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欢如同被点了穴似的浑身僵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向她靠近,双唇相遇的那一刻,她有如触电般地全身震颤,呼吸甚至暂停了——
好在他只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下,否则她可能会因缺氧而窒息。当她终于从迷醉中清醒,只看见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和他手上的药袋。
她呆愣了好久,才慢慢开始明白,原来他既不需要做什么切片扫瞄,搞不好也没有任何轻微的脑震荡,他只是耍了她。
她早该知道的!她忿忿地想。他是那么的狡猾,她怎么会笨到轻易的相信他?她不只被他骗取了同情,还被他偷去了一个吻!
吻……
晋欢害羞地悄悄看看四周,不知刚才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亲密的举动?然而医院大厅中依然人来人往,没人对她投注任何异样眼光,她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思绪却无可控制地陷入刚才的记忆之中,那个突如其来、却异常甜蜜的轻吻,那迷人的、足以令她心慌意乱的深邃双眸——
她的脸又无可救药地漫红上来。她用力甩了甩头,甩开这些该死的印象,用力踏着步子,终于离开了这个她已经僵立了好久的医院大厅。
第二章
即使隔了许多天,晋欢仍会想起那个叫程净齐的可恶男人,和他的吻。
那个轻轻淡淡如蜻蜓拂过水面的吻,却在她的心湖中荡起无数细碎的涟漪。奇怪的是,晋欢不是没有过男朋友,不是没尝过亲密热吻,为何这么一个简单的拂吻,竟令她如此刻骨铭心?
是因为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或者因为他是陌生人,所以意外而刺激?晋欢想了好久都想不出答案,但她一直记着他俯身吻她时那双晶晶亮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牢她,魅人心魂似地带着能控制她心跳的魔咒——
只要一忆及此,不管何时何地,她都还会莫名地心跳加快,面红如霞。
然而,她仅仅知道他叫程净齐,此外,她与他的关系是零,她对他的认识也是零;这么多零蛋加起来,让晋欢觉得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简直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她总会速速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专注在眼前的事上。
她的生活已经足够她忙的了。家人、朋友、要结婚的同学、工作……
晋欢在一家女性生活杂志当编辑,这是她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撑到现在五年了,她也晋升为主编。只不过杂志社实在太小,堂堂主编,旗下只有五只采编好管,而且都是女生,平日关系介于同事朋友姐妹淘之间,她这个主编实在没什么威权。
就拿下一期的编辑制作会议来说吧。杂志里人物专访的专栏,晋欢只不过提了个意见:不要每回都找那种企业二代、事业有成的男人,或是强势的女强人来访问,都快制式化了,在这个多元化的年代,对好男人好女人的定义应该更广泛一些。
意见一提出,小编们皱眉的皱眉,不懂的不懂,最后一致决定这次先由主编决定采访对象,她们对新好男人新好女人的定义也才有个底。
于是,晋欢在平日的工作、休闲之际,还得努力寻找采访的好对象;偏她生活单纯,完全不是交游广阔的人,要她去哪找人?
她只得上班时努力想,打电话拜托朋友,下班开车回家时也没闲着,一直在想回家要记得问老妈股票号子里的朋友有没有像样的,就这样脑子一直转一直转,车子终于拐进她家的巷子。当她正习惯性地想把车停在她家楼下的空位,却没想到她前面的一辆车捷足先登,一个倒车就停了进去。
晋欢傻了眼。怎么会这样?这位子通常没人停的,这栋楼的邻居车库都有位子,不像她的车是借来的,只好停路边。她伤脑筋地并在那辆车旁,正打开车门打算留个电话先暂停,却看见那辆车上走下人来——
是韩讳!
晋欢吓了一跳!头铿地一声去撞到车框,痛得她喊了声哎哟,却引来了韩讳的目光。她躲不掉了。
晋欢只好站直了身子,讪讪地对他笑笑,点点头。
“我跟你妈约好了来看房子。”韩讳先开口,笑容十分和煦,吹走了晋欢的些许慌张。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并排停车无妨,晋欢也不必再留电话,直接锁了车。
“我家在六楼,”虽然韩讳的微笑很能稳定人心,但晋欢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下意识要去按对讲机,等手触到按键才忽又想到,“哦,不对,我有钥匙。”
这下她不敢去看韩讳会有什么表情了,她尴尬地翻出钥匙开了门,上了电梯,直达六楼。
“妈,韩先生来看房子了!”晋欢一进门就急着喊她妈,打算尽快把韩讳丢给老妈就算了。
“人来啦?”裘妈妈从厨房里咚咚咚跑出来,她眼睛利得很,一眼看见晋欢和韩讳一前一后进门。“咦?你们一齐回来?约好的?”
“不是,碰巧在楼下遇到。”晋欢草草说完,立刻往房间里钻,那逃难似的模样让裘妈妈猛皱眉头,她立刻追进晋欢房间,命令一颁:
“你跑什么?带人家去看房子!”
“为什么要我去!”晋欢不平地鼓着腮帮子。
“我煮饭煮到一半,你老爸又还没回来,你闲闲没事当然你去。”裘妈妈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我要——”晋欢还想找借口,却遭裘妈妈一记白眼:
“叫你去你就去!”
晋欢她家一向是母权为大,裘妈妈的吼声通常没人敢不从,晋欢就算再呕再不愿,还是只得拎了隔壁的钥匙,垂头丧气出房间去领韩讳看房子。
“这间房子权状三十六坪,实坪二十九,三房两厅,屋龄是两年,但装潢好之后只住过一、两个月。”一进空屋,晋欢就背书似的将屋子的资料念给韩讳听,然后走马看花地转了一圈。从她开口讲话的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句点,前后不超过两分钟,屋子也就这样看完了。
重新回到空空的玄关,晋欢交差似的吁口气。“你要不要自己再看看屋子?”
韩讳点点头,晋欢遂放他一个人去周游列国,自己靠在玄关旁的柱子上等。
不像晋欢的潦草了事,韩讳看得是仔细多了。他详细地察看了隔间状况,又拉开落地窗看了阳台,都审视过一遍之后,才回到晋欢身边,问:“客厅的阳台好像有积水?”
“是啊。”晋欢回答得很快,领他到阳台去看。“因为我们对面就是空地,没房子挡,雨水很容易打进来,我家也是这样,没办法的。”
“没办法?”韩讳愣了愣。
“真的没什么办法,我家还做了雨蓬,但雨大一点还是没用。”晋欢诚实道,“除非你做铝门窗把阳台隔起来,不过那样就等于没阳台了,满没意思的。”
晋欢说得十分正色,还探出头去指隔壁她家的例子跟韩讳说。韩讳随着她的眼光,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晋欢有些委屈,她被命令来陪他看房子已经够别扭的了,还被他笑。
“我只是觉得,”他靠在阳台上笑道:“人家卖房子总是挑好的说,缺点也会变成优点,没人像你这么老实的。”
“不是本来就应该说实话的?”晋欢钝钝地说。
她的单纯令他莞尔。“你真的很直率。”
这是褒还是贬?晋欢实在不适合这种太多隐喻的对话,她叹口气:“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当然不是。”他收起笑容,认真注视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常常笨手笨脚的,我妈老说我脑里少根灵敏的神经。就像我那天在你的店里打到你……”晋欢歉然地笑笑,坦率直说:“我本来以为你一定会被我吓到,不会来看房子了。”
“怎么会?你又不是故意打我。”他微笑摇头。“事实上,我早就想来看房子,只不过……”
“怎么了?”晋欢紧张地追问。
他依然笑着。“你给我的电话号码少了一个数字,我只好去问黛榕,才查到了正确的号码。”
天!她竟这么迷糊?!一定是那时丢脸丢到急着落跑,才会连自家电话号码都背不全,真是逊毙了!
“对不起——”她拉长了一张苦脸。
“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还是找到了。”他的声音和笑容是那么亲切开朗,像一阵和煦的风,无形中把晋欢的尴尬吹去了大半。
晋欢感激地朝他笑笑,顿时觉得自在了许多。在他面前,她似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担心这担心那,因为她有种感觉,好像不管她说错什么,韩讳都能原谅她。
她也把背靠在阳台上,好奇地多嘴:“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生气呀?”
“怎么可能不会生气?”他想了一下,“应该说,我不太喜欢生气吧。每个人对发脾气都有个容忍度,我想我的容忍度可能高一点。”
“早知道你这么不容易生气,我根本就不必紧张了。”晋欢开心地说。
“你紧张什么?”他不解地反问。
“嗯……”怎么说好呢?黛榕想把他介绍给她,第一次见面却让她给毁了,她该怎么解释那种女孩子家的尴尬心态?晋欢忽然就直率不起来了,她微垂眼帘:“总是觉得在你面前很糗,很不好意思。”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他睁大了眼睛,“我以为我应该是个满好相处的人。”
晋欢灿然开朗,之前的所有窘境都在此一扫而空。“你是很好相处,至少我从现在开始知道了!”
他望着她,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她的笑容中有着对他的欣赏,他的眼神中映着她的美好印象。笑容摆脱了一切顾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似乎正暗示着一段情谊的开始。
一阵轻风吹来,将晋欢的长发丝丝拂向他,带着幽幽的清淡发香,他却……打了个大喷嚏。
晋欢连忙抓回乱飞的头发。“对不起。”
“不是。”韩讳笑得有些尴尬,“我对……呃……”他指指晋欢的长发,“长头发过敏。”
“过敏?”晋欢有趣而好奇地笑了,“只要长头发都过敏吗?还是只有我的长发?”
他摇头。“只要长头发都过敏。”
“那你女朋友都不准留长发喽?”晋欢顽皮地说。
他笑着点头。“只要一有长发吹到我脸上,我就打喷嚏。”
“真特别!”晋欢稀奇地笑道。一个对长发过敏的男人。
一个念头忽然闪进晋欢的脑子。她望着韩讳,他招牌式的笑容和煦坦然。黛榕对他的形容一点也没夸张,他亲切、和善,的确是个让人感觉可以放得下心、可以信任、甚至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一个好男人,一个对长发过敏的好男人。可以写出一篇精彩的文字呢!
她兴匆匆地开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的口气是一贯的平和:“如果我帮得上忙,当然没有问题。”
“你当然帮得上忙!”晋欢愉快地笑了。“我想请你当我们杂志下一期人物专访的主角。”
“为什么找我?”韩讳有些错愕,“我又不是什么名人。”
“就是不要名人,”晋欢嗤一声。“我们的主题是好男人,那些名人虽然有名,却不见得构得上这个标准。可你就不同啦,”晋欢认真地说:“你个性好,亲切、和善、不骄傲,而且也算是事业有成,对很多女性来说,你就是所谓的好男人。”
韩讳怔了怔,似乎因晋欢太直接的称赞而有些招架不住。“我没你讲的那么好吧?”
“当然有!”晋欢猛点头,因为解决了工作上的大难题而开心。“怎么样?你帮我吗?”
她就这么望着他,眼光十分单纯,美丽的脸庞闪着期盼;韩讳不是没见过美女,但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很难对晋欢说不……
他还弄不清楚自己这种奇特反应的原因,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对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晋欢兴高采烈地。“能不能到面包坊去采访你呢?我想描述你工作的样子。还有,可能需要拍几张照片。”
“照片?”韩讳拧了拧眉,他并不想出名。
“你放心,我会叫摄影师把你拍个侧面,又帅又有神秘感,不会让你的面包坊以后被女人挤破大门的。”对于工作,晋欢的灵敏度可是高得很。
以韩讳的个性,既然已经答应了晋欢,就不会太过在意细节,更何况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看着晋欢乍然绽放的灿烂笑靥,似乎不管要他做什么都很值得。
“我去好好订个计划,想想该怎么做这篇专访。”晋欢兴致勃勃地,立刻就想冲回家到她的电脑前去工作,韩讳笑着阻止了她:
“等等。你至少先告诉我这间屋子的价钱吧?”他指了指空屋,毕竟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我对这屋子的印象还不错。”
“那个啊,要问我妈才知道。不过没关系,”晋欢豪气地说:“如果她开的价钱太贵,我再去帮你砍!”
说完,她已经领头先跑去开门了。
韩讳在她身后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点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却又带了点欣赏。
如此美丽、自然又率真……是个值得人疼的好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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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晋欢一进公司,就迫不及待要把小编们全抓来开会,得意地想告诉大家她找到的专访对象,顺便讨论一下访谈内容;然而她才进公司,一眼便看见小会客室里坐了老板的司机——
这只代表一件事——她的老板程先生来了。
这对晋欢的杂志社来说绝对不是正常的状况。要知道,程先生其实是个大企业家,又有化工厂又有药厂,这家杂志社是总经理千金一时兴起,成立来玩玩的;然而只出刊了两期,千金就玩腻了,烂摊子丢回去给老爸,这种小事业程先生哪放在眼里?遂不太在意地任这家杂志社搁着,平时交给晋欢,也不太来管。
不过晋欢倒是挺争气的,掌管杂志社五年,没给他出过一次纰漏,业绩也算不错,于是程先生就更放心、更少出现了;偶尔看见他,不是来发薪水,就是像上回丢了部旧车来公司当福利。
但今天不是发薪日啊……晋欢猜测着,沏了杯茶走向老板的办公室,敲门进去。“程先生,早。”
“早。”程先生正拿着早报,边吃早餐。他五十多岁年纪,一周两次高尔夫球保养出来的好身材,加上名牌品味的衣饰,使他就像个中年企业家的典范;他除了那双生意人的锐眼之外,看上去还算挺亲切。
“吃早餐了?一起吃吧。”程先生指着桌上一堆麦当劳早餐问。也许因为不常见面,也许因为他满欣赏晋欢这人,他对待晋欢较不像一般的主管下属那么阶级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