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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庄秋晴 page 9 作者:芭芭拉·卡德兰

  他用力按下,嵌板后的门应声而开,他惊讶地发现门边放著两双马靴。

  伯爵走回卧房,点燃了一只蜡烛,放在铜烛台上。

  然后,高举著烛台照路,穿过嵌板,觉得自己正从事一项有生以来最刺激的探险。

  他轻缓地走著,不出一点儿声音,一步步地登上蜿蜒狭窄的阶梯。

  有几次他停下来观察交会的其他密道,然后继续往上爬。他看到前面有一丝亮光,心知已到了屋子的最顶端。

  一刹时之后,他找著了他要找的。

  修士房非常狭小,他看到靠墙摆著一张床榻,另一边放著圣母像,四周围著鲜花。

  墙头突出一块狭窄的类似架子的平台。在以前,这显然是那些避祸的修士们望弥撒的圣坛。

  在这狭长的圣坛上,亮著两根蜡烛,中间摆著一盆玫瑰。

  在圣堂前面,白衣姑娘合掌跪著,祈祷的神情肃穆飘渺,宛若天人。

  她的长发技在肩上,极淡极淡的金色,在烛光下看起来竟像银的一般。

  伯爵看得出她很致小细瘦,还像个孩子,不过她扣著扣子的白袍前襟却显出胸部柔轻优美的线条。

  伯爵只看到她侧面,小巧的鼻子挺直,十分古典。深浓的睫毛垂在自皙的双颊上。

  伯爵许久不曾看到跪地祈祷的少女。他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一住。

  似乎本能地觉得房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这个少女把头转过来。

  伯爵发现他看到一到最大、最奇特的眼睛,似乎占据了她整个面庞。

  好一会见她没有动。然后,她静静地开口了,声音柔和婉转,正是方才在卧室里跟他说话的语调。

  “克鲁萨德?”

  这是个问题!

  “它很安全!”伯爵同答,“我照你的吩咐,到它那儿去了一趟!”

  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长气,发自肺腑,似乎整个人都松轻掉了。

  “你是在为它祷告吗?”伯爵问。

  “是的!我恐怕……很怕很怕……你会……来不及。”她轻声说。

  “你的祷告应验了。”

  她慢慢的钴起身来,伯爵问:“你是谁?我几乎以为你是鬼!”

  她笑了,脸上的表情从极端的高深莫测,转为十足的真实可亲,却也一样可爱。

  “白衣姑娘,对不够?”她说,“你在长廊看见我的时候……我就希望你把我当做她!”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躲起来?”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他觉得她好像不是真人,虚无飘渺地不可捉摸,就像她想冒充的鬼一样。

  “克鲁萨德……是……怎么回事?”她回应著,仿佛思路还萦绕在那匹马身上。

  “有两个人想要给它下药!”伯爵同答,“我把他们打倒了。他们还没醒过来呢!”

  “我就是……希望……你能……这样做。”

  她那双奇特的眼睛里毫无疑问充满了崇拜。她的双眼发亮,看起来几乎是紫色的,不过伯爵确定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

  她垂下眼,看到他的手,惊叫起来:“你在流血呢!”

  伯爵这才发觉他刚才挥拳击倒小厮和那个大汉时,用力过猛,擦破了关节。

  “没有关系的。”他说。

  “当然有关系!”黛梅莎坚持,“可能会发炎呢!那会很痛的!”

  她把墙上的一个橱子打开,拿出一个瓷盆和一个瓷罐。她把罐子放在椅子上,又从橱里拿出纱布和一只小盒子。

  伯爵站著注视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显得异常高大厚实。

  她开口了:“我想,大人,您最好坐下来,坐在床上,我好帮您把伤口处理一下。”

  伯爵神思恍惚,只有安静地服从。

  他把手上的蜡烛放在圣坛,然后坐下来。

  黛梅莎在他旁边跪下来,从瓷罐里倒出一点水在瓷盆中,打开盒盖,拿出一些草药。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用手指搅著水。

  “黛梅莎!”

  “你是康瓦尔郡人!”

  “我母亲是康瓦尔郡人。”

  “我也是哩!”

  “哦!当然!”她叫了起来,“我忘了崔法侬是个康瓦尔名字……我应该…想得到才是!”

  “你是不是杰瑞·兰斯顿的妹妹?”

  她点头,双手捧起他的手,浸在冷水中,很仔细地清洗。

  他在想,好像没有一个女人这么心无城府地碰触过他。黛梅莎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在这儿是什么不寻常的事。而他却非常敏感地意识到她的存在。

  “这些草木是不是种在红砖内的小花园里?”他问道。

  “那是我妈妈的园子。”

  他突然叫了出来:“金银花!”

  她惊异地看著他。

  “你的香味一直若隐若现,现在我总算从你的头发闻出来了!”

  “这些金银花长在花园后头,妈妈教我如何在春天的时候,把花汁提链出来。”

  “我一直叫不出名字来。”伯爵兴奋的说,“我在屋子里每一个地方都闻到这种香味,特别是在你留给我的那张纸笺上。”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来…警告你!”

  “你怎么知道那杯酒被动过手脚?”

  他看到黛梅莎的双顿飞起两抹红晕。她还没同答,他叫了出来:“哦!当然啦,你能够从密道里观察整个屋子!”

  “我只…有时候瞧几眼,”黛梅莎说,“我觉得很…奇怪,有女人的声音从…起居室传来…我刚从赛马场回来…偶然…听见的。今天晚上我…下楼去,因为这里很热,我想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又听到法兰士说的话?”伯爵紧接著。

  “我听到他…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说话。…好像很不怀好意的样子。我不会随便偷听或偷看的…除了你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在餐厅偷看过。”

  她台眼望著他,希望他能了解。他慢慢地说,  “你听到我问你哥哥……白衣姑娘的事?”

  “嗯……我在……演奏台上。”

  “也许那时候我下意识地感到你在那儿,才那样问的。我实在是有点迷惑,除了鬼,还有谁能这么快的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呢?”

  他的话猛然令她想起,杰瑞若是知道他们见了面,不知会如何生气哩!她站起来走到橱边,取出一块乾净纱布,用手撕成长条?

  “我要用这个把你的手包起来,免得沾上细菌。”她说,“还有…请你……忘掉你看过我……好吗?”

  “为什么?”伯爵问。

  “因为…杰瑞要我避开。只要你在,我就不可以进屋里去。我答应他了。我…非得答应他,不然他会要我暂时搬出去。…可是…我没有地方可去呢!”

  “你晓不晓得你哥哥为什么这么坚持,不让我们两个见面?”伯爵问。

  黛梅莎垂下眼帘,他明白了。她的双顿又浮起可爱的粉红色。

  “你的哥哥做得很对!”他说,“我们两个一起保密。不过,这一来我就很难向他们解释我是如何救了克鲁萨德。”

  “你就说你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黛梅莎很快地说,“我…并不想你…说谎,可是杰瑞会……跟我大发脾气的。”

  “我看,他真是把我说成一个大魔王了。”伯爵有些气恼的说。

  “杰瑞很……崇拜你,就像…其他的人一样。”黛梅莎说,“只是…”

  “只是我的风流韵事太多。”伯爵帮她说完。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

  “我非常感激你救了我,还有克鲁萨德,”他说,“我会保密的。”

  “谢谢您。您…真好。我不想…让杰瑞耽心。他会很介意的。”

  “他一定会毫不知情的。”伯爵保证。

  他从床上站起来,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黛梅莎的手。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我的小白衣姑娘。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克鲁萨德赢了,胜利应该归功于你。”

  他吻她的手。

  他把蜡烛拿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她独特的紫色双眸,慢慢地走下阶级。

  第五章

  坐在温莎堡闪亮的饰金桌子前,伯爵发觉自已很难专心听旁边的人讲话。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向他道贺。他也觉得自己赢得名至宾归。

  克普萨德赢得金杯,击败汉地布兰爵士。那是阿斯考特大赛开赛以来,最精采也最刺激的一场比赛。

  汉地布兰爵士与克普萨德的冠军之争。

  第一圈先是汉地布兰轻快地领先,快得像发现猎物的狼狗。然后克鲁萨德超向前去,从坡上一冲而下。

  到了近终点时,克鲁萨德和汉地布兰并肩齐驱,难分轩轾。伯爵听到旁边有人说:“看哪!谁把头抬高些,谁就赢了。”

  两匹标悍健壮的好马使出浑身解数力拚。克鲁萨德终以一鼻之先得胜。

  “再没有比这更精采的比赛了,法利恩!”比赛结果时,国王对伯爵说,“不过我们可是早就料到,你的好运一定会为你赢得这次比赛的最高荣誉。”

  国王轻叹了一声。他也预料得到,自己的马上不了榜。

  不过,他是真心喜欢伯爵,不只一次举杯祝伯爵健康。在晚宴时,金杯得主总是他的座上贵宾。这一晚,得胜的是他所喜爱的伯爵,他更是频频举杯,开怀畅饮,极为高兴。

  伯爵感觉得到,赛朵儿夫人的眼光隔著桌子直射过来,她的眼神凌厉如箭,充满凶光,不禁使他有点儿毛骨悚然。

  然后他笑自己太会想像了。不管她会如何算计他,他都决定不和赛朵儿夫人单独谈话。

  整个赛马的时间,他发觉自己都在人群中搜寻,用望眼镜注视著一波波的人潮,希望能找到一张有双圆亮大眼睛的脸庞,和一身几乎可以确定的纯白衣裳。

  可是,要在这么多的人中认出她来实在不可能。今天是金杯赛,观众比那一天都多。

  沿著马场下去,排满了几乎有一哩长的马车,车前挤著看马赛的沉众。休息时间他们走到跑道上活动散步,一开赛又被赶出跑道。

  有几处的马车差不多排了近十辆,后头的人几乎根本看不到。

  天气太好、大家又都希望在这场巨额赌注的马赛后多休息一会儿,清理场地的工作就显得特别困难。

  伯爵记得,清场的工作最初是由义勇兵担任的,现在已由骑马的骑警接替。

  马赛前的准备工作之不顺利,常使开赛时间拖得很晚,今天下午正是如此。

  在兰庄换过衣服之后,伯爵马上匆忙赶赴温莎堡参加国王的晚宴。马车速度之快,使跟他同去的马夫金姆不时屏息闭气,紧张不已。

  还好,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们后来听说,往伦敦的路上发生好几起事故,至少有两个人丧命,还有些马匹重伤。

  国王虽然身体不适,兴致却但高昂。伯爵私底下认为,不管外面的闲言闲语对柯尼汉夫人评价如何,她到底是个美人,而且能使国王陛下快乐。

  伯爵发现,这次晚宴里的王公贵族和特别邀请的客人,都是很熟的朋友。

  他一直非常喜欢约克公爵。

  这次阿斯考特大赛,公爵也十分尽兴,赢了不少,大家恭贺著他。

  “这是我玩得最好的一次!”他睡眼朦胧地对伯爵说,“著著实实赚了一笔!”

  约克公爵并不聪明,却善体人意,心地纯良。这使他避免重蹈他两个兄弟的覆辙。他们都人缘极差,备受鄙视。

  而他却被人喜爱,受人尊敬。伯爵好几次私下对朋友说:“公爵大人实在是所有的亲王中,性情举止最符合英国绅士风度的一位。”

  晚餐时,坐在伯爵左边的是漂亮的伊丝特公主。她迫不及待的想同他卖弄风情,一如前几次在别的几个场合里一样。

  可是,今晚,他的心思一直绕著昨晚的奇遇打转。黛梅莎跪在修士房圣坛前的影像不断地闯入他脑海中。

  突然,他急欲回到安静神秘的兰庄,再打开卧室墙上的密门看看。

  这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国王在用餐之后,立刻站起来,准备退席。他非常疲乏,痛风又发作了。伯爵跟著他出来。

  他没向任何人道别,晓得这么一来一定又会被拖住不放。

  他跟随国王到门口。国王像是知道他的意图,很愉悦地挽者他手膀,把他带离沙龙。国王的身子半倚著他,走下廊去。

  “你不会真想这么早走吧?法利恩?”他说。

  “陛下一走,这宴会就没什么意思了!”伯爵奉承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指,别的地方还有更好的去处罗!”国王说著,眨了一下眼睛。

  伯爵没有回答,国王陛下接著说:“赛朵儿夫人要我替她说情呢!我想,她是要请你原谅她吧?”

  “多不巧啊,陛下,”伯爵同答,“您一直没机会和我单独说话!”

  国王轻咳一声。

  “又玩你的老把戏啦!法利恩?可没有女人喜欢成为‘过去式’哟!”

  伯爵心想,国王大概是回想到当初抛弃费兹柏女士转向赫特福夫人时,费兹柏女士是如何的激烈怨怼。他大声说:“我就晓得您一定会了解的,陛下。您对女人真是了如指掌。”

  果然国王十分高兴,正中伯爵下怀。

  “我十分了解,法利恩。”他说,“不过,若要依我的劝告,你最好还是赶快躲起来吧。否则猎犬闻味而来,你就有得受了。”

  他对自己的笑话大笑了一阵,拍拍伯爵的背,就进寝官去了。

  他的客人马上奔下楼,叫来马车,在没有人察觉之下,离开了温莎堡。

  在同兰庄途中,伯爵决定,他要再见黛梅莎一面,和她说说话。

  她的一切深深吸引著他。他对自己说,他从来没有看过像她这样内外兼美的女孩子。

  他试奢想她在白天看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心里又有点儿害怕自己会失望。

  她的双眼果真是他昨晚看到的深紫色吗?她是不是真的有一股和别的女人不同的高雅气质。

  他回忆起她的一只柔夷,轻轻地托住他的手。还有她为他包扎时的神情,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他正坐在她床上,而他俩单独在一起。

  他晓得任何别的女人在同样情况下,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他对自己说。

  可是,看她的身体已渐趋成熟,曲线柔美可人。而且她也蛮聪明的。他想不通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怎会如此聪颖。

  “我必须再看看她。”他发誓,“虽然我敢说再看到她时,我一定会失望的。”

  他仿佛自卫般地做著违心之论。

  他晓得自己不只对黛梅莎感兴趣,还有其他的:兰庄的美和神秘,房子里的密道,当然,还有她救了克鲁萨德和他自己的经过。

  “今天晚上她一定会等我的。”他大声地说出来,又记起自己跟她说过,如果克鲁萨德赢了,胜利应该归功于她。

  才十点过一点就抵达兰庄了。他不想和客人搅在一起。他知道他们正在宴会。他没有驶到大门,直接开到马房去。

  马夫跑上来牵住马头。他步下马车,只停了一下跟马夫说今天非常成功,就由前晚走过的边门进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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