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长长的一声噢,仿佛道尽他心中的无奈和惆怅。
“噢什么?”于婕不能忍受星儿一脸遗憾的表情,“不能认那个家伙做爸爸,有什么好难过的?”
“哎呀!漂漂姊姊你不懂啦!”星儿习惯性的皱起眉,像从前一样,一懊恼就钻进了被窝。“我不懂?哈!”于婕不以为然的掀开他的棉被,“五年前你还在你妈的肚子里时,我就已经骑马打仗无敌手了,臭小鬼!”
“骑马打仗有什么了不起?”星儿起身抢回棉被,将小脑袋整个藏起来,声音闷闷的从被窝里传出,“漂漂姊姊就没试过被爸爸抱抱的滋味吧?”
“爸爸?抱抱?”于婕怔了怔。
“嗯!拓叔叔有一双好有力的大手哦!抱着我、背着我的时候都好舒服、好暖和……就好像爸爸一样……”
于婕吃惊的咬住唇,不敢相信被窝里传出一丝微微的呜咽。
怎么回事?星儿很少哭的,此刻怎么会——
“星儿?!”于婕再次掀开棉被,果然发现星儿一脸的泪水。
“漂漂姊姊!”星儿呜咽的抱住她,“那就是爸爸的感觉对不对?好温暖……永远也不用担心天会塌下来的感觉……对不对?”
爸爸的感觉?
不用担心天会塌下来的感觉?
那个撒旦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竟可以这样影响星儿?
“大概是吧!”于婕心疼的拍拍他,望向窗外的眼神十分的迷惘,“漂漂姊姊也没试过啊!大概是吧!”
☆ ☆ ☆
据阿柏说,这两座壮观的古堡原本是各自独立,是清末民初英国人留下来的遗迹,仲厉刚向来喜爱搜集古物,于是几十年前购置了这两座古董级古堡,并且一并买下周围的土地。
于婕认为这个仲厉刚是标准的野心家,否则不会将两座古堡围绕成一块如此广大的领域,而自己就是这座王宫的国王。
仲厉刚就像古代的皇帝,将这两座古堡分别传给他的两个儿子。
被枫树林笼罩得死气沉沉的古堡,是于婕第一次被带进来的那座死城,是绿眼撒旦的领域。
于婕原本希望能够进驻仲夏的古堡,那儿采光明亮,没有大枫树遮蔽她最爱的阳光,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尽量避免见到那个撒旦。
不过天不从人愿,仲夏和他的团员把那儿当成练习场,为了避免噪音,就连星儿的房间都迁到仇拓那儿,身为保母的她当然也不可能幸免。
为此,于婕郁卒不已,却分析不出她对仇拓的那份厌恶究竟是从何而来。
说来那个撒旦是ㄚ劣了点儿,但ㄚ劣的程度只不过是找些工作来折磨她而已,而他给她的好处却数也数不清——
没揭穿她不说,还让她和星儿在古堡里找到家的感觉;胖妈妈日前还告诉她帮佣有薪水,原来仇拓整她归整她,倒没真打算让她做白工。
唉!也许只要他肯笑一笑,看她的眼神别这么冰冷,或许她会有点儿喜欢他也说不定。
呀!于婕,别“肖想”了,那个撒旦根本没有笑的基因,而且就算他愿意露出笑容,对象也不会是你。
甩去遐想,于婕喘吁吁的丢下拖把,蹲下身猛灌了大半瓶冰水,全身的暑气依然难以消散。
连做了好几天苦工,身上的筋骨频频抗议她的劳累过度。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拖完了死城两百公尺的西长廊,还有东、南、北的长廊等着她,更别提还有仲夏那座古堡了。
不知道别人被这样“虐待”,会作何反应?木过,随遇而安的于婕依然牵起了笑容,对着眼前的美景喟叹,“好漂亮!”
阳光炙人,焚烧的温度更蒸腾得人心烦躁。
但亮眼的阳光把一望无际的草坪铺成了青绿色的丝绒,树上又有那么多的蝉儿高兴的唧叫着,看了真是叫人心情舒畅啊!
尤其是那油绿的草坪,如果颜色再深点,就像极了那个撒旦的眼睛……
唔!她干么老惦着这个敌人?
于婕噘起嘴,索性又开始拖地转移心思,嘴里还哼起歌来,“有怪兽、有怪兽、有怪兽跟着我,有怪兽、大怪兽……”
突然,一阵又沉又实的脚步声从南长廊那端传来,听得出是一个大块头的身形。
“有怪——”于婕的歌声戛然而止。
不会吧?唱怪兽,怪兽就到?
脚步声已到耳边,于婕愕然转头,小嘴立刻张成了大大的O字型。
果真人生何处不相逢,久违了三天,又让她望进那片橄榄绿冰海。
其实,远远地,仇拓早已听见于婕难听的歌声,更瞧见她不堪入目的舞姿,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舍近求远,放弃东长廊却绕道南长廊,还假装对于婕视若无睹,高大的身躯不疾不徐的穿过她的身边。
呆愣的于婕迅速地回神,拿着拖把立刻蹦跳到他面前,“站住!”
“什么?”仇拓顿住步伐,一双墨黑浓眉拧起,声音像从严酷的地底传来,像冰侵蚀着对方的勇气。
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形,让他得俯下头才能看清于婕一五八公分的瘦弱身影。
记忆中,胆敢有人对他咆哮要他站住,甚至在他面前挥舞武器的最后画面是在十三年前。那一年他十五岁,发着高烧,依然手持武士刀将体型大他两倍的彪形大汉砍成重伤,然后拎着鲜血淋漓的刀锋在雪地上拖滑了数十公尺,最后因为发烧过度,才在一辆黑色轿车前不支倒下。
那辆黑色轿车的主人救了他,也结束了他在街头的喋血生涯,那个人就是仲厉刚,仲厉刚不仅救了他,还给了他一个寻常孩子该有的正常生活,且收他当义子。
然而纵使归于平凡,他一身的肃杀气息仍令人慑惧,仲厉刚将他送进所费不赀的贵族学校,在那儿没有一个师生敢靠近他,造成他仍旧保有撒旦死神的称谓。
望见橄榄绿眸骤降冰度,于婕这才猛地回神,霎时想怯懦的改口说她只是想请他停步而已。
但小嘴才嗫嚅的张开,就瞧见那双冷眸因她瞬间产生的怯意而浮出讥讽。
于婕立刻把话吞回肚里,频频咒骂自己没用。
这么胆小别说保护星儿了,就连她自己也保护不了啊!
更何况,这个撒旦是不会对示弱的人手下留情的。
没错,她得勇敢起来。
鼓足勇气,于婕的目光凝聚了气势,换了一张脸似的再次抬眼,毫不退缩的怒瞪仇拓。
“什么什么?我就是叫你站住,哼!别以为我怕你,第一次见面我是被你死神的模样给吓住了,又因为理亏才不能理直气壮,不过,现在情况可不同了。”
仇拓眯起的眼透出冷厉,他倒想知道情况有什么不同。
“你听好了。”于婕学他眯眼的动作,用力的清清喉咙,“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诡计,你想怎么惩罚我、报复我,尽量放马过来没关系,我受得住,不过……”
说到重点,冲动的于婕开始气愤的挥舞起手中的拖把,“星儿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他怎样,我就……”
“就如何?”冷酷的声音突兀冒出,像利刃割破耳膜,足以令人痛缩逃逸。
于婕几乎吓得想转身而逃,不过胸中那股护卫星儿的冲动远胜过一切,让她两脚生根似的,很勇敢的继续站在那里。
当她带星儿逃出寄养家庭时,就发誓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捍卫他,所以说什么她都要保护他。
“就如何?”于婕冷嗤了一声,眼底凝聚起凌人的愠怒,“当然是把它加倍的还给你,我发誓,我一定会加倍、加倍的把它还给你。”
她将这一番宣誓说完,整个古堡转眼间变得阒寂无声,只剩下走廊上两双冷厉对峙的眸子。
于婕很满意自己的杀气有了效果,直到察觉眼前冷酷无比的绿眸不再那般冰冷,转而浮出淡然的笑意……
不!他不可能在笑。
一个死神撒旦是不可能会这样笑的。
于婕震惊不已,但另一个更大的惊惧迅速的掳获住她,仇拓竟一把揪起她。
于婕惊恐的瞪大眼,这才明白身为女人的弱势,她就像是巨人手中一只随时可能被捏死的小鸡。
悬在空中挣扎的两只脚踢翻了地上的水桶,泼湿了仇拓的裤管。
于婕惊恐的瞪大眼,准备迎接更悲惨的厄运,岂料眼前瞧见的不是拳头,却是仇拓突然放大了两倍的脸孔。
“不……”于婕的惊呼隐没在他的唇角。
仇拓竟然吻她?!
老天!这么狂野又霸气的深吻,完全淹没了她震惊的理智和怒气。
怎么会这样?这个男人的唇瓣是冷的,吻却是热的,就像他狂放又温柔的唇舌一样的矛盾。
而且他那熟练的唇舌就像把锁钥开启了她始终尘封的情欲,让她不由得深陷其中,更沉醉的闭上眼睛,感觉一种不知名的欲望在她的体内放肆的挑动着。
不知何时,那钳制变成了紧紧的拥抱,仇拓除了将她吻得喘不过气来,还将她抱得密不通风。
更过火的是,那粗犷的大手竟大胆的按住她的臀部,明白的让她感受到他体内浮动着同样的灼热和悸动……
于婕的双脚忽然重新落地却虚软的站不稳身子,她震惊迷失在云端的心智还未回神,目前在她眼里整个世界犹处在迷离状态。
她迷蒙的眼底只瞧见那双橄榄绿的双眸有了温度,知道仇拓和她一样气息难以平稳。
而那双眸子在深情的给她一瞥后,就突兀的大踏步离去。
于婕见状不知如何反应,因为她眼前的世界还在不停的旋转。
第六章
“解决了?”方进门,犹带着几分激情过后的沙哑嗓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嗯!社会局的控诉解决了,而且已经照你的要求,将星儿的监护权转移到你的名下,至于……”
察觉仇拓心不在焉,老辰顿住话,这才注意到他湿透的裤管。
怎么回事?为什么搞得这么湿淋淋的?
老辰狐疑的眯起眼,眸光移向一旁的窗口,终于发现南长廊上一个纤瘦的身影。
是于婕!瞧她那副呆滞的表情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很努力的试图振作,此刻正想弯身捡起地上翻倒的水桶。
老辰聪明的立刻将心中的问号咽了下去。
这些天他早风闻拓和那流浪女不合的消息,他犯不着趟这淌浑水。
老辰叼着嘴里的香烟继续道:“至于那户寄养家庭……那些家伙已经去办了。”
说到这儿,老辰不由得皱眉,觉得良心有点儿不安。
虽说那户人家虐待孩子的证据确凿,但他是济世救人的医生,实在不习惯黑道动用私刑那一套……
啧!罢了,就像拓说的,等相关单位去处理时,又不知有几个小孩遭殃了,算来算去,他们也是替天行道,只要不玩出人命就行了。
虽然他不知道拓为什么要这么鸡婆?
发觉眼前的仇拓仍漫不经心,老辰干脆熄掉香烟,撑起身子,“走了,等你等了大半天,女朋友都要跑掉了。”
闻言,仇拓的绿眸终于漾出一丝浮动的波光,将注意力投回他身上,“女朋友?”
老辰当下苦笑,自然知晓那丝波动所代表的含意,“没错,你没听错,是女朋友。”
老辰眼底的笑意缓缓敛去,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辈子,我可以为老爷子卖命做任何事,唯独婚姻,我不能让他老人家独断独行。”
“所以你就决定自己独断独行?”
“我就是没法儿像你,连终身大事都甘心受人安排,更不可能像你一样没见过黎紫纯,就答应这门婚事,事实上……”
眼神调向表情如石的仇拓,老辰锐利的眼透露出质疑,“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石头人?怎么能答应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女人在一起?”
仇拓嘴角的肌肉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冷冷道:“婚姻,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任务,与爱无关。”
“与爱无关?”那还有什么能跟爱扯得上关联的?老辰一脸不解。
虽说他和拓从十五岁就成为兄弟知交,但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这个石头人沟通,拓心中似乎只有亲情,没有爱情。
老辰摇摇头,一想到面对老爷子的后果,觉得脑袋更剧烈的疼了起来,想想还是干脆走人算了。
方跨出一步,眼光不自觉的落向窗外,正巧看见于婕骨瘦如柴的手臂拎着沉重的水桶,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把水再次倒翻。
老辰眼中顿时浮出同情,再也忍不住鸡婆的本性,“对那小女孩别太苛刻了,拓。”
“小?!”仇拓不解他为何如此形容。
她哪里小了?
被汗水湿透的T恤下,明明排骨的身材却有着令男人喷鼻血的姣好身段,害他到现在都还无法平息粗重的呼吸,哪还叫小。
老辰瞪他一眼。不光是那些替于婕抱不平的下人,他也早把仇拓整治于婕的恶行都看在眼里了,“欺骗的行为是不值得嘉许,不过,把两座古堡的大部分打扫工作都丢给她,你不觉得这样太残酷了点儿?”
“残酷?”他倒觉得于婕挺乐在其中的,还能开心的又唱又跳,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哪里看得出残酷。
这时,鼠蹊部又传来熟悉的涨痛,教他更加懊恼的诅咒,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刚才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就让他的自制力濒临崩溃,他想他迟早……会要了她。
老辰不能明了仇拓百转千回的懊恼,兀自摇着头,“这些工作一个大男人都无法承担了,更何况是于婕这么单薄的女孩。”
强自压下内心隐约浮现的罪恶感,仇拓僵硬的开了口,“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没错,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惩罚她的不经大脑和擅自撩拨他的心湖,还有她过度刚强的骄傲和自尊……
其实只要于婕说声不,没有人会真的勉强她的,但她却执意不屈,这就怪不了他了。
“是每个人还是只有于婕?”老辰眯起眼,觉得拓真的怪怪的。
拓的性格冷酷无情是众所皆晓的,但对一个女人冷血到这种地步,可不像拓平日的作风啊!
不对外揭穿于婕和星儿真正的身份,这点他了解,那是拓不想让仲夏失望,是他身为大哥爱护弟弟的一种方式。
但拓为什么要将于婕留在古堡里?又派他去解决社会局和孤儿院这些麻烦?
这实在不像冷血的他会做的事。
如果只是为了单纯的报复和惩处,实在毋需将于婕留在身边;而且拓明明很讨厌她,应该像铲除眼中钉让于婕在古堡里消失,但……
只是如老辰所料的,仇拓表情冰凝着,没有给他答案。
他知道拓一向是这样独断的,只要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更改,相交多年的他清楚这点。
老辰的目光一闪,叹气的做下最后的结论,“你对于婕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