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不要。”
不要就算了!这种事她以前做过,受到的教训也真是够了。接下来岳可期不再提,安安分分和程映璿共度愉快的晚餐。
结帐的时候他挡在她前面,先刷了卡。
“说好我请的!”
“让你欠着。”他不理她的抗议,搭住她的肩膀走出餐厅。
“每次都欠着,我已经欠你很多了,再不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她嘟嚷。
“算那么清楚做什么。”
“当然要算,人家说这辈子没还的会欠到下辈子去。”
下辈子,那就让她欠下去!下辈子他要当那个迟炖的人,比较不辛苦。程映璿放开手:“不然,你陪我散散步好了。”
“好啊,帮助消化。”岳可期说完,一跨步鞋跟就踩到行人砖上的裂缝,眼看就要跌得惨兮兮——
程映璿及时将她扶住!
“啊,谢谢!”真丢脸,又出糗了。她感激地攀住他的手,抬起头,却撞进他严肃深沉的眼眸。“程映璿……”
他不说话,突然拥她入怀。
岳可期反应不及,愣愣地就被搂贴在他胸膛,她张着大眼,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他的力量很大,她身体被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在温热的怀中——听见程映璿狂烈的心跳声音。
※※※
若不是清楚他的眼光很高,挑女友的标准严苛到近乎洁癖的程度,岳可期会以为程映璿对她有超出友谊的情愫。
那么突然地、强悍地被锁进男人的怀里,紧紧熨贴在一起,脸颊靠着他的胸膛,没有女人能不胡思乱想。
她第一次如此靠近、清楚地感觉程映璿的心跳,狂烈得像擂鼓,藏了无限的力量亟待释放,那种压抑不住的激切跳动震得她也跟着心慌,乱了原本规律自在的节奏。
这种纷乱终于引发她的反省,赫然惊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界线——确实有些模糊。遇到挫折、心情不好,她会想到他。
碰上告白、应付不及,他会想到她。
无聊的时候想出去解闷,她一定找他。
需要携伴参加的场合,他也一定找她。
她跟他的家人感情好得像是亲戚。
他跟她的家人交情也不差。
这样一路计算下来,相识十五年,中间的往来交流早就不是泛泛之交足以形容,从天真童稚、率直年少到步人成年的现在,在她身边的都是程映璿,一直一直都是!帮助她、安慰她、保护她、点醒她、搂抱她、吻过她……
都是他。因为习惯成自然,所以从来不曾细心注意——他们是朋友,也像恋人,模糊不清的关系。
岳可期愈想愈觉得暧昧,脑袋也愈像打浆,搅成一团乱。
讨厌,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程映璿的脸孔,好看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害她渐渐有了不纯洁的遐想……
而这种遐想也有可能只是空想!
他的眼光很高。他对女人很挑。
不漂亮的不要,不聪明的不要,不温柔的不要,不对眼的不要……用以上种种标准衡量,答案铁定就像岳可期对母亲说的,他不会看上她。可是他为什么要抱她?而且还附上那句话——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你的。”
声音很轻,淡得像微风掠过,不过岳可期听到了。她在他怀中抬头,但程映璿随即放开了她,别过脸,无事一般地继续漫步,不给她确定的机会。
阴阳怪气,她会摸得懂他心里想什么才稀奇!
而岳可期最最不懂的是他对异性的审美标准,没见过男人像程映璿那么挑剔,什么美女都看不中意,他的姻缘全都毁在他自己的手上!如果他不是这么难搞,早就不知道交过几个女朋友了;如果他的标准不要那么高不可攀,也许,也许……
岳可期摸摸自己的脸,热的。
也许她会考虑倒追他也说不定。
“可期,在想什么?这么安静不像你。”整间包厢快被轰翻了天,笑声和口水齐飞,应该最活跃的人却反常得像颗冷馒头不出声。有人注意到了,围过来起哄闹她。
“就是呀,身为主办人竟敢如此心不在焉,太失职了,该罚!”其他同学应和。
“罚什么?”
“呃——表演鼻孔吃寿司?”
“好恶心!”
“太变态了!”
“变态?那你的筷子在干嘛?”
“准备‘道具’。”大腹便便的女同学豪爽地夹起鱼卵寿司。
岳可期回过神,惊叫:“不行!你们这些女人怎么嫁了老公就全没形象了,玩这么疯!”
“那还用说,现在同学里面就剩你行情最好,我们这些黄脸婆看了就眼红,要欺负你!”
“行情好,行情好我怎么会嫁不出去?”她哀诉。
她会这样胡思乱想就是被她们刺激的!
难得举办一次高商同学会,大家都很捧场,全班四十六位同学来了三十二人,其中一半已经成家,两个刚订婚,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携伴前来;唯一落单的只有她这个主办人,眼看着昔日同窗都找到了感情归宿、幸福美满的样子,再对照自己,真的很打击。
为什么对别人而言轻而易举,对她来说却总是不行?
想她小时候可是人缘奇佳、人见人爱,走到哪都吃得开,连古怪的程映璿都被她征服了,没想到长愈大愈不争气!她的人缘还是很好,但只限于女性;至于男人,是来一个跑一个,从来没有抓得住的,看看身边,依然还是程映璿。
“你会嫁不出去?不要客气啦!”同学拍拍她。
“真的。”
“留着好行情才可以钓绩优股。”
“我的行情已经留很久了。”
她们狐疑地看着她。“对你有意思的男人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岳可期很诚实地摇头。“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交不到男朋友?”
众人看她哀怨的模样,心里都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咱们班虽然没出校花,但都是美女,要找对象还不容易。”
说的简单。“我就是没有啊!”
“就算交不到,自己去追也可以。女追男隔层纱不难的。”本人不太漂亮可是化妆化得很漂亮的一位同学说。
“怎么追?”岳可期拉住她求教。
她扇扇又长又翘的假睫毛。“真想交男朋友?”
岳可期点头,她要跟上大家的脚步!
“那么,你有目标吗?”
※※※
目标——左想右想还是只有一个。
如果她大胆对他告白,不晓得下场会是如何?
“不会吧,你想男人想疯了,脑筋动到我身上。”
他会这么说?还是——
“好吧,看在多年交情分上,我委屈一点,勉强牺牲。”
不管哪一种,听起来都很刺耳!岳可期实在不想被程映璿这么说,她更怕和他的友情会因此而打折扣,倘若如此,那她宁愿永远只作朋友。
可是如果不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你的。”——她记得他这句话,而且被撩乱了心湖,如果真要向男人主动出击,她脑中唯一浮出的人选就是程映璿。
不管了,就跟他要一个踏实的答案吧!她要追他,这可是他的荣幸,再说若是不行也可以回去叫母亲死心,她的女儿是真的没行情。
“哇,期姐,好可爱喔!”工读生小米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她桌上,大声赞美。
“谢谢。”
“送谁的?”
“这个嘛——”岳可期笑得腼腆。“小米,你男朋友呢?”
“还在外头。”小米回答,她的男朋友大她五岁,是公司的魔术师,专门负责在宴会派对中表演助兴。
岳可期招招手,小米坐到她身边。
“有事吗?”
“你们感情很好哦?”她轻声问,小心翼翼地。
“嘿嘿,还好啦!”小米笑,既不害羞也不尴尬,恋爱的快乐全写在脸上。
“小米,你跟我说过阿罗是被你追来的,真的吗?”
“对啊,他对女生比较被动,我就先出手了。”小米大方地说,一派新新人类的思想和作风,她打量岳可期:“期姐,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聪明!“你用什么方法追来的?”岳可期也干脆直接说。
“哟,你也有需要?”
“参考参考。”
小米歪头,俏皮笑了笑。“我的招数一次见效,不过……恐怕你会不敢耶。”
一次见效,那岳可期一定要听!
“是什么招数?”她兴奋地问。
“喔,很简单啦,就是——”小米附到她耳边。
五秒钟后,岳可期的脸色爆成了番茄红!
※※※
偷偷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到了隔天天亮就OK了。
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什么!
岳可期非常确定自己的心脏不够强,办不来小米的“壮举”,还是用正常的方法比较实在。
“程映璿,我们不妨交往看看!”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街道旁边的橱窗练习,同时想像他可能出现的错愕反应。
表情一定很精采!想到可以使他的扑克脸变形,岳可期的心情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她对自己灌足勇气,准备过马路到事务所接他。
程映璿工作的事务所设在一栋商业大厦的六楼,底层的店面经营欧式咖啡馆,完全透明的玻璃窗让内部优雅的景致一览无遗,随着咖啡飘出的香味,吸引行人驻足。
就是这样,岳可期才会撞见令她更为错愕的一幕——
咦,那不是程映璿?她停在玻璃窗外,看到他修长的身躯坐在店里的雅座,侧对着她的方向,他没有发现她,眼光专心地停在对面一名穿着黑色套装、容貌妍丽的女子身上。
他今天不忙啊,这么好的兴致陪人在外面喝咖啡?
贵妇打扮的女人正滔滔不绝地和程映璿说话,脸色十分忧怨,让她姣好的面容更显娇怜;就在岳可期考虑着要不要推门进去打招呼时,那贵妇突然激动地靠到程映璿身边抱住他,整张脸蛋埋进他的怀里!
岳可期傻住了,定格在原地。
等她回神后,举起了腕表看着秒针,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过了一份钟,程映璿依然没有推开人,他让对方靠在他怀里,脸上也不见嫌恶或者抗拒的表情,岳可期甚至惊愕地眼看他的手——抚上纤弱的肩膀。
这么温柔的程映璿,不是她认识的。
羞愧的感觉拢住了她,岳可期后退两步,转身逃开。
好丢脸!她在街道的转角蹲下,捂住面孔,难堪到不行。
她觉得自己好丢脸!居然对最好的朋友产生非分之想,差一点点……她就跟程映璿告白了,他会被她的自作多情吓成什么样!
幸好看到了那一幕,及时阻止她出洋相,也挽救了他们的友情。
他只把她当朋友而已。什么“我会陪你”——骗!完全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原来他欣赏的异性标准是那样,纤细、美艳,加上一点年纪更有成熟的风韵,的确充满吸引力;再对照自己,可以说根本不及格。
她和程映璿喜欢的女性完全是两种类型,岳可期彻底清醒了。可是她觉得好难过……
※※※
程映璿一回到事务所就听到助理报告:
“程律师,有你的礼物,好可爱喔!”
他纳闷地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瞧见桌上的白色藤篮。提把正中央扎了好大一朵粉篮缎带花,卷曲的蓝、银细缎带顺着两边的弧度滑下,篮子周围也都绑了小小秀气的蝴蝶结,以及蓝、银两色的迷你氦气球,铺满棉花的中间则坐着一只悠悠哉哉、脖子上同样扎了蝴蝶结的棕色小熊。
这么幼稚的礼物,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拿起小熊,摸到背后的发条,转了几圈,生日快乐歌的旋律悠扬响起。程映璿会心一笑,今天是他的生日啊,他自己都忘了。他连忙打开门询问助理:“她人呢?”
“走了,东西送来就走了。”
“有没有说什么?”
助理摇头。
跑这么快!程映璿关上门,看着手上还在唱歌的小熊,就像看着岳可期。他掐住小熊无辜的脖子,接着又爱惜地抱在怀里。
然后他找了岳可期的手机——
可是没有回应。
第九章
一个礼拜了,程映璿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联络不到岳可期。她的手机转到语音信箱,打到公司都在忙,家里也总是不在,好像故意躲起来似的——他有这种感觉,但是没道理。
她突然飞黄腾达了?忙到和他讲通电话也没空?
这样不像岳可期,程映璿觉得不太对劲,有股不安在心里摆荡,今天一定要找到人!他决定,直接上她家去等。
结果该在的都不在,反而很少回来的岳彦期却在客厅看家。
“嗨!”开门见到是他,岳彦期露出笑容打招呼。
“好久不见。”程映璿说。
“嗯,进来吧。找我妹?”他回到沙发上看电视,不当程映璿是外人。
“她在不在?”程映璿坐下问。
岳彦期长腿交叠,俊朗的浓眉扬了下。“不在,和我妈出去了。”
又出去!
“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吗?”
岳彦期耸肩。
“那我等她。”
“那你有的等了。”
程映璿对上他的视线。“她最近都这样?”
“你是指常常出去?大概吧,要问我妈。咯,她老骂我爱在外头游荡,难得我今天回来给她看,却被留下来一个人看家。”他说完悠闲地反问:“你——跟可期有问题是不是?”
“没有,十数年如一日。”
岳彦期笑。“你不觉得这就是问题?十数年如一日,亏你这么有耐心,陪她当小朋友。”
这话有很明显的旁意,程映璿意会了,有一种被揭穿的不悦。
果然是旁观者清,他做了这么多,结果识趣的都是她的家人,主角自己却不解风情。
“你想说什么?”
岳彦期盯着电视荧幕,又耸肩。“我看你不是消极的人,怎么遇上她就没辙了,她克你吗?对待女人要勇敢一点,才不会走得太闷。”
“像你?”
“你的语气带着讽刺唷。”
程映璿承认:“我跟你本来就不一样,不喜欢的女人我不会碰。”
岳彦期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保持笑容。“但是喜欢的也不会开口。很好,不急你就继续拖。”
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太对——
“为什么忽然关心?”程映璿问。
岳彦期看他,兴味的表情。“忘了告诉你她去哪里。”
“哪里?”
“相亲。”
程映璿倏地站起来。“相亲?!”
看到他的反应,岳彦期可值回票价了!
“可期以为自己没人要,青春又所剩无几,愈想愈不安全,就请妈妈安排了。”
“在哪里?”程映璿握拳。
岳彦期故意攒眉,不愿配合。“你想去破坏我妹妹的幸福?”
“她的幸福在我这里!”
该被雷打的女人!
竟敢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相亲,他不原谅她!
岳彦期真想将程映璿现在的表情拍下来;但他做的动作只是清清喉咙:
“你知道,她是我们家脑汁存量最少的,神经也比别人大条,不清楚表现出来,她不可能会懂。”他把地点给他,又说:“你很聪明,这种事不会还要女方的哥哥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