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她的抗议。
“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都说了,不然要怎样?”
是不能怎样,可是她的行情被他破坏了是事实,所以岳可期作了个鬼脸,结果程映璿那张酷脸反而笑了,更教她没面子!
“好丑,别闹了。”
“我要告诉程妈妈你欺负我!”
“请。”
她更觉得程映璿可恶了,他明知道她只会说说而已。
“唉,刚刚的电影不错吧?”
“还好。”他悠闲地回答。
“可是去看的都是情侣档,边看边抱,难怪我们两人会被误会啦!你看就连外面一样是成双成对的。”附近几张桌子也是边吃边搂在一块,连带让她和程映璿看起来也像一对小情侣。
这种误会他不介意。
“那个于卿云……下次也约他一起出来好不好?”她终于跟他开口。
“为什么?”程映璿听了随即没好气,她跟他在一起,提别的男生太破坏气氛了。
“我对他有兴趣,不行吗?”跟程映璿没什么好遮掩的,岳可期大方坦白道。
“你……”
他的脸色变沉,难以置信才见过一次面,她竟然就见异恩迁了。
他生气。
“好啦,说定喽。”岳可期料定他不会拒绝。
但是程映璿眉一横,语气很差:“说定什么,我不要!”他又不是傻瓜。
“喂,你很不够意思耶,我难得第一次遇见动心的男生,帮个忙会死啊,举手之劳而已。”她放下可乐杯。
他帮她的忙,那谁来帮他敲敲她的脑神经?
“谁规定你思春别人也得发情?”
“你说这是什么话啊!”岳可期低叫,怎么可以说女孩子“思春”,就算她是——也是很正常的。过分!
程映璿更刻薄了。“我说你算了吧,我那位同学眼光很高的,你没有希望。”
“你是说他看不上我?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她一直对自己很有信心哩。
他冷笑。“哪里好了?”
这种问句很侮辱人。
“我长得不错呀。”岳可期开始自夸,该有的一样也不缺,而且比例匀称,都在漂亮的标准之中。
“又不是国色天香。”
他嫌?
“大家都说我可爱。”
“都几岁了还装可爱。”
可恶!
“我很温柔。”
他挑眉斜脱,看得她自己也心虚了。
“起码……我的个性算很不错。”
“差强人意吧。”
他就是要泄她的气!
“你不能否认,我很有人缘。”
“没有男人缘。”
这又戳中她的痛处了。岳可期认识的男生有一大卡车,但就是没人送花追她,一个也没有。即便曾有几个被她美貌迷惑前来受死的,也在摸清她的性情之后变成了“哥儿们”。
诅咒!诅咒啊!
“那我……我很孝顺。”
“你是恋爱还是结婚哪?”
“程映璿,我今天才发现你念法律系真的太适合了!”她说什么他驳什么!
“哪里。”
“看在多年交情的分上,你就不能帮我打打气,给我一点鼓励和信心吗?”
“看在多年交情的分上,我劝你别自讨没趣,弄伤玻璃易碎的自尊心。”他冷酷地说。
岳可期严重受挫,心头初生的悸动、异样的情慷因为程映璿的影响,一点一滴尝到幻灭的滋味。
太惨了,尚未开始,就注定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她好想哭……
“于卿云的眼光真的很高?”
“很高。”管他高不高,反正别想动他的人。
就这样,在程映璿一番“晓以大义”后,情窦初开的岳可期只有打了退堂鼓,让为时三天零五个小时的暗恋情怀无疾而终,放弃那个阳光男孩,吞下生平第一次的“失恋”。
要是她知道于卿云对她同样也有好感,大概会二话不说掐断程映璿这小人的脖子!
可惜她不知道,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
※※※
八月初,岳彦期入伍服役。
除了一向与他不合的映憬,程、岳两家的人都来送行。
“好了,你们回去吧。”该上车了,他和大家道别。
映璐的眼睛肿肿的,也许因为一别就是两年,离情难舍,她和岳彦期的神色都很沉郁,没有笑容。
岳彦期低头看她,眼里有一丝痛苦和不忍。
“回去吧。”他轻声对映璐说。
“……嗯。”
相较于他们的忧恨,旁边的岳可期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又不是一别千里再见无期,心情不用这么沉重吧!乱不自在的。老哥什么时候也开始多愁善感了,离不开女朋友啊?她好玩地看着,终于逮到了机会欺负回去,也让气氛轻松些——
“你们两个好难分难离喔!”
映璐抬起头,有些尴尬,表情复杂。
岳可期拉住她的手,三八地开了个玩笑:“哥,你是不是也担心‘兵变’?放心去啦,映璐姐会等你的。”
岳彦期的反应是愣了下,然后瞪她一眼,骂她无聊。
她真的很无聊,不该多那一句话的。
因为一个月后,在岳彦期下部队的同一天,映璐搭上了直飞伦敦的班机,她到英国留学,从此两人各分东西。
她甩了岳彦期。
岳可期这个乌鸦嘴!
第七章
以金、白两色气球环绕组成的罗马柱笔直矗立在露天会场周围,每根球柱的顶端又各系一条雪白丝带,连接装饰在上方同样颜色组合的空飘球;邻近喷水池边的自助餐台和桌椅则被意大利的情调包围,白色桌布配绿色餐巾,除了美味佳肴还有红玫瑰的香气点缀。
丰富而不繁复的配色布置加上小型乐团的轻音乐演奏,在庭园温亮的银灯照射下,使得晚宴的气氛显得活泼又不失隆重。
麒麟海事商务法律事务所的负责人,也是今晚作东的主人吕聿鼎,对自己砸下的银子回收出来的效果十分满意,他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挽住妻子,愉悦地和岳可期聊天。
“岳经理,你们公司的会场设计做得很棒。”
“真的吗?太谢谢您了!”岳可期兴奋地说,能够得到客户赞美是她最大的成就。
“我和内人都很喜欢。是不是?”
吕夫人弯着眼睛笑,点点头。
“那么以后若还有需要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哦,我们公司还有许多不同的创意跟花样,一定也会让您和夫人满意的!”
“一定一定,我也会介绍其他客户给你,就还是请映璿和你联络好了。”
“好啊,他和我联络很方便的。”她爽快地说。
真棒,再次成功出击!
“对了,他人呢?”
提到他,岳可期这才四处张望。“不知道唉,我们开场没多久就分散了,大概被别的小姐请去跳舞了吧。”
“岳经理这么漂亮,他不好好顾着你,还跟别的小姐跳舞?太坏了!”吕夫人开玩笑。
“哎呀,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她摆摆手,被香摈微微醺红的脸颊笑着撇清。
“既然这样,那么你也和别的男士跳舞吧,今天这儿多的是年轻优秀的单身律师,你爱几个有几个,都等着邀你呢。”吕夫人替大伙儿说出心声。
“好啊。”岳可期笑意吟吟,她一向大方,之前的两支邀舞她都接受了,再来几个自然也没有问题,交朋友嘛。
事实上吕夫人说的完全正确,四周是有不少男性的眼光都正注意着她。
岳可期本来先天条件就不错,鹅蛋脸、形状匀丽的柳叶眉。俏鼻红唇,尤其是那一双单薄灵活的大眼睛,很有东方味道的个性美;加上今天刻意打扮,朱红的削肩上衣配黑色水丝裤裙,上身明艳下身飘逸,组成一种协调夺目的魁力,教人眼睛为之一亮。
“她是谁?”又有人被吸引了,问向旁边几位同事。
“姓岳,天空创意公司的统筹经理,负责今晚宴会的布置。”
“长得很漂亮,气质也不错。”欣赏的眼光仔细打量,开始打起分数来。
“想不想请她跳舞?”
“想。”
几个男人笑起来。“那你得排队,我们还没排好顺序。”
“排第一不一定就请得到,邀舞是要靠魁力及手段的。”
众人看看彼此。“有谁认识她?”
背后飘出一道阴沉的声音:
“她是我朋友。”
“哦?程律师,这么巧!那……”
“她是同性恋。”他不高不低地散播谣言,一句话将在场所有男人的企图打消!
程映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小人,反正这种事他做多了。
果然,被他一说再也没人上前请岳可期跳舞了,他走过去,把她从老板夫妇身边要回来。
“喔,你找到我了!”
她还敢说,没见过这么失职的女伴,一到场就四处穿梭,检查有没有哪里白天漏掉没张罗好的地方,然后这边说说那儿笑笑的,不认识的男人邀舞也跟人家去,一整晚就看她在会场内发光,愈转离他愈远。
“老板,不介意把舞伴还给我吧?”
“呵,说的是,你们到现在还没跳过一支舞,快去。”
程映璿牵着岳可期滑入舞池,她抬起手搭住他肩膀。
“吕先生说他对今晚的宴会很满意!”她立即将成就与他分享。
“嗯。”
“谢谢你帮我介绍客户!”
“不客气。”他淡应。
“改天请你吃牛排——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有吗?”
“还很臭咧。”她皱鼻子逗他。“出来玩就要开心一点,而且跟你跳舞的人是我,把你的招牌扑克脸收起来!”
程映璿还是没有笑,环在她腰上的手指收紧一些。
“为什么和别人跳舞?”
“你看到啦。”
“我看到了,其中一个还倒媚地被你踩了一脚。”
“这种丢脸的事你就不用观察了好吗!”岳可期尴尬地说,难得她今天一直把形象维持得很好,就只出那么一点小纸漏而已,对方也很坚强地忍住,竟然还是被程映璿发现了。
“怕出洋相不会安分一点。”
“才不要,难得有机会可以跟帅哥跳舞,你有看到吧,他们两个都长得很不错,我在想……”
“男人的脸是最靠不住的。”他泼她冷水。
“那你不是最不可靠了?”岳可期本能地直接反应。
换个角度想,这还是对他的赞美呢,不过程映璿的表情依旧没变。
“把第一支舞送给男伴以外的人是很不礼貌的,你知道吗?”
这家伙不会是在介意吧!“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人这么熟,我对你没礼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显然不懂他的意思。
“你也可以和其他美丽的小姐跳舞,只要你别太挑剔。”
“我不要。”
“你喔,洁癖什么时候才改得掉?”
她真的听不懂他的意思,也看不懂他的表情。
“你的神经……”程映璿的手又收紧,岳可期贴到他身上,眨着大眼看他。“八成有鲸鱼骨那么粗。”
她咬着嘴唇,脑袋运转了三秒钟——
“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对一个白痴还能解释什么。
这不是吃醋,是心酸!
“你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要回台中?”
“干嘛?”
“我跟你回去,我好久没看到你爸妈了。”
“看看吧,等手边这件案子忙完再说。”
程华誉去年办理退休,夫妻俩搬回中部老家,平日望山看水养花割草,闲时飞到国外探望两个女儿顺便旅游,生活十分惬意。
不过李容欣一向和岳可期最合得来,常常想她,总念着要儿子带她回去玩几天;可是程映璿顾着自己忙,根本也很少回老家,惹得为娘的不时埋怨生三个小孩都不孝,一个个都在外面绕着地球跑,还得父母自个儿拖着老骨头出门奔波才看得到儿子和女儿。
想来想去还是岳家的小孩子好,偶尔还会提着礼盒回去跟他们换太阳饼吃呢。
程映璿转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到另一条路上。
“等你忙完?都不知道是哪一天。算了,我自己去看程妈妈,她上次说的那种珍珠粉我帮她买到了。”
他觑她一眼,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觉得你对我妈比对我还好。”
“是啊。”岳可期承认,笑道:“何只你妈,我跟映璐、映憬姐也比跟你好,你现在才知道?”
他专心将视线放在前面的道路,不让她看到眼里的不服——反正看了她也不会明白的。“提她们两个做什么。”
“她们什么时候才回台湾?”她问。
映璐、映憬一个在英国一个在美西,听说都发展得不错,可能就是这样才连回国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道。”
“我好想她们喔!”
“那你慢慢等吧,也许——要到我结婚的时候。”
“你要结婚了?”
他缓缓踩住煞车,脸孔转向她,扬眉。
“你说呢?”
“不可能,你这个有洁癖超级爱挑剔的家伙!”岳可期指着他的鼻子很有把握地说。
程映璿瞪着她的手指头,突然倾身,向她靠过去——
他替岳可期打开车门。“你家到了。”
她对他粗率的举动有点不满。“一般的绅士应该自己先下车再绕过来打开小姐的车门,温柔地请人家下车才对吧?”
“如果你是机智聪明美丽温柔的女人我就会。”
看不起人耶!可是说的偏偏是实话,让她气短。
“再、见!”
他又拉住她,嘴唇淬不及防贴近她如贝的耳边,轻轻吐息:“晚安。”
磁性的声音宛如夜昙,是他难得才肯显露的温柔。
结果岳可期的感觉是耳朵好痒,虽然程映璿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她却总是不习惯,每次都痒得想笑,神经粗得感觉不到这亲昵动作背后的讯息。
“晚安!我上去了。”她潇洒地跟他道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更别说是难舍缠绵。
他坐在车里,目送她走进公寓。月色伴着路灯,照在安静无奈的脸上。
不用机智聪明,只要一般的女人就应该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暗示,结果……
他叹气。
※※※
是不是距离愈近,愈容易被忽略?
也不晓得情况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常常他认为自己做得很明显了,结果她要不是看不出来就是拿一张困惑的小脸面对他,弄得他有再多热情也被饶熄,藏回隐蔽的心房里。
说她笨,别的男人随便抛个媚眼她偏又知情识趣得很,害他不时要泼泼冷水或用其它卑鄙方法阻止她向外发展。
认识十五年,程映璿唯一摸不清楚的就是岳可期的神经构造,该敏感的时候不够敏感,该迟钝点的时候又不迟钝,有时实在教人生气。
应该加强她对他的存在感的,那个麻木的女人!
忙碌了一天,他提着公事包走出电梯,脑袋里除了官司需要整理的资料,还有某个只会玩气球的女人。
图地利之便,程映璿在事务所附近的住宅大厦租了一户,大小正好适合单身汉需要的空间。
十二楼A座,他家门前站着一位女性。
她有五十岁了,可是天生的娃娃脸和娇小的身材加上印有雀喜鸟的可爱上衣,看起来就是得天独厚的万年少女。
“岳妈妈。”正是那个只会玩气球的女人的妈。
“你回来啦。”周娴笑,手上是七个小矮人图案的棉布提袋,塞得饱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