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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一棵面包树 page 9 作者:关关

  这种问答游戏,她每每总是居下风,但她不想被他逼进死角。“你女朋友那么多,我才不要去插一脚。”

  他降低了声调,好像怕给其他人听见:“如果说我把其他女人都甩掉,只剩你一个?”

  “你觉得这样我就会高兴了吗?”她睨他一眼;但他专注着开车,她只看得到他的侧面。“等你厌烦了我,还不是一样把我甩掉。”

  他很快地想到了如何应对:“我对你不会厌烦。”

  “你真是哄女人哄惯了,想都不必想就能讲出这样的话。”晋欢摇摇头,不知是叹他的机灵,还是叹他的无可救药。“这些话听起来是很能让人高兴,但你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

  真心?这仿佛真的问倒他了。他沉思了半晌,才说:“其实我并不太能解释这两个字:真心。我很容易爱上一个女人,例如你,当我在医院骗你我脑震荡,你信以为真地紧张关心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她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她愣愣地转头望他,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罐似的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滋味,酸甜苦辣,又惊又诧。她不敢又不愿承认的是,其中还隐藏了一丝心花怒放的窃喜。

  “我喜欢哄你开心,希望能见到你,”他继续说:“如果我们果真不能够在一起,我当然会伤心,但不至于伤心到去死……所以你说,我这算不算真心?”

  晋欢才刚刚萌牙的喜悦立刻又烟消云散了。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爱情根本算不了什么,他随随便便都给得起。“你的真心太少了。你只是伤心一会,可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分开的那些女人,也许是伤心欲绝呢?”

  “我没想这么多。曾经有人说过我对感情很孩子气,需要时予取予求,不想要时就撒手。我身旁的女人又因为不想离开,就都宠我,无形中把我惯成了这样。”他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很少这么诚实,更从来没把这些话对别人说过,但在晋欢面前,他却不想隐瞒。

  “你不觉得这形容很贴切?”她悠然望他。

  他并不习惯这么深刻地剖析自己的感情,纵然他对晋欢的感觉特别,他也还没准备好要对她付出一切。车转了个弯,他也甩掉原来的主题,反问:“你呢?难道你每次爱人,总是全心全意?”

  “没什么‘总是’。我的爱情历练比起你来,真是幼稚得不及格。”虽然觉得自己很逊,但她还是说了实话。“所以我不会玩假的,只会认真,”她望着车窗,黑黝的窗中映着他模糊的侧影,她对着他的影子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要离你远一点。”

  车在红灯前停下,他转头看她,她红赧的脸上有着令他心动的单纯和真挚。那一刻,他是真的被感动了,是真的想好好爱她、好好珍惜她。

  当车重新上路时,他认真对晋欢说:“我会努力。会让你觉得爱上我不是件恐怖的事。”

  这是否算是某种承诺?晋欢即使芳心怦然,却也不敢教自己相信他。她撇过了头去,只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从马路拐进巷子,就到了晋欢她家的大楼。净齐停了车,晋欢解开安全带,转头对他说:“谢谢你的维尼熊,还有今天晚上。”

  她原本要自己对他冷淡一点,但仍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微笑的脸庞美得令人心动,甜蜜而迷人。他一时看得痴了,胸臆中陡地涌上丝缕柔情,他只想吻住那张妩媚的红唇。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明亮,火热的凝眸、勾魂般的眼光,她隐隐约约察觉了他的欲望,霎时间仿佛有火舌在她体内轰然一窜,她整个身子都像是燃烧了起来,心跳秒秒在加快速度,呼吸一次比一次喘。

  她知道自己其实很想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让他狂热的吻化去她的所有理智,但可恶的是,眼前她的理智还在。

  她强迫自己离开他炽热逼人的视线,声音几不可闻:“你那样看着我干嘛?”

  “想,却又不敢……”他叹。“怕又惹恼了你,觉得我在玩弄你。”

  那极力压抑而无可奈何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失笑,咯咯笑了好久。笑容化解了尴尬与危机,她的神情变得自然,笑得好开朗,眼睛亮闪闪的。

  他深深凝视她,哑声说:“你就别这样对我笑了吧,你不怕我……”

  这招有效,晋欢果然吓到似地立刻收起笑容。这下换成净齐笑了,他风趣地说:“没关系,我很能忍耐的。”

  他替她开了车门,温柔低语:“晚安。”

  他的幽默一向对她很有用,果然招出她的微笑。她下了车,开后门抱出维尼熊,直到净齐的车开走,她还站在那,唇角弯弯的,好心情地总是想笑。

  她下意识抬头看看她家,六楼的窗里映出温柔的黄色灯光,那是裘妈妈替她留的灯。真好!另一种幸福感。只不过,当她眼角扫到隔壁那间屋子,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了。

  没有灯光的屋子,因为韩讳在美国。

  韩讳!晋欢忽然发现,这一个晚上从她离开公司开始,在夜市、在净齐车上,她从没想到过韩讳!

  这念头令她惊骇而懊恼。她相信自己始终把韩讳放在心里,那里总有他的一个位置,然而糟糕的是,为什么当她一遇到净齐,就把韩讳给抛到脑后去了?

  她的心情顿时变得好沮丧,仿佛自己做错了事。她不该再跟净齐有任何牵连的,为什么她总是做不到?

  一晚上的快乐,在这一刹那消失无踪。她茫然地杵着,惭愧地想着,不知站了多久、想了多久,她的心情跌落谷底,怎么捡都捡不回来了。

  但是再自责又有什么用?晋欢烦闷地叹了口气;终于,她抱着维尼熊,拔起快僵硬而麻木的脚,一步步走回家去。

  第七章

  净齐的那辆旧车,在晋欢同事开始学会开车之后,晋欢就不好意思再占为己用了;于是那辆车成了名副其实的公务车,平日放在公司停车场里,只有公事需要时——

  比如说像现在,晋欢正开着公司车打算去杂志的经销商处了解状况兼骂人,为什么上一期的杂志铺得那么差?连便利商店都没有!

  经销商公司位在内湖区的新办公大楼,刚装潢不久的办公室,还有着油漆的味道。主管也是个女人,姓何,四十来岁,十分能干,标准的女强人,晋欢早和她约好了时间,于是一到,就直接进了她的办公室。

  何小姐的办公室并不大,晋欢一敲门进去,立刻就看见办公室里还有另一名廿多岁的年轻女子,俐落的短发、语笑嫣然,美丽的脸庞,就连晋欢这样的女人都不得不承认她很迷人。

  “哦?我跟你约的时间到了吗?”何小姐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抱歉地:“不好意思,我聊天聊忘了。”

  “没关系,”晋欢客气地想离开办公室,“你先忙。”

  “不用不用!”何小姐赶紧唤住她,指着那陌生女子玩笑道:“她是我朋友,早该走了,只是最近出了本书,也是我们帮她经销的,赖在这想知道销售量。”

  女子微微一笑,纤纤手指一翻,递出一张名片给晋欢,晋欢连忙也奉上自己的;她惊讶于那女子的名片竟是亮黄的底、银红色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样艳丽,那名字——

  田紫瑜。晋欢立刻就对她的人有了概念,她是最近满红的一位造型设计师。何止出书,还常上电视。

  如同晋欢,田紫瑜也正读着晋欢的名片,她一看公司名称,就笑道:“你们老板是程先生吧?”

  晋欢微讶,“你认识他?”

  田紫瑜咯咯笑出声。“我跟他儿子比较熟。”

  晋欢实在不想念出那个名字,“程……净齐?”

  “嗯。”田紫瑜的声音甜甜的。

  虽然晋欢一直告诉自己这不干她的事,但她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田紫瑜看了眼何小姐,不知为何,两人按下按钮似的全笑了起来,一波一波,没完没了,还带了点暧昧:“比朋友要好得多。”

  “亲戚?”晋欢仍不死心,她早知自己不该问,但此时她的嘴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会自动说话似的。

  亲戚?田紫瑜冒出一阵大笑,似真似假的:“我还是他老婆呢。”她直笑了好一会儿才止,对晋欢卖了个关子:“你要是遇到他,问他就晓得了。”

  “我跟他不太熟。”晋欢生硬地吐出了一句。

  田紫瑜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妩媚地将皮包往肩上一搭,终于有离开的意思了。“你们有事要谈?不耽误你们,我先走了。”

  要走怎么不早走呢?晋欢在心里头恨恨地想,下意识瞄着田紫瑜的背影,怨她莫名其妙扔了颗手榴弹,在晋欢的脑子里爆炸爆炸,把她的理智、她的逻辑全炸光了。

  田紫瑜是净齐的女友,这是毋庸置疑的了。或许她还真的是他老婆?

  这念头席卷了晋欢,霎时她又是嫉妒又是伤心,整个人昏眩起来,全身失去了力气。

  她知道自己很糟糕。净齐有许多女友,这本来就不意外,猜都猜得到的事,再说她不是已经有了韩讳,净齐的一切全与她无关……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这么介意、这么难过?而且还有一种古怪的、像是被打击了、被背叛了,又心痛又失望又难堪的感觉,幽怨自伤。

  于是这天,从田紫瑜说出她认识净齐的这一刻起,晋欢整个人就报销了。

  她的理智、明快的办事能力全丢光了,也忘了要骂何小姐关于铺货的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回到公司,人坐在办公桌前就失了神,电话要响很久才知道要接,而且无端就想哭,整个人沉在一种激动的情绪中,直到下午——

  她的行动电话响了。

  “猜我现在在哪?”净齐的声音十分正常而愉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晋欢这一天所累积的醋意和怒气,正巧在这时完全倾发,她冷冷地回:“我管你在哪。”

  这其实是他们寻常的对话模式;从前晋欢就老给他钉子碰,以致净齐仍未察觉事态严重,仍旧是带笑的语气:“我在机场,要去上海谈生意。”

  去!去死好了!晋欢暗骂着,赌气不回话。

  “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他故作失望状,“我还以为你会想我呢。”

  “我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她冷冰冰地说。

  “真冷淡……”晋欢今天的温度实在偏低,净齐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些事不对,但他不愿太过敏锐。“至少也该祝我一路顺风吧?现在搭飞机挺恐怖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恐怖分子劫机。”

  “你最好被挟持去阿富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永远不要回来!”

  虽然晋欢不可能真希望他去死,但那气忿的口吻绝对不是玩笑,他凭本能也知道出了事。“你怎么了?”

  “你管我!”她没好气地。

  “我当然要管你,”他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她加大声量吼。

  她异常的口气只是加深了他的疑虑,他不放弃:“不可能没事,你没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她冷笑起来,完全像是醋意发作。“我们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你可不可以别来烦我?!”

  “到底怎么了?!”他吼,开始紧张了,又急又恼又焦灼。“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脾气?你这样教我怎么能安心上飞机?”

  “我随便你怎么上飞机,你这个用情不专的花心大萝卜,反正,”她的声音变得好尖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

  关了电话开关,晋欢随手就把电话一摔!

  死男人!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搅乱她平静生活用的。她为什么要认识他?没认识他之前,她不是快快乐乐,活得好好的?

  办公室里的同事见晋欢这么怒气冲冲,脸上还浮了一层寒冰,都好惊讶,又都不敢问,私底下交头接耳猜测着,但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所有的同事们都惊讶地望着那个又高又帅、风尘仆仆、脸上却写满了焦灼与忧心的男人;但没人比晋欢更讶异,因为那人正是现在该坐在飞机上,而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净齐。

  “你……”

  晋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不由分说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她进了会议室,锁上门,开灯,放下窗帘,把一切的好奇都隔绝在外面。

  “你不是去上海了?”晋欢直到现在还愣愣的。

  “你这么怪里怪气的,我怎么放心去?”他紧张而懊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晋欢打从心里冒上一股倔气,依旧扭过身去不看他。“没你的事!”

  他攫回她的肩,强迫她注视他,平常玩世不恭的净齐,难得如此正经与严肃,“我临时取消班机,一大笔生意可能因此而泡汤,只因为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算不想告诉我,至少也让我安心!”

  她望着他紧张而忧心的眼光,望着望着,发现自己心底那股倔强的怒气好像正在一角一角缓缓缓缓地破碎……

  其实当她发现他竟然放弃班机从机场赶回来找她时,那分突然的感动,就已经让她的怒气不再那么坚持了。

  她低下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拉出了那张被她捏得皱皱的、田紫瑜的名片给他。

  “她说她是你老婆。”给他名片时,晋欢同时丢出这句足以吓死他的话。

  “怎么可能?!”他看着田紫瑜的名片,气得随手就把它撕了!这女人也太爱开玩笑,害死他了!罪魁祸首,怪不得晋欢发这么大脾气。“我从来没结过婚,她平常就爱胡扯,你别被她唬了!”

  其实早上田紫瑜的口吻也有点像是玩笑,但晋欢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不信我叫她出来,跟我当面对质!”他又慌又急,只差没发誓。

  “至少她也是你女朋友。”她倔倔地说。

  “‘曾经’是女朋友,”净齐加重那两个字。“但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是不是很久没联络她哪晓得?她又没办法一天廿四小时盯着他。可是她凭什么去管他的行动?她跟他又没什么特殊关系,她还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她现在是在干嘛呀!

  那股一直烦扰着她的复杂矛盾情绪一下子又攫住了她,她陡地烦躁起来:“算了,你跟我解释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不需要你解释。”

  这算什么?他大老远跑回来只因为她又气又怒,现在她却又摆出这副逃避的态度?!他也吼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拿我自己怎么办!”她苦恼地喊,又烦又无从解决,眼眶就不争气地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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