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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不忘茉莉香 page 16 作者:单飞雪

  「愿夏先生早日康复。」办完手续,留下资料,律师跟菁木握手道别,感觉到她的手冰冷湿凉,微微颤抖。

  「谢谢……」菁木泪盈于睫,情绪很激动。「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

  律师感慨道:「夏先生要求变更资料时,他说他要结婚了,他的老婆要受到最好的照顾,就算哪天他有什么病痛,也要确保心爱的女人衣食无虞。窦小姐,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夏先生是很好的客户,这些年他长期助养世展会的儿童,他是好人,我相信上帝会眷顾他的,你一定要坚强。」

  这话教菁木精神为之一振。「没错,你也这么相信吧?他会醒的,我会让他醒的!」

  「加油。」律师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像夏先生这么好的人,他一定会醒过来。」

  第九章

  阳光饱满,烘暖寒冷的冬日。

  这么美丽的天气……菁木想,这一定是好预兆。

  玻璃窗,耀着金色日光,在那片耀黄的日光中,她看见医院种的绿树,在光中颤着,摇荡着……医生的声音,低低的,温柔的说着──

  「刚来的时候,颅内大量出血,压迫到神经才会陷入昏迷。手术很成功,但是后来肺部感染十分严重,不过在处理后都改善了。有时脑部遭到突然的重创,是有可能昏迷一阵子,但是血块已经取出,脑水肿的情况也改善……」

  所以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菁木想着,劝自己不怕。

  得到律师许可后,她有权接手关于夏泽野的一切,在最快时间收拾行李,赶到医院,找主治医生恳谈,她要尽快熟悉夏泽野的病况。

  「为他做过穴位脉冲电刺激,按摩刺激,神经促通刺激,以及各种辅助苏醒药物,神经营养药物……很遗憾,夏先生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保守道:「站在医师立场,我们也不希望将他的情况判读为植物人,毕竟他的身体状况还相当良好,四肢也没有萎缩的情况,脑部伤口也长得很好,但是如果继续昏迷下去……」

  「他不是植物人,他会醒。」

  医生面有难色。「刚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昏迷这么久,可是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不乐观,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窦小姐,外伤性脑部患者在不同时期意识恢复率不一样,一到三个月意识恢复率为41%,三到十二个月是11%,一到两年变成6%,两年以上就是0。所以昏迷时间愈长,意识恢复率愈低,目前,他苏醒的几率有是11%……」

  离开医师办公室,菁木拖着行李箱,搭电梯上楼,到护理站报到。出具证件填写陪病资料,请护理长将刘小鹭聘雇的看护员辞掉。

  「三班都要辞掉吗?要不要保留夜间的看护?」胖胖的护理长好心劝道:「照顾这类病人,家属很累的,要抽痰清洁病患身体,你一个人负责会累垮……」

  「我没问题,麻烦你了。」她不要再让那些陌生人碰夏泽野。

  办好手续,走过长长走廊,停在走道底特等病房外,她瞪着紧闭的门扉,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怦响着,感觉到皮肤的血脉都沸腾起来。

  好想他……

  这么多日子,被剥夺看护他的权利,连好好碰面,看看他都不行。

  现在可以了,可以了。

  缓缓转动门把,药水味涌上来,先看见的,是窗外一大片白亮的天空。那里,病榻上,她看到深爱的男人,他贪睡着,赖着床不醒。

  拖着行李,走向他。喀啦,喀啦,滚轮转动,发出呻吟,她听起来,那是愉悦的声响。

  菁木停在床边,在见到夏泽野时,胸腔涨满喜悦。她松开行李箱的拉杆,热泪盈眶,凝视着那张消瘦的脸,他好苍白,眼睛闭着,严肃的睡容,像在思考什么大问题。

  「我来了,是我……」菁木扑到他身上,哀哀痛哭,泪水泛滥,濡湿他胸前衣服。

  菁木揪着他的衣服,哭得好响,将这段日子没办法向他说的话,满腹委屈,藉这痛哭跟他说,在痛哭中,彷佛有双无形的手,张开,将她抱满怀,强壮手臂,厚实有力,将她抱得紧紧,就像过去那些美丽夜晚,她枕在他暖热的胸怀,被揽抱着,安心地酣睡着……

  美丽的错觉,只是她的想象。

  此刻,拥抱她的,是冰冷的空气,空调单调的频率,医院消毒水味,以及这动也不动的身躯,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这个人是活着的。

  贴在他的胸膛,菁木望着窗外,那片白茫茫天空,渐渐换成暗暗的黑,星子灿蓝,一弯月雪亮亮。她枕着哭出来的一汪泪渍,手横过泽野胸前,环着他。她微笑,低声道:「你醒不醒都没有关系,活下来就好了,嗯?放心,我会把你弄醒,一定把你叫醒!」

  菁木斗志盎然,反正最可怕的已经过去。在高雄时,刚得知夏泽野出事,回台北的飞机上,她怕得发抖,不断恳求老天爷,让夏泽野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好,只要还有呼吸,她就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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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断断续续的笑声,响过医院走廊,传到护理站。值夜班的护士们,互相使眼色。

  周护士说:「你去说。」

  张护士摇头。「换你去,昨天我去说过她了欸。」

  「你去啦,我上次也骂过她,我都不好意思了。」

  张护士嘀咕道:「唉,又要我去,坏人都让我当。」

  张护士走到病房外,敲敲门,推开,往里边道:「窦小姐?」

  一个人影,咻地从病床翻下来。菁木面红耳赤,急急道歉。「嘿,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对不起……」

  张护士本来板着面孔,看她慌慌张张地,忍不住笑出来。「你每次都说知道了,每次又都忘记,医院晚上很安静的,一点声音都会听得很清楚。」

  「唉,真对不起,我一时看到好笑的……就忘了。」

  张护士走到电视柜前,屏幕闪烁着,DVD电源灯亮着。「今天看哪一部?」

  「安妮霍尔。我笑死了,男主角神经兮兮的,很滑稽欸!」

  「这也是那一百部电影的其中一部?」

  「嗯。」

  「昨天那个『小鹿斑比』也是?」这个百大电影评分的标准还真诡异。

  「是啊……」

  「还差几部就看完了?」

  「剩十部。」

  张护士点点头,走近病床,看看病人状况。很好,还是一样表情,一样闭着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张护士一阵心酸,这男人,可知道他的女人有多痴心?自从窦小姐接手后,他胖了,面色也红润了。

  「他看起来怎么样?有比较好吧?我每天都有帮他按摩,也照医生说的不断跟他说话,做情感上的刺激。」

  「只有情感上的刺激?」张护士瞪向床畔睡过的凹陷处,揶揄窦菁木。

  菁木脸红了。

  张护士清清喉咙,严肃道:「你真的很不听话喔,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医院规定病床只能给病人睡……」这是为了预防打针打错人,窦小姐却一直犯规,每次都趁护士不注意,爬到床上和他睡。

  「可是……」菁木硬着头皮解释:「你不知道他有失眠的毛病啊,我跟他睡,他会睡得比较好……」

  失眠?他现在是嗜睡吧?护士瞪她。

  菁木笑道:「我开玩笑的,当我没说。」

  「还有幽默感,不错不错……」昏迷三个月了,还这么乐观。「你不要太累了,早上七点医生要巡房,早点睡吧。」

  「好。」

  护士走了。

  菁木看门掩上了,想了想,又爬上床去,躺下,抱住夏泽野。

  「你你你,都是因为你不说话,我才会被护士念。你自己要跟护士说,你要跟我睡才睡得着,对吧……」亲亲他的眉角,亲亲那藏在眉间的黑痣。

  她拉高被,将两人身体盖好。

  又唠叨着:「因为你前几年都睡不好,所以老天爷罚你一次睡个够,这就叫做睡眠债。但是你睡三个多月很够了,是不是?而且我已经陪你看完九十部片子,我警告你,等我答应陪你看的一百部都看完,你就要醒,知道吗?」

  按下遥控器,「安妮霍尔」继续放映,菁木瞅着闪烁的屏幕,讲给他听──

  「你看,他们要煮螃蟹汤,活跳跳的螃蟹从锅子蹦出来,哈哈哈,现在他们叫来叫去都不敢抓……安妮霍尔生他的气,他们现在互相呕气,闹分手……」

  看完「安妮霍尔」又看了「火车怪客」,看完「火车怪客」又看了「教父」,忘记护士要她早睡,边看边讲剧情,她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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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这真的太夸张了喔!

  早上七点,医生跟护士来巡房了,他们站在床前,瞅着床上一对熟睡的「爱情鸟」,他们如胶似漆,缠着彼此,睡得忘我。

  护士要喊醒菁木,被医师制止。

  「算了,让她睡。」六十多岁的戴医师,目光慈爱地瞧着他们。转过头,问护士:「要是夏先生没插着气管,他们这样看起来跟一般情侣没两样啊。」

  「嗯,就是啊。」护士问医生:「可是昏迷那么久,再这样下去……」

  医生叹息。「出去吧,出去再讲。」

  也许他们作着美梦,不要吵醒他们。也许在梦里,比较快乐……

  护士拉上窗帘,和医生们悄悄离开。

  一会儿,门被推开,衣着时髦的刘小鹭走进来,看见病床景象,呆住,恍惚了。

  他们,脸贴脸睡,菁木的头,靠在泽野肩膀上。菁木的手,横在他身上。菁木像一只纤弱小鸟,偎在他的怀里,纤瘦苍白的手臂,保护似地掩在他身上,像在护着他。

  她还在这里?她还不放弃吗?

  刘小鹭震惊,震惊菁木的改变。她瘦了很多,大概因为常待在病房,面色变得跟夏泽野一样白,长发剪去了,留着男生似的超短头发。而夏泽野好象胖了点,气色好多了,身体不像之前那么瘦骨嶙峋。

  刘小鹭移开视线,环顾四周,这里,没刺鼻药水味,飘着淡淡的花香,香味来自茶几上的扩香仪。茶几上还摆着一大叠的DVD,椅子堆着窦菁木的衣裤,地上红盆子,装着沐浴用品,窗旁衣架挂着黄色大浴巾……

  这里不像病房,倒像个温暖的卧室。

  刘小鹭心悸,脸庞热热地。这里每一处,都看得见窦菁木的爱心。她在这儿,无立锥之地。她目光一凛,走近病床,动手,扯开那环住夏泽野的手。

  菁木醒了,看见刘小鹭,猛地坐起。

  「窦菁木。」刘小鹭没好气道:「谁准你辞了我请的人?」凛着脸,教训道:「你不知道医院规定吗?病床只有病人可以睡。还有,你要辞掉我的看护,应该先问过我吧?」

  菁木下床,打开皮包,递出名片。「有问题,去跟他说。」

  刘小鹭拿了名片看,是律权事务所严律师的名片。「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我是夏泽野的法定代理人,夏泽野委托严律师授权的。我有百分之一百的权力,可以处理关于夏泽野的任何事。」

  「他……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严律师,竟然什么都没和她说。夏泽野也从来没提过,怎么会……

  「我的答复,你满意了吗?」菁木扭开热水瓶。「要不要喝茶?」

  呵,夏泽野,夏泽野,你连昏迷了,都摆我一道。小鹭垂落肩膀,一阵气馁。「不必了,我要走了,我只是来看看他的情况……」

  「他很好。」

  「还是没有意识吗?」刘小鹭无心和菁木战下去了,她有新欢,想通很多事。她感到惭愧,她做不到菁木这样……

  爱一个人,比她想的,还要辛苦。她气过菁木,恨过骂过埋怨过,可是如今她愿意承认,苦苦不放手,是因为不甘心,对夏泽野的爱,在菁木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原以为她争的是爱情,其实争的是自己的面子。

  「要是需要帮助,就跟我说……」刘小鹭缓了脸色,打心里佩服窦菁木。「我知道一些机构,专门收容植物人,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可以安排他到──」

  「他不是植物人!」菁木不悦道:「他已经越来越好。」

  「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那就不要惹我生气!」

  「我之前照顾过他,我知道很辛苦……」

  「所以你就撇下他跟别人恋爱去了。」

  刘小鹭面色一凛。「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我的,不然呢?难道我要一辈子跟活死人绑在一起?我才二十五岁啊!你也是,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如果他永远不会醒,你难道要这样跟他耗一辈子?」

  「我没差……」瞪着刘小鹭,菁木坚定道:「我只要他活着就行了。」

  「你还可以跟别人,跟健康的人恋爱结婚,犯不着这么牺牲。如果你是想证明给我看,证明你多爱他,我相信,我认输,做到这样已经够了,都三个多月了……」

  「我干么要证明我爱他?我没那么无聊。我跟你不一样,因为还想到下一次下下次的恋爱,所以才会觉得这是牺牲,是被绑住!」她目光炯亮,声音笃定。「刘小鹭,我跟你不同,我这辈子的爱情只要到此为止,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他需要我,而我能照顾他,这不是牺牲,这也不辛苦,能够被喜欢的人需要着,很幸福……」

  刘小鹭怔怔地听着,惨淡地笑了笑。

  「好,我不说了,我祝你幸福。」她转身离开,将走出病房时,忽然停步,回过身,看着窦菁木。

  「记得那次SPA时,我跟你说逼婚的事吗?」刘小鹭泪盈于睫,苦笑道:「那天晚上,我逼婚不成,以分手做要胁。他,选择分手……就这样……后来我爱面子,绝口不提分手的事……」刘小鹭面有愧色。「你没介入我们的爱情,也许,是我的自尊跟骄傲毁了我的爱情。我希望他醒过来,真的,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刘小鹭说完,离开病房,站在房外,长吁口气,心里忽然轻松很多,像是把什么终于释放了……合拢大衣,努力暖和自己,搓搓手,好冷啊,今年的冬天,好象特别的冷。

  门内,菁木也长吁了口气,回到病床前,俯身,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微笑着。

  「听见了吗?好啦,都我的错,怪我不相信你。等你醒过来,我再让你好好骂喽!」

  她伸个懒腰,出去买报纸,如同每一天,读报给夏泽野听。

  「嘿,这个新闻你一定有兴趣……以德国纳粹者希特勒命名的褐色无眼甲虫,因为越来越受到新纳粹收集者的青睐,濒临绝种危机……哇,一只七万四。现在只有在斯洛维尼亚的洞穴见过这种甲虫的踪迹,被斯国立法列为保护物种……甲虫专家表示,希特勒甲虫掀起抢购热潮,收集者闯入自然栖息地抓甲虫……你看,你看看这个虫的样子,这有图噢,你睁开眼睛看看……是你最爱的甲虫欸……」将报纸凑到他脸前,不断喊着:「快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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