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木转过头,盯着芷绫看,眼色炽热疯狂,那决绝的眼神,害芷绫头皮麻麻。
菁木笃定道:「我要帮他顾好这些虫子,不能让它们死掉。夏泽野会醒来,我不会让刘小鹭扔掉它们……」
芷绫哭了,心疼菁木。「你真的疯了,你蹚什么浑水?!你忘了他有未婚妻吗?你想被抓进警察局吗?你是笨蛋,笨透了,你自己都顾不好了,你还管他的虫子干么?你忘了他害你丢了工作吗?还有,拿这么多虫子,你放哪?你会养吗?你打算养在哪里?!」
菁木问:「你家不是还有一间空房?」
芷绫大叫:「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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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泽野动过手术后,还是没有醒。
四天过去,报纸沸沸扬扬报导夏泽野的病况,小鹭照顾夏泽野的情形,记者们歌颂刘小鹭伟大的情操,医生出面讲解夏泽野的情况,编剧小马被强制送医治疗。
午夜时分,独自面对陷入昏迷的夏泽野,刘小鹭这几天哭也哭够了。
「你会醒的,我相信你会好起来。」小鹭亲吻夏泽野的额头,呆望深爱的男人。他还是一样英俊,虽然头上缠绷带,额角也因重创而肿起,但瘀血已开刀取出,五官完好无恙,医生做过精密检查都认为情况乐观,没理由不醒的。
刘小鹭看看手表,叹气,打开报纸,再次欣赏这几天各大报的报导。照片中,她穿纯白BURBERRY风衣,眼眶蓄着泪,神色忧郁,她看着看着,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记者们问她要不要取消婚约?万一夏泽野变成植物人,打算怎么办?
「我会永远陪在他身旁,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我会亲自照顾他!」采访时,说得慷慨激昂,连自己都被深深感动了。
她将报纸移到夏泽野面前。「你看,你背叛我,可是我呢?我对你这么好。」她拍拍夏泽野的脸。「等你醒了,你要知道反省喔,要好好报答我,知道吗?」
门推开,看护走进来。「不好意思啊,小姐。」
刘小鹭不耐烦地说:「怎么搞的,说好十一点,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我还有事欸。」
「对不起对不起,上一个病人出状况,一直到刚刚才走。他还没抽痰吧?我马上做……」
刘小鹭收东西,急着走。「记住,医生说要定时帮他按摩手脚,还有拍背,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是不是没打扫干净?」
「小姐,医院都这样,是消毒水味。」
「很刺鼻欸。」刘小鹭嗅嗅衣服。「我浑身都这个味了,真是。我回去了,有事打给我。」
她迫不及待离开病房。想二十四小时陪着夏泽野,可是这里的沙发床睡不着,呼,好累喔……
日子一星期,两星期过去,刘小鹭从每天去医院,渐渐变成两,三天去一次。
新闻热度退了,特等病房外花篮少了,探病的渐渐都不来了。慢慢地不再有人关切夏泽野状况,刘小鹭的痴心守护自然也不再有人去关注。她当初慷慨壮烈的伟大情操,随日子流逝,和夏泽野的持续昏迷,变得越来越稀薄。
她快受不了这种日子了,她跟梅姊抗议:「我又多请了一班看护,加起来二十四小时三班,钱都我出的,搞什么啊,我是他未婚妻,为什么不能卖他的房子?他律师凭什么阻止我?等,要我等到什么时候?连医生都不保证他会醒,我干么耗在这个烂地方?我快疯了!」
梅姊安慰她:「再忍一阵子吧,之前你在媒体面前表现得太好,广告接了一堆,大家都认为你重情重义,非常伟大。你就算觉得闷,装也要装出来,不可以现在就撒手不管。」
刘小鹭瞪着床上的夏泽野,英姿勃发的容貌,因不能进食,现在瘦得颧骨突出,双颊凹陷,面色苍白,鼻子还接着气管。事到如今,她慢慢地失去信心了。也许夏泽野就是不醒。
「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要一直跟他耗着吗?我还没嫁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顾他?王叔跟宽哥太过分了,他们也要负责吧?是他们搞出来的事欸!这些人太现实了……」
「唉!」梅姊摇头叹气。「谁知道夏泽野会这样?真惨!本来听医生说得很乐观……」
「泽野……」刘小鹭脸贴着他的脸,泪潸潸。「为什么还不醒啊?医生说你的脑血肿消了,不会压迫神经了,可是为什么还不醒?你这样……我真的好难受……你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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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了……
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着网站留言版──
昵称:茉莉。
登!茉莉登入。
答答答,茉莉慢慢输字──
茉莉:我已听从各位建议,将菌丝瓶全部用报纸卷覆起来,遮蔽掉光线,现在幼虫躁动的情形已经改善,另外我发现有两只幼虫在瓶底不动,周围扩成凹洞,是不是要化蛹了?
一分钟过去,留言版的留言快速增加中。
甲虫迷:茉莉,危险危险!
迷甲先生:茉莉,千万不能让幼虫自行在菌丝瓶底化蛹。
我的甲虫真够机:茉莉,你的虫很可能自己做了蛹室!
我的甲虫很大只:茉莉,这很容易导致羽化不完全。
甲虫美眉:是啊是啊,蛹是锹形虫一生中最无防备的阶段,你必须快点将它们移到人工蛹室饲养!就是之前我们叫你添购的那一批蛹室。
我的爱人是锹形虫:茉莉,小心,羽化不完全,锹形虫的鞘翅会无法闭合,还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快去换吧,这里有一些资料供你参考……
屏幕上出现一串串网址。
茉莉答答答输字。
茉莉: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啊!我立刻更换到人工蛹室。
留言又继续增加。
甲虫美眉:你喜欢的那位先生醒了没?
我的锹形虫很大只:要加油啊!
迷甲先生:下礼拜梦虫店要进非洲大野艳了,这次进口八只,我们不跟你抢,你一定要记得去买,别错过了。
我的锹形虫真够机:是啊,你拿非洲大野艳给那位先生,搞不好他就醒了。
大家都替她加油呢!
为了学习如何饲养甲虫,菁木上甲虫网询问各方好手,这群甲虫迷,变成菁木的心灵寄托。菁木又谢过一遍才下线。
「阿姨,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四岁的外甥「大目」,揪着菁木的裤管问。「你问好了没有啊?」
大目是菁木饲育虫虫的好帮手,不让他参加,他还会哭咧~~这家伙迷上甲虫了。
「我们现在要把三只幼虫移到……」
「我来抓我来抓,给我抓给我抓噢!」小家伙跳到椅上,瞅着成堆的瓶瓶罐罐。
菁木笑咪咪,求之不得哩!虽然已经快两个月了,对于那些白肥肥的幼虫,还是很恐惧。她取来人工蛹室,等在一旁,拿汤匙递给小家伙。
「我挖了喔。」大目神情专注,拿汤匙,很小心地挖取菌丝瓶底的幼虫。一挖出来,就对蚕宝宝似的幼虫赞道:「好可爱喔……」
「是啊,好可爱。」菁木勉强敷衍。
「我恨死你。」芷绫一进来,看儿子对肥虫赞叹,很无力。「大目,你不爱妈妈了,一放学就跑这里。」
在菁木的荼毒下,儿子变成标准的虫迷,开口闭口,全是锹形虫如何产卵,如何成蛹,如何羽化,要怎么做产卵木,要买什么虫吃的果冻喂养,要参加甲虫比赛,要拍照片……呜,教她这个母亲,情何以堪。
「幼虫是不好看,但是你看看──」菁木打开其中一个饲育箱,取出一只黝亮的甲虫,放在掌心。「成虫好漂亮啊!你看,翅膀还反光咧,有六十mm喔。很大了,我跟大目给它取名叫……」
「海皇~~」大目兴奋得嚷嚷。「海皇要比赛的喔!」
菁木抚着甲虫硬壳。「它真是有魄力的个体,体长,大颚,整体均衡感佳……」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们两个是疯子,我没兴趣听!」芷绫掩着耳朵,哇哇叫。
菁木和大目看芷绫这样,哈哈大笑了。
芷绫瞪儿子一眼,拉菁木到一边说话。「今天的一周刊你看到了吧?刘小鹭移情别恋,和企业家交往,被狗仔跟踪,在男人家里过夜。」
「嗯。」菁木也看了报导。
「连他的未婚妻都放弃了,你也该清醒了。他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你不是偷偷跑去看过几次了?爸要我劝你……」
「他会醒,他会。」
「你疯两个月也够了。你养这些虫干么?你自己的生活呢?卖肥皂能赚多少钱?」
「反正我没什么花费。」
「没钱就算了,那个人都变植物人了,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你要一辈子这样吗?你应该再认识新的人,哪有人像你这样?除了做肥皂卖,就是窝在房间养虫?这是二十七岁女人该过的生活吗?爸要我带你去看精神医生,他担心你有忧郁症。」
「我没有,我正常得很。」
「你有病,你自己不知道,你多久没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去外边晒晒太阳?亏你还是芳疗师,你自己心理都不健康。」
菁木吼:「我哪里不健康了?我杀人了吗?我放火了吗?我语无伦次吗?我这样叫心理不健康?」
芷绫火大了。「你忘不了一个劈腿,害你伤心害你丢工作的男人,那也就算了,现在他变成那样,连未婚妻都不要了,你还在这边发神经照顾他的虫子?说什么他会醒,连医生都不敢保证,你说,你心理健全吗?」
菁木咬牙,忿然道:「所以呢?他出事了,我应该庆幸我没跟他在一起?那就是心理健全?所以他昏迷不醒,我立刻放弃他,那就是心理健康?所以当深爱的人生病受苦,最无助最需要关怀时把他拋下、把他忘记,就是心理健全、心理健康?!」
「你爱他?」芷绫吼回去。「你那时怎么说的?你说你再也不想看见他,现在是怎样?同情心泛滥?你病态!」
「那时候我气他才会说那种话!」菁木咆道:「我爱他,我现在知道我真的很爱,从小时候就爱上了!」
「我是为你好──」芷绫揪住她的手臂,力道重得菁木皱眉。「他如果对你真心真意,你现在这么傻,我绝不会说什么,但是他有未婚妻,他那时还脚踏两条船,你现在这样就是愚蠢。」
「他跟我在一起时,跟刘小鹭早就分手了。」
芷绫冷笑。「荒谬,你脑筋不正常。现在他不能说话,你倒是愿意相信他了,你疯了。」
「我信!」甩开芷绫的手,菁木冲到桌前,拉开抽屉,捧出一叠报纸,扔向芷绫。报纸散落在地,全是有关夏泽野跟刘小鹭的报导。
菁木喘着,恨着,哽咽道:「你看那个女人,你看看她,夏泽野出事,她每天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医院,她还有心情化妆梳头打扮,她还热衷跟记者报告照顾夏泽野多辛苦,她多尽力。那时候,那时候我拜托她,她还是要把夏泽野最爱的甲虫全扔掉。」
菁木哭道:「她不爱他,我不相信她爱他。才多久?两个月,她就懒得去医院了,就马上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我竟然为这个女人放弃夏泽野,我竟然相信她失去夏泽野有多痛、有多受伤。我之前才是疯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再清醒没有了!我绝不放弃!绝不!你不支持我,我马上搬走,就算负债、就算借钱过活,我都要养着他最爱的虫子,我要等他醒来!」
「妈,不要骂阿姨,阿姨好可怜,你不要赶阿姨走。」大目哭了。
芷绫冲过去抱住儿子。「乖,不哭,不哭。」她哄着,自己却哭了。「你有个傻阿姨,她是傻阿姨,她是妈妈最疼的傻妹妹,妈妈怎么可能把妹妹赶走呢?妈妈骂她只是因为担心她啊!」
妹妹?
菁木心悸,眼眶发烫。从小,就不得继母疼爱,谁知道老天赐给她一个好姊姊……
菁木跌坐在床上,眼泪落下来。知道芷绫是真心为她好,也清楚芷绫说得有道理,但是,就是做不到啊,心里放不开夏泽野,她办不到。
姊夫忽然进来,严肃道:「你们最好出来一下,菁木,有人找你……」
访客是一名拎公文包,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
「有什么事吗?」菁木问,她不认识这个人。
男子看一下旁人,低声说:「很抱歉,我希望跟窦小姐私下谈谈。」
他们进客房说话。
他说:「不好意思,可以看一下你的证件吗?我需要确认你的身分。」
菁木感到奇怪,他递出名片。「我是律权事务所的严律师。」
菁木拿证件给他,他看过后,打开公文包,取出资料,递给菁木。
「我当事人经医师诊断,暂时丧失行为能力,希望你能签收相关保险款项,保险公司会先拨一百万的保险金做为医疗补助。另外,要是医生判断脑死,或是我当事人身故,窦小姐可领到两千万寿险费用。这里有相关的赔偿条款──」一叠叠资料,陆续交给菁木,菁木当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那些文件上,都有夏泽野的签名。
「这是房子产权、夏先生私人资料和证件。窦小姐是夏先生授权的委托人,可以全权处理夏先生的财产,当然,包括代他决定医疗相关问题。」
「等等──」菁木被事情的发展骇得思绪转不过来。「你确定我是他的代理人?我没听他提过,我……」
「这是夏泽野先生变更资料的日期。因为夏先生没有亲人可以帮忙处理行政或法律事务,多年来财产或法律方面问题,都是委托给我们处理,之前夏先生打算跟窦小姐结婚,所以来事务所变更资料。」
菁木推算变更资料的日期,那时他们正热恋,那时那个如今躺在病榻的男人送她钻戒,后来闹翻了,他没取消她的代理人资格?他不是要跟刘小鹭结婚?但代理人却填着她的名字……
菁木怔着,想到那时夏泽野讲起开刀割盲肠,找不到人签名……她,是他最信任的人。
「窦小姐?窦小姐?」
菁木回神,律师递出支票。
「请你签收。」
菁木签字,律师办完手续,如释重负。
「不瞒你说,这阵子,我按夏先生留的电话跟地址都找不到你。我去了医院几趟,也没碰见你,又不能跟别人透露我当事人的私事,实在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你。」
律师一见菁木就有好感,这女子容貌清丽,衣着朴素,有一种自然散发的美丽。跟医院自称是夏泽野未婚妻的女人不同,那女人的美是化妆品拱出来的,他去了几趟,那女人颐指气使的指挥看护,又不断逼问他的来意,探问夏泽野的资产状况,那神气模样让他很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