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被织菁的美丽外表吸引时,织菁则是让他的嘲讽搞得很火大。
“我相信我的才华比美色还令人值得称赞!”
璟瞿倒也不在乎她的泼辣,他只想挫她的锐气、压低她的地位罢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做简报呢,还是怎样?”
一句话提醒了织菁,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还有正事等着她呢。打开电脑,翻出资料,织菁拿出她的专业精神,开始推销公司和自己。
然而织菁专注地说着,以电脑展示着,却感受不到一丝丝来自璟瞿那方的反应……她不由得暂停,索性放下滑鼠问他:“你还在不在?”
他的眼睛眨了眨。
“我神游去了吗?”
“你对我的简报没兴趣了对不对?”织菁了然地低喟,丧气地说:“你的心一定还在我的玉镯子上面。”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对她浅浅一笑。他笑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讨人厌,甚至还相当迷人,但现在织菁却丝毫心动不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措词:“嗯,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我不肯把手镯让给你,就对我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吧?你位高权重,一定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织菁谄媚了几句,但没想到她的马屁一点也拍不动他,他笑得诡谲:“谁告诉你我是这样的人?”
这招显然破功,于是她换上一帖激将法:“我希望你是。因为我知道我和我们公司都很优秀,你跟我们合作,就显出你的眼光独到。”
璟瞿同样也不吃这套。他朝织菁似是而非地笑笑,翻弄着手中的资料,“这些资料是否可以留给我作参考?”
织菁从来没有一次简报是这么潦单被迫结束过,她懊丧地嘴角往下一垮,颇有自知之明,“我被判出局了是吧?”
“我可没说。”他平淡道:“你总不能要求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下决定。”
不承认也不否认,不点头也不摇头,表面上笑着,心里却不知想什么……这家伙是只老狐狸呢!织菁没辙了,她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一个对手。
“我相信你会做出对典晴酒店最有帮助的决定。”她摆出一副十分正常的样子,仿佛一点也没有被他影响。她心底有股傲气在作祟,使她直直站起身,很从容地接受自己的失败:“谢谢你见我,抱歉耽搁你的时间,我走了。”
她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那步伐、那身影都极优雅,颇有自信;只有织菁自己明白,她心里其实是呕毙了,气死了!那抬头挺胸的傲气都是装出来的,只因那个莫名其妙、公私不分的卫璟瞿……她才不要让他看扁!
可是,走着走着,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
她的咖啡!她还没付帐!
织菁一阵风似地又旋了回来,璟瞿竞还坐在那张桌子旁,他表情丰富地看她,“你不是走了?”
“我忘了付钱。”织菁没好气地说。
他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你怕我把帐单寄到你家?”
真可恶!亏织菁刚看见他的时候还觉得他很可爱。可爱个鬼!织菁气嘟嘟地抓了桌上的帐单就走。
然而这一切并非就此结束,更令织菁火大的还在后头。她气闷地回到公司,正想好好调适一下她铩羽而归的低落情绪,再去跟河童张报告,哪晓得河童张一听说她已回到公司,就喊她进办公室。
她门都还没关好,河童张劈头就给她一顿吼:“我真是输给你了!只是一只玉镯子,你为什么不卖给他?”
“你怎么知道?!”织菁大吃一惊,怎么,她的电脑被装了针孔摄影机吗?
“卫璟瞿刚才打电话来说你的笔记本忘在桌上,说他请快递送回来给你。我就顺便套他的话,他告诉我你们刚才发生的事……”
笔记本?!织菁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确定笔记本里只记了一些工作行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放了心。耳边,河童张还在继续絮叨:“……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一只玉镯难道比得上生意重要!”
那姓卫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向她老板告状施加压力呢。织菁更加决定宁死不屈,“这是很贵重的私人物品,我有权决定不卖。”
“当然!”河童张夸张地嚷嚷:“他要是看上我的镯子,就算结婚戒指,再贵重的东西,只要他把这案子交给我,我什么都卖给他!”
对不起,我比不上你的寡廉鲜耻。看在河童张是她上司的分上,这句话织菁留在肚子里没骂出来,她只能换个方式委婉地说:“我有我为难的地方,这镯子是我家人给我的,还交代不能丢、不能卖,我只能好好留着。”
“真是!这么多麻烦!叫你去谈个生意,莫名其妙就这么搞砸了。”这个案子就此泡汤,河童张显然十分不甘,加上他本来就爱碎碎念,一骂起人来是停不了的。
“那就别叫我去谈么。”织菁当然也好委屈,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你不是请了业务员?”
“我当然知道我请了业务,可是那些业务不像你长得这么漂亮啊!我要你去谈生意,不就是希望你的美色可以起点作用?”他双手一摊,“没想到非但没用,还节外生枝!”
这种鬼理由,亏他还讲得这么义正词严!织菁受不了地发作:“不管我长得美不美,我是个设计师,不是业务员,你要我去谈生意本来就是错的!”
“错?我要你这小女生来教我什么是对是错?我要你教我怎么做生意?你差得远咧!”生意没接到,还被下属教训,河童张气得七窍生烟,织菁当然也气个半死,但河童张是老板,织菁只要还想保住这分工作,她就没有跟河童张对骂的资格,一切再不合理的委屈都只得自己担。
她只得忍气吞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而且还得继续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天底下还有更不公平的事吗?
于是,闷了一天累积下来的气恼,就统统留到织菁下班之后,造成她现在窝在她姑姑借她住的公寓里,抱着抱枕大哭。
哭,不是秀秀气气的、抽抽噎噎的哭,而是淅沥哗啦的嚎啕大哭,把心啊肝啊都要哭出来似的,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这是织菁活了这么多年,自觉可以对抗升学压力,或者现在的生活、工作压力,最有效的方法了。
畅快哭了一阵,眼泪还没掉完,一阵单调的音乐声响起,是她的手机。
织菁有两只手机,一只平常用,而现在响的这只,则是只有家人和最好的几个朋友才知道的秘密号码。通常她大哭时是六亲不认的,电话、门铃一律不应,但这只秘密手机通常打来的是家人,她担心是否有什么重要的事,只得抹抹眼泪,暂时中断发泄的情绪,去接电话。
“XX?”
对方是个男人,喊了一个名字,收讯不好没听清楚,但那声音听来有点像织菁的好友颜恺誉,她遂回了一句:“什么事?”
对方顿了顿,“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现在收讯清楚了些,织菁仔细一听,发现声音比恺誉低沉了些,她皱皱眉,“你的声音才不对呢。”
“你是珈玮?”他终于发出质疑。
“家什么?你打错号码了吧?”
“09……588690?”他报了一串数字。
织菁纠正他:“是09……586990!”
“抱歉,我打错了。”
“没关系。”打错电话时千篇一律的对白。通常,对话也都该在此时结束,然而不寻常的是,他竟多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哭?”
“嗯。”织菁知道自己骗不了人,那太重的鼻音,分明就是刚哭过的声音。
“没什么事吧?”他的语气透着点紧张。
“能有什么事?”织菁失笑,“你怕我是什么家庭暴力之下的受害者,打算帮我去报警吗?”
“你的想像力真丰富。”他笑,“其实我只是有个怪癖,很受不了女人哭,只要一听到女人哭,就会努力想办法让她笑。”
果然是怪癖。
“有用吗?”
“你要让我试试?”
织菁讶然,“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也愿意浪费力气?”
“这或许也是种缘分……”他思索似地说:“我打错电话,为什么不拨别的号码,就拨成你的号码?而你偏偏又在哭……”
“其实我哭也没什么,”织菁怕他真的把她的“哭”想得太严重,“只是舒解一下白天的压力而已。”
“什么压力?说说看。”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是种邀请。
织菁心情不好,正需要找个垃圾桶倒垃圾,这男人自己送上门来,织菁劈哩啪啦就说了一堆:“……工作压力,碰到烂客户的压力,最大的压力是,有个不讲理的老板,还要受气!”
对方突然沉默了。织菁开始察觉是否自己的坦率吓着了人家,她试探地:“你还在吗?”
“还在。”他苦笑,“只是我刚好也是别人的老板,所以我开始反省,自己有时是不是也不讲理,而让下属受气。”
“你会反省,还不错呢。”织菁嗤哼。“我想我们公司那位河童先生,大概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反省。”
“你叫你老板河童?”他的表情想必很骇然,“取这种绰号?真狠。”
“他活该!”他是个陌生人,织菁反而无所忌惮,什么都可以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夭寿,光会叫我去做我职务以外的事,做不好还骂人耶,真没道理!”
他又静默了好一会,才中肯地道:“我倒不是帮河童先生讲话,但同样身为上司主管,我可以理解,有时人员职务的调度,是必须的。”
“那还要专职干嘛?”织菁不表认同。“那每个人都不用职位,上司要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算了。”
“正所谓知人善用,”他耐着性子说:“有时你可能有比职位外更好的才能或潜能,但你自己不知,这时候当上司的,有责任为这公司,或为你自己而训练你。”
织菁大摇其头。
“可不管是才能或潜能,他要你做的,也许正是你一点也没兴趣的工作啊。”
“人的喜好、看法都会变。”他还是缓慢地、耐心地、认真地分析给她听:“你现在觉得讨厌的工作,也许日后非但不厌恶,反而还成为你的正职呢。再换个角度想,现在职场变化这么大,人人都在讲第二专长,你多被训练一项才能,有什么损失?”
他这段话,语气不只温和,还说得合情合理,这下换织菁没话说了。
她的安静显然影响了他,他变得有些小心:“你生气了?”
“没有。”事实上,织菁正在心里咀嚼着他所说的话。
“我还真是个鸡婆又白痴的家伙。”他嘲笑自己似的,“要让你不哭,应该要安慰你的,结果反而跟你说了一堆大道理。”
“不,你说的很对,”织菁经过半晌的思索,有些释然了,“每件事情都有许多面,我太拘泥其中一面,就钻牛角尖了。”
织菁的理智让他放心,他笑了,“你哭得也很对,痛快的哭一哭,发泄之后还原,明天上班时又是神清气爽。”
“下次你压力太大时,不如也学我哭一哭吧。”织菁玩笑道。
“那得躲起来哭,”他半认真地说:“否则让人看到了,会被笑的。”
好吧,男人就不能哭。织菁最受不了男人的就是这些自大的男性沙文主义,这大概是她为什么没男朋友的原因,不过这男人听起来似乎还沙文得不太严重,可她其实根本不认识人家。
“奇怪,”好像是从刚才到现在,织菁第一次有了这个疑问:“我怎么跟你讲了这么久?”
他楞了楞,显然也是头一回思考这问题。“我也很讶异。”他安静地说,却陡地紧张起来,“嗯……你该不会觉得我是那种……没事借口打错电话好找人聊天的无聊人吧?我发誓,我是第一次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织菁倩倩一笑,“我相信你不是。”
“谢谢。不过我也被这么不寻常的自己吓住了,所以我们还是别聊了吧。”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谨慎而理智起来,“再见。”
“再见。”织菁回覆他。
不预期的意外开始,总该无声无息地如此结束。但,织菁心中竟默然划过一丝失落的感觉,两人纵然不相识,但他们聊得如此开心,就好像已经是朋友一般,如果就这么放弃,是否有些可惜?
他也许听见了织菁心中的声音,或者同时他也正有着一样的想法,在织菁将挂电话的那一霎那,话机急急传来他挽救的声音:
“等等!我可以再打电话给你?”
织菁灿然一笑,“你已经知道号码了。”
安心地切断电话,这下没有遗憾了。她返回沙发,抱着刚才泪湿了的抱枕,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大哭的心情了。
是哭够了,还是想通了?抑或是被电话里的男人劝开了?
也许都有吧。
织菁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不禁想起自己从早到现在的一切遭遇──有人死要买她的手镯;有不讲理的臭老板;有个莫名其妙跟她在电话里聊了半天的陌生男人。
真是多事又奇怪的一天呵。
第二章
“怎么可能?真的有那只手镯?!”
早上在璟瞿的办公室里,他一见到他的好友兼表姊兼同事董珈玮,就忙不迭地把手镯的事告诉了她。珈玮边听边张大了眼睛,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璟瞿从柜上的espresso咖啡机里斟了咖啡,“我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
“不要是看错了吧?”珈玮跟过去,也替自己斟了一杯。
“绝对不会错。”他背靠在办公桌上,笃定地说:“从小我爸就不停地告诉我那手镯的样式,还翻出古早留下来的图给我看,我背都背得出来。”
珈玮忍不住啧啧称奇,“每次听你爸讲那手镯的故事,我都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我也没想到会被我碰上。”他沉吟道,“如果能把手镯拿回来,那在我们卫家的历史上,我一定是个大功臣了。”
“先别作伟人梦好吗?”珈玮残忍地提醒他:“你这么努力帮你爸做事,小心被姑姑知道了,你又要挨骂了。”
珈玮口中的姑姑,就是璟瞿的母亲。璟瞿的父母还没正式离婚,却已经分居了好几年,璟瞿一直跟着母亲住,这饭店也是他母亲的家族事业,所以卫太太通常是很有资格管教璟瞿的。
“骂就骂吧。”璟瞿不在乎,“我只知道这只镯子对我爸和卫氏家族来说很重要,我既然也姓卫,总得帮点忙。”
“你还是很喜欢你爸,对吧?”珈玮由衷说。
“当然,他是我爸。其实我觉得我爸挺好的,为什么我妈不能跟他相处?奇怪。”璟瞿就像任何一个破裂婚姻的子女一样,夹在父母中间;他喜欢父亲,当然也爱母亲,他也永远有个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不必这么水火不容,到现在还是一见面就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