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妳既已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幼稚、急躁、没有定力、死要面子……,我再也不能给妳任何忠告了。再见小舒飞!这或许是我写给妳的最后一封信,但是我相信自 己会永还的怀念妳。
已开始思念妳的卓凡
舒飞怅然的放下信,她虽不难体会出卓凡心境上的转变,但 一时间却无法接受他不再写信给自己的事实。从此以后,她的心事能说与谁知晓?她的 苦乐又能与谁分享?她迷蒙的泪眼转到画架上的画布时,忽地眼睛一亮,像元气由顶而 入般的活力大增,她立刻拿起画笔,庆幸的安慰自己: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摒弃了我,我 还有绘画相伴,它才是自己永远的朋友!
第九章
扬升艺廊是纽约最具现代化特色的一家私人画廊,虽然它开业不过短短几年,却举 办过世界大师级最菁英的名书、最细致的雕刻和最精良的古董。可以说在这儿展出的不 是名家就是全国性的大型展览,艺术家们都以进出此地视为荣耀的表征。
舒飞和霍曼先生走进一楼的展览大厅时,已有许多来宾在参观,现场还供应鸡尾酒 和小点心。
「我的打扮得体吗?头发没乱吧?」舒飞在角落里驻足,紧张的抚着头顶上的发髻 --为了这头长发,她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最后才决定盘上去:按着她又擦掉脸上多余 的脂粉,使自己看起来不再像个只会动眼睛的洋娃娃。至于身上的晚礼服,她别无选择 约又穿著那袭「会变魔法的洋装」--在没有预算购置礼服的情况下,她原本打算自己做 一件的,但因课业繁重与程绘展出作品,使她根本找不出时间做衣服,而谭大维给他买 的那些「制服」又全都留在台北……
「妳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如果我不是这么老迈又这么邋遢,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追求妳。」霍曼先生指着头顶花白的头发调侃自己。
「说真的,我好感激你,但是我也想不通;我们本是萍水相逢约两个人,为什么你 要如此的帮助我?」她终于说出心中隐藏已久的疑问。
「在艺术的园地中,我有如一个园丁,然而这世界上只有几朵稀有的花儿,他们不 但是可遇不可求,有时甚至是用尽毕生的精力都培育不出。两妳也把园丁的地位贬得大 低了,妳以为他耕耘的目的是要孤芳自赏吗?其实,他最大的喜悦是给他最理想的环境 ,让他长得更美、更好。我很满意妳的配合度很高,作品也愈来愈好,这一切都是妳自 己的功劳,妳实在不必感谢任何一个人。」
「你的话并不公平,至少眼前开画展的机会是你替我争取的吧?」
「呀!妳是该去向一个人表达谢意的,他是这家艺廊的负责人,本来这里的展览档 期已排到年底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挪得出时间给我们?妳认识他吗?」他好奇地间道。
「我认得他吗?除了学校任教的几位名师,我从未与艺术界的大人物有过接触。」
「我也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是全美排名百内的企业家,而且是好几个艺术基金会的 顾问。
来吧!我们到处去转转,或许此刻他也在会场里,正等着我们去拜会呢!」他挽起 她的手臂走进人群。
舒飞看到学校里的一些老师和同学们来参观,他们都拥抱她拉赞美她,说她的未来 必然不可限量,可是舒飞笑在脸上,内心却是紧张万分,她的手也冰冷麻木,只有一个 人能够温暖她。她的目光飘过一张张面孔,他们多半都是纽约市的名流和权贵,当中有 王公贵人、百万富豪,正因为有钱有权,便不断利用参加画展的机会,一面和朋友们做 社交,一面乘机买些值得收藏的艺术品或画作。
她费尽全力也找不出哪一位是卓凡,他是没到?还是真的不愿与自己相认?她觉得 空虚、软弱,于是紧紧的靠着霍曼先生,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助力。
「妳那幅河流画得真好,所以我们把它摆在入口处,这样每个进来的人都可以一眼 看到它。」霍曼先生骄傲地说道,许多人也都表示赞同。
在舒飞的坚持下,各种宣传海报和媒体发表的艺讯上都没有她的照片,这使得一般 参观者并不知道她就是参展的画家,他们笑着畅谈观感:「我认为她的作品深受后现 代主义的影响,你绝对不曾看过这种作品。」一位中年男士说道。
「和其它画家的作品比较起来,这些画作的确是更有生命力!」另一位与他同行的 老先生点头称是。
「我不知道这幅画的意境,但是却想把它带回家。」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满意的叹 息,她身旁的女伴跟着附和道:「嗯!我也喜欢这一幅。」
「美国虽是一个发展迅速的先进国家,不过这是天才方能呈现出来的成果。」另一 个西装笔挺的绅士赞叹道。
「妳看,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每个人都在夸你呢!」霍曼先生高兴的捧起她的脸用 力一现在舒飞终于了解为什么有些演员从来不看自己主演的电影,因为站在自己的作品 前面,想要保持客观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当面看别人对自己的作品不断的品头论足 ,更是一件尴尬至极的事……「对不起!我得去趟化妆室,待会儿再回来找你。」她找 个借口,匆匆离开了现场。
她并不想去化妆室,几分钟后,她闯入一倏寂静的长廊,走廊正中央竖立着一块告 示牌:员工办公室,非请勿入!她只好回头,不料,才转身竟与一个尾随她的男子撞了 个满怀,他的身材高大而结实,那上的柏丽皮鞋闪闪发亮,古龙水的气息又好熟悉,她 抬起头,迎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怎么曾往这样的情况下重回谭大维的怀抱?她觉得 自己好象在做梦……「妳是来找我的吗?」他性感的唇让他绽开一抹浅浅她笑容。
「不!我从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她站直身子并退后几步,她的心在剧烈跳动,她 感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只要往前踏一小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唤!我忘了妳是和男伴一起来看画展的,妳不觉得他配妳大老了点?而且他的经 济能力显然也不如我,竟连给妳买新衣的钱都出不起。」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心 里百味杂陈:他其实极喜欢看她穿这件衣服,却私心的不愿与他人分享这份出奇的美感 ,所以再三地拿它来做文章。分别五个月,她看起来更成熟了似乎是长高了点,也瘦了 点,小巧的下巴高高仰着,一副不轻易妥协的样子,灵活的眼眸则顾盼坐姿,使他好想 吻她。然而刚才那个老先生与她的亲昵举止还留在他的脑海,使他嫉妒的直想用言语来 刺伤他。
「你认为他很老、很穷?但是他比你可爱的大多了!」舒飞不想再看见他,转身 而去时,仍感觉到他的炯炯目光正烧灼她的脑后。唉!在自己学会包容一切之前,他还 要令自己失望多少次呢?她深深地软了口气。
当他们之间拉开几码的距离时,谭大维追了过来:「等一下!」他抓住舒飞的手腕 ,这辈子他只道歉过一次,是向方可雯,因为他不想履行婚约。现在,他站往已停下脚 步的舒飞面前,诚恳的表示:「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妳投向他 人的怀抱。」
「你不欠我什么,我不要你的道歉!」舒飞本想给他一个笑容,结束两人之间的不 愉快,可是,她就是做不到!二十世纪本来就是个妥协的时代,她应该实际一点,然而 谭大维太过分了没有人有权利那样糟踢别人!
「不准走!」他沉声喝道,在舒飞还没来得及抗议前,他已经欺身上前把她抱进怀 里,并用嘴覆住了她的唇。
舒飞感觉得到他炽烈的身体,又感觉得出他要她,他的热情已烧掉她所有的理智, 她伸手抱住他的背,把柔软的身躯压向他。
「到我办公室去,我知道妳也要我。」谭大维的唇滑至她的下颚,好象他只能对她 耳语,而不能说出来。
「不行!我得回到会场里。」她差点忘了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除了霍曼先生和同 学在等候她,她还得寻找卓凡……「等一下,我有话要告诉妳。」他紧紧拉住牠的手臂 。
「说呀!田她凝视着那双几乎要吞噬自己的眼眸。
「我好想妳、好想妳!」他又攫她入怀,柔声的在她耳边诉说。
「我不要听这种话。」她失望的推开他,她渴盼听到的不是这三个字。
「妳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给的!」他的情绪几近失控,音 量也大了起来。
「我没有时间了,请你让开!」他始终不明白牠的心意,使她不得不设法保护自己 。
谭大维放开手,不再为难她,舒飞赶忙掉头离去。但在走出长廊之际,她逐步地感 到惶惑不安:自己不是说要学习包容他易怒的坏脾气吗?或许这一别便难再见,她不由 得再度回首--倚在墙上望向自己的他,外表高贵而威严、气质优雅且自信,实在是个极 其出色的男人:然而不论是好、是坏,她知道他早已占据了她的整个心。
他也看出了她的矛盾,于是走上前去告诉她:「我还是住曼哈顿饭店的那个房间, 这几天,妳可以在那儿或这里找到我。」
「你在这个艺廊工作?」从见到他的面起,她的思考就只有单一直线,现在她终于 能把他和扬升联在一起。
「我的工作量微不足道,来这儿的时间也不多,要不是与好友有约,我是不会把时 间耗在这里的。」
「你的朋友还没到?」
「我不知道,有些事很难说得清楚,别人也无法了解的倒不如不说,这就好比是 --对了!它是件秘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处秘密园地,长久以来,她一直驻守在 那里。」
「她?你实在是很博爱呢!」舒飞先是吃醋,按着「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处秘 密园地,长久以来她一直驻守在那里」的话语清晰在耳边飘荡,这使她痛心的想到:难 怪他不能对自己说那句话,他的心早就被男一个女人偷走了。地想要知道那个女人的一 切:「她漂亮吗?」
「我想她拥有的不是那种肤浅的美貌,她善良、聪明、可爱,又深具才华。」他的 脸上充满着深思的表情。
「你很爱她?」舒飞嫉妒的胸口绞痛。
「当然!甚至还超过我的亲人。」他想起从不了解自己的父亲、百般扯他后腿的兄 长……「没有人能够替代她的位置?」她继续追问。
「是的,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我们之间的爱,是世间少有的、 最无私的、最纯真的…」
舒飞听不进任何一句话了,她的心直往下沉,自己如此爱他,却依然失去了他,那 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卸下高傲的外衣,坦承他对她竟已倾心至此?
「舒飞,原来妳在这里,我找妳半天了,这是纽约时报的记者邓肯尼先生,地想要 为妳做篇专访。」霍曼先生带了一位长相斯文的男士走到她的身边。
「舒飞?妳是舒飞?这是怎么一回事?」谭大维竟一把推开霍曼先生,猛地窜进他 们的心圈子,他的声音打颤、眼神迷乱,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谭先生,可以请您先发表对舒飞小姐画作的观感吗?您是如何发掘到她的?据说 ,扬升今年的展览档期本已全部排满,您为什么要为一个新人更动行事历?」邓肯尼 见到谭大维出现,立刻转移了目标。
「他就是扬升艺廊的负责人?」霍曼先生要求邓肯尼为他们介绍彼此。
舒飞冷眼旁观他们交换着名片,除了对谭大维又多了这项她没听说过的企业有些讶 异外,她并未像霍曼先生那般流露出钦佩的目光,她太清楚他的底细了对唯利是图的他 来说,艺术不过是另一项商业的投资!
「对不起!我和--舒飞,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讨论,专访留待下次吧!」他不经 任何人的同意,便环住她的肩往外走。
舒飞身不由己的紧紧跟随他的脚步,想起霍曼先生刚才问过她认不认识这里负责人 的话,就感到自己真是冤枉!不要说她不知道谭大维与艺术界的渊源了,他其实也不认 识舒飞这个人,在他的眼里,她只是急功近利的安琪拉。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看见他招手示意,叫司机把座车开过来。
「去见一个妳一心渴盼与他会面的人。」
「谁?」她的心已开始狂跳。
「卓凡!」
趋车前往曼哈顿饭店的路上,舒飞沉默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她什么都不能想、什么 都不想说,脑子里是空白一片,只记得自己要去见卓凡。她根本忘记了身旁还坐着一个 人,因此也没看见谭大维正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在她身上巡梭,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也像是中了第一特奖,脸上一径保持着兴奋的笑容。
走进雅仕套房,舒飞吸了口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便急着向谭大维要人:「他在这间屋子里吗?」
「是的。」
她迫不急待的冲进卧室、书房……,甚至连洗手间的门都推开了,但是每一处都空 无一人。她垂头丧气的走回客厅,失望的告诉他:「我找不到人。」
「妳跟我来。」他带她走向书桌,拉开了大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叠叠的 信札。
舒飞只匆匆扫了一眼,又苦苦追问:「卓凡呢?」
「卓凡只是一个代名词,你要问的应该是:信的主人在哪里?」
「在哪里?」她愚昧地顺着他的话问道。
「别浪费时间了!」他再也无法克制拥她入怀的欲望--紧紧的搂住她,再也不让他 从自己的臂膀中逃离,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不行,我要找他。」她依然顽固的坚持己见,一面慌乱地躲着他散布在自己脸上 的吻,一面用力地推开他贴近自己的结实胸膛。
「傻丫头!妳一定要听我亲口说--我就是卓凡!妳才肯罢休吗?」他无奈的放开她 ,发现要离开她丰腴的身躯已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