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好象在哪里看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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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艳的住处在后花园,她让婢女替自己打理好衣服后便挥退她们,自旁边的大柜里拿出一个长长的布包,打开后取出她的红缨刀细细擦拭。
纵使任耕樵不准她在任府舞刀弄棍,但是出了外头也不是没机会可以一展英姿,所以还是时时勤拂拭一下,免得她的宝贝生锈变钝,成了废铁。
忽然,她停下手中的擦拭动作,拿起红缨刀,想也不想的就是一招「乳燕投林」,立时破窗而出--
「站住!」她大喝一声。
被喊住的那人立刻止住脚步,回过身低头问道:「二夫人有事吗?」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地上,不见抬起。
柳艳拿着红缨刀杀气腾腾的绕着那人身旁走了一圈,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你很眼熟喔……」她那把才刚以油擦拭过的红缨刀在日头照耀下,发出熠熠亮光。
那人心头一惊,却也面不改色的道:
「二夫人多忘了,小的才刚进府没几日,怎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让柳艳截断--
「抬起头来。」
她瞇起美丽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似乎是想要看穿什么。
只见那人听话的缓缓抬起头,可才别要让柳艳看清他的面貌时,他忽然往后一跃数丈,待足一沾地,拔腿就跑。
柳艳见状,也马上生气的拿着红缨刀追上去。
她的动作极快,所以两个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是她却也一直无法追上他。两人一前一后的疾步飞奔,转眼间已经在任府的后花园里来来回回奔了好几圈。
「二夫人为什么要追小的?」那人边跑边感不解的问,脚下的步伐丝毫未见停基本上,有此轻功的人还来任府做事,真的是有鬼。
「哼哼哼!」柳艳冷笑数声。「你心知肚明,臭小子!」
「小的不明白。」那人继续装蒜。
「是吗?」柳钝忽然脚步一停,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人尚未察觉不对劲,在绕着后花园又奔了一圈后,逐渐接近柳艳所站立的地方。
柳艳拿起红缨刀用力劈下--
没劈中!
那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一闪,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
柳艳阴侧一笑。「阿烜啊阿烜,你以为妳躲得过三娘的法眼吗?」她抡刀又攻去。「也不想想你一身功夫与易容之术是谁教的,还敢撞在我手里!」
「阿烜是谁?」那人还是一脸无辜的问:「二夫人该不是认错人了吧?」
柳艳也不与他浪费唇舌,红缨刀连番挥出,却都没砍到对方半毫;她恼羞成怒,忽然左手成爪往他脸上迅速一抓,扯下一块脸皮。
那人真正的容貌因这一抓而无所遁形。
「哎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上头覆着的假皮被撕下了,任烜也不见惊慌,只是嘻嘻一笑。「二娘,您近来可好?」想不到还是被拆穿了。
「好得不得了啊!」柳艳丢下手上的脸皮,红缨刀又缓缓举起。「二娘天天都将这把红缨刀磨得闪闪发亮,正等着砍你这个敢不说一句话就辞官跑到高昌逍遥快活的兔崽子呢!」
任烜搔搔头发干笑着。「我不是回来给爹祝寿了吗?」所以就别这么计较嘛!
「是啊!」柳艳冷冷一笑,身形一动,举刀又往任烜攻去。「那你的墓碑有没有顺便也带回来啊?」
早说了不会让他好过的,想有命回来吃寿筵,就先打赢她这个二娘吧!
任烜在四岁的时候,柳艳开始教他武功。
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每一个进程都是扎扎实实,丝毫不得偷懒;至于射箭之术,则是任烜额外学的,为的是希望在武状元的考试上拔得头苦。
到了任烜十五岁的时候,柳艳又将自豪的易容之术一并授予他,是以任烜可谓是柳艳唯一的弟子,不敢说是尽得她真传,但也学了个九成。
但是所谓的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必须是用在苦学数十年或是有着卓越资质之人的身上,任烜二十二岁就离家当官去,是以柳她的一身好功夫他也没学全,因此他想打赢柳艳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在要回来杭州之前,任烜便已想清楚这之间的利害消长,他知道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走进任府;想要躲过二娘,当然就得先易容成他人,这样进来的机会好歹会大一些。
他人是成功混进来了,不过很可惜的,在还没见到娘并向她求救之前,就被二娘逮到了。
两道身影在任府后花园中开始了激烈缠斗。
硬着头皮闪过二娘劈来的数刀后,身上没带任何兵器、又未熟知武功门路的任烜已无力招架了。他当然知道二娘不会真的伤到自己,可每次一见面就得被迫这样比划过招来当验收,真的很累人啊!
「看来你这几个月也没进步多少啊!」柳艳很不满意的又挥了几刀。「那你可别妄想二娘会在你爹面前帮你离家出走这事儿讲话了。」
任烜狼狈的低头避过刀锋,往一旁跳了开。
「别这样嘛,二娘。」他苦笑了一下。「如果妳不帮我在爹面前美言几句,那另一桩事也就完了。」
柳艳柳眉一挑。「什么事?」虽是这么问,但手下的攻势未曾稍减。好久没这么好好的舒展拳脚了,真是畅快啊!
柳艳的一柄红缨刀使得如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逼得任烜节节败退,整个人都笼罩在刀光之下。
「就是……」
任烜正待说明他与司徒玉的事情,就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忽然跳出来。
「不准妳伤害师父!」司徒玉气呼呼的大吼一声,扑过去死命抱住柳艳。「师父,你快走!」
打从他们一来到这座大宅,师父就吩咐他不能出来走动,但他在房中等了好久都不见师父的身影,不禁也有些不安,终究还是大着胆子出来找寻,却被他撞见师父在这恶女人的刀下命在旦夕,他想也不想的就冲进来救他。
柳艳只觉腰部一沉,她反应极快地用空着的左手一把抓住司徒玉的后背,将他拎到自己眼前。这小鬼是谁啊?
柳艳瞇起美厅的只眸上上下下打量他。长得可真可爱哪!白嫩嫩的脸蛋,让人好想伸手捏一把。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艳皱起眉头问:「娃儿,你是谁啊?」
「我、我……呜……」司徒玉有些害怕的吸吸鼻子,恐惧的泪水已盈满眼眶。
自己不会就这么被这个恶女人杀了吧?他胆怯的看了眼柳艳手上亮晃晃的刀子,终是忍不住涌升上来濒死的绝望之感,「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哭声隆隆有如黄河之冰天上来的气势,让柳艳忙不叠的放下司徒玉,以便摀住自己的耳朵。
天哪,好难听的哭声!
任烜连忙将司徒玉拉到怀中安抚。
「玉儿,别哭了。」他拍拍司徒玉的头,抹掉他的泪水。「她是我二娘,没有恶意的。」司徒玉的以身相救,让他心里着实感动。
「可是……呜……」刚刚她还拿刀子要砍师父,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恐怖,整个人埋进任烜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在一旁的柳艳见两人如此亲密,忍不住放下摀住耳朵的手狐疑问道:「阿烜,这个娃儿和你是什么关系?」
若自己刚才没有听错,这小鬼……是任烜的徒儿?
第九章
刚才司徒玉惊天动地的哭声已引来一群人的围观了。
离后花园最近的任赫与荀云先赶到。
「娘,发生什么事?啊--」
任赫指着任烜,吃惊到说不出话。那件衣服的样式,不就是刚才在厨房看到的那人穿的吗?难怪他觉得眼熟,原来是…久不见的大哥!
那么,这代表的意思是……大哥他看到了……任赫一张俊脸登时涨得通红。这么久没见,兄弟竟是重逢在他与荀云的热吻中!
荀云也颇感兴味的挑挑眉。「娘,妳手里拿的是什么?」是红缨刀没错吧?若他没记错,爹是不准娘耍刀弄剑的,不是吗?
任烜看了荀云一眼,认出他是自己刚才经过厨房时,不小心撞见正与任赫拥吻的男子,若是任府的人都接纳他们的关系了,那自己与司徒玉的事倒也好办。
柳艳一听见荀云的提醒,忙不叠的将刀往任烜身上塞,打算嫁祸给任烜,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艳儿!妳手上拿的是什么?」
任耕樵一走到园子中,不只见到久违的大儿子任烜,竟还看见柳艳正拿着红缨刀往他身上塞;任耕樵皱起眉头,严厉的瞪着她。
柳艳心虚的一笑,硬是将手上的刀子往任烜那里塞。「老爷,是阿烜他……」纵使东窗事发,但能混过去就尽量混吧!
任烜只得无辜的捧着红缨刀。「爹,好久不见了。」他瞥了二娘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自己为她扛下祸事,可别再刁难他了。
任耕樵瞪了干笑着的柳艳一眼,还要训斥,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哎呀,这儿可真热闹!」是齐婉也来了。
任府一家人,在此总算是正式团圆。
「娘。」任烜冲着齐婉一笑。「您好吗?」
没想到竟在此见着多月不见的儿子,齐婉非常高兴,她朝任烜招招手。「阿烜,过来让娘看看。」
任烜依言上前,司徒玉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齐婉只顾端详自己的宝贝儿子,并没注意到司徒玉,倒是任耕樵先发现了他。
「阿烜,他是谁?」他指指跟前的司徒玉。
「他是我徒儿司徒玉……」任烜语气一顿,下定决心后又开口。「正确来说,是我所爱的人。」
四周一片静默。
所有人都睁大眼,张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齐婉。
她压下心头的讶然,蹲下身冲着司徒玉温柔一笑。「好可爱的娃儿啊,你今年几岁啦?」
司徒玉乖乖答道:「十五。」师父的娘看来好慈祥、好温柔哪!他朝齐婉天真一笑,一张小脸顿时变得更是可爱又纯真。
柳艳忍不住也凑近细瞧。「真的是很可爱。」刚才只见他哭丧着脸,但现在这一笑可就变得漂亮了,她忍不住伸手在司徒玉软嫩的脸上轻捏一把,「瞧这脸蛋儿白嫩嫩的,好象包子一样呢!」
司徒玉闻言,小脸立时一垮,任烜也忍不住偷笑出声,但随即招来司徒玉哀怨的白眼。
柳艳不知道自己的评语一针见血,她拍拍司徒玉的头,原本凶巴巴的脸此时已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毕竟母爱是天性,任府已经好久没有小孩子的笑声了,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长相这般讨喜可爱的娃儿,谁见了都想疼疼他的。
她又问:「你拜阿烜为师?」
司徒玉点点头,兀自沈浸在人人都觉得他长得像粒包子的悲哀中。
「任烜那小子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要不要二娘指点你一下?」她对教授武功这件事可是非常有兴趣,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拿着她的宝贝红缨刀而不会被任耕樵责骂。
司徒玉沮丧的小脸重现光明,他开心的绽出一笑。
「真的可以吗?」如果由这位二娘来教自己,那么……嘿嘿,自己一定能打赢师父的!
柳艳沉吟了一下。「依我们的规矩,若要另拜一位师父,可得先经原本的师父同意。」她瞥向任烜。
不待司徒玉问出口,任烜便无所谓的耸肩笑道:「我没意见。」
他当然知道司徒玉心中打的算盘是什么。行!他任烜可是随时恭候司徒玉的挑战,准备好要接招了。
任赫与苟云也走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任赫好奇的盯着这位「小嫂子」瞧着。
「司徒玉。」司徒玉也觉好奇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大概是瞧出司徒玉眼中的疑惑,苟云也开口了:「他叫任赫,是你师父的弟弟,至于我嘛,我叫苟云,是他丈夫……」
话甫说完,苟云就吃了记拐子。
司徒玉乌溜溜的眼晴睁得更大了,直瞧着面貌与任烜有些相似的任赫。这就是师父他弟弟啊!旁边那个人说是他丈夫,那他们不就是……
原来这世上有这样关系的人,也是不少的。他为这个发现开心的笑出来。
这一笑,连任赫也忍不住伸手捏捏司徒玉的脸。这位小嫂子笑起来真的很讨人喜欢啊!
众人围绕在司徒玉旁边笑闹着,只见任耕樵不发一言的掉头走向大厅。
任烜抬起头望着任耕樵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 ※※※
围坐在任府大厅桌前,大家一起为任耕机五十五岁寿辰庆贺。
不过,这个寿星似乎不太欢快的绷着脸。两个宝贝儿子带了另一半回来,本该高兴的一件事却因性别问题而让他彷佛被浇了盆冷水,心寒不已。
任耕樵花了好多时间才说服自己接纳苟云,现在在这个值得开心的日子又要被迫面对坐在对面、睁着大眼看着他的司徒玉,真的很不是滋味啊!
还是齐婉先开口打破僵局:「老爷,我祝你福泰安康,松鹤遐龄。」她盈盈一举杯。
得知任烜爱上的是个男子虽令她惊讶,但她一如前些时候对待任赫一样,只顾自己的儿子快乐。她在任烜的眼中看见自从上回迷叠那件事之后久违的光彩,所以,她相信这位司徒玉是能带给任烜幸福的。
任耕樵轻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的饮下手中的祝寿酒。满桌都是任赫特地烹煮的精美佳肴,但他此时看来不知为何有些没胃口了。
柳艳撞撞任烜,要他为自己搞出来的死寂气氛想个办法。
任烜沉吟了一下,便低头对司徒玉悄声说道:
「我要你带着的东西,还在吗?」
司徒玉连忙点点头。这东西珍贵得很,他当然好好的收在包袱里。
任烜道:「那好,你现在将那东西拿出来,走到前头去送给爹,顺便……」他附在司徒玉耳边说了些话。
「爹。」任烜向任耕樵一笑。「孩儿特地到阳羡买了寿礼回来要献给您,还望您笑纳。」
任烜推推司徒玉,司徒玉也会意的从包袱中拿出一个锦盒走到任耕樵面前。
「爹……」他怯怯的开口,将盒子递上前。「这是我和师父的一些心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任耕樵顿了一下,终于伸手拿过那个盒子。
司徒玉见他愿意接受,一张小脸笑得十分开心,令人看了就心旷神怡,就连任耕樵绷着的脸色也稍稍舒缓开来,只觉这个娃儿很投他的缘。
又看了司徒玉一眼,见他正期待的睁着眼朝自己猛笑,任耕樵也忍不住对他报以一笑--
在座的众人眼睛顿时瞠大。
任耕樵看见大家见鬼了的反应,连忙轻咳一声以掩示自己的尴尬,然后一人各送一记白眼。
有什么好奇怪的?可爱的孩子,本就人见人爱嘛!他在心头咕哝着,伸手揭开盒盖。这是……
任耕樵双眼登时发出亮光。「紫砂壶!」而且还是不可多得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