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祥和蔼的长者 宫山倩
慈祥和蔼的长者——我的爷爷。
这是我的第一本小说,当可爱的玉如编编通知我这本书录用时,我简直是兴奋得快要飞上天,也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关心我的人。
遗憾的是我的动作不够快,在我还没能来得及向最疼爱我的爷爷宣布这个奸消息前,我的爷爷便拋下凡尘俗世,永远的离开了我。
记忆中的爷爷总是和蔼可亲,却不多话,我一直认为他的沉默寡言和他曾经是老师有关系,因为老师嘛!感觉总是比较不苟言笑的。
可是在整理爷爷的遗物时,我发现了几本爷爷的剪贴簿,上面全是有关大海、山林等自然景点的剪贴,封面上有爷爷亲手写着的一句话:「生命中的最美——偷得浮生半日闲,遨游于碧海蓝天」。
原来我的爷爷也有那么浪漫的一面啊!我们家的小孩或多或少都有着些许的浪漫情怀,也都喜爱大海和山林,想必也是得到了爷爷的真传吧?
记得爷爷生前曾经说过,当他百年之后,千万不要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仪式,只要将他的遗体化成灰,带到海边撒一撒就够了。
他说能终日和大海为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这又是爷爷浪漫的地方呵!
我以这本小说的稿费去租了一艘渔船,我们一家人带着爷爷的骨灰,以最后一次和爷爷一同出去游玩的心情,选择了个极为干净而舒适的外海作为他老人家的安息之处,完成了爷爷想终日与大海为伍的遗愿。
对于爷爷的过往,遗憾的是他所提不多,我也所知不详,只能偶尔从爸爸的口中得知,爷爷的一生是传奇也是辛酸。
在他年轻时,我们的家族原是北台湾知名的望族,在全台湾见不到几辆车的年代,当时家中就有三辆黑头房车,而身为长子的爷爷,更是处处受人尊敬的大少爷。他留学日本、饱读诗书,进入当时初创的静修女中,担任第一届的数学教师,他的为人非但没有公子哥儿财大气粗的骄傲,反而时时都像个谦谦君子。
随后因时代的变迁,政局的转变,我们这个大家族随着我所不知的因素而急遽没落。爷爷忍受着因家道中落而造成的婚变,放下大少爷的身段,去日本料理店工作,独力扶养两个儿子长大成人。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爷爷就是我们姊妹的专职保母,我们家的三个姊妹,全是在爷爷充满爱心的关怀下成长的。
在我记忆中,爷爷极佳的手艺是我求学时代最大的骄傲,他风雨无阻,每天中午都会带来亲手为我做的便当,花样多变、口味绝佳,总让我成为同学们羡慕的焦点。
我从不曾见爷爷发过脾气,即使当他卧病在床,也总是忍着他身上的痛楚,和我们和蔼的说笑着。
如今在我还没能来得及回报他的恩情时,他就这么离我而远去,对我来说虽是心头永远的遗憾,但对他来说,能不再为病魔所困,能永久的畅游于碧海蓝天间,该是一件极大的幸福吧?
如今这本书即将付梓,我带着最深沉的哀思,谨以这篇短文作为爷爷的志铭,作为对这个慈祥又和蔼的长者——我最亲爱的爷爷,一个永远的纪念。
第一章
佟宝琳双手环抱,整个人蜷曲在驾驶座上。
她这辈子,从来就没像现在这般的沮丧过。
迷路、加上她的红色小跑车很不讲义气的拋锚在路中间,让她陷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毫无人烟的山路上。
这种地方连假日都难得见着人影,更何况今天是非假日,宝琳绝望的认知到,绝不可能会有人三更半夜出现在此地解救她的。
四面净是一片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静,此刻她才知道,少了引擎声的山上实在是静的吓人,山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更衬托出黑夜山林的阴郁和可怕。
即使是向来自命天不怕地不怕的宝琳,在环顾了她所身处的环境后,也不禁感到胆颤了起来。
她将车上音响开到最大、所有灯光全都打亮,仍然无法驱走心中的不安与害怕,因为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瞟向眼前这片透着诡异气氛的幽暗山林。
她开始后悔自己干嘛没事跑到这荒郊野外来。
这一切全都怪妈妈!宝琳忿忿的将一切归咎于她妈妈——方淑依。
如果不是妈妈一头热的硬要替她安排相亲,她又怎么会为了逃避这件令她极度厌恶的事情,而落得现在可能要面临露宿荒郊野外的窘境?
想起那该死的相亲,再想到她现在进退维谷的处境,宝琳不禁又感到一股怨愤冲上心头。
都是妈妈为了说服她相亲,每天从早到晚不停的对她施以疲劳轰炸,宝琳这才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答应这场相亲的安排,但是她根本就打从心里抗拒着相亲这档事。
宝琳认为她妈妈一定是脑筋不正常了,以她佟宝琳,堂堂佟氏企业的独生女,再加上众人称羡的样貌,身边不乏众多的追求者,哪里还需要相亲找对象呢?
只不过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她看来看去,净是一些自命不凡的富家子弟,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谈的不是毫无建设性的风花雪月,就是铜臭味超重的生意经,她根本受不了那种肤浅的男人。
宝琳也不是没试过和那些公子哥交往,但是一起出去不到三次,她就忍无可忍的把他们都一一三振出局了。
到目前为止,她身旁确实一直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也正因如此,方淑依才会急着替她的宝贝女儿安排相亲。
这次方淑依所安排的相亲对象,好象又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虽然她不停的称赞那个人有多好、多优秀,但是一听到又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子弟就让宝琳倒足了胃口,因此她妈妈所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现在,宝琳连要和她相亲的男主角姓啥名啥、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当她在她妈妈的强迫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踏进酒店大门,忽然心生一计,她以上化妆室补妆为借口,偷偷的由酒店的另一个出口开溜,她才不管妈妈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反正已经跑出来了,宝琳决定索性跷家个几天,来表达对母亲一意孤行的抗议,顺便也可以来个环岛旅行,彻底的让自己解放一下。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没有人能操控她佟宝琳的未来,就算是她的母亲也不行。
宝琳原本是漫无目的的开着她的红色宾士小跑车四处闲逛,但是当她看见东埔温泉的指标时,她就决定先去舒舒服服的洗个温泉浴,然后再一路南下,上阿里山、去台南古城、高雄夜市、西子湾、垦丁……
这么精采的旅游计画,刚开始确实是让宝琳雀跃不已,但是随着夜色的加深、时间的逝去,她愉悦的心情也开始逐渐消退。
在宝琳进入山区之后,除了她以外,已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任何车辆出现在她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了,眼前只有黑鸦鸦的林木和无止尽的弯曲山路,连半个路人和指标也看不见。
到最后宝琳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就她所知由台中到东埔应该不用花上那么久的时间才对啊!
她不断后悔对自己的方向感太过自信,以至于没有在几个钟头前路过的小镇停下来问路。
更可恶的是她的爱车,竟然也在此时向她宣告罢工。
「该死的、王八蛋、烂车、破车……」宝琳狠狠的搥打着方向盘,将所有挫败感和怒气一古脑的全发泄在她那辆昂贵的宾士小跑车上。
她可不想露宿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实在不知道自己除了在车上静待天亮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没有引擎的发动,这车上的电力也不知能不能供她如此的消耗到天亮。
这难道是上天对她任性的从相亲宴上开溜的处罚?
虽然心中不甚服气,但是六神无主的宝琳还是暗暗的对天乞求,她发誓以后不会再这么任性胡闹了,希望上天可怜可怜她这个小女子,降个神迹救她脱离这苦海。
正当宝琳求神拜佛之际,前方路面的转角处,隐约出现了几许灯光不断的闪动着,而且似乎离她越来越近了,宝琳猜想应该是有车向她驶过来了。
几乎要绝望了的宝琳,见到这辆车的出现,无异是为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想不到她的祈祷真的奏效了!
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宝琳兴奋的露出了几个钟头不见的笑容。
但是……
***
范子昂开着他的吉普车在山区里闲绕了一整天,疲倦感已经渐渐向他侵袭而来。
他原本预计在两个小时前,就该到前方的小镇过夜,顺便补充登山用的装备,因为他计画从明天起,要进行一个星期的山脉纵走行程。
如果不是下午流连于一个偶然发现的野溪温泉中,以致耽误了行程,此刻的他早该躺在旅社软绵绵的床铺上了。
子昂皱起眉头看看时间,半夜一点多,大约还要一个钟头才能到达小镇,看来他必须为了自己贪图泡汤之乐而付出代价,得不到完整的睡眠了。
向来不能容许丝毫错误发生的他,今天竟然不断犯下了各种大忌。
对一个登山与野外求生专家来说,仓促成行、行程延误以及疲劳驾驶、睡眠不足,这些都是不该犯的过错,还好他尚不是身在完全的深山野岭之中,否则这些过错是足以令他致命的。
子昂知道他的反常最大因素是来自父母逼他相亲的压力。
自从他大哥范子舒完成了婚姻大事之后,父母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他身上,过多关爱的眼神,经常令他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是他排斥婚姻或是女人,对子昂来说,女人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他从不特别的感到需要任何一个女人,更别说是提到婚姻了,因此她们在他身边一直是来来去去。
就算要他结婚,那么他也希望他的人生伴侣能由自己来选择,他希望能自己选择一个和他一起分享苦乐、共度一生的女人,而不是凭着媒妁之言、见个一两次面,就草草定了他的婚姻。
想起这次的相亲对象,子昂觉得他的父母真是不够了解他,否则怎么会安排他和佟家的独生女相亲?
佟家是中部地区财大业大的人家,既然是佟家的独生女,他不用看也知道,九成九又是那种娇生惯养、以穿金带玉为乐的大小姐。
要他范子昂和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共度一生,他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在深山野岭过一辈子。
在多次和父母沟通,仍无法说服父母打消这个安排时,子昂当下就决定暂时离家避一避,也顾不得父母该如何去善后。
对子昂来说,躲到山里几天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他也知道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的。
如今要真能让二老死心的方式,恐怕只有自己赶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否则就算他躲过了这一次,还是会有下一次的。
当子昂收起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转回路面时,突然发现前方不远的路中央有一团强光直直地向他投射而来。
刺眼的强光让他完全看不见路面,他赶忙猛力的踏住煞车板。
***
「啊……」
原本怀着得救的心情等待着前方来车的宝琳,没想到眼前的车子却朝她狂奔而来,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宝琳本能的闭着眼睛张嘴尖叫。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撞上,将在正值青春年华香消玉殒时,只听见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划破了整个宁静的夜空。
撞击声和疼痛感并未如预期的出现,宝琳不敢置信的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来车硬生生的在距离她不到一公尺的前方停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那么的好运,并未成为轮下的亡魂。
正当宝琳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时,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暴喝,让她惊魂未定的心又狠狠的打了一个突。
「哪个没知识的半夜把车停在路中间,还开着这么亮的混帐远光灯,想害死人吗?!」
对方的车灯让宝琳看不清前方景象,只依稀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由驾驶座上走下来,那高大的身影似乎蓄满了怒气,也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的缩起了身子。
子昂怒气腾腾的走向差点让他撞上的红色跑车,他正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白痴驾的车,想不到入眼所见,车上只有一个女人蜷缩在驾驶座上。
她看起来似乎被吓坏了,但是不管有什么理由,她都不该这么没知识的在半夜把车停在路中间,尤其是在他既疲劳又沮丧的现在,她的行为更让他觉得不可饶恕。
「小姐,妳活腻了就干脆往山谷跳下去,不要停在路中间等车来撞,想害我成为杀人凶手啊!」他恶狠狠的敲着她的车窗大声吼着。
宝琳向来被众人视为掌上明珠在手中捧着,从来也没人敢对她说一句重话,想不到这个有如凶神恶煞的男人,竟然一开口就对她大吼大叫?
一股怒气直冲上她脑袋,让她连先前的害怕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她气呼呼的走下车,不甘示弱的瞪着站在眼前这个无礼的男人。
「喂,你搞清楚,是你开车不看路,差点撞到我,我没骂你开车不长眼就算了,你竟还恶人先告状,从没见过像你这么野蛮的人。」
子昂打量着眼前这个杏目圆睁的女人,她一身不保暖的红色露背晚宴长裙,和经过刻意粉饰的美丽脸孔,令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但是她这身打扮应该是出现在某个晚宴或PUB里,而不是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山路上。
看着她前一刻还像只被吓坏的小猫,下一刻马上就变成撒泼的野猫,子昂不用问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一定就是那种被宠坏了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想不到他摆脱了一个,又在此地遇上一个。
算她倒楣,正被这种大小姐搞得心烦气躁的子昂,决心教训一下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哇!小姐,」子昂故意夸张的上下打量着她,「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让妳对他痛恨到要穿红衣自杀,好化做厉鬼报复?」
他毫不留情的讥讽着这个活像小辣椒的女人,谁教她在这种时间,以这种打扮出现在这里,还对他撒泼,这种种的不寻常,正好成了他调侃的目标。
「呸!呸!呸!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说我要自杀了?」
真是太晦气了,她被困在此地已经够不幸了,这个该死的男人竟还诅咒她!
「妳不是要自杀?」他板起脸,厉声的指责她:「但是妳的行为根本就是十足十的自杀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