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嫂之前有跟我说过。」吞下一口虾球,言仲夏不疾不徐地接口。「去日本泡温泉,不是吗?我后来和方歆商量过,也觉得可以。」
「对对对!我觉得不错。」平日打归打,斗归斗,默契倒是一极棒。
这时候就很懂得夫唱妇随了?
「所以结论是,我们出国,孩子怎么办?」
一伙人,目光全落在言立冬身上。
「大家的意思就是说,『某人』没有结婚周年,要玩没他的分儿,孩子归他管。」叶洛希充当翻译,四年下来听多了,连说「某人」的口气都学了个十成十,末了,还拍了拍他的肩。「四叔,节哀顺变。」
「行,孩子我顾。」他没第二句话。
「可是我对你没信心耶,你老是把我家小宇弄哭。」
「要不然——」一群人的目光改落在雪融身上。
雪融也认命,自动送上任人宰割。「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说没关系。」
「这样好了,你这几天先搬过来帮忙照顾小孩,等我们度假回来,换我们帮你照顾恩恩,这样谁都不必不好意思了。」
这一家子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一搭一唱,当他白痴吗?
「你们说完了没有?可以换我说句话了吗?」
「你还能有什么高见?」叶初晴没好气地瞟他。
「啧,大哥,容我嫌弃一下,你的花椰菜炒太烂了,一点口感都没有。」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僵住,他当作没看到,若无其事的又挟了另一道菜。「牛肉炒得太老,我以为我在咬石头;还有,虾球干么加一堆沙拉,恶心死了;这道菜更糟,你打死了卖盐的吗?」
不,我们现在只想打死你!众人抽搐着脸部肌肉。
「大哥,我不得不说,你厨艺退步了。看看这道——」
「够了!言立冬,没人逼你吃!」言仲夏听不下去,率先吼了出来。
明知这些菜根本不是大哥煮的,他存心给人难堪吗?
言立冬满不在乎地放下了碗筷,无视一张张僵硬的脸色。「看来我破坏了大家和乐融融的气氛。好吧,我这个人是很识相的,我走。」
还真的头都没回!
边走,还边听到他拿起手机拨号。「小妤,是我。有没有空,陪我吃个饭……我?有啊,吃了几口,超难吃的,怕胃溃疡,就不吃了……好啊,那我现在去接你……」
可、恶、的、家、伙!枉费他们为他费尽心力,他自己却在搞破坏!
言仲夏差点冲上去一脚踹死这个不可爱的死小孩。
「抱歉,我上一下洗手间。」雪融匆匆起身,离开饭厅,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惹毛立冬了。」言季秋叹气。
他们都忽略了一点,立冬不爱人家干涉他的事,他们愈是插手替他安排,他就会愈叛逆,打小就是这样,这是他个性当中的阴沉面。
没想到,言孟春反而低低笑了起来。
「不会吧?大哥气疯了吗?」
言孟春只是笑,挟了口豆芽菜,用心品味。「是咸了一点点。」谁都没发现,立冬却吃出来了,他连雪融习惯加多少盐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对别扭的小夫妻啊,明明都还很在意对方,偏偏就爱逞强。
「不会啊,我就觉得很好吃!」方歆一一搜刮,包括被批评太烂的、像石头的、打死卖盐的,胃口大开,捧场得没话说。
雪融一回座,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她会心一笑,知道方歆是在安慰她。
「你这只猪,有什么东西会吃不下的?不要说我没警告你,再吃早晚肥死。」
「你少乱讲,本人天生吃不胖,怎样?呕死你!」小冤家又斗上了。
「呵,吃不胖?你有脸说我还没脸听。要不要当场量一下?我赌你腰围至少胖了两寸,小腹都出来了还敢说不胖!」
在场的女人,突然间一个个脸色怪异了起来。
「呃,那个,歆歆最近食量比较大吗?」叶初晴小心翼翼问出口。
「更正!是她一直以来食量就很大,只是最近吃得更加没天没良而已,吃不够还抢我的分儿,简直是土匪行径,是不是很狼心狗肺?」言仲夏乘机告状,哭诉他的命苦。
「那……吃东西会想吐吗?」
方歆冲着雪融一笑。「不会啦,别听言立冬乱讲,你煮得很好吃,我吃得很开心呢!」为了证实所言不虚,还挟了一整碗的菜大吃特吃。
小丸子黑线爬上女人们的右边脸。
这——不太像吧?世上有胃口好到让人想哭着求她不要再吃了的孕妇吗?
也不管这几个笨男人怎么想了,女人们直接拉她离开餐桌。
「你们做什么?我还没吃够——」
「够了,你给我闭嘴,再叫我扁你!」
男人们面面相觑,同时问出口:「你老婆吃错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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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由西药房买来验孕剂,再问明方歆最后一次生理期的时间,几个女人得到了结论:这家伙是全天下最离谱的妈妈,怀孕起码四个月以上,居然全无自觉!
「又不是我的错,人家生理期本来就不太正常嘛!」
下楼来,见她眉开眼笑,言仲夏随口抛去一句:「干么?讨客兄了吗?笑得这么风骚。」这人的嘴巴其实和言立冬一样坏。
「言仲夏!」二话不说,立刻跳到他身上,用力的在他脸上乱亲一通。
「喂喂喂,你节制一点,大哥他们还在,你敢强暴我,我可是有人证的。」不能怪他这样想啊!瞧瞧她是什么坐姿?
方歆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坏嘴,仍是跨坐在他身上,笑得好开心。「我管他三七二十一,四八三十六,告诉你哦——」
「四八三十二。」他凉凉纠正。她国小到底有没有毕业啊!连九九乘法都背不熟,有这种老婆丢脸死了。
「唉呀,管他三十二还是三十六,数学烂改变不了我的喜悦,告诉你哦,言仲夏,我怀孕了耶,你开不开心?」她大声宣布。
呆掉!
「说嘛、说嘛,你开不开心?」
还是呆掉!瞪着她微凸的小腹,完全说不出话。
「笑嘛笑嘛,表示你很高兴啊!」她不断缠闹。
「白痴!我又不是你,没事乱笑什么?我只担心将来我儿子要是和你一样笨,连九九乘法表都会背错,我早晚被忤逆死。」他抿抿唇,嘴硬的嗤哼。
「呵呵,你很开心。」方歆附在他耳畔,悄声指出。
「对啦、对啦,你满意了吧?全世界最白痴的孕妇。」他低哼。
「没关系啊,宝宝有个全世界最聪明的爸爸就好了。」头一回,不和他斗。
言仲夏一震,收紧了手劲,密密拥抱她。她悄悄的,将甜笑藏进他怀中。
头一回,不和他斗,反而发现,这一回,她赢了。
雪融静默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胸口,泛滥着一股酸楚欲雨的感觉。
如果……如果怀孕的是她,立冬的反应,应该也会是这样吧?他们都是不会说好听话的男人,没有太露骨的表白,但是一记绵密拥抱,却够她感动好久好久——
一手抚向平坦的小腹,这一刻,她好想有个自己的小孩!
第九章
后来,三对言氏夫妻,真的给她手牵手,心连心的二度蜜月去了,雪融受人之托,没辙,只好暂时住到言家,开始和言立冬的「同居」生活。
或许,是方歆怀孕的感动,在她心湖激起莫名的浪花,让她产生难以言喻的渴求;也或许,是大哥临去之前的那番话——
「立冬很在乎你。用心去看他,你会发现很多事。」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的心,不自觉的柔软,再无法竖起刺猬般的防卫。
其实,就算想对立也很难,毕竟朝夕相处,没人能各过各的生活,就像昨天,叶洛希看着该添购的日用品清单——
「哇,这么多,小婶,你确定我们两个『弱女子』提得动吗?」刻意扬高的音量,倒像是故意说给客厅中看报的男人听的。
「肺活量很足的『弱女子』,说话不必扯着嗓门,当心『烧声』。」言立冬没好气地说,丢下报纸,拎起外套。「还不走?」
也或者,是被一声声的小婶,给喊得心理产生化学变化了吧!她怎么可能,和他划得清界线呢?
她深深一叹,真的好难!
把孩子们交代给叶洛希,监视他们洗完澡好吃饭。
半个多小时后,她饭菜都弄好了,小鬼头们还没有从浴室出来,雪融好奇的前去查探究竟。
「恩恩,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站哪边?」洛洛的声音传出,她停住脚步。
站哪边?难不成他们连洗澡都分地盘,各自为政?
「我、我站妈妈那边……」
「太笼统了!」小魔女持续逼问。
「什么叫笼统?」
「就是叫你说清楚,讲明白!」
「我想要妈妈和爹地在一起,这样就可以给我生ㄉㄧㄉㄧ或ㄇㄟㄇㄟ,但是妈妈好像不想和爹地结婚,所以,妈妈高兴就好……」
「那你应该看得出来,你妈妈和我小叔在一起会比较高兴。」
「可是我看不出来啊……」
「是、吗?」声音是由齿缝进出。
「看、看、看出一点点了……」
「才、一、点、点?!」
「很、很多点,现在很多点了……」恩恩饱含委屈的同意。
「这还差不多!好,那从现在起,我说的话你要配合,知不知道?」
「知、知道。」
这是什么情形?她儿子被十四岁的大姊头给暴力威胁了吗?
雪融既好气,又好笑。她当然知道洛洛不可能真的对恩恩怎样,这丫头太精了,她只是懂得运用手段达成目的罢了。
实在听不下去,她上前敲了下门。「小朋友,你们洗好了没有?」
「洗好了!」
打开门,见小洛宇坐在浴缸里,张着大大的眼睛看好戏。
这小孩也真不可取,居然吮着手指头,看姊姊欺压善良。
她摇头失笑,也不说破,捞起小宇,拿浴巾包住。
叩叩!
言立冬斜倚在门边。「你们好了没?我快饿死了!」
「你们先去吃,我帮萱萱洗澡。」
「噢。」洛洛勾勾手指,恩恩不敢不从,乖乖听命跟随。
言立冬没说话,由她手中抱来洛宇,穿好衣服,拎去给他姊姊。
雪融调好水温,才刚将萱萱放下去,她就开心的直拍水面。这小娃娃很爱干净,一到洗澡时间,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萱萱,拜托你克制一下——」她哭笑不得,被四溅的水花暗算了好几次。
「婶——」咿咿呀呀,讨好的直喊。
这个洛洛哦!连一岁小孩都利用,她就不信没人教,小萱萱喊得出来!
「好好好,你嘴甜,算婶婶求你,不要像嗑了摇头丸好不好,兴奋成这样。」
「我来。」言立冬大步踏入浴室,由她手边接过萱萱。
咦?他不是饿了吗?
呆了下,也没多想,赶紧抹上沐浴乳,免得娃儿再次兴奋起来,又没完没了。
搓揉着婴儿嫩呼呼的肌肤,她由衷喜爱。萱萱生得玲珑可爱,她如果也能有个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
有那么几次,他的手掌碰触到她,握着了,又迅速分开。
「妈妈——」
她望向浴室门口。「恩恩,不是叫你去吃饭吗?」
「我要喂ㄇㄟㄇㄟ。」
「好,再等一下下。」
言立冬扶着小娃娃让她冲水,顺口问了句:「那小鬼为什么见了狗就兴奋?」
「你说恩恩吗?他以前养过一只叫波波的狗,感情很好,后来死掉了,他难过好久,才会见了狗就波波、波波的直叫。他对小动物很有爱心哦,要是看见有人欺负小动物,他还会不高兴。」
领教过了。
他白了她一眼。「你还是一样罗嗦。」他不过才问一句,她就给他说上一长串。
合力将萱萱冲净捞起,穿好衣服,言立冬把她抱出浴室前,还不忘加注多余声明:「我对那小鬼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吗?那你问好玩的啊?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瞥见还乖乖站在门边的恩恩,她主动开口:「恩恩,你有话跟妈妈说是不是?」她倒想听听儿子会怎么血泪控诉被欺凌的过程。
「妈妈——」恩恩想了下。「你真的喜欢叔叔吗?」
一语,问得她哑口无言。
能够对全世界说谎,却无法对眼前四岁稚龄的孩童说谎。
「叔叔不是最好的人,但是当你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不会在乎他是不是最好的,妈妈是不是很笨?」她,只能这样说。
恩恩笑了,很纯稚、很纯稚的笑了。「没关系。」
他懂吗?真的懂了?那为什么,四岁孩童能懂的,言立冬却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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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点,孩子一个个赶上床去睡觉,好不容易哄得小洛宇睡着,走出房门,言立冬刚好由浴室出来,与她擦身而过,随手拨了拨湿发。
又不擦头发了!
洗完澡出来,见他还坐在客厅看电视,头发久久还会滴个水。
她很想当做没看到,但是……唉!
绕回浴室,抽了条干毛巾,走了两步,又停住,见恩恩由房里走出来,她蹲身问:「怎么不睡,又跑出来?」
「恩恩要喝牛奶。」
「那好,恩恩去喝牛奶,顺便帮妈妈把毛巾拿给叔叔。」
「好。」领了帅令,恩恩迈着短腿,跑向言立冬,伸长手。「叔叔,给你。」
「干么?」言立冬瞟了眼,随口问。
只见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小小传令兵,又跑跑跑的回去找沈雪融。「妈妈,叔叔问你要干么?」
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雪融差点翻白眼。「毛巾当然是要擦头发的。你告诉他,不擦干头要是痛痛,到时哭哭都没人理他。」
于是,小恩恩又跑跑跑的过去。「妈妈说,不擦头会痛痛,叔叔会哭哭。」
「那你去告诉她,我懒得擦,要擦她帮我擦。」
跑跑跑——
「帮他擦?你叫他痛死算了!」
再跑跑跑——
「怪了,又没人要她鸡婆。」
再再跑跑跑——
「好啊,当我多管闲事,反正守寡的事又轮不到——」
小传令兵吃不消了,喘气,苦着小脸。「妈妈,我好累哦,你们自己去说好不好?」
「啊?」真是被那家伙气到失去理智。「对不起,恩恩,妈妈忘了,你快去睡,妈妈下去帮你泡牛奶。」
「谢谢妈妈。」得到儿子一记颊吻,她下楼来,冲了杯温牛奶,看了看还在手中的毛巾,实在没辙,走向客厅,将毛巾扔在他头上,揉了两下。「行了吧,快擦干!」
转身上楼的她,并没发现,抬起头的言立冬,正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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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的挂钟,显示着——午夜十二点。
万籁俱寂,夜阑人已静——等等,有个人儿尚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