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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画师 page 2 作者:贺兰真

  人人只求一帆风顺,但日子过得太平遂,又实是无趣至极。

  至少,司徒悦文就喜欢刺激与挑战。

  “不过属下却听到一项传言……”吴掌柜皱起眉,有些迟疑该不该将这传言告知司徒悦文。

  “什么传言?”司徒悦文稍微打起精神看向吴掌柜。

  “听说柳公子有一幅新作,交给对门的秋水堂……”

  话未说完,只见司徒悦文挑起眉。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飞宇偶尔会将画作交由别的画坊展示,这并不是稀罕的事。”司徒悦文不以为意的笑。

  他还道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打发时间呢。

  “可从未交给秋水堂啊,而且还是人物画!”吴掌柜强调道。

  柳飞宇与三公子交好,自然不会将画作交给他们的生意对手,而他也曾说过,对没有感情的人,无从下笔画出人物的气韵与性格,不轻易绘人物,算是他身为画家的小小坚持。

  因此,柳飞宇的人物画作寥寥可数,就连司徒悦文和他相交十几年,可说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柳飞宇也不过才画过他一次,而且是试作。

  那幅被柳飞宇嫌弃的画像,现在正挂在他的书房中,除了家人见过外,就只有几个较信任的人看过。

  吴掌柜经常到司徒府,向他报告聚雅斋的大小琐事,自然见过那幅人物画,也清楚柳飞宇对人物画作的怪癖。

  经他一提醒,司徒悦文这才生起了疑心。

  “好吧!我亲自去瞧瞧。”说罢,他又摇着扇子踱出聚雅斋,直朝对门的秋水堂而去。

  “欢迎──”秋水堂的伙计见有人进门,随即打起精神大声招呼,却在看清来者相貌时愣住。

  待他回神时,只见自家老板早已面带戒备地迎上前去,虽非殷勤,但以司徒家的财势地位,也不好怠慢,只是要笑不笑地问:“真是稀客,不知三公子光临小店有何贵干?”

  “我听说贵店有‘飞柳公子’的画作,所以想来欣赏一下。”司徒悦文和煦的笑容,让秋水堂老板的眉头微微一皱。

  “有的,是前几日由柳公子的奴仆送来的。”半晌,也许是想献宝,或者说是挑衅,老板挥了挥手,命伙计将画取来。

  待伙计取来画,老板随即递给司徒悦文,口中还不忘说:“这可是飞柳公子难得的人物画作呢!”

  “是吗?”司徒悦文展开画卷,果然是一幅仕女图。

  画中是一名跳着胡旋舞的舞娘,轻盈曼妙的纤姿衬得身上轻柔丝绢飞扬,女子脸上生动灵活的明眸斜眺,带着股邀请引诱的意味,活灵活现的让观画者有片刻恍神,好似舞娘就要走下画中。

  司徒悦文专注打量画中人物的构图、笔法,甚至连上头的提字落款无一遗漏,半晌,他慵懒的神态一转为兴奋、喜悦,像似发现什么!

  “三公子,你看这幅画如何?”老板眼尖的察觉司徒悦文的情绪转变,得意地笑问。

  他没有司徒悦文的鉴赏能力,更没有他一言既出的影响力,所以只要能从他口中得到些正面评价,这画的价钱自然能提高一、两倍。

  “这画并非出自‘飞柳公子’之手,是有人模仿他的画法绘出,只是这名画者的画技精纯、用色大胆,而且构图自然细腻,人物栩栩如生,实在是个人才啊!”

  司徒悦文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对这名画者产生极大的兴趣。

  他已经许久不曾为谁内心如此起伏不定、热血沸腾了。

  老板听闻画者并非柳飞宇,整个人顿时脸色大变,不相信地叫:“怎么可能不是飞柳公子的画,三公子,你有没有看错?”

  “老板认为我会看错?”司徒悦文挑眉反问,充满自信的态度教老板气恼,却又无可反驳。

  可恶!要是让他再瞧见那个拿假画的人,非得揪他上府衙不可,这幅画可是花了他一百两银子买的耶!他还当自己是赚到了,谁知竟是平白赔了一百两!

  老板对自己买下这画的事,气恼的只想撞墙。

  对司徒悦文极力赞扬这画伪画的人,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他只是个生意人,没啥艺术热忱的。但也因为没什么鉴赏力,才会被人当冤大头,想来更教他气愤难平。

  瞧老板颓丧羞恼的表情,司徒悦文撇唇淡笑,不再多费唇舌。

  “我瞧老板对这画没多大兴趣,不如转售给我吧?”

  他一开口,老板眼睛倏地一亮,迭声说好,像似怕司徒悦文反悔,连忙叫伙计卷好图交给他。“三公子,这是你要的图。”

  “多少银两?”

  “这……我花了五百两买下这幅画。”老板眼中闪过狡诈的光芒,将买入的价格提高了五倍。

  司徒悦文也不讨价还价,直接自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老板。

  老板眉开眼笑的收下银票,太好了,没想到这幅伪画还能为他赚到四百两。

  “多谢三公子。”

  “对了,有件事要请教老板……”

  “三公子有事尽管问。”买了画就是客人,老板的态度多了一分热忱。

  “你刚说,拿这幅画来的,是飞柳公子的仆从?”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老板直点头。

  “你没见过那人?难道不是飞柳公子的贴身小厮向峰?”

  “我确定不是向峰。是个面生的男人,我还道是飞柳公子不好让三公子知道他将画送来我这儿,才派个不认识的佣仆过来。”

  “是个面生的人──”司徒悦文嘴角微扬,更好奇这画的主人是什么来路,也许在无聊了这许久,终于有件解闷的事可做。

  “我知道了,这件事还请老板不要声张,若那人再拿画来,就请老板派人通知我一声。”

  “好好,我一定不会说出去。”老板连忙应了下来。

  “我在此先谢过了。”

  语毕,司徒悦文微拱手,拿着画卷,潇洒地转身离开秋水堂。

  第二章

  望著展开摊放在书桌上的舞娘图,司徒悦文愈看,嘴边的笑意愈浓。而在一旁服侍他的小厮福安,自然地也盯著那幅画直看,也跟著王子笑著。司徒悦文听到福安的笑声,淡瞥了他一眼问:“你笑什么?”

  “不知道,见三公子笑,福安也不由得笑了。”

  司徒悦文闻言摇头笑,半晌才道:“福安,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福安看不懂,不过能让三公子这么喜欢,肯定是幅好画。”

  司徒悦文笑了笑,瞬即敛下笑容,对福安道:“福安,把杨罗叫来。”

  “是。”福安得令,立即转身出了书房,找人去了。

  半盏茶时刻过去,福安身後跟著一名高壮沉默的男子进入书房。

  “属下参见三公子。”高壮男子钦眉抱拳道。

  “不用多礼,杨罗,我有件事要麻烦你。”司徒悦文对著司徒府的护卫总领笑道。

  “三公子有事请吩咐。”

  “我知道你对江湖里的事很熟悉,应该会有办法找个人……不,也许是一个组织。”司徒悦文收起画,撇唇笑。

  毕竟能赚钱的生意都会有人做,自古以来,赝品的生意从没断过,他相信一定会有人看中这块大饼,行起不法勾当的。

  杨罗一怔,不解地看著他,  “三公子要属下找一个人?”

  依照司徒家的势力,想找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怎么会想到他?

  仿佛看出杨罗的疑问,司徒悦文和煦地为他解惑。“我不想大肆宣扬,找人的事,只能暗中来。”

  “属下明白了,不知三公子要找的人是……”

  “一个画伪画的人,我要找到画这幅画的人。”他将画递给杨罗。

  “是。”杨罗收下画,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未曾多问找著人要做啥,他的工作就只是找到人,完成使命。其余的事,就是主子们的事。

  在杨罗正欲告退时,由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笑声。  “等一下,要找人也先让我看完画。”

  话语才歇,一各华服男子走进书房。

  “你怎么会来?”司徒悦文有些讶异的看著好友柳飞宇。

  “自然是听到消息,赶来拜见那幅模仿我的笔法,却让你啧啧称奇的大作。”

  柳飞宇一双眼溜到杨罗手上的画卷,自动自发的由他手中抽走。

  他一展开画,一瞧是幅人物画,顿时兴味盎然。

  “嗯!不错,难怪你会惊艳,这画法虽是仿我,但画技与人物神韵却不俗,不讳言,甚至比我的人物画好上许多。”

  柳飞宇非但不生嫉妒之心,反而赞赏有加。这可以说足他有度量,但更可以解释成他对自己的才华有自信,绝不会随意就怨妒他人的才能。

  “你再这么悠哉下去,不怕被人给比了下去?”司徒悦文扬眉望著向来没什么雄心大志的好友。

  若不是柳飞宇天生的才华无法掩藏,当今也不会有“飞柳公子”这号人物,不过,绝大部分的功劳还得记在司徒悦文身上,是他的独具慧眼和力量,才能将柳飞宇推上如今的地位。

  “那又何妨?反正我不愁吃穿,名利对我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柳飞宇不以为意的笑。

  “那你今天急著赶来又是为什么?”

  司徒悦文起身将画自他手上取下,转身递给了杨罗。

  杨罗接下画,不发一言,轻颔首退出书房。

  “我是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画,能够打动你的心。”

  “打动了又如何?”

  “自然是想见见那个,能被司徒三公子看上眼的人啦!”

  他纯粹是好奇,因为司徒悦文对画绝对挑剔,而且也不欣赏绘赝品的人,会买下一幅赝作,实在与他平素的行事作风不符!

  “能不能看上眼还未可知呢。”司徒悦文撇唇淡笑。

  即使他喜欢某人的作品,也不表示他就会欣赏那个人,一旦“人”让他无法入眼,就算再有才能,他也不见得会有那份精神去助人。

  外界常说他是伯乐,却不知道他是个极端挑剔的伯乐,做事全凭喜好、情绪。

  “如果你瞧了那个人,又不巧的很对眼,你可要告诉我,让我也见见他,好彼此切磋、砥砺一番。”柳飞宇眨著眼笑。

  司徒悦文瞥了他一眼,可不相信他什么切磋、砥砺的鬼话,这个好玩的好友,只是喜欢凑热闹罢了。

  秋子若在摊开的画纸上画下最後一笔,审视与墙上真迹的差异後,才将笔放回砚台边。

  这一幅是赝品组织指定,要她摹前朝刘贯道的“元世祖出猎图”。

  这幅画是描绘秋凉时节,忽必烈在沙漠旷野狩猎的情景。图中人马的姿态皆生动灵现,把射雕英雄的豪情表露无遗。

  她向来喜欢马这种生意盎然的动物,在画马时,感受它们的飞扬神采,她的心情就会格外的高昂,相对地,当她放下画笔的瞬间,心中的空虚感同样巨大。

  待墨风乾的时间里,她趁空前往父亲的房里探视。

  望著不符合年龄苍老枯搞的父亲,秋子若的心又痛起来。

  “不过六年的时间,这个家就面临家破人亡的地步,真是我的错吗?”秋子若垂下眼睫,茫然地自问。

  六年前,娘救起溺水的她,却因体力不支,反被湍流冲走。

  而三年前,他们仍居住在永福镇外,有一次她染上风寒病得昏沉时,父亲与弟弟出门为她延请大夫,行经山路时,马竟失蹄坠下陡坡,她的弟弟、秋家唯一的香烟,当场惨死,父亲也因伤重残了双腿,更因失去爱子,悲伤过度下得了失心疯。

  娘因她而死,弟弟、父亲也因为她而一死一残,於是,周遭的人开始说她是个瘟神,谁碰上谁倒楣,不但连累父母,甚至兄弟也不得善终,因而谁也不愿和她沾上关系。

  幸而在摆摊卖画时,遇上了“头子”,那时,只有他伸出援手,即使他是看中她绘画的才能,却让自己能够揽更多的银两,为父治病,维持家计。

  她为父亲拢紧滑落的被子,不意惊醒沉睡的父亲。

  秋祥睁眼一见她靠近,连忙挥手大吼:“你走开!我知道你想杀我,我不会投降的!”

  “爹,是我子若啊,我是你女儿……”

  “不!我没有女儿,我只有儿子,快叫我的子兰来!子兰!”秋祥悲伤的狂叫苦,神情疯狂而狰狞。

  “爹!子兰不在,你不要激动……”

  “子兰怎么会不在!啊,是你!你是索命鬼,害死了我的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秋祥怒瞪著她,彷若瞪视有著深仇大恨的雠敌。

  秋子若忍下心痛,强笑道:“爹,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什么索命鬼,你又犯糊涂了。”

  秋祥朝她龇牙咧嘴的挥手吼道:“才下是!我没有糊涂!你走!不要过来!一说罢,他拿起床边的枕头朝她扔去!

  秋子若狼狈的躲过枕头,怕自己在这里会让他更激动,只有咬著牙先退出房。

  “啊!子若,你爹又拿东西砸你了?”听见吵闹声而由门外走进来的是邻居王嫂,看见秋子若的模样,猜想足伙祥又犯病,乱丢东西了!

  “我没事,爹只是又糊涂了。”秋子若摇头回答,搬来之後,多亏王嫂一家子帮忙照顾父亲,她才能安心作画、卖画。

  “哎!他神智不清的时候愈来愈多,清醒的日子却愈来愈少,子若,我看你得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帮你爹看看。”

  王嫂盯著秋祥的房门,直叹气。

  虽然跟秋家不过做了三年的邻居,但她在秋父神智还清楚时,由他的谈话中,大略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父亲怎么会这么恨自己的孩子,而这个被自己父亲当成仇人的坚强姑娘,身上又扛著这么重的担子,教她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心疼啊。

  “我知道……”伙子若苦笑道。

  但知道又能如何呢?

  她鬻伪画是为了让父亲能够不间断服用最好的药,所以得到的银两,多数左手进,右手又转进药誧。

  而且卖画所得银两,除了她之外,还须与仿字、组织分成,所以分到的银两,说起来并不丰润,也致使她的身边没什么多余的银两,仅够维持她和父亲的生活罢了。

  王嫂瞧见她沉默无语,也明白她无能为力,只有摇头不再提了。

  “我帮你爹煎好药了,这就拿去给他。”

  “谢谢你,王嫂。”若非父亲见著她就没有好脸色,她也不用麻烦王嫂为父亲喂药。

  “说什么谢,咱们都是邻居嘛。”王嫂笑道。

  “王嫂,我必须把画拿去给店家,我爹……”

  “放心,有我在,你尽管去忙。”王嫂知道秋子若擅画,也靠卖画为生。

  “谢谢!”

  “再说谢字,我可就生气了!”王嫂手插腰,装出一副不悦的表情。

  秋子若笑了笑,果真不再说谢,朝她微颔首,进房拿了画就出门了。

  一出家门,秋子若才想到她竟忘了换上男装,但王嫂在家,她又不好回屋里换上,只有横下心,抱著不会被人发现的侥幸心理,前往与头子约好交画的地点。

  这一回,头子没有再约在客栈,见秋千若几次在客栈里心惊胆战、坐立不安的模样,他也死了心,不再想练她的胆量,直接将她约到城外的眺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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