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很难,但只是一个承诺而已,没有要你立刻做到,”晋欢恳切地:“我只要你至少愿意去尝试。”
他该怎么告诉晋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安定得下来的男人,总是一有牵绊时就立即撒手,然而眼前晋欢竟如此要求。他能怎么做?像对其他女人一样对待她,掉头就走?
他望着晋欢,难得一次,他灵敏的脑子想不出话来回答。
“只是试试,这样你也不肯?”晋欢已然开始失望了。
他是爱她没错,但爱她就表示他得彻底的改变自己?这太辛苦了。“我当然可以随便给你一个答案,让你开心,但我不愿意这样。我不想拿哄骗别的女人的那一套来对你。”
“你说得那么好听,但这对我并没有用。”这几日来的柔情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了无意义的过去。如果没有未来,过去又算得上什么?
晋欢突地变得十分伤感,心在慢慢碎成碎片。她索然地挥挥手,“算了,我不绊着你,你走吧。”
“你别这样。”他仍想挽回。毕竟晋欢在他生命中有着一个特别的位置,他并不想就这样结束。
晋欢想起黛榕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曾经怀疑、犹豫、不相信,但此时此刻,她是完全明白了。她爱上净齐是一回事,但净齐适不适合她那又是另一回事,她难道不是像黛榕所说的,又把时间浪费在不对的对象上?
她猛然下了决心。“这样下去,对我对你都没好处,还不如趁早结束。”
“晋欢?!”他喊,十分不相信,他被甩了?
“你走吧!”她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对他狠心,这事就没完没了了。她克制住自己心痛到想哭的情绪,只是死板板地一张脸,走去替他开门。
他这辈子几曾在女人面前如此难堪过?他的胸口霎时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那张英俊的脸庞紧绷了起来,显得棱角多了。
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他死死地看了她一眼,傲气地提起公事包,走出了晋欢家。
第九章
接下来的日子,晋欢都过得昏昏沉沉、迷迷惘惘的。她一样工作、一样去上拳击课,但她的笑容变少了,打沙包的手劲明显有气无力了许多。天气转凉,气象报告说有寒流来袭,冬天是真的来了,但在晋欢的心里,冬天已经冰冷好久了。
从台风过后的那天起,晋欢就没再见过净齐。
说她忘了他,那是假的;虽然知道她那天讲得那么绝决,净齐不太可能再来找她了,但每每经过拳击教室的停车场前,她还是管不住自己,总下意识多瞥两眼,寻找他的身影。
晋欢也明白自己实在是很不长进,都说了就此结束的,但说总比做容易,他的身影已经牢牢刻在她的心板上,她几乎时时刻刻都想起他,骂死自己也没有用。
她也没再见过韩讳。韩讳当然已经从美国回来,但她总是躲他,他打电话找她,她也想办法不接,虽然韩讳不会知道他出外时晋欢和净齐发生过些什么,但晋欢自己知道。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也晓得该当面去向韩讳说清楚,而不是这样不负责任地躲着;然而她却鼓不起勇气,事情只好就这样拖着。她被动地想,久而久之韩讳一定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那就让他气她恨她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再喜欢她、不会再想理她了。
她和黛榕自从那天吵架之后,也没再联络。那天的事,之后心平气和想想,两人都有点激动,尤其在她和净齐摊牌之后,她不止一次觉得黛榕骂她骂得对,她是对爱情想得太天真,黛榕也许口气差了点,但并没有说错。
那么,她和净齐散了,和韩讳不可能了,至少可以把黛榕这个好朋友找回来。晋欢是真的打算过两天有空的时候主动去找黛榕。不过黛榕却先来找她了。这天晋欢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黛榕坐在客厅里跟裘妈妈聊天,晋欢非常意外,裘妈妈代黛榕解释:“她是来找隔壁韩先生的,可是他还没回来,黛榕就先过来陪我。”
她笑着站了起来,“好啦,欢欢回来了,你们两个聊吧,我去厨房弄菜了。晚上韩先生要是还没回来,黛榕你就在我们这儿吃饭。”
“别麻烦了,裘妈妈……”黛榕礼貌地道,裘妈妈瞥她一眼——“跟我还客气什么!”一扭身进厨房了。
晋欢把皮包扔进房间,回来陪黛榕。两个平日无话不谈的好友,因为上次的争执而有了点芥蒂,一时之间难以回复往常的自然,黛榕搭讪似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没去约会?”
晋欢苦笑,“没有会可以约。”
“你跟程净齐不是……”黛榕还不知道晋欢与净齐争执的那一段。于是晋欢自动把话接下去:
“出问题了。”
黛榕没问晋欢出了什么问题,反而出乎晋欢意料地缓缓说:“晋欢,我想我该跟你道歉。我最近想了很多,其实你上回说的没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硬加诸在你身上。你喜欢程净齐,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也许有我没看到的优点……”
“不,我才该跟你道歉,”晋欢连忙道,“你的话才真的说对了,他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把爱情看得太天真了,你骂得对。”
两个好友,有着几秒钟的沉默,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争执,难得的是两人都能自省,都能认真地替对方着想。她们相识对望一眼,终于笑了,之前一段段小小的不愉快,化作云烟。
“你跟程净齐,不继续了?”反而是黛榕好像有点惋惜。
“没办法继续了。”晋欢笑得苦涩。
“那你要……”黛榕的神情怪怪的,“重回韩讳身边?”
“你的意思是,瞒着韩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回来找他?”晋欢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根本没脸见他。”
“你不觉得可惜?”黛榕的语气和表情都像在试探什么。
晋欢站起来替自己倒了杯水,也替黛榕空了的杯子加满。
“是我自己搞砸了的,可惜也没有用。”
“你们就住隔壁,”黛榕依然是那副查问似的模样。“他回来之后你都没遇见过他?”
“你不晓得我躲得多辛苦。”晋欢喟叹,“电话都过滤过,也尽量晚回家,七晚八晚的,他总不好意思按门铃吵醒我们全家人只为了找我。”
“你是觉得,这样他就会忘了你吗?”黛榕似乎终于把想问的都问完。她思索了一会,好半天才终于叹了口气,显得有点感伤,然而黛榕为什么感伤?晋欢也不懂。
“这不是办法,晋欢,”黛榕感叹地道:“你既然不想骗他,还是跟他说清楚吧,要分要合,总得有个答案。”晋欢咬了咬唇。这道理她当然明白,但这却是她最不想去面对的事。
黛榕琢磨着晋欢的神情,好一会,她却突然决定了什么似地站了起来,“算了,我先走,不等他了。你帮我跟裘妈妈说一声。”
“等都等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晋欢很意外,她不是有事跟韩讳说?
“没关系,改天再找他吧。”黛榕忽然变得很匆忙,后悔在这待了那么久似的,不听挽留便走到晋欢家大门。
晋欢追出去,理当要送,黛榕却已穿好了鞋子,按下了电梯钮。电梯慢慢往上爬,在六楼开了门,然而门开的那一刹那,黛榕和晋欢俱都愣住了,就有那么巧!韩讳刚好从电梯内跨出。
“你回来了?”黛榕竟也愣着了,平常的伶俐好像都不见。
晋欢才是最有资格不知所措的人。她躲了韩讳这么久,没想到在这时候破功。她尴尬地想把他推给黛榕,“呃……黛榕找你有事。”
“没有,我没什么事,不急的!”哪晓得黛榕竟也一脸惶然,只是一心想溜。把皮球又踢回给晋欢:“倒是你们……好好谈谈吧。”她看看晋欢,意味深长地投去一瞥,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闪进电梯。
“我先走了,再见。”
电梯门关上了,楼梯间里只剩下韩讳和晋欢。晋欢低垂眼帘,根本不敢看韩讳,只听见韩讳用着依然温和的声音问她:
“你还想继续躲我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假装现在没看见你。”这话真教她无地自容。晋欢知道自己今天非得面对他不可了,但她能说什么?
“抱歉……”她只得以这话当开头。
她躲了他这么久,韩讳其实只觉得纳闷不解,并不至于气她,眼前她咬着唇、既为难又感叹的神情,倒才真的让他心疼。他更和缓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去你家好不好?”晋欢要求,总不能在楼梯间里要她讲这些,或是去她家讲给她老妈听?
韩讳拿出钥匙,迅速进了屋,开了灯,晋欢便置身于他舒适温馨的客厅里了。韩讳替她倒了杯水,她捧着水杯,眼睛也望着水杯,慢慢说:
“几乎在认识你的同时,我认识了我老板的儿子。我当初觉得他这男人很耍赖,很不可靠,所以当黛榕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立刻就决定我要爱的人是你,不是他。只是……”
每个故事都因为有一个“只是”,而造成了无数的波折。要晋欢把这段插曲和她内心对净齐的感觉告诉韩讳,讲的人不容易,听的人更不容易,然而她坦然的个性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既然要认错,就彻底一点,既然要说故事,就别隐瞒。
她一口气说完,才终于抬头看他。“你问我为什么躲你,因为我根本没有脸见你,你才去美国没多久,我就见异思迁。”
他的视线正对着她,却没有停伫在她身上,手肘撑在膝上,合掌放在下巴前,是个陷入思索的神色。晋欢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发火、等着他骂人、等着他鄙视她……
然而这些反应韩讳都没有,他只是问她:“你现在跟他,已经分手了?”
“嗯。”
“你觉得我们还可不可能?”他又问。
晋欢怔了怔,却仍是摇摇头。“你的周遭也有许多女人,你有很多选择,不必要一个记录不良的。”
他的眼光直直看着她,“你对我,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怎么可能?晋欢在心底叹气,实话实说:“其实我对你的心并没有改变过,只是……我爱上他了。”
他又再度沉默了。半晌,他才吸了口气,坦率地道:“老实说,你和程净齐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让我震惊;但话又说回来,大家未娶未嫁,我并没有权利阻止你选择,或者是他和我竞争。所以在我出外这半个月……我也难咎其责,因为是我自己没有待在你身边好好陪着你。”
她呆呆地望着韩讳,他此时的神色是那么笃定、那么自然,他并非耍什么花招,而是真的胸襟开阔、明辨事理。她奇异地望着他,忍不住又开始对他崇拜而佩服。她不假思索地叹:“你愈对我这么好,我就愈愧疚了。”
“我喜欢你的真诚、坦率,对你的感觉也很特别,所以我并不想这么轻易放弃你。”他深深注视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足令晋欢震惊。“你愿不愿意,给我,也给你自己,再一次机会?”
晋欢浑身掠过一丝悸动,有意外,有感动,也有迷惑。她从不知道韩讳对她用情这么深,也许因为他向来含蓄,掩饰了他的情感。她的眼光闪了闪,泪雾缓缓弥漫。没有了净齐,还能有韩讳,她何其幸运!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轻轻一揽,就把她拥入怀里了。晋欢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并不激动,反而有一种平静安详。她只觉得这男人足以让她安安静静地、踏踏实实地依靠。
像是抚慰着她这些日子的纷纷扰扰、伤感的感情波折。她闭上眼,依偎着他,贪恋似地沉浸于他带给她的温柔情感。
“我下个月要去美国。”他稍稍推开她,忽然说。
“又要去?”晋欢心一沉。
“我姐姐姐夫想自己创业,对我的面包坊很有兴趣,我得回去帮他们忙,至少等业务稳定了才能回来,这次大概得待半年。”
“半年?!”晋欢咽了咽口水,“那你这里的业务怎么办?”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比较不担心,”他说,“我也可以两边跑。”
晋欢不只慌张,心也凉了一半。想她和韩讳的感情当初才刚萌芽,就因为韩讳去美国而禁不起考验,现在韩讳又要去,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是不是象征着他们两个肯定是彻底无望了?
“别担心,”他望进她的眼,早猜到了她在忧心什么。“其实,我打算带你去。”
“我去美国……做什么?”她轻呼,十分困惑。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杂志社会卖给别人,你也可能失业,”他沉稳地提供建议:“也许你可以考虑暂时换个环境,也许去美国进修,或是单纯度个假,充充电?”
他这话并非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仔细考虑,真正可行的。晋欢不得不承认他在她陷入泥淖似的感情和工作之中提供了另一条路。没错,她没有一佰万,她和净齐又没结果,杂志社是肯定会被卖掉的,到时候她要去哪?
她考虑了一会,说出的话并非拒绝,而是细部的担忧了。“只是,去美国半年,要花好多钱吧?我存款不太多……”
“我想你大概不肯用我的钱,”他微笑。“不过我在那有房子,至少吃住都没问题,花费不会太大。”她凝视他,韩讳果然把一切都想好了。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必担心,因为他都会替她打点好。
“最主要的是,我想带你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他深刻地看着她,“离程净齐远一点。”
她怔了怔,忽然说不出话。即使面对着韩讳,程净齐这名字还是有能力牵动她心的一缕心弦,她不得不佩服韩讳对事的深思熟虑。她此时只明白一件事——和韩讳在一起,将会是平顺、平安、平稳,三个平字加起来的幸福。
“别急着回答我,你得好好考虑。”他体贴地笑了笑。
她深深看着他的眼,终于允诺:“我会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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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欢是真的仔细考虑着韩讳的建议,也跟爸妈讨论过。裘爸爸裘妈妈虽然都认为韩讳是个好女婿人选,但总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都跟在身边,很舍不得她去美国那么远的地方。
晋欢自己,也从不像许多人会有出外游学居住之类的准备,她压根儿从来就没想过这些,要她一下子去个陌生的环境待半年,她也有点疑虑。
然而另一方面,晋欢却也觉得换个环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的工作快没了,横竖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而且,韩讳的未雨绸缪也不是没道理,离开原来的环境远一些,她应该更能忘记净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