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白香和黄菊的往后应该如何处置?净菟认为她们毕竟没有真正造成可怕伤害,虽然曾经超过恶坏心机。
“让她们离开玉府,以免再生风波。”玉惊破利落的对吴总管下命令,“江南水都的玉府别庄就送给她们居住,一切衣食照旧,效仆伺候也不可少。”
净菟安心了,如果惊破为了她而严惩两位婶娘,她的过错可就大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她懂得,何况两位婶娘其实也是可怜人,她们只是贪了不该贪的,罪不至死。
悄悄的,她把手儿放人玉惊破的大手中,他不动声色的紧力一握。
盹着他刚硬的侧面,她突然觉得就算此刻同他一块儿死去,她也不怨不慌,她是幸运的呀!
婆婆的罪恶是由于爱不得的悲哀,两位婶娘成为对食的伴侣是因为孤寂的求不到丈夫的爱,而玉旋的生母呢,却是从来不曾拥有过真心渴盼的爱人。
净菟在心中虔诚的感恩,她是差一点就要饿死的流浪乞女,因为遇到玉惊破,她成为玉少夫人,成为他捧着宠疼的掌上明珠。
抚尸痛哭,刺绣淌血,被逼再嫁,与夫相认……,一桩桩、一幕幕的记忆画面令她微笑,并且湿了眼。
听着玉惊破有条不紊的交代各项命令,那冷冷的威风仍使她动心。
“少夫人,欢迎回府。”众奴婢欢喜喊叫。
是呵,这日她重新回到玉府,和她的夫君,她依恋深深的男子。
“今晚你就同我一起住在风波阁,朝露阁可以当作我们孩子的起居室。”玉惊破径自下了决定。
“嗯……”真是害躁!老管事和几个奴婢都还进进出出的张罗吃食呀,他们似乎在窃窃轻笑。
我们孩子……这四个字让人听来好生暖和,她也盼着拥有他的孩子,像他一样的英挺伟岸,像他一样的玉树临风。
花厅里只有他们夫妻俩,奴婢们都下去歇了。
净菟探问了下,“关于玉旋,你要如何安排?”
“你认为呢?”
“我的意见……”是受宠若惊吗,这世俗一向是夫君说了就算,哪有妇人表示意见的地方?
“说吧,放心。”玉惊破取笑着,“我不会怪罪你多言。”
多言也是妇人大忌。她笑了,窝心极了。她的夫君能够刚强,也可以柔情、体贴。
“玉旋是你的弟弟,可他并不明白为何父子关系成了兄弟关系。何况如果他问起他的生母为何是他原本认定的祖奶奶,这要如何解释?”
“隐瞒真实,将错就错?”
“往后他长大成人了,再决定该不该让他清楚这纠缠纷乱的一切,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即使他早熟得像个小大人。”
“所以我这个兄长,必须继续扮着爹亲大人的角色?”
“长兄如父嘛。”
“那么你这个小后娘的角色至少还要当上十几个年头,不觉委屈吗?”
“怎会呢?”
“我说啊——”他抱她坐在他的膝上,“你真是一个菩萨小后娘。”是他心中最温柔的悸颤。
玉惊破开始懊恼了。
昨夜,玉旋等三个娃仔不知是不是想故意惹他不快,他们竟然直巴着净菟玩儿,一会求她说故事,一会又嚷着要捉迷藏。
玩累了,倦了,他们居然大剌剌的躺在床上。可恶!
三个娃仔占据了他的大床已经不可恕,竟还敢乱抱他的净菟睡觉。
她是他的妻,是他的啊!三个小鬼头实在是有欠教训!
既然他们家教太糟,身为他们名义上爹亲的他,自然担起教诲的责任喽。
之后,他忍到了半夜才把三个小鬼头抱到丝竹阁,丢上床后他咧开嘴,快意畅笑。
“想和我抢入,哼,门儿都没有!”
他大步走回风波阁,解衣、上床;用力抱住他熟睡中的妻。
但不一会儿水月居然睡眼惺忪的走进来,她愣愣的叫他一声爹爹便爬上床,硬是挤呀挤的也想抱着净菟一块儿睡。
他能如何?劈碎小水月?不,他只能徒呼负负,郁结于胸。
第二日,净菟为了培养他和玉旋的感情安排了郊外野食。
为博她欢喜,玉惊破自然应允。不过是和三个小鬼头搅和而已,没什么不得了、了不得。
一家五口和小醇一道出门,寻了一个小桥流水的郊地烤烤肉和鱼,也是一大乐事。
小醇驽顿,忙忙乱乱的烤了好几尾焦黑的鱼。
“哈哈哈哈。”三个小鬼头大笑大跳,水月动作大,差点跌摔。
“小醇。”玉旋含笑着,“你的脸黑了,连辫子也烧焦了一些些,你都没有感觉吗?”
小醇抓抓脸孔,憨傻的咧开嘴角。
所以,玉惊破只好负责起升炊烟和烤烧的工作,当他哀怨的瞥着净菟和三个小鬼头玩着拉风筝的游戏,唉,他嫉妒极了。
但是嫉妒无知无害的小孩儿未免心胸狭窄,然他就是嫉妒,难以压抑内心少许的愤愤不平。
所幸烧烤后,净菟温柔的以手绢替他抹去薄汗,他起伏的情绪才终于平抚下。
“你烤的鱼和肉片好香,好可口,是我所吃过最棒的了。”虽然玉府中的佳肴已经可以媲美大客栈的招牌大菜。
他笑了,“当然!因为我爱你这小家伙啊。”
玉旋、镜花和水月纷纷交换视线,无声的传递彼此的心声——
“爱不爱和食物的可口有关系吗?”
“爹爹怎么笑得好像孩子?”
“而且是个呆孩子哦!”
然后他们口中所咬的肉片掉了,瞪直眼睛,一眨也未眨。只有小醇仍是视而不见,开怀的一手拿鱼,另一手抓起肉片。
直到玉惊破、吻罢休,三个小孩子反而局促不安的低头猛吃肉片。
净菟羞赧的打他一下手背,“你!你坏!”
“哪里坏?我这么的爱你、惜你……”
“别说!”她捂住他的嘴。
这男人怎么总是不避人眼,不睬世俗呀,他一天到晚想吻她便吻,想抱她便抱的,一点儿也不担心被人嘲笑。虽然她也喜欢他以实际行动表达他对她的眷顾……嗯,这可糟糕,她快要被他带坏了啦;
这一日他们玩得极尽兴,除了玉惊破,因为他竟然让三个小孩子骑上他的背……
自然他是当马的角色!
三个小孩子笑得声音都哑了,连玉旋也是抿着嘴偷偷的笑。
唉!这一切全是为了让净菟感到安慰,为了她开心。
他不免向她抱怨,“我这做丈夫的男子汉,好像承欢的后宫嫔妃。”
“我又不是皇上。”但,心甜沁出蜜来了。
她怎会不明白,不感动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呢;
男子为天,女子是地。
说书先生说过女子必须柔顺温婉,尤其是一个妻子更是必须做低、做小,因为丈夫可是依靠!
但他对她的百般呵护和万种柔情,以及委屈的当起孩子们的大玩偶,这早已打破原本的认知和禁忌。
“破,我有多么的感激上苍,你知道的。”上苍安排他到她的人生中啊。
终于摆脱三个黏皮糖!
玉惊破大展身手——
他一会温柔、一会狂野的和净菟缠缠绵绵,这夜的温存深刻得令两夫妻满足喟叹,满足得以泪光相视。
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担心他会受不了。
“野人。”她以指尖轻轻刮扫他强健劲瘦的胸膛。
他闷笑,忍耐着微痒和她太调皮的举动,“等到我们成为老公公和老婆婆了,我一样饥渴着要你!”
“羞羞脸!真要七老八十,全身上下全是皱纹不是很丑吗?”
“你会因此不让我碰你,不让我爱你?”
“才不!我不会嫌弃你,永远都不会!况且那个时候的我又老又丑……”
“即使你的脸上有一百条皱纹,即使你的身上有一千条皱纹,我对你的爱情绝对是一本初衷。”
一本初衷……
好美好深情的四个字!
玉惊破玩着她颈下的小铁片,“这是含羞草吧,不过刻工很少见。”
“是我被丢在孤苑时就搁在衣袍里的惟一物件,我担心弄丢,所以把这块小铁片系上红线挂在颈子上。”
“因为它,你选择四处流浪,饥寒交迫,并且被人欺凌。”心疼的感觉使他一栗。
趴在他胸膛上的净菟点着头,“我想,这是我的爹娘留给我的。”
“恨不?他们遗弃了你,无论是什么缘由。”
“不!他们一定有苦衷,这世上没有一个不爱子女的父母,他们舍了我的时候一定很痛苦的。”
“小菩萨。”他笑着,却为她心酸酸。
“我好想找到他们,我羡慕着有爹娘可以喊的孩子,那样好幸福。如果可以,我盼着孝顺他们,毕竟他们生下我,这分恩情大如天,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难怪你对玉旋的孤僻可以忍受。”他得到的是多么美好的珍珠——
她呀,他惟一的珍珠。
翻转那块小铁片,玉惊破盯着铁片上刻着的鹿净菟三个字。
她解释说:“因为上头的三个字,所以孤苑的老嬷嬷就当这是我的名字。我想也对,爹爹应该姓鹿,是他为我取的名字。”
他亲吻她的发心,万千怜惜的悸动。
“找遍大江南北,我一定会锲而不舍的找到你的生身父母。颜真已经寻觅许久,但手下人回报的都是失望的答案。”
“天下这样大……”
“茫茫人海中找人的确不易,但是鹿氏不多见,只要有恒心,假以时日一定寻得到。”
“谢谢你为我所做、所费心的……”原来他早已经派出人手。
“这是我该做的。”为人夫者的基本义务即是守护妻、关爱她,“你老是和我道谢,罚你!”
这处罚嘛,只能在红帐里进行。
闲人匆视。非礼也。
太阳?
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指名要单独见净菟,他封仆人说他的名字是太阳。
“迎客。”
玉惊破淡漠的等候这位奇客,当来人走进大厅,他仍然沉静的沏茶、斟茶。
“玉公子,你的夫人呢?”太阳笑嘻嘻的一副顽皮样。
“你知道净菟是我的夫人,那么你冒冒失失的请见有夫之妇,还说要与她单独相见?”
“是呀。”
“于礼不合!而且亦是对我的侮辱。”
太阳自行坐下,自行讨一杯清茶缓缓的闻香、啜饮。
“请贵夫人出来吧。”
玉惊破冷冷的一眄,这人挺坚持,也挺镇定,甚至自有一股傲气和尊荣。
他并不憎恶他的无礼,“太公子,你找我的娘子有什么要事吗?”
“很重要的要事。”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必须当面对她说才可以。”
这话已经是蔑视他这主人家!然他还是命下人去请少夫人出来见客。
太阳笑眯丁眼,“玉公子的待客之道实在需要改进,怎么没有准备玫瑰饼和桂花糕点?”
一旁的小管事想为主子抱不平,可是玉惊破只是淡淡的交代下去,一千奴仆闻言对客人有气恼,却不能发作。
“你不恼?”倒是诧异了,太阳不禁攒眉。
净菟一身淡粉丽衫的走进大厅,她的步子轻盈盈,活泼的生气令她更加光彩十分。这段时日的幸福快乐,娇养得她恍若出水芙蓉。
她一踏进门槛就发现陌生少年对她猛眨眼,暧昧得好似恶作剧的鬼灵精。
“请问,你就是太阳公子?可我不认识你。还有,你这样笑嘴巴不酸吗?小心抽筋哦。”
啊——
太阳的嘴角僵掉了,过了半晌,他朗朗大笑。
“鹿姑娘你真有趣,原来我还担心你是裹小脚的古板姑娘。”
“她是玉府少夫人!”冠他姓氏的惟一女子。玉惊破冷冷瞪他。
‘“好吧,”他耸耸肩,“但不久后就不一定是了。”
“什么意思?”
喔喔!冷飕飕的声音和阎王面孔!太阳咧开嘴,
呃,他的嘴巴像桃花瓣儿的美丽哩。
“你们两夫妻忘记我了吗?”
“我们应该认识你?”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有人酸不溜丢了!“我晓得你们恩爱啦!”
“你是谁?”
玉公子不耐烦喽!“我是之前替你们铁口直断的乞丐,记得不?”
是的,他的愿望是成为一代神算,他的兼差是娱乐众人的乞丐,但正职却是受了封号的小王爷。
这当小王爷没啥意思,也乏味得紧,但是他的王爷老爹死了啊,他不得不承袭浩荡皇恩。
闻言,净菟双瞳晶亮,她连忙步上前,激动不已,“你就是那个乞丐神算!上回你说我还有两个姐妹,她们人呢?”
“她们啊,坎坎坷坷喽!”
“在哪个省城?告诉我,求求你。”思亲若渴呀!
“这得算上一算……”
玉惊破逼近他,“需要开堂作法或是观星象、卜卜卦吗?”
“哎!”太阳,呃,当然是假名啦,他吃了一口玫瑰饼,又用茶水漱漱口,折腾老半天后,才开始背起双手走来晃去,晃来走去。
“说!”
“你很霸耶!本小王……呃,本小公子知道你爱妻心切,但是我也有我的烦恼嘛!甭强人所难。”
“太阳公子有何烦恼,净菟一定尽力帮忙。”然则她的寻亲与他的烦恼有何牵连?
“我的烦恼就是你啊!”唉,哀怨死了,“我是神算,但是我却算不出自己的命和运,这也罢了,偏偏这几日我竟卜出一个龟卦……”
“一口气说完!”
他还没说完这姓玉的就和他冷眉相向,待他说完话,唉,会不会被折断膀子?
“龟卦上显示,我未来的妻子姓鹿……”所以他过来
玉惊破一把搂住净菟,独占的态度和决心不容怀疑。
“净菟是我的妻子!”今生、来生和每一世都是。
“但是天命不可违,我命中注定倘若不娶姓鹿的女人,我啊,活不过二十三岁。”英年早逝这种词一点儿也不好玩!他拒绝坐上那个宝座。
净菟笑了笑,“你好迷信!”可她何尝不是?她也盼着窥探天机,只为骨肉血亲的相见欢。
玉惊破冷硬撂下活,“休想妄作主意!除非我死,否则你得绝了这谬念!”
“所以我想和你们商量,你呢,休了鹿姑娘,我娶她为妻,放心,我不碰她,只要拜过天地和祖宗,我立刻休离她,让她回到你身边当你的温柔甜蜜妻。这可是权宜计,两全哪。”
“绝不!”
这固执的男人!他早就知道有一双冷威黑眸的男人是死硬派之最。
太阳诱之以利,虽然明白可能无望,“只要你们帮这一个忙,我肯定千金、万金酬谢。”
“钱财我多得是!”即使他一穷二白也不可能让妻!
“送你一个大官做做?”
“没兴趣。”添他百岁、千岁他也不会动摇心志,即使是名份上的妻他也不让!
净菟挣了挣,玉惊破愕然,她对他娇嗔一瞪。
“你弄疼我了,不要抱得这么用力。”她的心和人早属于相公,他居然担忧得用尽力气抱她。
玉惊破赧红了冷冷的峻容,他放轻了力,但依然把她钳制在怀,仿佛这般她才能完完全全属于他;他的不安也方可消减一些。
净菟从他臂膀中的空隙探出视线,她对太阳说:“也许是你弄拧了意,你命定中的妻子也可能是陆氏,同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