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你看,为了两家之间这点愚蠢的不和——我连为什么.不和都不知道——只要有老侯爵夫人和侯爵在场,我们两个就不敢公开地跳舞,只好偷偷溜到花园去。”
她笑一笑,又说:“昨天晚上,我们找到一个很隐蔽的小亭子,在那里,绝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拉蒂,这样是不对的!要是被老侯爵夫人知道了,她一定会很生气。”
“我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想法呢?”拉蒂不高兴地说。“你也知道,这些世家之间往往为一点小事弄得世代不和。这真是大荒谬了!连尤安自己都这么说。”
“但是他不能不经过侯爵同意就娶你,”爱莉西亚说得很坚决。“你肯不肯让我去跟侯爵谈谈?”
拉蒂惊叫了起来,差点把餐盘打翻。
“不行,爱莉西亚!你符应过不告诉任何人的。”
“我当然会遵守诺言,”爱莉西亚安慰地道,“但是,我很希望能替你解决这个困难。”
“我自己会把一切事情处理得很好。”
拉蒂的话,使爱莉西亚吃了一惊,因她向来是个百依百顺的人,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自己从来没做过决定。
所以过去,爱莉西亚虽然很爱拉蒂,有时候也难免对她那种过分倚赖别人的习性,感到很气恼。
但是,拉蒂现在的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你听我说,”爱莉西亚对她说道。“你要懂事。我们欠侯爵的太多了,所以绝不能再欺骗他。”
拉蒂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说的或许有道理,爱莉西亚。我先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想想他给我们的一切!”爱莉西亚说。“他母亲在当我们的监护人,他供我们吃、住,让我们穿别的女孩做梦都不敢想的最新最好的衣服,还使你成为今年社交季里最美的女孩。”
“我知道,我们如果做出使他不高兴的事,那就是忘恩负义,”过了一会儿,拉蒂说。“但是,假如他要我放弃尤安,那该怎么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结婚的是你,又不是他!”爱莉西亚说。
“说不定等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会觉得很高兴,”拉蒂满怀希望地说,“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少负担一个人了。”
“这倒是真的。”爱莉西亚想到彼得前一天失踪的事。不禁同意地说。
“我告诉你,”拉蒂说,“我已经和尤安约好,要在今晚的舞会上见面。到时候,我会把你的话告诉他。”
“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他,”爱莉西亚说道。“拉蒂,你这么懂事,我真高兴。”
“侯爵和他母亲实在是太好、太好了,”拉蒂反复地说。“我想,如果没有那些漂亮衣服,尤安和其他人都不会喜欢我。”
“你还是会很美的,”爱莉西亚说。“只是,站在那些衣着华丽的女人中间,我们两个就要象灰姑娘一样了。”
“我很感激侯爵!真的!”拉蒂叫着。“但是我不明白,尤安怎么会跟他争执呢?”
“他没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吗?”爱莉西亚问。
“当时没有多少时间,”拉蒂答道,“他只告诉我,说侯爵和他母亲会阻止我们见面。”
“从那次以后,你们每天晚上都见面?”
“差不多。只除了上礼拜四,那晚的那个舞会没有邀请他。虽然他事先已经通知我了,可是我当时还是很难过。”
“你怎么跟他联络?”爱莉西亚问。
拉蒂很为难地看着她。
“我如果告诉你,你也许会生我气的。”
“我答应不生你的气。”爱莉西亚说。
“好吧,是尤安拿钱给我,叫我买通了一个仆人,让他看我们带信。”
“噢,拉蒂!”爱莉西亚责备地叫道。
“我知道你会生气,”拉蒂说,“可是我和尤安都怕达格岱尔先生会看我们的信,然后把这件事报告侯爵。”
“俄不相信达格岱尔先生会拆我们的信。”爱莉西亚说。
“谁敢保证!”拉蒂含糊地回答。“尤安还叫我别把我们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他真的叫你不要告诉我吗?”爱莉西亚问。
“我记不清楚他是怎么说的了,”拉蒂答道,“大致是如此。反正,他希望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共享的秘密。”
拉蒂又愉快地笑着说:“不过,你也知道,我对你是隐瞒不了任何秘密的。这几天,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我.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真正放了心。”
“哪么,你打算怎么办呢?”爱莉西亚问道。”
这件事实在使她既震惊又担忧。
她想,虽然拉蒂喜欢的是跟侯爵不和的人,但是如果这是一桩美满的婚姻,那么为了拉蒂的幸福,侯爵没有理由反对。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任何人只要能投其所好,拉蒂就会对他与听计从。而侯爵和格蓝伊克公爵不和,一定有他正当的理中。那么这位公爵的为人就值得考虑了。
她决心要查出侯爵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纠纷。但是,现在她不能把这个打算告诉拉蒂。
于是她高声说:“我很高兴你能找到这么理想的对象,可是,你千万不能做出令侯爵生气的事,否则会把这一切都毁掉的。”
停了一下,她又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爱上……侯爵?”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确很喜欢他,”拉蒂说。“他是那么英俊、那么魁梧!但是,嫁给一个连把帽子脱下来递给你,都觉得是在向你施恩的男人,实在很没有意思。”
爱莉西亚忍不住笑了。
拉蒂的比喻很滑稽,但是口气却是很认真的。而且,爱莉西亚也很了解她的意思。
侯爵的优越感十分强烈,即使陪她们去参加晚会的时候,仍然显得那么高傲、冷漠。
“拉蒂,今天晚上见到公爵的时候,你要告诉他,你们不能继续这样秘密来往,除非他有很正当的理由。”爱莉西亚说。
“我会告诉他的。”拉蒂说。
这时候她正好把桃子吃完了,于是一面靠回枕头上,一面说:“看见男人用迷惑的眼神望着我,想不出该怎么形容我的美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好高兴。”。
她接着说:“他们吻我的手,但我知道,他们真正想吻的,是我的唇。只不过他们大多数都不好意思说罢了。”
爱莉西亚的背忽然僵直了。
“拉蒂,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被别人吻过了?”
“是啊!”拉蒂答道。“不过我只让我喜欢的男人吻我。”
“可是,拉蒂,你不应该这样做!”爱莉西亚叫道。“除了你的未婚夫之外,你不能让任何男人吻你。”
“你以前没有告诉过我。”拉蒂轻轻地说。
“我以为你知道。”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拉蒂说。“这样做也许不对,但却很有意思。他们都好兴奋,而且还说:“天啊!你真是太美妙了!”
“你该让他们对你说:‘你愿意嫁给我吗?’”爱莉西亚提醒她。
“有两个人曾经这样跟我说过。”拉蒂回答。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爱莉西亚问她。
“因为我不喜欢他们,”拉蒂说。“有一个年纪大老,有点象以前纠缠你的那个可怕男人。另一个是个笨男孩,他的下巴好短,每次都被衣领遮住!”
“可是……拉蒂……”
到伦敦来之前,她就计划好,要替拉蒂找个理想的对象。而且因为拉蒂一向对她百依百顺,所以她根本没想到要征求拉蒂的同意。
但是,现在,拉蒂突然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连别人向她求婚,她都可以凭自己的意愿而加以拒绝了。
“那是我的错。”爱莉西亚想。
她觉得自己以前不该那么专断,几乎不把拉蒂当做有感情、能独立思考的人看待。
她又想,或许拉蒂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至少,她已经找到了一位公爵。如果他真的愿意娶她,那不是太好了吗?
“答应我,”爱莉西亚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跟他谈一谈,仔细地问清楚。要是方便的话,最好介绍他跟我见面。”
“今天晚上你们见不了面。”拉蒂说。
“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参加的不是同一个宴名”
“这话怎么说?”
“老侯爵夫人昨天告诉我,她的朋友布莱生顿夫人今天晚上要专门为年轻人开个小型舞会,可是女孩人数太多了,所以她决定让我去参加,她自己带你到卡尔顿宫去。”
“卡尔顿宫?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呢?”爱莉西亚问道。“噢,拉蒂,那你一定很失望!”
“才不呢!”拉蒂说。“我已经见过那个又老又肿的摄政王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爱莉西亚没有说话。她了解,在拉蒂看来,四十八岁的摄政王已经非常老了。但是,她自己却觉得摄政王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而且她也明白,侯爵为什么会把他当做好朋友。
“好吧,也许明天晚上我可以见到公爵。”爱莉西亚说。
“我会告诉他,说你要见他,”拉蒂说道。“不过,他也许会气我不守诺言,把这件事告诉了你。”
“这种事总不能永远保密啊!”爱莉西亚说。
她想,虽然六月十九日摄政王要举行庆祝会,所以今年的社交季比往年长,然而,时间就象砂漏里的砂一样,分分秒秒不断地往下滑落,这段日子总会有逝去的一天。
她正打算劝拉蒂一切要慎重,要跟公爵把话谈清楚,拉蒂却一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
“我好快乐,我真是太快乐、太快乐了!”她叫着。
她紧紧搂住她姊姊,抱她、亲她。
“谁会想到,社交界里竟然有这么多令人兴奋的美妙的事!”她说。
她望望她姊姊担忧的神色,又说:“爱莉西亚,别替我担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的。我要嫁给尤安,跟他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这也正是我对你的希望。”爱莉西亚说道。
但是,她的声音里仍然带着无限的忧虑。
环视着宏伟的卡尔顿官,爱莉西亚告诉自己,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使整个世界变得那么美好,到处充满了阳光。
老侯爵夫人和侯爵带着她进入大厅。黄褐色大理石建筑的大厅里,有埃尔尼阿式的大圆柱,和线条优美的双层楼梯。
侯爵在来的路上已经说过,今天的小型晚宴,是摄政王为了招待自己的好朋友而举行的。
当时,他曾经想到以前艾默芬哀求他带她来的情景,他很高兴,今晚和他一起来的,是他母亲和爱莉西亚。
因为他相信,爱莉西亚在宴会上一定能表现得很得体。而且在和其他宾客谈天的时候,也会很专注、很敏慧。
爱莉西亚望着客厅里的宾客,发现自己是最年轻的客人,而且也是唯一未婚的女性。其余的人——当然也包括了赫特福夫人——都佩戴着光彩夺目的钻石珠宝,而且大部分的女士,年纪都已经相当大了。
但是,使她更感兴趣的,是屋子里的陈设。
达格洛尔先生曾经告诉过她,要她仔细观赏摄政王举债买来的温代克的画,以及其他许多英国、荷兰画家的名作。
此外,屋里的高布林地毯、塞佛尔瓷器、古董陈列架和大理石马,都让爱莉西亚目不暇给。她很希望能够不受任何干涉,好好地看一看。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能应邀参加这个宴会,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应该好好表现,争取别人的好感。
因此,在晚宴上,她专注地倾听左右两位男士对她说的话,使他们发现跟她谈话竟是那么轻松愉快,于是禁不住去向侯爵称赞她的美丽和聪慧。
晚宴在十一点半结束。他们回到奥斯明顿府的时候,拉蒂还没有从另一个宴会上回来。
侯爵在车子经过保皇党俱乐部的时候就下车了。在他跨出车门时,老侯爵夫人劝他说:“别输太多,契尔敦。钱花在其他用途比在赌桌上输掉有意义得多。”
“我在赌桌上总是赢家,”侯爵回答。“不过,这大概是因为我在情场上不得意的缘故!”
老侯爵夫人对他同情的笑笑。车门头上以后,她告诉爱莉西亚:“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赌博着迷。象丹沃公爵夫人,我一直很喜欢她,可是她却为了赌,把自己的健康都毁掉了。”
“我要是有钱的话,”爱莉西亚说,“绝不肯拿去做这种傻事。”
“我们的想法一样,”老侯爵夫人说。“可是男人总是无法抗拒任何挑战。我常常觉得我儿子一直在追求刺激,他永远想克服更多更高的障碍。”
“我很了解,”爱莉西亚微笑着说。“侯爵大人的问题,就在于他对一切事情都太在行了。他在赛马的时候总是获胜,玩牌又老是赢,而且每一个人对他都那么尊敬、那么崇拜,他还能追求什么呢?”
“我知道,”老侯爵夫人说。“他缺少爱!”
她继续解释道:“他的生活里有过数不清的女人,她们爱他、崇拜他,所以一直想侵入他的生命里。但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
她叹口气,然后又说:“我日夜祈祷,盼望他能够爱上一个好女孩,使他了解我和我丈夫过去那种甜蜜的感情。”
这句话,使爱莉西亚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解释的奇特感觉,但是她对爱情实在是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喃喃地说些安慰的话。
回到奥斯明顿府以后,她问老侯爵夫人道了晚安,就走进自己的房间。
上床的时候,她在想,等拉蒂回来,她要过去问她和公爵谈得怎么样。
但是她实在太累了,一上床就沉沉地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女仆进来送早餐,把窗帘拉开的时候才醒。
“拉蒂小姐醒了没有?”爱莉西亚问。
“还没有。她在门外放了张条子,说除非她摇铃,否则不要去打扰她。”
“她一定是回来得很晚。”爱莉西亚想。
她勉强接捺住心里的焦躁,洗了个澡,穿好衣服,然后上楼到幼儿室去看彼得。这时候,彼得正兴奋地准备去骑马。
“山姆说我骑马的技术跟大人一样好,”他说,“所以我们今天要把速度加快一点!”
“那太好了!”爱莉西亚微笑说。“等你见到侯爵的时候,要记得谢谢他。”
“已经讲过了。”彼得说。
“你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应该对他说谢谢,”爱莉西亚告诉他。“你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肯让你骑他的马的,即使他有再多的马也一样!”