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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痴记 page 3 作者:海蓝

  “妙!”赵先生拍案叫绝。

  “棋姑娘,这三百本咱们也不能随便赠出去,咱们可得仔细挑选,赠予有真才实学且珍爱书册的举子,才有用处。”王先生见多识广,随即补充,“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赠也白赠。”

  “对,王先生言之有理。”众人均点头附合。

  “那依先生所见呢?”阿棋甚是虚心。

  “每回大考,来京的众多学子出身贫寒的,均会去京城佛寺寄宿,咱们可将书册布施于京中佛门圣地,由他们代为赠予。”

  “对,如此一来,这书册便真会发放到爱书惜才的读书人手中了。”自古学子出贫门,出身贫寒的学子们更易记取他人恩惠。

  “但书册上一定要注明赠书缘由,要让他们知道这书是咱们尉迟书坊所赠。”

  “咱们也可请僧人代为记下受赠者的姓名、原籍,以后也好便于往来。”

  “嗯,其他珍藏本也应一一记录在册。”

  “如此,说不定咱们能拥有大量的回头客呢!”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献计献策。

  “好,那就依各位先生所讲。”阿棋笑眯眯地拍案。

  “那普通版本的两千册呢?”齐先生行商头脑最重,念念不忘赚钱。

  “每本定价二十文,若无钱又极想购书者,每本收两文便好。”阿棋依旧笑眯眯。

  “两文?!那咱们可就赔了!”齐先生摇头。

  “齐老弟,你别急嘛。”王先生也笑眯眯地,已知这位棋姑娘的心思,“你算一算,二十五本上本可获银两千五百两,二百本珍本可获银一千两,这两千本普通册书至少也能获银十两,加起来,是三千五百多两银子哪,除去成本开销,咱们至少能盈利两千两白银,两千两白银耶!”对于小小的尉迟书坊来说,已是一笔天文收入了!“而且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咱们尉迟书坊可趁此时机一举扩大!”这可是他们长久以来的心愿哪!

  “对,对!”张先生点头笑眯了眼。谁也不能一举吃成胖子,一步更登不上天,“棋姑娘,难得你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沉稳,做事深思熟虑,真令咱们汗颜哪,惭愧,惭愧!”

  “是呐!棋姑娘真是奇女子,令老朽无颜以对,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哪!”刘先生连连点头。

  “阿棋哪里敢当,还不是诸位长辈肯帮小女子?阿棋在这里替三公子谢谢各位先生,以后小女子定当多听先生们的谆谆教导。”阿棋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施礼。

  “惭愧哪,惭愧!”刘先生更是对此大加赞叹。不骄不躁,懂得尊老敬贤,明白事理,如此女儿红妆,天下少有啊。心中早已明白,什么佛寺赠书其实这小姑娘早已想好,只是给他们面子,不独自居功而已。

  “这只是书册成版之后的事!”齐先生有些不悦,不想堂堂男儿竟被一小女儿压过光芒,“目前咱们最重要的是资金问题,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还要有五百两银子,咱们才能着手印书。”钱从哪里来?

  “齐先生言之有理。”阿棋笑眯眯地,“五百两银子确是难题,又已到岁尾,用钱的地方又多——这样吧,银两由我来筹措,诸位先将书印制成册的前续工作完成,如何?”

  “嗤,棋姑娘该记得,姑娘也不过是一个受爷指使的丫环,身为奴婢的,能筹来银两?”齐先生冷冷一笑,几年下来,他早已不肖与女子共事。

  “齐老弟,不得无礼!”张先生沉下脸来。

  “没什么,齐先生讲的是实情,阿棋本来就是卖身为奴的下人,本没有资格与诸位先生共处一堂商讨书坊事务,但——”阿棋脸上笑容依旧,“但身为奴才,主子的吩咐又岂敢不从?”暗中不动声色地反将齐先生一记,女子如何?

  “你——”齐先生哑口无言,尉迟闻儒肯将书坊交与这小丫环掌管,自然明白小丫环有几两重;而他几年来一直屈于账房先生一职,便是才能不足、不足以委以重任的缘故。

  “好了,咱们闲聊了这么久,也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了,不如散了吧,便照棋姑娘所说,咱们只管将印书前续工作准备好,等银两一到,便着手印书事宜,各位意下如何?”王先生见机行事,顺便给齐先生一阶台阶下。

  “此事还须暗中进行。”张先生率先离座,笑着抱掌,缓步离开账房,回自己主管的书坊去了。

  其余三位先生也一一辞别,出坊而去。

  “棋姑娘,中午在这里用饭如何?”王先生笑着挽留早已视为自家孙女儿的阿棋。

  “谢王先生好意,只是我还有点事,须回府面见三公子。”阿棋笑眯眯地谢过,也步出书坊,往居处慢慢前行。

  平时她甚少来书坊,若来,或有尉迟在旁陪同,或有江大随在身后,但这次她独自前来,是因为印制《昌黎先生集》一事而瞒着尉迟闻儒来的。

  “赚钱多少才知足?有吃有穿便行了。”这话尉迟闻儒常挂在嘴上,每当她谈起生意经,他总会笑着打断她,“你若用心在围棋上,我才开心呢!”却也不阻止她跟随张先生等人学习经商之道,一切随她喜欢。

  唉,他生性随和、淡泊名利,一心只浸于围棋之术,闲暇时遍读经史文集,对于经商,是没有一丝兴趣的。她若不替他谋谋生计,又能怎样呢?

  想起便觉得哀怨,她绞尽脑汁,是为了他尉迟闻儒耶,他非但不感激,还总是三天两头地吼她,一心一意想将围棋塞入她脑中,似乎她会了棋艺,便是最能取悦他了!

  该怎样办呢?

  印书一事不能告诉尉迟,免得他又骂她一肚子的生意经,整日不务正业。可这五百两白银,她一个小小的丫头该怎样去筹呢?齐先生的话虽不中听,却也点到了要害,她真的没法筹到银两。

  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啊。

  该如何做呢?

  脑中乱成一团,自然走错了回府之路,一走一停的,脚步竟停在了一处偌大的府门前。

  聂府。

  聂府啊。

  她抬头瞅一眼高悬门前的朱红大匾,漫不经心地抬脚要离开,她来聂府做什么?

  聂府啊……啊——

  杏眸一下子圆了起来。

  聂府!

  拥有无数布庄、玉坊的京城聂府,家大业大财更大!

  嘿嘿嘿嘿,聂府啊。

  挂上灿烂的笑容,昂首挺胸大步跨到了门前。

  “烦大哥通禀一声,就说尉迟闻儒尉迟公子的棋童求见聂大公子。”

  嘿嘿嘿嘿,五百银子,快到手喽!

  圆圆的脸庞,笑眯眯的。

  ***

  “阿棋姑娘,近来可好?”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含笑走进花厅来,轻轻颔首为礼。

  “大公子,许久不见,您可好?”从椅中站起,阿棋也躬身一礼。托尉迟的福,她进出京城聂府无数回了,与这聂府大公子聂修炜早已熟识。

  嘿嘿,不因别的,只因尉迟从小的损友中恰好有聂氏兄弟的名和姓。

  “阿棋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吧?”聂修炜直接点破小姑娘的来意。

  “呵呵,大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她也无须客套,直言相告,“又到岁尾啦,尉迟书坊今年年景不好,所以呢,呵呵……”一脸的笑眯眯。

  “呵呵?”聂修炜一挑剑眉,一脸的有趣,“呵呵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啦!”暗恼,老狐狸!

  明明比尉迟大不上几天,都这般精明?!

  “没意思?”再扬一扬眉,“如此说来,阿棋姑娘纯粹是来闲坐喽?尉迟呢,他没陪姑娘来?”

  “啊,尉、尉迟三公子有事外出了。”暗暗咬咬银牙,她依旧一脸的笑眯眯。

  “外出了呀?那可真是可惜了。”一脸的叹惜。

  “怎么了?”

  “我这里正好寻了一本上古棋谱,本想送给闻儒贤弟呢!这本棋谱可了不得,不管会不会下围棋,一看便懂呢。”话中语意谁都明白。

  “是吗?我回府一定会转告三公子,我想他定会欣喜若狂。”阿棋漾开笑来,一脸的感激,“阿棋代三公子谢大公子的好意了。”

  “哪里话呢,都是好兄弟,客气什么?”聂修炜眸中闪着惊奇,这小姑娘,越来越懂得应对之术了!

  “啊,听大公子一提棋,我倒也想起一事。”想耍她?哪里那么容易!

  “何事?”

  “上回我随三公子上门拜访,在大公子府上遇上了一位好姑娘,叫阿涛,我们闲聊了几回。”

  “咽,是吗?”明知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你们聊了些什么呢?”

  “也没什么,两个小丫环,无非是交换一下自个儿府中的趣闻杂谈,说说自个儿主子什么的,没什么好说的。”耸一耸肩,笑眯眯地。

  “那,可曾……曾提到了……我?”暗恼,偏又极想知道。

  “啊,我有点记不起了,那天聊得太多,又太开心了,倒没记住到底说了些什么。呵呵,呵呵。”依然笑眯眯地。

  “哦,是吗?”聂修炜暗中几要咬碎一口钢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努力陪着一起傻笑,“阿棋,尉迟书坊生意如何?”

  “小本经营,虽不能与贵府的大家大业相比,倒也能坚持下去,呵呵,有劳大公子还惦记着,呵呵。”哼,谁求谁,还不知道呢。

  “阿棋,我一直有个想法,早想与姑娘聊一聊了。”他只能继续笑。

  “啊,大公子太抬举阿棋了。哪里敢当呢?”看吧,看吧!

  “咱们又不是外人,阿棋,你想不想将尉迟书坊拓展到中原所有的城镇去?”根本不关他的事,他操哪门子心?

  “呵呵,也只敢想想而已。”

  “行了,光想有什么用?今年聂氏玉坊倒赚了一点点银子,你若不嫌少,待会儿我让朝阳兄弟给你送两万两银票过去,不用急着还,等以后你赚了,再慢慢还我便行了。”好怄!

  “那怎么好意思呢?”她呵呵呵笑得好不开心。

  “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只能咬碎牙和血吞了!

  “那阿棋就代三公子谢谢您啦!”嘿嘿。

  “我是看在阿棋姑娘的面子上,提尉迟闻儒干吗?”笑,笑,笑!

  “天哪,我可承受不起这天大的面子!怪不得阿涛姑娘常夸大公子人好心底更好呢!”圆圆的杏眸飘啊飘的,好不得意。

  “真的?”一下子有点晕陶陶了。

  “当然是真的!”她举手发誓,“我阿棋从不说谎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阿涛说虽然大公子常常吼她,可其实对她很关心的,不嫌她只是—名小丫环,肯教她雕玉之技,肯帮她认清路径;她还说若以后能嫁给大公子这样的好男子,她此生无憾了。”她面不改色地一气讲完。

  “啊,啊,是吗?”大男人一脸的满意,早忘了先前的恼火,“阿棋,以后有事尽管来聂府找我,千万别客气,知不知道?”

  “那太谢谢大公子了。”谁耍谁,哼!

  “又客气了!再这样我可生气啦!”聂修炜笑得合不拢嘴,几乎要忘了今夕是何夕,“还没用饭吧?干脆在这里随意用一点?”

  “不了,三公子还有事找我哩!阿棋先告退了,以后定来向大公子问安!”呵呵,该打道回府喽!

  “那好,我这就让人将银票送到府上去,顺便送姑娘回去。”聂修炜热情地急招来仆人,吩咐准备轿子,送阿棋姑娘回府。

  “那我就不客气啦!大公子,阿棋告辞了!”阿棋笑眯眯地光荣退场。

  呵呵,就说嘛,谁求谁呢。

  呵呵。

  第三章

  “我忠告过你了,你斗她不过的。”

  天宁地静,新雪处处,云雾初开,一轮暖阳高悬天幕。

  阳光遍洒之地,青松翠柏环绕之处,一湖清泉凝为玉镜,薄雪成冰之下,水纹涌动,鱼来鱼往,隐约可见。

  啧,身有万千家财也有好处的,至少能修筑修心养性之所,能居在青山绿水之间,人在画中游,好一派秋……冬高气爽的景致呀。

  尉迟闻儒懒洋洋地斜倚暖榻一侧,细长的凤眼闲闲揽过窗外的深冬景致,捧着热茶,爽得不得了。

  但垮着双肩跨进房来的聂大公子却没有那个访客的爽快心情了。

  “你还敢放马后炮?我怎知不过几日不见,阿棋那小姑娘的口才心思长进了那么多!”没好气地瘫在暖榻另一侧,聂修炜怄得要死,“我无聊呀,我闲疯啦,干吗热心地跑龙套!”

  不是心疼那有去无回的两万银子,而是不甘心聪明绝顶的自己竟会栽在一个小女孩手里。

  “节哀顺便吧。”一句话招来怒瞪的访客轻轻耸一耸肩,一脸的笑意,“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伤心嘛。你想一想,你至少知晓了某位小姑娘对你的真实想法,破费一点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的面子?”聂修炜怪叫一声,几要忍不住啐了讨厌的访客几口,“尉迟,什么时候你的面子这么值钱了?不过我倒要恭喜你,你的心血总算没白费。”啧,可不是人人都能培育出一个好帮手的!

  “没白费?”细长的凤眼狠狠睇主人一眼,俊朗的面庞又开始逐渐扭曲,“我天天教日日训,她呢,对围棋还是一窍不通!我十年的心血都付诸流水才对!”每每想起伤心往事,总忍不住想哭一哭。

  “行了,人家小姑娘表现够好了。要耐着性子服侍你,又要费心劳力地替你打理书坊,不然你能悠哉地活在围棋世界里?知足吧,惜福吧!”

  若他聂某人拥有一位这样的棋童,他定会天天三炷香以叩谢天恩!

  对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白痴,他能只投以浪费的目光。

  “可我想要的是能与我共谱高山流水的棋中伴侣啊。”细长的凤眼有着委屈与哀怨。

  “你下地狱去找阎王老爷好了!”对这种不知足的败类,聂修炜不屑浪费口水。

  “喂,说话不要太恶毒,若我早登了极乐世界,谁陪你下棋呀?”也不想想,有一位棋中天才陪着下棋,该是何等的荣耀!

  “下棋也是输,不如不下。”聂修炜翻一翻黑眸,不想再打诨下去,“喂,说真的,尉迟,你是不是对阿棋小姑娘做了点什么,今日她很不想提你哦。”

  “没做什么,只是昨日吻了她一下罢了。”细长的凤眼飘向湖上的淡淡雾霜,尉迟闻儒并不隐瞒。

  “啊啊,你犯了口戒!”虽早有预料,但乍一听闻,聂修炜还是吃惊不小。

  “你吃惊什么?我从十六岁时便有这个念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知从何时起,阿棋再也不是他眼中单纯的棋童,而是以另一种无法界定的身份悄悄占据了他的心,他没有多少排斥,而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若一个人一生之中总会拥有一个贴心伴侣,那他也会有,而阿棋便是他的选择。

  情,并不需要诸多理由。

  “我是知道啊。”聂修炜撇一撇薄唇,一脸的兴味,“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何拖了这么久才动口!”依尉迟下棋时雷厉风行、不加思考的直性子,该是一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会去放手一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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