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启灵宝高上太帝君、金圣玉阙帝君、太上仙君、众天仙官、司命司录,小臣靳玄法,沐浴斋戒,稽首跪拜,恳请仙童伺香、玉女散花、灵官护法助臣除却妖魔,赐福法堂。”
探病时间才开始没多久,就看见靳准身着绛袍手执法铃,叮叮当当地一路念念有辞地进儿子的病房,今天是儿子拆线出院的日子,院内已经一堆桃花等着欢送他,院外又是一片桃花等着迎接他,在内外桃花的夹攻下,儿子命里的桃花树一定会被催得开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他得做点法事,清清场,以确保将来当得上总统的爷爷。
靳培凯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反正他从五岁起,每一件老爸以为重要得不得了的事,都可以见到他这身装扮,他入学,老爸会先到校门口贴张符,洒几滴净水,再到他的座位上念些咒语,每学期开学日得看好时辰,选好方位进校门,如果日子不好,得等好日子,有时候开学一个礼拜才进得了学校。就连他高中以后被送到美国念医学院,老爸都不惜血本也买张机票跟去,在哈佛校门口慎重其事的作了七天的法事。
全天下没人比他的不良老爸更关心他了,老爸对他的关心程度,可以打破宗教界线,让他那信奉基督的亲生父母感动到对他言听计从,瞧这回他们不是奉若神明地跟在阿全后头,拿着十字架行礼如仪地配合法事吗?
“静娟,这靳伯伯平常像个瘪三一样,正经起来,勉强看也只能算是江湖术士,穿起法服来倒人模人样的,好庄严呢,就连他小徒弟都像个圣徒一样了!”在一边的崔心婷小声地说。
汪静娟微微一笑,靳伯伯看起来就是个游戏人间的道人,讲的话通常是不正经里面带着深意的,不过那种深意必须用心体会,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这种人她小时候在花莲家乡也遇过,那位老爷爷也是个道士,平常也就如心婷所说的像个瘪三,不过他们村子里面的人如果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最后都会去找老爷爷询问意见,或到他的道坛做点法事,以求平安。
靳准耳尖地听到了他相中的媳妇对他的赞美,这种话也只有他未来的媳妇可以说,换作别人在他作法的时候出言不逊,他不使个厉眼,吓得对方失魂落魄地去找他收惊才怪。可是他相中的媳妇不同,她说的任何话,都是金玉之声,只会增加他法力的功效,何况她是在赞美他哩!有慧眼的人才看得出他庄严啊,靳准暗喜在心中,对这未来的媳妇他是愈来愈中意了。
“兄弟啊,站在美人总护理长身边的,就是我们未来的媳妇,我们的总统孙子就仰靠她的肚皮了,但是儿子中意的是那美人总护理长,待会儿我得作法让儿子回心转意,所以得请你们配合。”靳准在靳礼祥夫妇耳边轻声地说着一些悄悄话。
靳礼祥夫妇眼光顺带地朝汪静娟和崔心婷两人望了几眼,两个都是大美人,一个美得精致,一个美得显眼,是都配得上儿子出色的外貌,只是儿子是学医的,能娶个总护理长也不错,以后夫唱妇随,靳礼祥这么想。
儿子心太花,媳妇要娶强悍点的,才管得住儿子,不然让他成天在外面胡作非为,会败坏家风的,所以还是听准哥的好了,反正都是大美人,娶谁对儿子来说都不吃亏,靳培凯的生母萧秋霞这么打算。
“兄弟!我相准的媳妇很有帮夫运,以后医院的财务管理让她管,就连你其他事业都可以全部交给她,美人总护理长就没法兼顾你的其他事业了。”靳准又悄悄地说,他等一下要作的法事,同心合力是很重要的,如果兄弟的意志不坚定,抵不过儿子的念头的话,总统孙子会落到别家的。
靳礼祥点点头,被结拜的这么一说,顿时开悟,是啊,除了医院他还有那么多事业,独生子专心在医学上,对其他生意没兴趣,如果媳妇接得了不是很好?总比他硬做到孙子出来好,儿子都不能指望了,哪能指望孙子呢?打出来的江山拱手给人实在可惜,媳妇娶进门来生了孙子心就向着自家了。
可是独生子的眼光都停在美人总护理长身上啊!瞧他那欣赏的模样,没见他对哪个女朋友有这样的眼神哩,他动了情了,这是第一次吧?他终于遇上让他真正动心的人,那他会专情的,若是拆散了,有点可惜,他的女朋友哪个不是美人?但是让他真的动心的却才一个呢!萧秋霞见儿子柔情的眼神始终锁着美人总护理长,心也开始动摇了。
“弟妹,儿子会动情完全是阴错阳差,我上次法事作错对象,这次我会把他转过来,放心,不会让他抱憾的。”靳准又低声地说。
唉!这美人总护理长人缘太好,长辈都喜欢她,难怪兄弟夫妇会三心二意,就连他本人都愈看愈中意。咦?在想什么?要想总统孙子,总统孙子……靳准连忙摇摇头,甩掉那念头。
“总统孙子……总统孙子急急如律令!”靳准真气一吐,口中喊声“化”然后将一道符交给小徒弟阿全。
靳培凯皱了一下眉头,老爸在做什么?连催符咒都念错了,看来待会儿老爸又会被修理了。
靳准的小徒弟阿全愣了一下,迟疑地朝师父看了一眼,师父有点怒色了,难道这是师父的新法门?他又不安地朝师兄看了一眼,点火化了那张符。
汪静娟一见火,立刻惊叫出声,随即昏倒,幸好崔心婷反应得快,立刻接过她手上的器具盘,不然她带着这些剪刀镊子倒下,不出人命才怪。
“静娟!静娟!”崔心婷连忙把东西放下,扶起好友。
利思晟正好进来准备帮靳培凯拆线,一听汪静娟异常的尖叫声,加速冲进门,“娟娟!发生什么事?她看见火了吗?”他的娟娟只有看见火会失控地叫成那样。
“嗯!”崔心婷回答他的问题。
“要不要紧?”靳培凯更是着急,他差点就爬起来冲到汪静娟身边去了,只是碍于崔心婷在,他不能光着下身过去。
“培凯,我先处理娟娟的事,明天再替你拆线,或者你愿意让别人拆线?”利思晟忧心地看着心上人全无血色的脸庞。
“你先去忙。”靳培凯看着利思晟抱起心上人,心中万分矛盾,和思晟是旧识,两家的情谊也很好,思晟对静娟爱慕之情,表现得很明显,自己似乎不该介入。
可是自己知道的太迟,对静娟就是情不自禁,多希望现在抱着她的人是自己。
靳准看了一下儿子,唉!好好的法事全然泡汤了,儿子又多用了一份情在美人总护理长身上了,怎会这样呢?靳准责怪地看一眼小徒弟,“阿全,你为什么迟迟不化符?好不容易我们三个才念头一致的啊!”
“先仔,素……输……兄……”阿全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就讲得一口台湾国语,现在还加上结巴。
“我还荤输弟哩!出到你这种徒弟,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师兄被美人迷住了,当然会阻止,怎么你听他的?你不想当总统的叔叔吗?”靳准万分可惜地数落着。
“老爸,是你念错咒,我让阿全换张平安符化给你,不然待会你准被护法爷揍扁的。”靳培凯没好气地说明缘由,老爸真是不良加天真,以为动那些手脚就可以左右他的想法,人家是久病成良医,他是“久抗成高道”,从小不知被老爸灌多少符水,下多少咒,抵抗的心得早就足以开班授课了,什么符水比得上他的意志力?
靳准立刻会意,“天意!天意!看来医院不适合作法,兄弟我们回去再做好了,不必急于一时。”
靳礼祥也同意。
“儿子,那我们明天再出院,你多住一天好了,我回去坛里悔过去了。”
靳准垂着头,对于道法是很虔诚的,居然会在作法时出差错,难道是天意不可违抗?不会吧!明明天意是他会当总统的爷爷啊!
一定是因为他心软才会这样,那美人总护理长太温顺得人疼爱了嘛!不知道这下昏倒要不要紧,她是在法事中昏倒的,唉哟!魂魄有没被冲煞到?这里是医院哪,万一魂魄被脏东西牵走了就不好了。她是个好女孩,做不了儿媳妇也不能害人家,想到这一点,靳准立刻又摇起法铃,画了几道安魂符,念念有辞地带着小徒弟阿全在医院每个角落招起汪静娟的生魂来了。
靳培凯无奈地摇头,幸好这是熟人的医院,也幸好现在是探病时间,不然被不良老爸这么扰和,不被赶出医院才怪,不过算老爸有良心,懂得用他的方式忏悔补救,但是静娟不知道怎么样了。
“妈!帮我拿裤子好吗?”
“你想做什么?没拆线不要动来动去比较好。”萧秋霞不安地提醒。
“我想去看看情况,如果我判断没错,这种特定事物恐惧症醒来,情绪会常不稳,是我们害得人家失控的。”靳培凯认真地说。
“培凯,你真的很喜欢那美人总护理长吗?她曾是思晟大哥思昀的未婚妻,虽然思昀早已娶别人,可是利家是希望思晟娶她的。刚才你也看见了,平常最有礼貌的思晟连和我们这些长辈打招呼都没有,眼睛里面只有她,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国外,回来这半年也少和思晟碰上,所以才不知道思晟追她追很久了。”萧秋霞不希望儿子介入三角习题之中,特别是两家交情还不错。
靳培凯考虑了一会儿,原本他是知道思晟对静娟有感情,但本以为他们是表兄妹有的也就是兄妹之情,哪知道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然后他又听说思晟追静娟,追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既然是这样的话,有什么理由别人不能公平竞争?
但是刚刚看见思晟深情的模样,他有点不安了,思晟很在乎静娟的,自己有必要夺人所爱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他靳培凯从来都不必担心没有女伴的,可是──没有人像静娟一样,即使有这一层顾忌,还是吸引着他,没有人像静娟一样可以得到他全部的注意力,也没有人像静娟一样可以让他的视线随之移动。
比她漂亮的女人他有过,比她温柔的女人他也不缺,比她可爱的也很多,却没人比她对他有吸引力,没人让他感受得到那种天然的魅惑力,她不曾对他刻意展现任何女性的魅力,可是他好迷恋她那钝钝傻傻的气质,好迷恋她姣好的容颜、曼妙的身段、单纯的心思,她真的是宝贝,明知不实用却让人不计代价地想拥有。
“妈!当初追你的人这么多,你为什么会选爸?”靳培凯认真地问着。
萧秋霞笑了一笑,“是啊!你爸又穷又傲又花心简直一无是处,我又有钱又漂亮又能干,怎么会看上他?他全身上下大概就那些硬骨头迷人吧。”
靳礼祥颇不以为然,当初若不是她凶巴巴地赶跑他身边的美女,让他只好娶她,今天哪轮得到这么优秀的儿子喊她妈?他的种这么好,也不替他多生几个,还在那边说风凉话。
“儿子,人生之中有些时刻是重要关键,面临这种关键,静下来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再作决定,当然我们做长辈有我们的希望,可是你心里的声音才是最重要的。”萧秋霞慈爱地看着儿子。
“是啊!虽然我希望将来的媳妇可以接我的生意,你妈希望媳妇管得了你,你老爸希望媳妇生的孩子将来当得了总统,不过这都是我们的希望,但媳妇是你的,自己拿主意才是。”靳礼祥安心地说着,看来不久靳家可以办喜事了。
靳培凯莞尔一笑,他有一对最开明最有智慧的父母,从来就不会在不适当的时候催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也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顺水推舟,瞧现在他们就一副认定他要结婚了的样子,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父母是最了解他的,他真的好想结婚,而他的新娘呢?现在一定躺在他朋友的臂弯中。
好酸啊!想像这么一个画面。
※ ※ ※
汪静娟一醒来,即睁着眼傻傻地坐着,彷佛昨日重现一样的,大火蔓延着她家的木工厂,她被消防人员硬是拖住,不让她进入火场,眼睁睁地看着她父母在火场里面协助消防人员救出员工,然后眼看着她父亲被横梁压下,眼看着母亲跳入火海和父亲一起湮没于火海之中,任她怎么哭喊挣扎都没人愿意放开她让她去救父母。
“静娟!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好不好?”崔心婷担心地拍着好友的脸。
见好友还是没有反应,崔心婷心急地对利思晟说:“利思晟!你想想办法嘛!静娟都傻了半个钟头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利思晟能有什么办法?每回都这样啊!只是这次发呆的时间似乎是久一点,所以虽然教人不要担心,可是他自己却很担心。
“你当什么医生?就只会说不会有事,静娟明明有事!以前我在她面前点火柴,她不过就是呆了五分钟就会哭了,现在这么久了都没反应,怎会没事?你不是叫精神科大夫来吗?怎么现在还没来?”崔心婷大声地嚷着。
“崔小姐,江、黄两位医师不是来过了吗?”都被她骂跑了,她还想怎样?
“你们这里都是庸医,那你找宣靖涛来了没有?不然找靳培凯也行。”崔心婷瞪着眼怒视着他,随即马上转向汪静娟轻声地唤着。
利思晟原来对崔心婷是不太欣赏的,觉得她太凶、太辣、太开放,可是半小时来不知道是被她骂昏头了还是怎么样,居然感到她辣得够味、凶得迷人,更重要的是她对朋友那份情义,瞧她对娟娟轻声劝慰的样子,好温柔,原来这女人可以同时泼得像只野猴子,柔得像圣母。
苏紫莺敲了门后,牵着儿子走进来,“怎么了!静娟发生什么事了?”
“紫莺!静娟被火吓到了,可是都半个小时了还是呆呆的。”崔心婷一见苏紫莺立刻拉她过去。
苏紫莺轻声地唤着好友,也没见她有反应,崔心婷见状更是着急了。
“心婷,你别急,静娟这是情绪性的自我保护,她会自我调适的。”宣靖涛看了情况后,也听到利思晟的说明。
“你们都这样说,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以前她不会呆这么久啊!你太久没当医生了,也生疏了。”崔心婷失望地说。
“心婷!镇定下来,你过于焦虑会影响到静娟的情绪,紫莺你陪心婷出去走走,我来陪静娟好了。”程梦渝最后赶来,很快了解情况后做了安排。
“嗯!”苏紫莺轻声地劝着崔心婷,但崔心婷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