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中午便当盒送来,还来不及逃开的俐瑶,在电梯门口听见他自办公室内发出的吼叫:「周俐瑶,你给我进来!」
一只脚卡在打开的电梯门口前,她考虑自己该不该乖乖听话,经审慎判断后,正确答案是--不应该。
走入电梯,她笑咪咪地按下一楼按钮。趁这回,她要教会他,女人千万不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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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半个月的努力,今夜孟家花园出现了欢腾景象,红、黄、蓝三色花朵,在篱墙上排出「永结同心」;紫色、金色的气球,挂在树梢装扮美丽;小提琴手聚在庭园一角,合奏莫扎特的曲子;一流的厨师在庭院中央表演高超的烹调技术,食物香、花香充斥,独独缺了孟余邦最反感的香奈儿五号。
一袭白色晚宴服,不是她亲手缝制,却是余邦花了一整个下午,挑选出来的。摸摸脖子上,斯华洛奇的项链,也是他买的,这位名叫孟余邦的朋友,很慷慨呢!
「怎么样?不错吧!」俐瑶向他邀功。
自从那天起,他们的相处多了一层暧昧,他们都解释不来这种诡谲气氛,只能任凭发展。
俐瑶的疾言厉色吓阻不了他的侵犯,孟余邦则认定当朋友亲亲抱抱很正常。有没有看过西洋影片?是罗!人要有国际观,要相信接吻、拥抱是礼仪,不是侵犯。所以,在国际观的说辞下,俐瑶能做的事情不多,配合是唯一途径。
「我母亲满意的不得了;我父亲说,等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日,还要请你再帮忙安排一次。」
逼她吞下一大口牛肉,这个笨女人,不会照顾自己,忙着四处寒喧的他,还要时时盯她吃东西。
为这次婚宴,她进进出出孟家若干次,认识孟家双亲,他们是很慈祥和蔼的长辈。
「刚才和你说话的女生是谁?」她擦腰问,想模仿吃醋泼妇,可惜演技太差,她这种人只适合演浪漫的偶像戏。
「和我说话的女生起码有十个,你的问题难回答。」
「就是那个漂亮到不行,正常人不可能拥有那种姿色的女生。」她怀疑他故意装傻,那种美丽女生,谁不会一见倾心?何况是他这种甲级花花公子。
「有这种人?你会不会看到狐狸精?」他大约知道俐瑶在说谁。
「不是狐狸精,真要形容的话,应该说她是仙女下凡尘,芙容为之羞惭,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俐瑶的话中不掺杂嫉妒。
「我以为女人看到比自己美的女人,都会轻蔑加不屑。」
「你看,她来了,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身边挽着的女生,他们正在和一对中年夫妇说话。」
「那对中年夫妇是依依的养父母,男的叫聂天衡,是依依丈夫的大哥,至于你说的大美女,你知道她。」他卖关子,他贪看她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的模样。
「胡扯!那么漂亮的女生,我看过一眼绝不会忘记,快说快说,赶快告诉我她是谁。」眼睛没离开过大美女,俐瑶欣赏她如天使般的美丽。
「她叫盈心,是孟纯的高中同学,我曾经资助她上学,刚刚是她在对我说感谢。」笑笑,她的性急惹笑他。
「她是孟纯的高中同学--好怪哦!有那么漂亮的同学,你在娶孟纯之前,怎没想过要移情别恋?」她绝对相信他性格本色,面对女人,他能思考的部分,只剩下下半身。
「对厚!当时怎没想过换个人追追看?」他顺她的话说。
「大概是人家看不上你,依我看来,她身边那个男人比你专情得多。」
「男人的专情会写在脸上?」他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出来聂天衡哪里比他专情。
「当然,不然写在哪里?写在八卦杂志里面吗?」俐瑶将他一军。
「你好象老注意到我的负面报导。」
「正面负面谁知道,说不定有某位男子,心里正得意自己被记者追得满街跑。」她习惯影射。
「在我眼里,不认为她比你美丽。」他说真心话。
「谢罗!话这里说说就好了,别四处乱传,我还不想被乱棒打死。」
「那么严重吗?每个人的眼光不同,要不要我带你去认识盈心?」他提议。
「依我看呢,我建议你少去碰那位美女。」
「为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位高大帅哥看你的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不怕死的话,去吧!」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男人呐,色胆比心大。
一个仆役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言几句。
「好,你去忙,这件事情交给我。」他对仆役说。
「你要忙吗?去吧!我会喂饱自己。」
「嗯!离开前我要量你的腰围,若是没增加两寸,不准你回家。」
「是,老板大人!」一个举手礼,她目送余邦离开,没想到那个不怕死的男人,居然朝盈心方向走。
这男人生于安乐,早晚要死于忧患。幸而他的目标是聂天衡,害她替他捏了把冷汗。
接下来,俐瑶四处逛、四处晃,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笑一笑。
再回前院时,她看见门口有一个陌生女子徘徊,想走过去迎客,但距离较近的新娘新郎领先靠过去,隐隐约约,她听见他们提到孟纯。
孟纯?她是孟纯?俐瑶向前走,审视着隐在浓厚脂粉下的女孩。
在依依、天烨转身离开的同时,俐瑶看见孟纯的眉头纠结,不安惶然写在她脸上,「那个男人」似乎没办法带给她幸福,所以她回来了,回来寻求庇护。
在俐瑶走近前,盈心也靠过去,她听不见她们之间的寒暄,只听得见自己心底不平的鼓噪声。
俐瑶不懂自己为什么心沉、为什么黯然?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余邦找到爱妻,她回美国,尽自己的责任与义务。
很好啊,非常好啊!
这么完美的事情,她怎会滚滚泪珠滑下?是太感动吧!感动余邦多年等待开花结果、感动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这份感动,制造出她胸中的波涛汹涌?
是啦、肯定是,若她是个执笔作家,她会把这段隽永爱情刻划出动人心弦的情节;假设她是个歌者,就能把这段七年之爱续起乐章。
她应该拍手、应该歌颂,不该让泪水破坏美妙画面,尽管过度的感动让她好心痛。
背过脸,俐瑶擦去泪,换上一张开心小脸。再回身,她看见余邦把孟纯拥入怀里。
她又想哭,真糟糕,大概是这段时间看太多韩剧、日剧,她才会太容易被爱情感动。拍拍自己的头脑,她拚命回想那个不哭的周俐瑶,逼自己忘记爱情有多么动人心弦。
忍耐三分钟,泪水止住,看似成功,但一个眨眼,泪水滑了出去。没办法,她应该戒看电视了。
低头,俐瑶自问:还要排多久的队伍,她才能成为他身边的唯一守候?
守候?天!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恶心台词?又是韩剧的错!她坏了、坏掉了,周俐瑶彻底坏掉了啦!自从上回和余邦演过那场恋爱戏之后,她就坏得零零落落,修复不回完整。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再待下去,泪水狂飙,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脱序;移动脚步,她往门口方向走。
「董事长,很抱歉,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先回去。」
他太快乐了,没注意到她居然在这个场合喊他「董事长」。「俐瑶,我来跟你介绍,她就是孟纯,货真价实的孟纯。」
「恭喜你,孟小姐,董事长等你很多年,希望你好好珍惜他。」
话说到此,不行了,她的泪水积满五十西西,再不逃离现场,就要破功。吸吸鼻子,挥挥手,她大步离开孟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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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周俐瑶,以后不准看浪漫偶像剧,只能看新闻、看亲戚不计较、看综艺大哥大,看让人发笑开心的影片。」她的面纸用光,低头,不想上计程车,不爱旁人看见她的狼狈。
到底为什么伤心?看过很多的感人戏剧,剧情再动人心,她也不会在关上电视时,泪水继续。她是怎么了?俐瑶不了解自己。
是不是孟纯回家,影片打上大大的End,在她尚未准备好离席时,灯光亮起,留下的遗憾无法消耗?
或许吧!孟纯回来,了却余邦多年等待,所以他喜悦、他快乐,他无以言喻的欣然写在脸上。
对俐瑶来说,孟纯出现,她和那群美女甲乙丙丁,势必在他生命中缺席,因为他必须花大把时间,和孟纯弥补起七年间的空虚,再也没有空闲,躺在她的沙发上陪她聊天,或者挽着她,逛过一家一家服饰店。
他们的友谊走到这边正式结束,从此他是上司、她是下属,明明白白的阶级区分;更或者,顺利的话,她找到阿渊哥哥,挥手拜拜,彻底阔别台湾。
步伐走得更快了,她家距离孟家有三十分钟车程,高高的鞋跟敲在没人的柏油路面,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拉出长长一道凄凉。
他们谈过孤独,谈过她把青春用在负责任上面,会让自己一世寂寞,当时她不觉得何谓孤独,她有把握,身旁总会有他这号朋友存在;现在懂了,他一转头离开,寂寞立即缠扰悲哀。
突然间,她觉得身上的包袱很重,重到让她喘不过气,但是理智里她明白,再重,她都要负着往下走。
尚未真正离开,她已经千般不舍,回想从前种种,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相处,他们的共同记忆就多到满箱满箧,一回眸,望见的净是他的身影、笑声。
那次他说:「男人在爱情面前天真,女人却对婚姻天真。」她不懂,他耐心解释。
他说:「大部分男人都认定爱情是女人要的全部,他们拚命为女人制造浪漫爱情,以为女人要的是男人的真心,所以乐意将真心付予;没想到女人要的是婚姻,相信婚姻能牢系住男人的心,却没想过,男人心时时更新,速度不比电脑病毒来得慢。」
俐瑶问:「其实男人的真心只是短暂现象,对不对?此刻他对你真心,下一刻他又别过头,对另一个女人真心。」
「不要把男人的真心说得这么廉价,男人不会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真心。」
「还要论条件吗?比方对漂亮的女人给一个星期真心,给聪明女人五天真心,给天真女人十天真心?哇!你是最慷慨公平的圣诞老公公呢!你想想,要不要我来做个条件排行榜,看看哪种特质的女性能掳获你最多的真心?」
她习惯损他,虽然自从她这位朋友出现,掠夺掉他多数休闲时间,但他的形象太……「脍炙人口」,有机会的话,女人不会放弃一探滋味。
更何况流言是奢侈人家的消耗品,有事没事不传传孟董事长和自己有几腿,人家哪知道自己的身价万千。
「这种口气,酸到不行,要是没弄清楚,人家会以为你是在我身边排队,幻想插队的众家美女之一。」
对余邦而言,俐瑶身分特殊,他们之间有「朋友」这层安全关系做防护,所以他们可以谈心、可以吐槽、可以分享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孟余邦认为这种崭新经验,比和女人上床嘿咻嘿咻来得有意思。
「我哪里需要插队,美女想排队还得从我手上拿号码牌,真想藏私的话,从一号到一千号,我自己全包了。」
「有道理!」事实上,她的确全包了,自从有她当朋友,他时间已经不敷使用,短暂爱情对他不再具备吸引力。
「不停换爱情,累吗?」
「对淑女发挥绅士风度,怎会累?」他答得理所当然。
把女人放到床上,发泄……嗯……发泄浪漫和绅士风度,扯得上关系?
俐瑶问:「你也对孟纯做同样的事情吗?」
当时余邦沉默不语,两个人僵在尴尬气氛里。她看着他,他浓浓的眉皱成一直线,当时她就明白,在他的生命中,只有孟纯是唯一。
他的唯一回来了,是朋友就该替他快乐,但她办不到,她只感受得到心酸、心揪、心痛!彷佛友谊变质,她不再是昨天以前那个俗称朋友的人物。
甚至于,一股说不出来的嫉妒在心中叫嚣,她不明白这种感觉,但她真的很不舒服,不管泪流过多少,漫在心间的仍是无解的愁苫。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爱上他了?
不行!怎么可以,她有婚姻、有丈夫;他有家庭、有爱妻;他们的感情是单行道,只能让自己的另一半通行,他们……唉……爱情怎能开始、怎能继续?
她不能爱上他,绝不能!挺直腰背,她的步伐更急。
那一夜,她在他怀里睡着。
他大大的身体包围住她的,当时她的感觉是淡淡的幸福、和浓浓的安全感,在他怀里,倾听他的心跳,一声声不疾不徐。
夜深,他入睡,环抱住她的手松弛;她仰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视他的五官,然后,偷偷地,她吻了他。
那是她第-次主动吻人,也是第一次知道,醉人的定义在哪里。
清晨醒来,他不在身旁,惆怅侵犯,俐瑶猜想,和他在-起的女人,是不是也会在清晨怅然?
然后,为了分别她和那些女人的不同,她开始生气,开始提醒自己,当他的朋友比当他的女人更好,她坚持两人之间是友谊,不是爱情,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安全,觉得自己可以在他身边更久更久,不至像那些女人。
然,孟纯的出现粉碎她的想法,危机感攀升,她认清两人关系,用再多的友谊做包装,也包装不出太平,隐瞒不了动心事实,她是喜欢他的,千真万确。
然而,这份喜欢包含了太多罪恶感,违背她的道德良知,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
还能再见面吗?还能再共事吗?她真的不确定了。
腿渐渐麻痹,她终于走回家里,踢掉高跟鞋,她像一摊烂泥,窝在他捐赠的沙发上温习他的笑语。
他坐下时,沙发凹出个大洞,她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去……他们的亲昵是否超出友谊?
电话响起,俐瑶想,会是他吗?在台湾只有他-个人打过这个电话。
要接吗?不确定。
想接吗?是的。
不顾后果,她想听听他的声音。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乔姨急促的声音--
「俐瑶,你快回来,纬中出事了!」
「怎么……会出事?」俐瑶的声音出现颤抖。这是恶作剧还是处罚?罚她忘记自己是有夫之妇身分?罚她心里偷偷对一个男人送出喜欢?
「他到公园去玩,我以为他和小米在一起,哪知道他跑到马路中央……他出车祸了,伤得很重,你能马上回来吗?」
「我马上回去!」怎会这样?不曾停歇的泪水再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