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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乐露露 page 10 作者:荷子

  我顺著看过去。

  啊。甜甜可爱的大冢小姐一身纯白的和服,梳了公主头,上面是红色的蝴蝶结,脚下踩著木屐,怎麽看都像是日剧里头的待嫁新娘。

  看看她,看看自己,不祥的感觉渐渐冒出来。

  不会是要中日大对决吧?

  太夸张了。

  这种事打死我都不干,要玩自己下去玩,我没兴趣竞选“最适合傅非朋的女人”或是“傅家大宅继任女主人”的头衔。

  人生有趣的事情多得数不完,会稀罕这种事情的人,大概都是闭著眼睛过日子的吧。再不然就是从所谓“新娘学校”毕业,以成为贤妻良母为职志的第一名才会非常非常在意。

  我可是打算逃走了。

  算我弃权没关系,直接判我输好了。

  反正我输赢都是赢。

  ………………………………………………

  对费太太打了个哈哈,我们看似往中央前进,其实还是迂迥了一下。

  “你该过去吧?”我遥指老太太的方位,故意遮住来自日本的白色影子。唉,居然还是不够心胸大,太小家子气了。

  要大方就做到底,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假,那会让每个人都看得出司马昭附身在你身上。我扪心自问。做得到宽容大度,笑得出来吗?要知道,那两个女人的算盘,是打算联手把你身边的男人抢走哦。

  抢走,然後把你一脚踢开。

  五年前没踢成,今天是再补一脚。

  无论她借给你这一身行头是什麽意思,总之,她就是要踢。

  那麽,该怎麽办呢?

  “你呢?”他牵住我的手。

  “陪你去打个招呼,然後我要溜了。”我说,然後又想一想。“不过也说不定,再看看吧。”

  我想,在什麽都不能相信的情况下,只能相信自己。

  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我相信这五年不是平白流失的。

  我也相信,爱情不是用来比较的。

  所以,当老太太当著我的面前说:“今雨子,以後要叫露露一声姐姐,这是礼貌,你知道的吧?”

  “是。”今雨子非常乖巧地过来牵我的手。“姐姐。”

  我的态度只有一种。

  第一,先把今雨子的手移开。记得笑容不能掉下来。

  第二,对今雨子说话,语气温柔礼貌而疏离。

  “我出生在台湾,父母都是道地的台湾人,家族从来没有外来的血缘,我想,你这一声姐姐我担待不起,即使你的中文真的说得很好,我还是必须婉拒你的好意。”

  第三,转向老太太。

  “中国人说话向来喜欢沾亲带故,阿姨叔叔让小孩子随口喊,这很常见。但是,我想大冢小姐如此亭亭玉立,应该不适用小孩子的不成文规矩,您说是不是?”

  场面有点冷,有点僵。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怒瞪我一眼。“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倒是一口气给我回了一长串。”

  “年轻人不懂事嘛,常常说话就是这麽口无遮拦,您大人大量,还是别拿以前的老习惯出来当尺量吧,不然真是气不完的呢。”我再给她一串。

  “造反了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你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她气得一拍桌子,杯杯盘盘都跟著跳了一下。

  “啊,说到这个,我的确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我好老实。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又拍一下桌子。

  好吧,为了不想担起让傅老太太“英雌气短”的罪名,我还是先走一步的好。至於她的爱子要不要跟我走,我是不勉强的。

  又不是今天留下来了就是背叛我,毕竟老太太是他直系亲属,我连当个旁系亲属都很勉强。况且这种事没什麽好争的。

  回公司去也好,把今天没做的事情整理好,免得星期六回南部老家还要挂在心上。

  只不过,这一回我可不想踩著三寸高跟鞋走下山。

  也不想一路上让人用眼睛吃我的冰淇淋。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各位请不必在意。”我笑著跟大家挥挥手,准备上楼去。

  真是可惜,这套衣服我穿著还挺不错看,可不到三十分钟就要换下来,我跟它缘分真浅,而且以後大概也没什麽机会穿旗袍。

  走没几步,就听见後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然後是傅非朋提高了声调。

  不用仔细听也知道又是两只狗在吵肉骨头的问题。

  尤其现在还多了一只新骨头。

  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应徵狗骨头的角色。

  “你们够了吧?吵吵吵个没完,每次只要我在你们就吵,我不在你们就冷战,看起来我面子真大,一家之主换我当好了。”

  我才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看得瞠目结舌,总之,我既然开飙了就乾脆一次说清楚讲明白,省得往後还要再被这些啰哩啰嗦的事情烦死。

  要吵也该吵点有内容的。

  譬如老太太死掉以後遗产要给谁?好吧,如果要给独生子,遗产税会不会太重?要是太高怎麽逃税才不会被抓到……咦,我好像一直在咒她死?呸呸,我才没那麽壤心咧!

  再不然也可以吵一吵今天不吃苦瓜、後天不吃、每一天都打死不吃青椒的鸡毛蒜皮小事,干嘛非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消失不见的女人吵架?

  实在是无聊。

  吃饱没事做吗?

  那求求您老太太穷极无聊去打麻将好不好?傅家再怎麽样也很难败在一双打了三十年麻将的老手里头,就放心地去吧!

  傅非朋先生没事闲发慌,可以去玩音响、换车子、搞电脑、打电动……好玩的事多得数都数不完,干嘛没事跟老妈吵架?神经病!

  我可是没有闲工夫听这些刺耳的废话,要吵可以,先等我走了再说,耳不听为净,别让我心情低落。否则……

  否则。

  否则我就像现在这样发飙给你看!

  …………………………………………

  果然,等我飙完之後全场张口结舌,个个嘴巴张得大大的,神情呆滞。如果外星人要想绑架地球人做标本的话现在可是好时机,不过,要是我是他们,大概不想要那麽呆的标本,唯一的好处是,带走带回来大概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反正都是呆掉的。

  “我的重点就是,如果想吵架,不要拿我当话题。”我第二次往楼上走。

  “露露。”他喊我。

  “什麽事?”再吵再啰嗦我就翻脸。

  “妈说要你回来。”他的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敲啊敲。

  啊?我有没有听错,他们不是在吵著踢我出门?真是太怪异了。

  “那你在大小声什麽?”这不是正合他的意?如果不是,那他这阵子在跟我缠什麽缠?早该抱著大冢去缠绵俳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眼神阴沉沉。

  “什麽问题?”

  “妈说要你回来,你回不回来?”语气里有一丝挑衅。

  “什麽叫回来?是要我搬回来住的回来,还是名分上的回来?”真搞不懂,我是人耶,又不是傀儡娃娃,要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笑死人。

  “都是。”他往後瞥一眼,成功地把愈来愈大声的碎碎声音消掉。

  “再说吧,我没想过。”我只想先换掉别人的衣服。想著想著,我的洁癖突然跑出来……妈呀,这件衣服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有没有洗啊!

  全身鸡皮疙瘩突然站起来喊立正,我心里好毛。

  最好不要是死人穿过的……

  “那如果是我要你回来呢?”傅非朋眼睛亮起来。

  “这有什麽差别?”不知道这披肩是不是也一样来路不明……

  “当然有!”他低声吼我。

  “我看不出来。”穿高跟鞋站在楼梯上对下面说话感觉很危险。

  “我说有就是有!”他很坚持。

  “好,你高兴就好,有有有。”坚持的人最伟大,可以了吧?

  正要往上走,又被他拉住。干嘛?还有话要说?不能等我先把衣服换掉再说?没那麽急在一时吧。

  “你还没回答我。”他的力道还真不小,我的手被弄痛了。

  “回什麽?”我不敢太用力,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扯下去,那就是倒栽葱的糗大了。

  “我要你回来!”他愈来愈用力。

  “回来这里?”很痛耶!快给我放手!

  “没错。”他死不肯放。

  “我考虑一下。”忍无可忍,我踢他一脚。“放手啦你,不是力气大的人就赢好不好!”

  “你还真狠。”他痛得放开手。

  “彼此彼此。”我作势假装再踢他一脚。“你可以放手了吧。”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这麽凶。”

  “现在後悔也来得及。”我用下巴比了比那个日本女人的方向。“去找她啊,她一定会说你英明神武、世界一级帅,什麽好听话都说得出来。”

  “我要听好听话干嘛?”

  “再不然温柔体贴她应该也有大宗出口,尽量去跟她拿吧。”

  “你说话真酸。”

  “对对对,是是是,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天生就是尖酸刻薄没气质,个性不可爱,又没家世没财势,可以了吗?”

  我说完,狠狠地甩开他,管它宾客们会不会引起大骚动、会不会让人看笑话,都无所谓。第一要务就是把这身行头换掉,其它都可以晚点再说。

  我才不稀罕这一身小丑装。

  第七章

  “露露。”傅非朋跟上来。

  他在後头进房间,顺手带上门。

  “我要换衣服,你跟进来干嘛?”打开衣柜,我把穿来的套装拿出来。

  他倚在门边还是没有一句话。无聊,装雕像啊?真是了不起,你慢慢装,我可没空理你心里想什麽。

  我把衣服带进浴室,在换的时候还是很忿忿难平。

  什麽跟什麽,谁规定男人耍脾气的时候女人非得有读心术的能力,要体贴温柔地哄他,等他心情好再乖乖走开,这样才算知情识趣的女人。

  狗屁!

  为什麽不反过来说这些男人都是自私的猪头?我工作不顺心、满肚子委屈的时候他在哪里?我被恶人言语侮辱、有苦说不出的时候他在哪里?为什麽他从来不体贴我却要时时刻刻我体贴他?

  他是我的天、我的地?

  那我可不可以换一颗星球去住,谢谢。

  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大家拍手称赞的好女人,我只想做我自己,有没有男人爱我不是那麽重要的事,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如果是一种负担一种痛苦,我为什麽要为难自己?为什麽不先对自己好一点?为什麽要因为“大家都说”女人应该结婚、应该相夫教子、应该温柔体贴、应该孝顺公婆,所以我也应该变成“大家”?

  “大家”不能替我过日子,“大家”不能体会我的为难,“大家”看不到光鲜亮丽的豪门背後婆媳对峙的丑恶。

  那么,“大家”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在背后数落我?

  我要是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话,就该去撞撞墙把脑袋撞清醒一点。

  虽然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完全不在意的地步,但是我总可以依自己的意思过日子吧?这点自由要是还想来剥夺,我就去跟他拼命。

  换好衣服走出去,那个男人还是一副雕像样。

  真是够了,装酷给我看啊?五年里看多了,一点都不稀奇。

  我收好东西,包包背起来。“傅总,我下班要走人,明天见。”

  “现在我是傅总?”

  “你本来就是傅总。”

  “有没有别的头衔给我?”

  “要高帽子?自己去百货公司买,别找我。”早说过心情不好没好听话,自己要来触霉头是你家事,怨不得我。

  我要走人,爬墙跳窗都可以,就是不想多待一秒钟。

  “妈说想跟你谈谈。”

  “她不怕又吐一缸子血?”

  “你去了就知道。”他拉开门,脸上要笑不笑的。“你身上这套衣服不适合爬墙,就认了吧。”

  “我警告你,刚刚在楼下我可是只给你们三分颜色,别再逼我,不然後果你自己看著办。”

  在经过他的时候,我管不住自己的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他闷哼一声,大约是皮厚,所以没什麽反应。

  …………………………………………

  我来到隔壁房门前,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五年前三天两头报到的地方,想到就呕,现在居然还得要再进去听那个老太婆叨念,直一是千万个不愿意。

  敲敲门。真希望她耳背或是睡著了,这样我就可以溜得心安理得。

  可惜老天爷不疼我,耳背的是神不是老太太。

  “露露进来。”她的声音清楚得很,从门里透出来。

  唉。唉唉。唉唉唉。这是货真价实的“露露三叹”,请大家在各大屈臣氏指名购买,认清商标,不要买错了。

  一走进去,就看到老太太坐在床边。她指著旁边的椅子要我坐。

  看来事情可大条的呢。

  坐上电椅之前,我先把袋子放在她面前。“谢谢。”

  “这衣服你穿好看。”老太太说。“留著吧。”

  “我平时用不著,没机会穿。”无功不受禄,我才不想被说贪小便宜。

  “很多事不是只看眼前。”她慢慢地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陪著笑笑,嘴角动动,一点都不真心的。

  “昨天非朋在你那儿?”

  来了来了,就知道她计较这个。真不知道他跑去喝花酒或是出差回来以後,酒店的公关小姐会不会也被抓来拷问一番。

  我耸肩,还是笑笑。

  “这也好,五年过去你们总算有点长进。”她叹口气,拉开抽屉,取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你知道隔壁那房子空了好几年吧?”

  “知道。”从我们结婚前就空著。

  “哪,钥匙在这儿,你拿著。”她递过来。

  “做什麽?”该不会是罚我去大扫除吧?我会死掉的!

  “给你和非朋的结婚礼物。先说,那是他爸留下来的,你别谢我。”她清清嗓子,声音有点哑。

  “啊?”要送也该是五年前送,怎麽会拖到现在?

  “都要怪你不好。”老太太说。

  “我又怎麽了?”我才不要当沉默的羔羊!

  “你太听话,我哪里敢把这个家的担子放你身上。”她瞪我,眼光无比埋怨。“就是你不好,每次我跟非朋才会吵架。”

  “我?”我好无辜哦!

  “对,就是你。你早点有个性出来,我哪用得著跟他杠上五年,你得赔我。”

  “还要我赔偿?”

  “对啊,罚你明年给我生个白胖孙子出来,听见没有?”她说得一本正经。“房子给了你就快动手去整理整理,下个月补办酒席,把你爸爸妈妈都请过来,应该方便吧?现在是芭乐盛产季节吗?他们忙不忙?我这牙齿不好,咬不得硬芭乐,你下次问问他们,能不能弄个改良品种?软一点的好……”

  这、这是什麽世界啊!

  ………………………………

  直到坐在飞机上,我还是万分哀怨。说到底我还是被算计了。都是那个该死的白和服,害我变成妒妇,我很生气,可是又没地方出气。啊!啊啊!啊啊啊!

  “露露。”

  我耸肩膀躲开他的手。坏人,帮凶,助纣为虐,背地里和老太婆一起算计我!太可恶了!想到就生气,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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