,快醒过来,快!」
无奈,衣绣眼仍然沉浸在混沌的意识中,对外界的一举一动都是模糊淡然的,只是抬起那一双无神的大眼望着葛青云。
「绣眼,快!」
快?
什麽事情要快?为什麽她什麽也弄不清楚?
不清楚?为什麽要弄清楚?反正她什麽也不会,是个该被「消灭」的人。
消灭……
「没有用的,葛先生。」男人的枪对准葛青云,开口提醒他:「门已经锁上了,她就算清醒,也是出不去的。你看,她根本帮不了你,你还是死心了吧!」
帮不了……
她帮不了他,只会惹麻烦……
「住口!」将衣绣眼推至墙边,葛青云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型的手榴弹。「别轻举妄动,我不是空着手来的,这颗手榴弹抛出去,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我总算见识到东方人的豪迈。」男人又笑了,「别忘了,你这麽一丢,连衣绣眼也会跟着你死呢!」
「我爱她!与其抛下她让她死在你们这些人手上,我宁可和她一起死!」
他是在说爱她吗?
爱……
内心像是有什麽暖暖的东西流了进来,赶走了厚重的黑暗和阴冷,衣绣眼的那双凤眼流露出一丝丝细微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