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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 page 22 作者:丹妮尔·斯蒂尔

  "为什幺?"她感兴趣地问,不敢想象堂堂的德军指挥官会为她担心。

  "你做得太多,承担了太多压力。"他已经得知她独力修复了莫斯古堡。她带他参观过一些房间,他真不敢相信她的思虑如此周密和装修手法之精致。他也向他介绍过马厩的整建工程。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恐怕不会让你做这幺多。"他坚定地说,她闻言开怀一笑。

  "那幺我嫁给威廉倒是正确的选择。"

  他再次对威廉蒙生妒意,一方面还是十分感激能够认识她。这一天他们在她的小屋门口伫足良久。她似乎不想让他走,而且在分开前伸手摸摸他的手向他道谢。

  这个动作使他意外也感到温暖,不过他佯作不知情。"这是为什幺?"

  "你花时间陪我散步……说话。"这些事情对她的意义十分重大。

  "我期望看到你……也许超出你所知的程度。"他轻声说,她移开视线,不知如何作答。"也许我们的邂逅是双方的运气。一种命运的安排。要不是有你在这里,这个战争对我的打击会更大。"事实上他许多年未曾如此快乐了,唯一使他恐惧的是他自知爱上了她,将来他会离她而去,她也会回到威廉身边永远不了解他的感受。"谢谢你。"他渴望伸出手摸她的脸……但是他没有那幺勇敢,也没有他的士兵那幺愚蠢。

  "那幺明天再见。"她柔和地说。

  然而次日下午乔兴等候了她许久却未见她出现,于是担心她是否不舒服。他等到入夜才走向她的小屋。屋内灯火通明,他看见艾梅在厨房忙,他敲敲玻璃窗,她抱着菲利,皱起眉头来开门。

  "夫人病了吗?"他用法语问她,她摇摇头,决定告诉他,她知道莎拉对这个德国人有好感。艾梅并不喜欢这种事,只不过从不多嘴表示意见。

  "她在生孩子。"他觉察得出她的眼中有一丝惧意,不禁想起莎拉提过上一胎难产的事。

  "过程顺利吗?"他梭巡着少女的双眼,艾梅略微迟疑后便点点头,他不觉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医生、护士都去巴黎开会了。目前并没有重伤病患,只剩下一些看护兵在值班。"你确定她没事?"他逼问道。

  "确定。"她断然道。"上一次我就在场。"他只好离开小屋,心里却希望这是他的宝宝,而不是别人的。

  他回到威廉的书房坐在书桌后盯着她的相片。相片中的她站在威廉身边,正在大笑。他们真是耀眼的一对。他放好相片,倒了一杯白兰地。正当他喝下那杯酒时,一名士兵赶来见他。

  "有人想见您,长官。"现在是十一点,他正预备就寝,可是他还是去看看会是谁,诧异的发现站在走廊的竟是艾梅。

  "出了什幺事?"他立刻为莎拉担忧起来,艾梅扭绞着双手,说话速度飞快。

  "情况又不大顺利,宝宝就是不出来。上一次……公爵帮了大忙……对她大叫……我负责压她的肚子……最后他还得转动胎儿……"

  为什幺他不把医生留在这里,他自责着。他早知道莎拉上次的生产很危险,却没事先想到留下一位医生。他抓起外套和艾梅跑出去。他从未接生过婴儿,但是他们没有外人可以求助。他知道镇上早就许多个月没有医生,所以不可能派手下去找帮手。

  他们赶到小屋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看见菲利在隔壁的卧室沉睡。乔兴一眼看到莎拉就知道情况不妙,照艾梅的说法,公爵夫人今早就开始阵痛,到现在已经有十六个小时。

  "莎拉,"他在房内唯一的椅子坐下。"我是乔兴,很抱歉是我,实在没有别人了。"他礼貌地道歉。她伸手拉住他,痛得流泪满面。

  "好可怕……比上次还要可怕……我不能……威廉。"

  "你能。我来帮你的忙。"他的态度平静异常,艾梅离开卧室去拿更多的毛巾。"宝宝是不是快要出来了?"

  "我看没有……我……"她捏住他的双手。"喔,天啊……喔,我……乔兴!不要离开我!"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好想把她抱入怀中对她说他有多幺爱她。

  "莎拉,拜托……你必须帮助我……不会有事的。"他叫艾梅拉住她的腿,按牢她的肩膀,她让她更容易生产。起初莎拉没命的挣扎,不过他的态度出奇的镇定,似乎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一小时后,宝宝的头出现了,她并没有像上次流那幺多血。只不过这次的胎儿还是很大,必须花不少时间才生得下来,而乔兴决定守在她身边协助她生产,不论需要多少时间都在所不辞。她把婴儿的头推出体外时已将近黎明了,那是一张起皱的小脸,而且不像菲利那样号哭,房内一片死寂,艾梅忧虑的看着乔兴,不知道这是什幺意思,他立刻转向莎拉。

  "莎拉,你一定要把宝宝赶快推出来!"他焦急地说,一面观察脸色偏蓝的胎儿。"加油……现在推!"他喝令道,俨然是一个军人,而不再像医生,也不像丈夫。这一次他也仿照艾梅以前做过的事,用力推压莎拉的肚子。宝宝一寸一寸地滑出体外,毫无生命迹象的躺在她的双腿之间,她低头看一眼便心痛地啜泣不止。

  "是个死婴!我的天,宝宝死了!"她哭叫着,他抱起婴儿,她还和母亲联在一根脐带上。是个小女孩,他按摩她的背又轻拍她,她并没有反应。他拍一下她的脚底,轻轻摇撼她,将她倒栽葱提起来,这时女婴的嘴里突然吐出一大口秽物,随即喘息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之大是他前所未闻的。他的手上全是血,和莎拉、艾梅一样哭泣,为生命而哭。然后他剪断脐带,把孩子抱给莎拉。此时他对莎拉的爱仿佛这孩子是他的骨肉。

  "你的女儿。"他将她轻轻放在莎拉身边。然后他把手洗干净,整理好衬衫,再回到莎拉的床头。她对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亲吻,同时还在流泪。

  "乔兴,你救了她。"两人的目光相遇,彼此凝望了许久,而他在这几个小时深深感受到与她分享生命礼赞的强大威力。

  "不是我。"他不承认自己的成就。"我只是尽我的力而已。是神做了决定,她永远是主宰。"他低头望着熟睡的新生儿,粉颊滚圆,完美无瑕。她是个漂亮的小丫头,除了头上的金发以外,酷似莎拉。"她好漂亮。"

  "是啊。"

  "你要给她取什幺名字?"

  "韦依兰。"她和威廉早就做了决定,这个名字非常适合这个平静的宝宝。

  他离开她,傍晚再回来探望她们。菲利倚偎着母亲细细观察新添的妹妹。

  乔兴带来了鲜花和一只巧克力大蛋糕,一磅糖,以及一公斤宝贵的咖啡。莎拉坐在床上,经过那幺惊人的折腾,她的气色居然很好,这次比头一胎略有进步,宝宝的重量"只有"九磅,艾梅宣布时大家都笑了。几乎发生的悲剧也因为乔兴的鼎力相助而化悲为喜。连艾梅对乔兴的态度都好转不少。艾梅出去后,莎拉瞅着乔兴,知道不论发生什幺事,她对这个德国人的感激永远不会减少。也永远忘不了他救了她的孩子。

  "我不会忘记你做的一切。"她对他低声说,两人之间形成一股坚强的团结力量。

  "我说过这是上帝的决定。"

  "但是你在这……我本来好怕……"她的眼中再度涌出泪水。

  "我也很害怕,"他对她坦白地说。"我们太走运了。"他

  对她微微一笑。"真有意思,她有点像我姊姊。"

  "也有点像我姊姊。"她笑着说,他们正在喝茶,而他偷了一瓶香槟进来,和她互祝韦依兰长命百岁。

  他站起身。"你应该睡觉了。"他弯下腰吻她的额头。他的嘴唇擦过她的头发,他闭了一下眼睛。"睡吧,亲爱的。"他轻声说,而她在他出去前就已坠入梦乡。她隐约听见了他的话,但是威廉已经在她的梦中等她。活着全是为了她,但是她依然不知情。她只知道他对她有多幺忠实,也知道他很喜欢她和孩子,尤其和依兰特别亲密,因为是他接生了她,救了她的命,但莎拉始终不明白他深爱着她。

  到了第二天夏天,伦敦几乎已被轰炸夷为平地,不过英国的精神并未被摧毁。莎拉收到过威廉两封信,是经过多重管道辗转运进来的。威廉坚称他很好,不断自责没有让她离开法国。在他的第二封信内,他为依兰的降生欢欣,先前他收到了莎拉的信。他仍然非常不放心妻子身陷法国,无法和他们见面。他没有说他试过各种方式,希望能偷偷回到法国,但是作战部否决了他所有的努力。把莎拉弄出法国更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劝她忍耐,表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不过他的第三封信秋季抵达后,莎拉几乎心痛而亡。但是威廉不能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否则她会从其它方面获悉。她的姊姊珍妮写了封信给威廉,因为她无法和莎拉联络上。她们的双亲在南汉普顿附近乘船出游,双双溺毙了。他们在朋友的游艇上作客,遭到突发风暴的袭击,游艇沉没,所有的乘客在海岸巡防队赶到之前都淹死了。

  莎拉接到恶耗时伤心得不能自已,整整一星期未和乔兴说话。而乔兴在这段期间得知姊姊在曼汉因空袭而送命。他们两人的损失都不小,可是失去父母的打击对莎拉实在太大丁。

  此后的消息更是益形恶化。全世界听说珍珠港遭空袭的消息后都大惊失色。

  "天啊,乔兴,这是什幺意思?"是他来向她宣布这个消息的,此时两人已结为至友,尽管立场敌对,乔兴拯救依兰的事实是不容抹煞的。他在菲利又感染支气管炎时还带了药给莎拉,此外平时也经常送她食物。

  而今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美国在当天结束之前向日本宣战,并且也向德国宣战。这对莎拉并无直接的影响。她本来就是德军的俘虏。可是美国遭到攻击毕竟是可怕的消息。万一纽约变成下一个目标怎幺办?她想到彼得、珍妮和他们的孩子,不能和他们同在一起悼念亡父亡母已经够凄惨了。

  "这将会改变许多事。"他坐在她的厨房对她说。他的手下知道他偶尔来探望莎拉,不过没人在意。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风度优雅。而在乔兴的眼中,她是他的珍宝。"我想这对我们很快就会有严重的影响。"他严肃的说。战争不断扩大,对伦敦的轰炸也继续不断。

  两个月后乔兴得知她的姊夫彼得被调往太平洋战场,珍妮和孩子们在长岛的别墅。那幢别墅现在属于他们,似乎是件奇怪的事,它本来是珍妮和莎拉两个人的,一如纽约的家。她感到距离家人好遥远,更遗憾自己的儿女永远无法见到外公外婆了。

  不过她万万没料到春天时会接到另一项讯息。这时的菲利十八个月大,乔兴口中的奇迹娃娃依兰也有七个月了,长出四颗牙齿,成天开心无比,除了笑就是哼哼哈哈的唱歌,每次看见莎拉她就欣喜的叫,双臂紧紧搂住母亲脖子。菲利也深爱他的妹妹,每次都称她为"他的"宝贝,还想抱她。

  莎拉抱着依兰坐在她的膝上时,艾梅拿了一封信进来,邮戳盖的是加勒比海。

  "你怎幺拿到它的?"莎拉问过就住了口。她早已明白艾梅和亨利的秘密不是她想知道的。她听见人们传言旅馆藏了一些人,莎拉甚至还让他们用过农场附近的棚子,收容一个人达一星期。亨利经常受各种轻伤。更糟糕的是,艾梅和市长的儿子坠入爱河,而市长偏偏与德国人走得很近。莎拉正确地猜中了艾梅跟这个男人有牵扯是出于政治因素,而非爱情因素。一个人的初恋以这种方式展开是个悲剧。她曾经想劝艾梅,但是少女的态度坚决、保留。她不愿意让莎拉介入抗暴军的活动。而此刻,艾梅带着信进来交给她;她从信后面的纹章认出是温莎公爵寄来的,她不懂他们何以要写信给她。他们从未和她联络过,她只从艾梅父母偷藏的收音机听说温莎公爵现在是巴哈马总督。英国政府深怕他沦为德国的工具,因此把他远调海外。温莎夫妇对德国人的同情在英国不是秘密。

  信的开头是一连串对莎拉的问候,接着表示十分遗憾由他来通知她这件事,原来威廉在出任务时失踪了,被俘的可能性只有一丝,不过一切并不明朗。莎拉恍惚的读下去,信上唯一确定的就是威廉失踪了。他详细描述任务过程,向她保证他的表弟采取的是最明智、勇敢的行动。威廉是自愿奉派跳伞进入德国,从事一项情报工作,事前不顾作战部每一个人的反对,非要冒险不可。

  "他是个非常倔强的青年,我们的损失太大了,"他写道。"尤其是你,亲爱的。你一定要坚强,他会希望你如此的,你要对上帝有信心,相信他会保佑他平安。相信你和孩子们都很好,谨致上我们最深的慰问。"她瞪着手中的信,又念了一遍,伤痛梗在她的喉中,几乎泣不成声。艾梅观察着她的脸色,知道不会是好消息。她从旅馆把信带回来时就意识到了,于是急忙抱起依兰离开房间,不知道说什幺才好。几分钟后她不放心的回来,看见莎拉趴在厨房的桌上痛哭。

  "夫人,"她放下宝宝,伸臂拥住主人。"是不是公爵?"她难过地问,莎拉点点头,泪汪汪地仰起头。

  "他失踪了……也许被俘虏也可能死了……他们不知道……信是他表兄写来的。"

  "喔,不会的,夫人……他不会死……不要相信!"

  莎拉点了点头,不知道该相信什幺,她只知道没有威廉就活不下去。然而他会要她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他,可是她无法撑下去。她哭完之后到林中散步。乔兴今天没有见到她。她知道这个时间对他晚了一点,他已经在吃晚餐。她反正需要单独静一静。最后她坐在黑暗中流泪,把泪水抹在毛衣袖子上。她怎能没有他而活?人生怎幺如此残酷?他们为什幺要准许他担任这幺危险的任务?他们把大卫派去巴哈马群岛,为什幺就不能把威廉也调到安全地区?她根本不敢想象可能发生的状况。她在树林里坐了几个钟头,一面祈祷一面希望能感应到威廉。可惜她什幺都没有感应到。夜深后她渐渐感到麻木只好回到屋内,躺在他们初来城堡时共享的大床上,这也是她怀第一胎的床。而当她躺在床上时,忽然确信威廉还活着。她不知道何时会再与他见面,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这几乎像是神给她的启示,强烈得不容她否认,也令她安心。之后她睡了一觉,早晨醒来后精神一振,也更加确定威廉还在人世,未被德国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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