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可以先到今早伊蕾推荐的地方用餐,虽然离这里有数公里远,可是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好吗?”
“很好。”她反射式地回答,她的心思绝不在食物上。
他没有碰她,让她走出房间,可是等他们下楼进入旅馆的阴影处时,他牵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坚定的嘴唇绽开一个温暖、慵懒的微笑,其中所蕴含的不仅仅是嘲讽,“这里安全了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生气地停下脚步。
“我不相信!”她抽回手时,他笑得更开心了。“凯西,我们是未婚夫妻,有时候我牵牵你的手是相当自然的事。”
“你很清楚那不是真的。”他们迎着刺眼的阳光下前往停在附近的吉普车时,她的双眸闪着防御性的愤怒。“你不用一直假装下去,这样让我很不自在。”
“也许是我喜欢这样做。”他温和地回答,双眼蒙上一层雾。
她脆弱地看着他。“可是我不喜欢。”
“你会的,如果你放松自己去尝试。”
“然后成为你的另一项纪录?不,谢谢,”她强调,“那种走马灯式的爱情不适合我。”她说着往旁边移开一步,离他远点,他皱皱眉头。
“我知道。”他的声音若有所思:“可是你很喜欢我,不是吗?”
她的手僵在车门的把手上,惊愕的双眸迎上他冷冷的凝视。“你太抬举自己了。”她喃喃低语。尽管她这么说,仍然等于肯定他刚刚的话。他什么都没说,他的表情是平静、嘲弄的。“你是最自负的……”
“并不是真的自负,”他故意打断她,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涨红的脸,“我认为该面对事实,虽然我怀疑这是你一直在逃避的。”她瞪着他,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凯西,上车吧!”他口气中那一丝挪揄没能逃过她的耳朵,她巴不得自己能够勇敢地走回旅馆。“我不想在气温高达摄氏30多度的葡萄牙停车场和你有……亲密的争论。”
“不是我开始的。”她急急爬进车内坐好,抗议地仰着头,“怪不得我。”
“不要孩子气了。”他的声音冰冷。
她突然很想揍他,他的冷静令她强烈地感到痛苦和愤怒。他颀长的身躯在她身旁坐下,她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前面。他伸手碰到她左手戴的戒指,她惊跳一下。
“冷静下来。”他奇怪地看着她,“你非常紧张。”
“是你使我紧张的。”她冲口而出,她听到自己说的话时生气地咬住嘴唇。白痴!他会在她说的这句话上大作文章的,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他的目光在她紧张的脸上若有所思地逡巡后,便发动引擎,把车子开上旅馆外的泥土路,让她独自沉浸在思绪的慰藉中。
第七章
“很不错的地方,是吗?”他们已经开了半小时的车,来到一个自罗马时代就静静矗立在阳光下的小城镇。“伊蕾说当地人都爱光顾山坡上那家小小的餐厅。”
她朝马修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栋迷人的白色房子坐落在橘树丛中,耸立在小山坡上,可以俯瞰大部分的村舍。没有马路可以直接到达,只有一条崎岖蜿蜒的泥土小径通向宽广、拱形的店门。
“来吧!”他扶她下吉普车,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她的粉颊立刻泛红,有如娇艳的玫瑰,而这与日晒无关。她想起手提袋中的太阳眼镜,快速地用另一只手在袋内搜寻,她感觉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最好还是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几分钟后他们抵达这家小店,穿过白墙中敞开的门,进入庭院。有许多桌子散布在橘树下,烫得平整的干净白桌布及做工细致的木椅上洒着点点阳光。
大部分的桌子已坐了人,可是当他们一跨进门槛,脸上挂着微笑的餐厅老板随即快速地走到他们身边,即使有点戏剧化,他的欢迎态度却是毋庸置疑的。他领着他们到花园安静角落里的两人桌边,立即又折返,手上拿着一份大且华丽的菜单,递给马修,好像是为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服务,并且坚持招待他们喝该店特藏的葡萄酒,因为他知道他们长途跋涉来此,需喝点酒提提神。
“要我为你点菜吗?”她瞄一眼菜单后很快地点点头,龙飞凤舞的字体令她一筹莫展。马修向站在他身旁一位体型庞大、脸颊红润的女侍点菜,点完菜后,她带着羞涩的微笑匆匆离去,留下他们两人独处。凯西抬眼瞥见他深邃的眸子正紧盯着她。
“放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对她微笑,她想要有所回应,可是他近乎赤裸的影像恼人地不停在她眼前闪过,使她有口难言。他向后靠,双眼眯成一条缝。
“你点了什么菜?”过了一会儿她不安地问。
“先上火腿和新鲜无花果,然后是鸡肉,可以吗?”她松懈地点点头。“我们在树荫下,你可以把这个拿下来了。”在她抗议前,他就拿掉她的太阳眼镜,她瞪他一眼。
火腿很可口,可是等鸡肉送上来时,她提防地看着盘中的食物。她抬起头捕捉到马修的目光,注意到他正极力忍着不要笑出来。“试试看,你会喜欢的。”她怀疑地皱皱眉头,可是还是照他说的做了,并且发现滋味绝美。
他们从巨型的乳酪架选用回来后,坐着啜饮老板再次坚持送来的葡萄酒,马修突然横过桌子握住她的左手。“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请你在回答前先想一想。”
来了,她的怀疑是正确的,他已经厌倦他们之间的协定,想要好聚好散了。
她不觉移动了一下,猛地把手抽出来,这个突兀的举动使他眉头紧皱。
“让我解释。”他的声音冰冷,她感觉到他正艰难地压抑着怒气。他再度握住她的手,可是这次是近乎残忍地紧握着,他的目光使她不敢妄动。“你曾指控我自负,而我仅仅表示你很难抗拒我。”
她的脸颊火烧般地涨红,可是他的眼神认真,低沉的声音像丝般的光滑。“单身对我来说愈来愈……不方便了,最近每个礼拜我至少有两次需要一个可信赖的女主人,而我已厌倦仰赖雇请别人帮忙或找……”
“现任的女友……”凯西直言不讳。
“正是如此。”她注意到他高高的颧骨下有抹微红,可是马上就消失了。凯西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像洁娣那种人不仅耗时而且磨人,我没时间浪费在这样的琐事上。我必须让生活步入正轨,而且有稳定性。”她发现他每讲一个字,她胃部的颤抖就愤怒地增长。
“你想要解除婚约?”
她忧伤的声调使他的双眸微微眯起。“也可以这样说,我要你嫁给我。”
“我不信。”她看着他,颤抖延伸到她的四肢。他通过她的手感受到她体内的战栗,迅速升起的怒意使他英俊的五官扭曲。他蓦地放开她,身体往后靠,眼神炽热宛如复仇天神。
“嫁给我有那么糟吗?”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可是我们并不相爱。”
他痛苦的大笑使她退缩。
“我讲的是婚姻,不是爱情。”他的身体往前倾,眼睛盯着她。“我知道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凯西,我不会反对你继续发展事业——事实上我会让你拥有自己的事业,你不需听从我的命令,也不用一直打电话向我报告。”她无言地瞪着他。“你会有自己的车子、银行帐户等等,经济上完全独立且相当有保障。”他直视她的眼睛,“可是我要你和我共享一张床,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在我身旁。”经过一段震惊的沉默后,他一口饮下他那杯葡萄酒。“怎么样?”
“一定有数以百计的女孩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她颤抖地说:“我不明白……”
“我不想举办什么选拔赛。”他的脸部及声音毫无表情,使她无从分析。“在你很年轻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可以信赖你。不幸的是我对其他认识的女子没有这份认知。”
“今天早上你对我并不信任。”她脆弱地说;
“噢,那件事,”他不在意地摇摇手。“是我搞错了。你怎么说?”他不耐地又问。
“马修,这实在太疯狂了。”她震惊地望着他,他黝黑、神秘的五官没有一丝温暖与慰藉。“我们说好是假订婚的,而且我很感激你帮我脱离困境,可是要真正履行……这是……”她无法找到一个字描述她的惊诧及逐渐升高的恐慌。
“合理的做法。”他尖刻地说:“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而且满足你床笫间的需要。”他的语气毫不带感情,“你不会再落入瑞格为你设下的桃色陷阱内,而且我们双方都不会有损失。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而且你很清楚你需要我。”
她突然感到全身冰冷且极端愤怒,他好狂妄!“那是不够的。”她讶异自己居然如此镇静。
“当然够了。”他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们会配合得很好,这点我很清楚,而且感情可自其中成长,毕竟性是重要的评量标准。”
“可是婚姻不是那样的。”她慢慢地说。
“大部分的婚姻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他的决心不容动摇,“如果你担心我不能信守婚姻的承诺,那根本是多余的。”他的语调突然很诚恳,“凯西,如果你嫁给我,我不会再瞧别的女人一眼。而且我很肯定你也不会再青睐其他男人。”
“马修,我很抱歉。”她虚弱地抬起头,发现他深色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苍白的脸。“我不能同意。”怒意已自她心中退去,她想哭。
“我的字典里没有‘不能’。”他的声音冰冷、严肃,“你想一想,星期四再答复我。”
“这毫无意义。”她凄凉地说。
“我说过再考虑一下。”他脸部的表情瞬息万变,突然之间他笑了,眼里充满了自嘲。“换个口味,做猎人的感觉也满愉快的。”他的话使她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要她是因为她不轻易对他投怀送抱,有太多的女人主动向他献身。想到这里更坚定她的决心,答应嫁给他无异于自杀。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啜了口酒顺顺气。
他们在这温暖、洋溢芬芳的花园内又多坐了好一会儿,起身离去时,凯西惊讶地发现已经是午后时分了。“比我想的还要晚。”她迅速地瞄他一眼。
“不要告诉我那是因为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他干涩、残酷地说。他们沉默地走向吉普车。虽然马修把车停在一棵枝叶扶疏的梧桐树下,车内仍然热气逼人,一段时间后她才敢靠在软皮椅背上。
“听说这么热的天气很快就会结束,”马修闲聊着,车子急速地沿着崎岖的道路行驶,灌进来的空气冷却了她躁热的脸。“通常这个时节大约只有摄氏20度上下,可是现在却宛如秋老虎。”他看她一眼,期待会得到一些反应,可是她只是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向窗外。
“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线。”她以锐利的眼光瞥他一眼。
“我还没准备要回去。”显然她的意见不值得重视!“恐怕你还得要咬牙切齿地多忍受我这个讨人厌的同伴一会儿了。”他说时眼睛看着前面。
她惊讶地想,他似乎情绪恶劣,是什么,使他眉头紧蹙,她感到好奇。“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她平静地说。
“那真是不胜感激。”他的语调尖酸。
他们经过一个大理石采集场,那是这个慵懒悠闲的乡村唯一活动的指标。稍晚,当薄暮开始笼罩在高大幽雅的松树、庄严的橡树以及大片的橘树、柠檬树丛上端,模糊了树影的轮廓,他们来到一个隐藏在群山间的小城镇。马修将车停在小型广场的中央,他们之间一路无话,气氛紧张。
“你熟悉这个地方吗?”凯西惊讶地向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肚子很饿。温暖的夜风带来阵阵炊煮的香味,可是夜色覆盖的宁静街道,察觉不出有任何的人迹。
“杭瑞克住这儿,还记得我曾告诉你这个人吗?他帮我找过房子。”她点头,他继续说:“我曾向他说过会抽空来看他,他想见你。”
“见我?”她看着他,惊跳了一下,他回答时冷若冰霜。
“没错,见你。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这附近,未婚夫妻偶尔一起出现是件平常的事。”他的声音绷紧。
“他住在哪里?”她小心地问。
他指指一扇看起来像旧修车场的大门,旁边高大的白色围墙沿街而下。“他拥有这个村庄内唯一的酒馆,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会在晚上九点聚集于此。现在还早,你有时间可以见见杭瑞克——他是个怪人。”
马修用力敲门,一会儿门内有细微的孩子声音快速地用葡萄牙文回应。“玛莉,我是马修。”门迅速打开,她看到的不是小孩,而是一个高瘦的女人投入马修的怀里,嘴里冒出一大串难解的话语。“他的妻子。”马修解释,凯西无言地点点头,她知道这实在很蠢,可是看到其他的女人在他怀里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她跟着马修穿过大门走进一个小小的庭院,然后进入看似无止尽延伸下去的洞穴般房间,小桌子整齐地排列着,桌上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芒,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客人。
她看到玛莉一直抓着马修的手臂,直到离开去找她丈夫时才松开手。凯西不悦地想,她也许婚姻幸福,可是显然还是被马修的魅力所吸引,而他似乎也喜欢她。
“她非常漂亮。凯西尽可能不在乎地说,马修点点头,没有丝毫笑意。
“是啊!杭瑞克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凯西感觉心重重地敲了一下,随即背过身。这就是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吗?让他可以见到玛莉?她在心里摇摇头,突然感到羞愧。她生气地想,停止!凯西,你到底是怎么了?
杭瑞克是个高大、轮廓分明的人,脸上凹凸不平,可是闪着顽皮光芒的深色双眸,却是难以抗拒地迷人。凯西立即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男人会成为朋友。
“老友,这就是你的英国玫瑰?”他的视线扫过她粉红的娇颜,赞许地向马修说:“你是个幸运的男人!”他重重地在马修背上拍了一下。
“那句话是他拿来讲你的。”凯西微笑地说,杭瑞克用力点点头,笑得咧开了嘴。
“是啊,是啊,我们两个都走运,可是我和玛莉有八个小孩子!”他伸出八根手指头。“你们要加油!”她脸上的表情使他哈哈大笑,逗得马修也苦笑了。
玛莉带小孩上床时,他们坐着喝酒。杭瑞克解释他们每晚都有烤肉会。“你们留下来做我的嘉宾,好吗?”他热情地说:“放轻松点。玩得愉快吗?”他投给马修一个询问、略带困惑的眼神。“这个人工作得太辛苦了,”杭瑞克慢慢地对凯西说:“生活不要过得这么严肃,要劳逸结合,……生命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